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够无聊的,这个时候,突然很想念少年的聒噪与热闹,如果他现在在这里,如果安慰靳朗的人是他,那效果会不会好一点?
这个会用故作老成的声音对自己说“真不会照顾自己”的男孩,同自己和靳朗应该不是一类人吧,那么他的快乐和安慰,比之自己,是不是更为真实纯粹一点点,如果是他,会用哪一种方式来逗人开心呢?
“靳朗。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用呢?”
郁放喟叹着把脑袋深深埋进男人的脖子里,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肌肤暖暖的触觉是那么真实,却还是不能让人安心。
“我爱你。”
嘴唇紧紧贴住他的耳朵,轻轻吐出在心底已经盘旋许久的这三个字,明知道,得不到对方的回应。
郁放脱掉衣服钻进被子里,伸手紧紧揽住男人的腰,他好想把自己深深嵌入对方的身体里。
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新年到来喧闹的气氛被一扇窗隔绝在外,窗内的窄小单人床上,躺着两个疲惫而沉默的男人。
“我是不是很贪心?”
轻声呢喃着不会有回应的问题,仿佛梦呓,郁放拉开靳朗的衣领,嘴唇滚烫地落在男人每一寸皮肤间,用力吮吸脖子外的一小块肌肤,直到留下印记。
熟睡中的靳朗扭动着身体表示不满,却被郁放按住肩膀。心跳加速,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瘦削的胸膛,锁骨的形状非常优美,凹折下去的部分在灯光制造的阴影中弧度清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温热的舌头带来的瘙痒让男人颤抖不止。
“有没有人。这样碰过你?”
“唔……”
郁放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行为有多么猥亵,可是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如,他无法自拔地爱上这个人一样,他也没有办法克制自己去亲近他的欲望。
明明说过,只要在你身边,静静看着就足够的。
人果然是,最为贪婪的动物。
开始只想要一点点,然后便是全部。
“你对左唯,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呢?”
“所以,那天晚上,你才会义无反顾地追着她跑出去吧!”
靳朗的唇角微微上翘,吻上去有柔软的触感、淡淡的蔷薇色,滚烫的,郁放反反复复地倾身啄吻,并不深入,只是浅浅地亲吻他的双唇,直到男人不耐烦地撅起嘴唇,小孩似的拱拱鼻子。
“我这算是趁人之危吗?”
“等你醒过来一定会狠狠揍我一顿吧。”
脖子上的吻痕变成深紫色,伸出舌尖轻轻描摹,然后一路向下,靳朗的胸膛劲瘦得仿佛少年,匀称的肌肉薄薄地覆盖在小腹上,郁放用力地噬咬上去,他的呼吸因为疼痛开始变得浊重,一起一伏间,连肋骨都清晰可见,
“不……别……”
破碎的,不成调的句子从唇间溢出,靳朗突然张开眼睛,用迷离的,恍惚的目光凝视着天花板。郁放抬手遮住他的眼睛,不管对方有没有意识,他都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投注在他身上这些猥琐悲哀的欲望。
“闭上眼睛,别看。”
由胸前淡粉红色的凸起,到深深凹陷的肚脐,然后向下,再向下,郁放用嘴唇感受着靳朗最为脆弱的深处。某些器官勃发的形状,皮肤的气味,受到刺激一根很竖起的汗毛,貌似胎记的斑痕,淡褐色的小痣。
郁放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紧紧地靠着靳朗,他的手指覆盖在靳朗的手指上,可以感觉到男人的气息,非常具体而独立的,只属于靳朗的气息,深深地笼罩了自己。
“郁……”
郁放关掉了床头灯,他在一片黑暗中,准确而迅速地堵上靳朗的嘴唇,
“嘘……”
“不要叫我的名字。”
“唔……”
“求你。”
窗外不断闪动的烟火照亮了墙壁,春晚的节目大概已经逼近了高,潮,隔壁传来大合唱的联欢越发的激昂。
侧过头,墙上的那幅油画在瞬间的光亮中闪现,递而迅速融入黑暗中,凡高的《星光灿烂的夜空》,无法稀释的浓烈的颜料在画布上堆叠出火焰般燃烧的星星浪潮。
郁放久久地凝视着一片黑暗的墙壁,停下动作,突然感觉心脏被一阵几近窒息的感伤击中。
他颓然地翻倒在床上,靳朗依然沉沉睡在身边,他的小指还勾着自己的。
窗外噼里啪啦燃放的烟花炮竹似乎对他的沉眠并不造成任何影响,他只是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我其实,也是个杀人犯。你知道吗?”
郁放疲惫地阖上眼睛,轻轻地自言自语。
画布上的颜色有着类似于血液的凝滞感,它们被重重地涂抹在一起,红的像火的是星星,凝固的深紫色是天空,这是那个家伙最最中意的作品。
那些在我们生命中打马经过的人,像是存在着蝴蝶效应,扑闪着翅膀,排山倒海地改变了我,也改变了你。
比如左唯之于靳朗,比如,某个人之于郁放。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座钟里秒针移动嚓嚓作响,光阴的流逝似乎放慢了,或许是因为上帝老人家还舍不得即将过去的一年,所以郁放躺在床上凝神细听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倒数读秒的声音。他用力吻了吻靳朗的手指,小声说,
“新年快乐。”
“还有,我爱你。”
“亲爱的,晚安。”
靳朗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沉默着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窗外又有孩子在放孔明灯,有一只刚刚腾空就被卡在了大槐树的树杈间,燃烧的火光映红了窗子,没等到小区管理人呵斥的骂声响起,它就迅速地燃烧殆尽了。
像极了,年少时,来不及生长便被掐断的爱情。
如此耀眼,如此明亮,如此温暖,却又如此短暂。
除夕的夜晚,徐倏影和赵英宁呆在一起,辗转逛了三四家酒吧,大多是主要为外国人提供服务的酒吧,热闹非凡的氛围,仿佛节日里装满了异乡人的驿站。
两个人疯了似的拼酒,把各种鸡尾酒混合在一起。直喝得头重脚轻,赵英宁酒量很差,没多久就开始一字一顿地说胡话,
“啊,我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少年摇头晃脑地央求酒保再给自己斟上一杯,却被拒绝得很难看。
“Shit!”
他不满地拍着吧台大声咒骂却丝毫不被理会,
“你刚说什么?”
徐倏影望着他的滑稽丑态有些忍俊不禁,他不动声色地小口啜饮着伏特加,感觉舌尖的每一颗味蕾正在慢慢被麻痹,
“给……我妈……打电话。”
大舌头在口腔里转了好几圈才把话说清楚。
“哈,之前你不是说,你妈不在世了么?有妈的孩子不回家?”
“滚,我妈在海外呢。”
“海外?”
“嗯哼,在大洋彼岸,追求爱情去鸟。”
徐倏影见他醉得不成样子便为他点了一杯冰水,可他拿起杯子却仰脖当啤酒灌下去,冰块卡在喉咙里,冻得全身直哆嗦。
“这酒真没味道。切!”
“说说你妈妈吧。”
徐倏影饶有兴趣地戳戳男孩气鼓鼓的腮帮子,因为酒精和暖气,他的脸颊,仿佛刷了一层被水洇开的胭脂,醺然的玫瑰红,性感的嘴唇闪闪发亮,散发着酒香的美少年。
单纯而脆弱的外表,可是,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涉及到他内里的阴暗。很奇妙的感觉。
“凭什么?”
“我们是酒友不是吗?”
“酒友和床伴是一个意思。只喝酒不谈情。只做,爱不恋爱。”
“没人要和你谈情,只想听你说说故事。”
“没什么可说的。”
“哦?”
惊异于在烂醉如泥的时刻,他居然还能保持完美的防御姿态,徐倏影挑起眉毛,心底暗暗感叹,果然,我们是一类人。
“要说也不是不可以。”
“你的意思是?”
“交换。”
“啊?”
“Secret Exchange!”
赵英宁狡猾的笑容贴近,眼睛里泛着恶作剧的光,
“你可真够贼啊!”
“谁说不是呢?”
结果一晚上,谁都没有谈及自己的秘密。
两个男人对坐饮酒。仿佛两只闭合得严严实实的蚌壳,谁也不肯先妥协半步,谁也不愿意在对方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午夜12点后的马路上空无一人,避开热闹的广场,徐倏影开着车载着赵英宁在城市里乱逛。透过窗子看外面的雨点,柏油路上汽车驶过留下的几道水渍,不久之后又被雨水覆盖。除夕的冬夜,每个人都呆在家里,除了自己,还有身边陌生的少年。
“想不想听点音乐?”
“随便啊。”
随便在CD盒里翻找,捡了一张莫扎特钢琴集插到唱机里,叮叮咚咚的音乐敲打在耳边,很熟悉的,很久都没有听过的旋律,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突然很想再听一听,
赵英宁顿时来了精神,随着旋律小声哼着,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想不到,大律师还有这种情怀。”
打开车窗,让冰凉的夜风灌进来,赵英宁把头靠着椅背上,脸色绯红,他穿得很单薄,脑袋沉重,音乐和冷风让神志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只听见徐倏影略微低沉的声音。
“我学过很长时间的钢琴。”
“怎么放弃了?”
“音乐是过于感性的东西,而法律需要的是绝对理性。”
“纯粹歪理!”
“呵呵。”
“看来以前的徐大律师很值得挖掘啊。”
“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以前的徐倏影?是什么样子?
徐倏影已经不想去回想,亦不愿去追忆。做错的事,爱过的人,犯过的错,走过的路,留下的脚印没法填平,就像我们无法选择如何生活一样,他深深痛恨过去软弱的自己,
“我想眯一会。嗯。”
终于还是抵不过寒冷和疲惫带来的倦意,赵英宁把座椅调平了躺下去,体温很高,大概有点发烧,不过没有关系,睡一觉,一切都会好吧。
“睡吧。呆会我叫你。”
“谢咯。”
把音乐开小了一点点,徐倏影调转方向盘,这一条街两边遍植着梧桐,偶尔有几片坚持着未被寒风吹落的叶子被路灯投下浅影,不知道为何,湿漉漉的地面看起来五彩缤纷意外的光鲜。
驱车驶上码头的方向,那里很冷,却一定很清静。
靳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渐渐忘记这个男人的长相,却始终忘不了他的气息,仿佛洒满星辉的江面的气息。
徐倏影没有把握会不会再见到他,可是,这不并妨碍他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想念他。
夜晚的江面是深墨色而静谧的,倚靠着城市的繁华,固执却又安详的沉默。它是如此包容地沉默着,无论是一艘货轮挟裹着波澜驶过,抑或一架飞机在它的上空穿越了星光。
飘远的思绪突然被一阵震颤的蜂鸣惊醒,赵英宁微张着嘴歪在一旁睡得正沉,手机在他口袋里兀自激烈震动着。
徐倏英把它从男孩口袋里取出来,一边开着车一边迅速地瞥向屏幕,原来是语音信息,他想把它抛到后排的座椅上,可屏幕上两个熟悉的汉字,让他立时停下动作。
全中国姓“郁”的人也许不少,可姓“郁”名“小放”的人,这世上又能有几个?
赵英宁什么也不知道四仰八叉躺倒在座椅呼呼大睡着,额发遮住了眼睛,给他俊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脆弱和孩子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
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刹那变成了一只坏掉的发条时钟,徐倏影的手指久久地停留在键盘上方,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颤抖地按了播放。
“死猫!没事别跟老子拽洋文!新春快乐啊,我现在和你最爱的朗哥在一起,羡慕吧,嫉妒吧。嘻嘻。年后回了再见!bye!”
那是的确郁放的声音,自己认识的,那个姓“郁”名“放”的家伙的声音。
久违的,熟悉的,略微上扬带点沙哑和疲惫的声音。
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蓝牙把这条消息传送到自己的手机,明明只听了一遍,耳膜被重锤击打后,整个大脑都是反射来去的回声。
无论这些年来如何刻意忽视,到最后,你依然还是会闯到我的面前。
徐倏影深深地望了一眼赵英宁熟睡中稚气十足的脸,终于,按下了删除键。
钢琴曲欢快地持续着,带着蝌蚪尾巴的闪烁音符从音响里钻出,掉落在温暖的车厢里,像是瞬间有了生命,一闪一闪,亮晶晶。
第三十三章:幸福
离家的前一天,靳朗带着郁放在城里四处乱逛。
天气渐渐转暖,郁放懒懒地把双手插进兜里,走在街上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阳光暖暖地落在发间,信步走在陌生城市的陌生小道上,在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流中,所有的感官皆是恍惚的。
这个新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有眼泪,有心酸,有感伤,还有幸福,一切的一切让人整个身心都倍感沉重疲惫,这些都是身边这个叫做靳朗的男人所带来的。
每一丝复杂幽微的情绪,皆是郁放从未体验过的充实。心脏,仿佛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轻轻一按,某些地方便会不断渗出水来。
好几个晚上,他们静静地躺在窄小单人床的两端,窗帘半开,可以很清晰地看见窗外的月亮。
很多时候他们并不交谈,只是沉默地各行其是,或者看看书,或者静静地听听音乐。不再提父亲,也不再提左唯,过去的都过去了,没有人愿意永远活在回忆里,郁放不愿意,靳朗也不会愿意。
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生活还得继续。
尽管这里是靳朗的根,他所有的欢乐痛苦都来源于此地。可他还是打算年后和郁放一起回去。
他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在新的城市里,和郁放在一起。和过去说再见,和左唯还有父亲告别,用下半生的光阴来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赎罪。
不知道那份保安的工作会不会因为请假过久而被炒鱿鱼。其实也无所谓,他的要求并不高,委屈一点,总能活下去。
对于靳朗的决定,靳宁和母亲非常有默契地保持缄默,可能是早有预感,所以当靳朗说出离家的打算时,她们只是反复地叮嘱他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常回家看看。
啊,有个家,真好啊。
郁放忍不住想,除夕之后,靳朗的情绪明显开怀了许多。笑容不再那么勉强,也不再企图掩饰悲伤的情绪。
你这是在尝试着依靠我吗?
也许,那天晚上,你根本没有醉吧?
你很清楚,我的感情。
对吗?
还是喜欢看男人微笑的样子,温柔而清浅的微笑,嘴角浅浅的弧度。逆着光,站在窗子下面,清瘦的侧影。
靳宁邀母亲到自己家小住一段。前几日,因为身体不适去检查,结果居然是怀孕了。新生命即将到来的好消息冲淡了父亲离世的痛楚,母亲的悲伤因为这个意外的小生命而稀释了许多,她兴致勃勃地张罗着要为孙儿做衣裳和小虎头鞋,索性就带着简单的行李搬到女儿家里,也好就近照顾。
按叶军的话来说,与其闲着胡思乱想着感伤,不如找点事情填满时间。
女人一向都要比男人有韧性,特别是靳朗母亲这种老来丧偶的妇人,她会不断地找寻自己人生的寄托和期待,如果生命里没有等待与新奇,那么光阴一日复一日溜过去,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