一闪一闪,亮晶晶 中——火速龙舌兰

作者:火速龙舌兰  录入:04-11

“你当时很开心?”

“不,是非常吃惊,她从来没有在很多人的时候跟我说话。”

“后来呢?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靳朗从郁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的眼底带着一丝丝回忆的迷茫和恍惚,郁放完全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在洛可可式旧教学楼的303,羞涩而内敛的男生,古灵精怪的女生,他当时一定脸红了。

“如果你愿意陪着我逃课去上网,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阖上眼,左唯的脸浮在半空中,就像过去每千百回那样,对着男孩靳朗眯起眼睛,嘴角旋出一枚狡黠的微笑,狡黠得像狐狸。

“然后你就跟着去了?”

“嗯。”

“被你打败了。你就这么喜欢她啊。”

郁放气急败坏地站起,寒冷和吃味的醋意让他不住跺脚,操场上的篮球少年见天色渐晚,也抱着球渐次离开。

整座校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是三个人,郁放突然意识到那个女孩,靳朗深深恋慕的女孩,正站在他们中间,冲自己挑衅的微笑。

“至少当时是这样。”

靳朗拉住郁放的手,他的动作非常坚决,毫不迟疑,父亲的死,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第一件,就是做一个诚实的人,诚实地面对过去以及现在的感情。

“切!”

“那天晚上我们翻墙出了学校,去了熟悉的网吧,生意特别好,没有相连的位置,于是我们背对背坐着,看得出她不大开心,我也不方便问什么,只好保持背对背姿势各行其是。”

“这个时候,温柔的男生应该送上温柔的安慰及拥抱吧。”

“她背对着我在网上聊QQ,打字打得啪啪作响,像是要把键盘敲破似的。我百无聊赖,看了一部有闷闷的文艺片。快到11点的时候,从外面闯进来几个男生,嘴里叼着烟,一身酒气,一看就是没上学在社会上混的人。其中一个男孩很英俊,但目光凶狠,我到今天也无法确定他眼睛里燃烧的究竟是什么,类似野兽一样,他一进来就把左唯从座椅上拉起来,问她写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哈,典型的小情侣吵架嘛,没你什么事啊?”

原来,你喜欢的那个人,她的名字叫做,左唯。

站在你的左边,唯一的人。

“我当时要是想得到这点大概就真的没什么事情了,因为他们的着装打扮,我潜意识里就觉得大概又是无聊的追求者,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很冲动热血的,我当时就非常冲动地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和那个男生对峙。他问,这小子是谁?左唯故意说,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你这个傻子。小孩子争风吃醋你瞎掺和什么!”

“确实,很多事情,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受了'男朋友'这个称谓的鼓励冲了上去,对方人多一开始就亮出了刀子,我把左唯拉到网吧外面。然后那个男孩追上来劈头打了左唯一耳光,我一时火气上头就跟他厮打在一起,左唯一直想拉开我们,却被他的同伴拉开,最后不知道怎么的,我把刀夺到了手里,当时什么都没想,可能有一股英雄情结作祟吧,就这么凭着一股冲动刺了过去……”

“结果?”

郁放敏感地觉察到靳朗声音里的颤抖,他把脸埋进掌心用力揉搓,顿了一顿,接着叙述,

“我刺到了左唯,她替他挡了刀。血流了很多很多,一直都止不住,男孩像疯了似的抱起她跑了出去,而我则完全愣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虚脱地跪了下去,直到警车的声音响起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伤了人。”

“她死了?”

“刀刺到了颈部股动脉,左唯因为失血过多在去医院半路就去了。那个男孩其实是她母亲再婚对象的儿子,他们大概是互相喜欢的吧,其中的枝枝蔓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多不可勘破的藩篱与规则,这是左唯曾经说过的,我却直到她死才明白。”

“后来你呢?”

“我的前途就此被毁掉。”

“事情传开,所有的同学邻居,原先寄予我无限期待的老师都难以置信深深惋惜,在知道了细节后,递而又鄙视唾弃不止。”

“因此,这么多年,你才不愿意回家?”

“我成了市重点高中第一个因为过失杀人罪入狱的中考状元,是不是很讽刺?”

最后一丝嫣红的夕阳终于被厚重的云层覆盖,靳朗的脸在阴影中变得非常模糊,他耸耸肩膀,表情似笑非笑,

“因为有一个杀人犯儿子,所以我爸死得那么早,因为家里出了杀人犯我妈和姐姐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因为杀过人,我从第一志愿清华大学变成了高中肄业。你说,人生是不是很奇妙?是不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早就写好的?”

原本低沉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近咆哮,郁放被靳朗爆发似的质问逼得哑口无言,自诩的伶牙俐齿在此刻显得毫无用处,他想安慰他,可却连半句安慰的言辞也不说出口。

“如果没有我这个人,左唯不会死,爸也不会死,妈也不会伤心了吧。”

发泄过后,只剩下满腔的疲惫,深深的疲惫与厌倦,左唯走了,父亲也走了,他现在站在他们共同存在过的地方,只觉得赎罪的路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如果,没有我的话……”

靳朗的声音低下来,他的手从郁放掌心无力地滑脱,天色渐渐变黑,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的寒气自脚底一直蹿到心底。

郁放望着假山下那一丛丛墨绿的彼岸花,细长的茎叶在黯淡的光线中闪动着异样的光泽。

我知道,你在这里。

告诉我,左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从悲伤的过去里完全撤离。

告诉我。

第三十二章:除夕

除夕的晚上郁放陪着靳朗守岁,由于父亲的去世,一家人还在戴孝期间,本该热闹的年三十,过得格外冷清。没有炮竹没有烟花,也没有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简简单单的年夜饭便是全部了,隔壁邻居家的电视机开得很大声,辞旧迎新的锣鼓喧天,春晚的主持人很兴奋的宣布新年的到来。

郁放放下碗筷,环顾四周,人都到齐了,却还是觉得冷冷清清,除了母亲偶尔叨念几句父亲生前往事,其他人都沉默地坐着。

气氛很僵,他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坐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想说点什么话题调和一下气氛,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叶军一杯接着一杯喝着闷酒,一向宣称酒精过敏的靳朗居然也陪着他小酌起来。

“悠着点。”

郁放不大放心用手肘捅捅他,一杯酒下肚,身侧男人的脸从苍白迅速转成酡红,他的目光渐渐涣散,执杯的手指颤抖不止,却还是举着酒杯,坚持要叶军倒满干杯灌下去。

“别管我!我今天,高兴!”

靳朗皱着眉,不耐烦地格开郁放的手,他闭着眼睛拿着酒杯仰脖喝下。醉了就好了,醉了就什么都不需要面对了。

“可是你不是……”

“小放!你就让他们喝吧。”

沉默了许久的靳宁终于开口,至少还有酒,能醉,难受的时候有个通道可以发泄,也是好的吧。

鞭炮的响声从七点开始就没有停过,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坐在桌前,父亲空空如也的碗筷放在平时的地方,他的人却已经不在。

烟火在窗外明明灭灭,晚饭从七点一直吃到接近九点。叶军和靳朗依然坐在客厅沉默地对饮。母亲早早地回房间上了床。郁放在厨房帮着靳宁洗碗收拾,滚热的水顺着笼头洒下来,郁放怔怔地盯着水花发愣,

“怎么了?”

靳宁问,自从那天去墓地回来,这两个家伙都变得不大正常,一个整日里都不说一句话,把自己关在房间足不出户,一个却收敛起了笑容,不再玩笑,沉默了许多。

“没有。”

发觉水就快从盆里溢出,郁放连忙关掉笼头,用力摇摇头,想把所有凌乱的思绪摇到脑后,心底却是越来越糊涂。

“是不是,想家了?”

“没有的事。”

家?这个东西,我还有么?郁放自嘲地撇了撇唇角,耸耸肩膀表示否认。

“今天是年三十,你为了陪小朗一直呆在这里,我想想就过意不去。”

靳宁敏感地捕捉到郁放某些小动作和躲闪的眼神所代表的意义,对于诸如家庭之类的私人问题,他似乎很是抗拒,于是她转换了话题,

“这个年过得很无聊吧?”

“闲着也是闲着,如果凭自身单薄的力量能为他做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也很开心了。毕竟,对我来说,靳朗是很重要的朋友,”

郁放停下手中的动作,迎上靳宁的眼睛,难得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很重要,么?”

“很重要!”

靳朗拎着空空的酒瓶站在厨房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退还是该进,郁放的那句斩钉截铁的“很重要”直直戳进心底,仿佛一只破空的箭矢风驰电掣地击中红心。

是由于酒精的原因吧?还是因为天气太冷?

脚底的地面开始起伏不定,他软软地顺着墙滑下去,单手扶住脑袋,那里面有一根血管,正突突地乱跳。

疼痛令人清醒,酒精却让灵魂麻痹。曾几何时,除却父母亲人,有谁对自己说过这三个字呢?

厨房里姐姐和郁放的对话还在持续着,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恍惚中,非常的不真实。

“晚上心慈寺有庙会,还有几个小时,你们去逛逛,到了零点,可以撞钟。”

“他喝得太多了。只怕走不动了。”

“小朗一直都是过于逞强的孩子,太过刚强,却是很容易断裂的,我很担心他。”

“他会纾解自己的,宁姐你别担心,况且,还有我呢。”

“呵呵,有的时候,我会想,要是,你是个女孩子,该有多好啊。”

“那靳朗就该对我以身相许了。”

“那样就完美了。”

“呵呵,可惜我不是。”

“关于左唯的事情,你是,知道了吧?”

“嗯。”

“我见过几次,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小朗的初恋。”

“嗯。”

“你怎么想?”

“有些路,始终要自己走出来吧。”

天花板在旋转,墙壁也在旋转,白炽灯的光线刺得眼睛发疼。空气中细微流动的情绪末梢他感觉得到,姐姐的担忧,还有郁放的心疼。他都感觉得到。

靳朗坐倒在地,双手扶住滚烫的脸颊。

有些路,始终要自己走出来。可是如果前方根本就没有路呢?

旁人温暖的笑脸甚至援助的双手,会不自觉地心生排斥。矛盾着的心情在矛盾着的天气霉菌般疯狂滋生,而后变得冗长沉甸。

太阳落下之后,又开始断断续续地下雪,整个世界都是湿漉漉的,找不到一个可以停留的屋檐。

其实也不是多么棱角分明的人,其实也不是多么自尊骄傲的人,可,就是不想,不想被某个人瞧不起,在他同情且欲言又止的目光里溺毙。

“你怎么坐在地上,多凉啊。”

男人的声音仿佛天籁,从头顶上放传来。他的手掌摊开向上,洁白的掌心,深深镌刻的一个舒展的大“川”,粉红的毛细血管在皮下延伸,修长的白皙的手指让人联想起某种特殊的职业,比如艺术家或者医生,这是郁放的手。

“站起来!”

带着些许郁怒的责备甚至命令的口气,靳朗扬起头,轻轻阖上眼睛,他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对郁放微笑。

“我脚软,站不起来了。”

“猪!谁叫你喝那么多!”

停在半空的手掌终于落下来,轻柔地盖在自己的头顶,温暖的触觉,轻轻地拂过发丝,滑下耳廓,顺着侧颈溜至下巴,抚摸胡渣,向上,然后是嘴唇,脸颊,额头,最后到达鼻梁,靳朗感觉自己鼻尖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放手,痛啊!”

“还知道痛就站起来吧。”

郁放无可奈何望着赖在地上不肯起的大孩子。他的眼睑紧紧地闭着,睫毛扑闪扑闪颤动不止,满脸都是啤酒烧出的红晕。这样的靳朗,看上去很可爱,陌生的可爱。

“你抱我起来吧。”

“我晕!宁姐还在呢。”

“呵呵。我知道。”

深深明白同醉鬼讲理无异于鸡同鸭讲,越说越乱的定律,郁放长长叹了口气。弯下腰,把手臂伸到靳朗腋下,用力把他扶起来。

“哎,我服了你。”

“呵呵。痒死了。”

靳朗胡乱挥舞着四肢想摆脱束缚,却始终不得其法,反而被郁放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跟我乱动!我扶你去休息会。”

“不休息!”

“你早该好好休息会了。”

“那就睡一会儿,睡醒我们去看庙会?”

“好的,看庙会!”

一直胡乱嚷嚷着要去逛庙会的醉鬼一沾到床就自动向枕头最柔软处钻,嘴巴里也不知在嘟嘟囔囔些什么醉话。

郁放帮他脱掉鞋子和外套,靳朗却紧紧抱住被子滚来滚去,相当地不合作。

正在纠缠的当儿,靳宁架着微醺的叶军来告别,临走前反复叮嘱郁放,说靳朗每次喝酒都会发烧,等他呆会清醒一些,就去医药箱找些药来给他吃下去。

“小放,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如果,真的,可以快乐的话。

铁门重重地阖上了。郁放返回卧室,靳朗躺在床上睡得极不安稳,他侧躺着,眼睛半睁半闭,耷拉在眼角的刘海就着眼睛眯起的弧度变得蜷曲模糊、像是陷入了回忆里的怔忡。

“你在想什么呢?”

郁放揉了揉他的头发,捏捏酡红的脸颊,俯低身体轻轻在男人紧蹙的眉间烙上一个吻。

“郁放。”

靳朗翻了个身,他四下里摸索着郁放的手指,紧紧捉住,心满意足地微笑,

“别走。”

“不走,我在这里。”

“嗯。”

又是一连串噼啪炸响的鞭炮声,就在窗台外。

雨夹雪的天气持续着,从去学校那个下午开始,一直到此刻。水珠裹着冰粒,它们穿过城市恢弘华丽的霓虹坠落下来,把柔软潮湿的地面砸出细细密密的伤口。

突然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只说一两句也好。

可靳朗已经睡着了。他已经连续很多天避免和郁放单独相处,用不知所谓的沉默态度,表达着拒绝和抗拒,拒绝郁放深入他的内心,抗拒郁放的亲近和拥抱。

只有睡着的时候,只有喝醉的时候。只有糊涂的时候,他才会毫无防备地让自己进驻他的领地吧。

拿出手机,郁放想了想,调出赵小猫的名字,没心没肺的快乐男孩,他大概是除去靳朗外唯一能说上一两句话的人了吧。

按下绿色的呼叫键,在长长的“嘟”声之后,响起的是赵英宁活泼的留言声,漂亮的卷舌美式英文,

“Hello, you have reached Zhaoyingning's phone, I am out at the moment Please leave a message after the tone”

原来,他也不在,估计又去哪里狂欢去了吧,青春的爱玩的年纪。在“滴”的一声响过后,郁放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话筒留了言,

“死猫!没事别跟老子拽洋文!新春快乐啊,我现在和你最爱的朗哥在一起,羡慕吧,嫉妒吧。嘻嘻。年后回了再见!bye!”

推书 20234-04-10 :一醉许风流 卷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