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只是……
「给螭吻和蒲牢的百草玉浆真的没问题吗?」夜里缠绵过后,趴在男人的肩头上,白辰安犹不放心的问道。
那瓶重新配制出来给螭吻他们的百草玉浆散发着古怪的味道,怎么闻都觉得和他当日里吞下的清甜气息有着天壤之别,虽然相信东皇不会作假,但这味道……
「大的问题是没有。」临昼笑道,「既然答应了给你配方,又答应交给龙族,孤王自然不会作假欺骗龙族令你难堪,只不过……」
揉了揉手边柔细的黑发,绽出的笑意越发的温柔和煦,临昼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辰安,看龙族的鳞片这般的坚硬,内里应该也是很顽强的吧?」
「吾皇指的内里是?」狐疑的瞄了他一眼,想到两个手持羽毛的侍人就能让螭吻和蒲牢用到「最后的思念」,白辰安问得相当谨慎。
「咳,所谓的内里,就是指龙族的肠胃,是足够结实的吧?」不确定的语气,听着就让人产生不妙的预感。
「算是还行吧!寻常的烈性丹药都带着些微的火毒与金毒,也没见他们吃出什么事来。」
刚一说完,白辰安就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心急之下不由得扑了上去,「你在百草玉浆里头加了什么?」
难怪味道这么奇怪。
「也没什么,就是加了五斤断肠草,十斤桃花,二十斤黄连熬制过的药汁而已,既然龙族的肠胃连金毒火毒都能抗过,想来是没事的。」
乐得把主动扑上来的人压在身下,肆意的狼吻了一番,直到怀中人几乎被他吻得透不过气来,临昼方才意犹未尽的罢手。
「别去管他们了,既然敢闯入宫中行刺,自然该受点教训,若不是他们跑来捣乱,你也不至于落到孤王手中,正好替你出口气不是?」
「……」从头到尾算计了这一切的人,说这话真的都不怕被雷劈死的么?
那瓶子不过丁点儿大,还有一大半盛的是百草玉浆,加入的药汁可想而知有多少,但这么点的药汁,却是用五斤的断肠草来熬制,还有苦死人的黄连和绝对会让人泻肚的桃花。
白辰安无言的望了望天花板,忽然非常非常的同情睚眦的处境,就算心魔治好了,只怕那些额外添加的药汁,都会让他……
不过每天和这么阴险可怕的人待在一起,也许更值得同情的应该是自己吧?
「辰安,其实你是很喜欢孤王的吧?」见他一径儿沉默不语,撂完狠话的人终于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开始改走柔情路线。
「何以见得?」
「若不是,你怎会愿意长年背井离乡,待在这繁琐的尘世,只为了孤王不擅理政?」
「……」
「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上我,你怎会愿意放弃自小习惯已久的修炼,却从没半句被打断的抱怨?」
「……」
「若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上我,你又怎会一面选送美色过来只为了我喜欢,一面又不甘心的跟我捣蛋?」
「……以后不会了。」
「是不会捣蛋了?还是不会选美人送来了?」
「都不会了。」沉默了一会儿,白辰安轻轻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喜欢你。」
他承认的这么干脆,反倒让临昼有了作梦的感觉。
「你喜欢我?」太过震惊之下,傻乎乎的又问了一遍。
他没听错吧?等了这么多年,小鬼头终于自己明白过来了?
「嗯。」白辰安颔首,他只是一直不想面对而已,迟疑了一会儿,忽然讷讷的开口,「那些美人,长得都很像姐姐,你很喜欢她们……」
「孤王最喜欢的人当然是辰安,你这小鬼头怎么这么迟钝,一直都不明白这一点。」
临昼正高兴着,揽着怀中人顺着话头道,「说到长得最像辰心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到底你们是亲姐弟。」
「我明白的。」白辰安垂首笑了笑,笑意未尽,却忽然泪盈于睫,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悄悄的任由泪水滚落到被褥间。
因为我长得最像姐姐,所以你最喜欢我,是这样的吧!
原来他一直都为了这件事这么的在乎,一直都这么难过,却到今时今日,方才知晓。
第八章
「漠漠清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轻柔的歌声低低的吟唱着,自玫红色的樱桃小口中流泻而出,婉转娇媚犹如莺啼。
火焰似的大红舞衣半褪于肩,映着赤裸的左臂上若隐若现的一点守宫砂,伴着周遭环绕而舞的雪纺霓裳,端的是抢眼至极,也惹火至极。
一曲毕,水袖款收,敛衽为礼,螓首微垂,露出半截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子,所谓的倾城绝色,亦不过如此,以她的相貌,理所当然的会得到这风流君王的垂青吧!
然而令歌女失望的是,舞了这半晌,唱了这半晌,甚而行了这半晌的礼,这东岛之主的目光,却始终未曾在她的身上停驻过半刻。
东皇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停驻在她身后不远的管弦所奏之处。
『那些吹笛奏瑟的,不过是些长得不起眼的靠一技之长混口饭吃的黄毛小子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
美艳的歌女疑惑的跟着东岛之主的目光,偷偷的往后瞧了几眼后,最终还是在内侍总管的眼色下,不甘心的领着伴舞的姑娘们退了下去。
雪纺霓裳逶迤及地,舞女们宽大的水袖合在一处,弯腰屈膝行礼后,手牵着手鱼贯而出,宛如一阵起伏的白色浪涛,优雅而华美。
相比之下,与姑娘们同来的乐师们,却远远没有这优雅的命了,抱琴的人小心翼翼的抱琴,抬鼓的人使尽力气的抬鼓。
既然用在宫廷演奏,这琴,多半是名为「清角」、「绕梁」的千古宝琴,再不济一些的,也多半是「绿椅」、「凤皇」之流,绝对是名贵无比,半点碰伤不得。
那鼓,也不是普通的水牛皮鼓,东皇一贯注重享受,这大鼓的皮,用的是那千年海兽皮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日晒、水泡后,几十个制鼓人得推着大刨刀将其一寸寸地磨平、磨薄了整整半年,方才制成。
这海兽皮的鼓,自然是很经得起碰撞的,只是在这森严的宫廷中,没事你敢碰出一点杂音么?所以搬鼓的乐师的辛苦程度,几乎与抱琴的不相上下。
看起来,唯一好命的,似乎就是那负责背笛子的了,只是这笛子大大小小的没有几百,也有几十,收在木制长盒中,再放入丝绸缝制的袋子里负在肩上……
『其实就跟背着一捆柴似的,重死了!』背笛子的少年默默的在心头吐槽,一声不响的混在人群中,敷衍的行完礼,便要跟着退下。
「慢着。」一直在打瞌睡,看起来似乎对这场歌舞全然意兴阑珊的东皇却在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出声拦下了走在最后的几个乐师。
「吾皇有何吩咐。」走在最后的教坊管事在内侍总管的示意下走出行列,有些忐忑不安的弯腰询问着。
该不会是先前奏曲的小子们那里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刚刚就觉得鼓音似乎太沉了点,琴音又似乎太过高亢,把那本该低婉动人的清亮笛声都盖过了,就听到几缕悠悠的颤音。
原本这竹笛声才该是这首《浣溪沙》主调,结果这弹琴的、击鼓的太过卖力,把那笛声遮得似有若无的,连带的整首曲子都华丽了很多。
细细听来,却是华丽有余,却少了点清新动人的意蕴,这便是不足之处了。
所谓曲有误,周郎顾,这本是件美事,但引得君王顾,这是好事?还是大难临头,就难说了呀!
管事的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半是期待,半是忧虑,领着几个来不及退出去的乐师一起垂着头,听候发落。
出乎管事意料的,那声名赫赫的东岛之主却在这时崭露了温和的笑意。
「辰安,孤王记得你『吹箫』的技术实在是高明不到哪里去,装模作样的混在中间滥竽充数了许久,就为了捉迷藏,也真是难为你了。」
『捉迷藏?』乐师们不明所以的目光纷纷投注到了负责背箫的少年身上,奇怪,听着说话语气,怎么这东皇似乎跟小师弟很熟似的。
「是笛子,笛子,你刚刚听到的是笛声。」那长相平凡,背着笛子的乐师却没留意到周遭探寻的目光,自顾自的转身卸下了背上的袋子,抽出里头刚用过的竖笛挥了挥,对眼前笛箫不分的音盲表示深切的鄙视。
「不都是用嘴咬住一头吹出来的?有什么分别?还是你又有了什么新鲜的吹法,今晚愿意给孤王试试?」
说话之时,东皇早已从软床上起身,走到近前,倾身侧耳,温热的气息在耳际轻轻拂过,低声说着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暧昧情话。
只是他这惯用的诱惑手段对于见惯了他情事的人来说,实在构不成太大的影响。
『奇怪?我记得我的易容术明明没什么破绽,毕竟连螭吻他们都认不出来,临昼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五指张开,非常顺手的把近在面前的俊脸推开了三尺远,背着笛子的人严肃的思考着每次都被识破的原因。
毕竟这几日来,从内侍到御林军,从豢养在后宫中的美人们,甚至于入廷觐见的外邦臣子,所有能正常出现在临昼面前,不会因太过诡异而被怀疑的角色,他通通都扮过了一次,奇怪的是,每次都会轻而易举的被认出来。
『到底是怎么被认出来的呢?』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同来的乐师歌女们连同内侍总管在东皇的挥手下,悉数退出了殿外,都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力。
直到不知何时,那双脱他衣衫的手伸过来,要撕去他脸上的易容之时,这才后知后觉的让他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的抬手拦阻。
耳际立刻传来了低沉的笑声:「都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在害羞?非要次次扮成别人的样子,才敢纵情尽兴?」
说话间,早已俯首吻了下去,舌尖细细的描摹过扇贝般优美的耳廓,好笑的望着那红晕慢慢的从耳际一点点晕染下去,直没入半敞的衣襟中。
不用看也知道,只怕衣下的肌肤也早已在羞意的晕染下,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易容术有什么用呢?就算暂时遮住了你脸上的红晕,到底遮不了你的身子?看这脸红的,只怕你再多涂几层粉都盖不住。」
「才不是什么脂粉,这是胶树汁和油菜蜜调出来的凝胶,用来修整脸型,原本就是半透明的,当然看得出脸色的变化。」
「脸色的变化?嗯,绕了大半个圈子,终于肯坦率的承认自己是在脸红了。」
「……谁像你脸皮这么厚?做这种事都不会觉得……不……不要乱亲啊,脚趾头有什么好亲的?」
话未落,整个脚趾都被含入了男人的口中,纤长的脚踝在炙热的掌心包裹中,热得像是整个人都要融化一般。
白辰安难耐的挣扎了一下,到底挣不脱这有力的掌握,只好任由那亲吻从脚趾一路蔓延而上,留连过大腿内侧,最终落到最令他尴尬的地方。
这时候,他突然有点怀念平日里头那个懒到不理政事,用膳要人端上来,服饰全靠人来打理,甚而上个床都要侍寝的美人主动上前的东皇陛下了。
虽然平日里他对这等懒劲向来是不以为然的,但此刻对着他这般主动勤快的临昼是多么的吓人啊!
「够、够了吧?你到底有完没完?」沙哑无力的抗议声却只是引来对他的身体更多兴味盎然的探究,被蹂躏了不知多少次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整个身体渐渐的开始半透明。
正待故技重施的化作一道清风逃走,不幸的是抓着他的色狼实在跟他认识得太久,化形刚到一半,背上就被贴上了不知打哪儿摸出来的还原符。
更不幸的是这还原符偏生还是万试万灵的,居然毫不出错的,就这么一板一眼的忠实的发挥了所有的效力。
不但流质一般的形体在转瞬间化为了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连带的先前留在身上的鲜明吻痕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多少让辛苦耕耘了半天的某人有些失望,不过,夜还长着呢?重头再来几次,又何妨?
「纵欲伤身,为了一岛百姓,为了江山社稷,吾皇该当节制才是。」急急忙忙的拉拢刚幻化出来的衣襟,白辰安正色劝慰。
「欢爱本是人的天性,发乎于心,随心所欲,便如溪水由高山而下,归入大海,一切都自然而然,又怎会伤身?」
「你不伤身我伤身啊!」腰和腿被折成那种怪样子,天下间最丑的姿势莫过于此,是哪里自然而然了?
决定了,从明天开始,他要努力易容成宫中最老最丑的形象,就不信对着内侍总管那张充满了桔皮纹路的脸,这家伙还有本事亲下去!
想像着面前的男人对着那张苍老的面孔目瞪口呆的表情,今晚的劫难就好似黎明前的黑暗,暂时忍一忍就好了。
不过为什么不管他扮成了怎样的脸孔,混在人群中,还是会被认出来呢?
明明他都已经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的把那本易容秘笈研究得非常透澈了啊!
「辰安,还记得从你下山以来,一直跟孤王形影不离的待在一块儿,有多少年了吗?」
「算起来,有五年了吧!」扳着手指头数着,从十四岁到十九岁,正是一个修仙者磨练心性最为关键的岁月,却因着这男人的一个要求,通通都陷在了繁琐的政务中。
「这小鬼头看起来就是个可造之材,不如就让孤王带下山好好的磨练一下吧!反正修仙之途,漫漫长长好几百年,浪费个十几二十年,也不在话下。」
如此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奇怪的是,竟然得到了族中长老们的一致同意。
要知道,当年虽然只有十四岁,他却是除了十八部族族长之外,极少见的能将元神凝结的少数族人之一。
虽然距离炼化元神,修成元婴还有山一般高、海一样远的距离,但至少,他是走到了海边,站在了山脚下的那一个。
多少族人,只因天赋所限,终其一生,都未有这见山面海的机缘。
而他只要勤加修炼,一门心思,专心致志,假以时日,终有破碎虚空,踏上金光大道的一天。
但这一切,都只因面前的男人随随便便的一个要求,就被隔阻在了高高的宫墙之外。
「五年的光阴,还不足以让孤王从头到脚的认识你么?别说是区区的易容术了,就算你化成了鱼游在海中,变作了鸟飞在空中,都是孤王眼中,最为显眼的一个。」
这么漫无边际不着调的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入耳中,却让他不自觉地露出浅浅的笑容。
放弃了荣耀的修仙之途,陷在这繁琐的俗世中,待在这个男人身边,他从来就不觉得,是一件值得太过在意的事情。
不过,他化作了游鱼飞鸟,或者山狼虎豹,麋鹿羚羊,临昼真的还能认出来吗?
于是,隔天……
「哪里找来这一大群山羊?这是什么东西?仙人掌?七个大缸?少说也有几百条鱼吧!辰、辰安,你不是玩真的吧?」
原本空旷的寝宫摆满了大小各异的笼子与水缸,还有鸟雀叽叽喳喳的在头顶上飞……
所谓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确然是句至理名言。
这般数量的飞禽走兽,只怕数都数不过来,要从中找寻出白辰安来,这……
这、这又有什么难的呢?
辰安绝不会喜欢没事把自己关在笼子里,所以那些大型的猎食动物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辰安很怕黑,故而在暗处乱飞的几只鸟雀蝙蝠也可以忽略不计。
为了要看他找不到人的沮丧表情,辰安一定会待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所以绝不可能变作了一尾鱼藏在那深深的水缸里。
这么一排除,目标顿时就少了很多,还愁找不到人吗?
「虽然每日扮作了不同的人来玩,确然是件很有情趣的事,但是辰安,闹到需要人兽的地步,你不觉得口味太重了一些吗?」
高大的男人蹲下身来,调侃的望着面前只有他膝盖高的毛茸茸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