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悸动,顷刻打破了刚才和一切同一的感觉。这是什么样的乐声?我迟疑了,脚步略停。就是这暂停的一
瞬间,我所处的安宁平和瞬间被打破,竟如同潮水退去般迅速散开,那片白光也开始飞逝。不甘心的我正要
继续追随的时候,一声不和谐的尖锐啸叫响起!随之而来的剧痛贯穿我左肩!身子一阵哆嗦,神智突然清明
起来,一种大梦初觉醒似的感受袭来,刚才我是怎么了!?
找肩头的剧痛持续着,我低下头来,一柄深红色的长箭射穿了我的肩膀。
不知是不是一瞬间的错觉,当我低下头的时候,我看到一片金色的羽毛,从箭尾滑落,随风三转两转,竟然
就消失掉了。
我手按着伤口,大口喘息。上山以来,我再没经受过这样伤,不,以前就算被鞭打也没经历过如此的剧痛。
痛得我的魂魄都要散裂一般!
那箭是从什么地方射来的?
我四顾一下,奇怪,我本以为自己已经跑了很远了,可是,我明明还在平心崖的山下,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就是肩头这支时时提醒我已受伤的长箭!
对了,暗箭伤人的是哪个混蛋!
我顺着箭来的方向怒气冲冲地抬头,一看不得了,手持玉笛站在高处飘飘欲仙的,好象是于镜,他一袭白衣
含笑而立,另一个手挽长弓,明显就是他射了我一箭的,似乎是我的徒弟典墨,他穿着黑色的外衣,简直分
不出哪儿是衣服的终止皮肤的开始。
这个时候典墨的头微微一低,我和他的视线相触,心下一凛。我接触到到的不像是个孩子的眼神,我甚至不
像是在和一个人,而像是在和一片黑暗对视。
我要声明,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他长得黑,而是其它的什么原因。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于是我决定由跟他对视改为对他无视。
身体周围残留着刚才的一些痕迹,点点飞散的光芒,还旋绕在我身边,似乎是在提醒我刚才发生过什么。神
智清楚地一想,真是太奇怪了,我这么懒惰的人刚刚居然会沉迷于飞奔之中不能自拔,而那片白光又是什么
呢?
那两人还站在上面,我抬头欲问,却见清风徐徐而过,两人衣襟翻飞,恍若画卷一般不似人间。我恨不能拿
起笔来给这个画面题字,就叫「黑白无常」。
典墨首先抛下弓箭扑向我,我连忙三跳两跳躲一边去。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师父,你为什么躲我?你不要我了?」
谁叫你一团漆黑掉下来,好似天上掉落陨石,我条件反射躲开而已好不好。不过,肩膀的剧痛提醒我不要给
这个死小子好脸色!
见我没响应,典墨小心地走到我面前,轻轻扯扯我的右臂,「师父,没事了,你安全了。」
「我没事!你有事了!」本想冷漠以对,可是哪儿有先射人一箭,再来安慰说你安全了的道理啊!气得我劈
里啪啦就说开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小混蛋!你再射向左下三十度偏两寸我就给你射死了!我和你有什么
深仇大恨啊!」
「师父,你不要激动!」他试图安抚我,拉着我的两只手,「你先别说,听我说,我是为了……」
我更气了,「不要我说,白白给你射了一箭连申述的权力都没有吗!?我告诉你,你被逐出师门了,对!逐
出师门!」
于镜飘然而下,轻咳一声:「师弟,平心崖的戒律,这话一般只有我来说的时候,才有效。」
气头上谁理戒律!
典墨没说话,似乎也气得不轻,轻轻握住我左手臂的那只手突然发力,拉得我的伤口一阵撕裂!我大大哀嚎
了一声,倒是真的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这样的惨叫,却没有引来他或是于镜的同情,我看见平心崖现任掌门于镜迎风而立,开心极了。
你身为掌门,看见门下弟子受苦,都不施加援手么?我递出这么一个眼神。
他无辜地眨眨眼,「你们师徒两人相亲相爱,真是羡煞人啊。」
于镜,你到底是斜视弱视无视,斗鸡眼青光眼老花眼偷针眼的哪一种啊你,你到底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相亲相
爱了,这明明是他刚才杀我不成,现在杀人灭口!
典墨看见我斜眼看于镜,手下再度用力,把我的注意力扯了回来,一转过头来发现他的脸凑得很近,恶狠狠
地说,「师父,我是救你!救你!」
可是你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要把我分尸啊!
何况平心崖上不是奉行「各人扫齐屋前雪,堆做他人瓦上霜」吗?我可不知道还有救人一说。
于镜笑着用手中的玉笛点点我,「师弟,你可知道你当时的情况多危急!」
「什么情况?」
「就是刚刚啊,你已经踏上道路了,若不是我用一曲定魂曲将你魂魄定住,你就危险了!」于镜叹了口气,
「可惜,任凭法力如何高强者,都只能吹奏一次定魂曲,以后再也不能使用了,这笛子也就废了。」
我看他手抚玉笛,有些落寞的样子,心下不舍,更因这是为我使用的,便想开口安慰,不料话还没出口。于
镜已经喜孜孜地把玉笛插回腰间,「罢了,带着唬唬人也好。」
这人……
我干咳一声,「刚才是怎么回事?」
于镜徐除道来,「你的身体刚获法力,尚来不及与其融和,就因为奔跑而引发法力奔流,你刚才是不是看见
面前的白光?」
「对啊。」是有一大片白光。
「你若是入了白光之中,肉体即可脱落,法力将携你灵魂而出,那既是我们普通说的……」
我有点胆颤心惊地问:「死亡?」
「成仙。」典墨纠正我。
「麻烦你再说一次?」我不敢相信我听到的话。
典墨凑近我的耳朵,大声说,「成仙!」
「那也叫救我!?」七窍生烟都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抓住典墨的衣领,一口气哽在喉咙疼得不行!
虽然我是懒了点,但基本上,算是个有为青年!
好吧,起码算是个向往有为的青年!
原则上和理论上我都还是以修练成仙为最高目标的!这个最大的希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达成的时候,突然被
打破的心情,就像本该十点起床,闹钟却错上成了九点五十五分一样令人恼怒!
我指着这两个泰然自若的祸害,啊啊啊几声愣是没有能说出话来。
被我拎在半空的典墨吃力地伸出手,拍拍我的手臂,「师父,我理解你的激动之情,没关系,这是弟子该做
的。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们再具体来谈谈你如何报恩怎么样?我的要求很低的。」
于镜也摇摇手,「不用感激我了,拯救门下弟子是掌门的职责,帮助师弟更是师兄的荣幸。于情于理我都不
能抛下你不管,不用谢了,把感激我的份都给他好了。」
这一刻心情真是难以形容,只觉得怒火和激气飞速上升,情绪激荡带来的体内热流反复,竟是一浪高过一浪
,而四周环境也似乎响应着我体内猛烈的循环,一时间我们三人所处之地飞砂走石,竟是风云变色。于镜脸
色平和,眉头微皱了一下,至于典墨,一片漆黑,谁知道是什么表情?
「你不要激动,你体内如今已有了千年的法力,算是平心崖上数得着的高手了。你再激动下去就要难以收场
了。」于镜缓缓说道,「如果到了这一步,我也只能……」他眼中寒光一闪,我背脊发凉胸膛却火热!体内
的暗涌即刻响应着我的感情起伏,愈渐狂躁起来。
「于镜,我不会给你机会和理由伤害到他的身体。」典墨被我拎着衣领仅仅脚尖着地,头不能回却沉稳地回
答。
于镜哼了一声,「你现在先想办法着陆再说。」
虽然半挂在空中,典墨仍然吃力地开口,「师父,看着我,看着我。」
我看着呢,你就被我拎在手上。
「深呼吸,师父,来,用力呼吸。」典墨毫不急躁,低声温和地说,伸手轻轻握住我拎住他衣领的双手,手
指在我手背上轻柔抚摸,从指尖到手腕再到手臂,反反复覆。
他的抚摸和气息,似乎向我传递着某种似曾相识的信息。黑绿色的皮肤与我的磨蹭,肌肤的温度带来舒心的
感觉,仿佛我们之间,有着什么暗处的联系牵制,无论如何,那也是令人安心的。我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肩
膀向下无力地一耷,放开了他的衣领。
随着典墨落地站定了,抬头对我一笑,明明是漆黑的面皮配上对比之下惨白的牙,却让我心里一动,温暖的
感情令体内涌动的热流骤然减缓。还没等我好好体会,下一刻它就完全消失掉了。和它出现的时候一般的突
然。这就是法力么,刚刚在我体内汹涌着的就是千年的法力么?
那双手扶着我的两颊,「师父,没事了,你安全了。」明明和刚才是完全一样的话,也用同样的口吻说出来
,为什么现在听在耳里感觉是那么不同了?
那个矮矮黑黑的典墨,现在依然矮矮黑黑的。而懒懒散散的李梳,依然是懒懒散散的。那么,究竟是哪里变
化了?
我还没有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你身上的法力……」
怪了,怎么现在是个能说话的都在问这个问题!
我自己部想苦笑着问一下,法力啊法力,你究竟是怎么来的?
还好于镜接着说:「不过就算是问你,你也回答不出是怎么来的吧?」
知人莫过掌门,我对于镜肃然起敬。
这么折腾了阵子,我的心完全平稳下来,刚刚凄厉的风声和漫天的沙石简直像是幻觉一般。这里是平心崖的
山坳,古木参天,绿草茵茵。一切如旧。
我的思绪终于又回到了当初的问题,成仙的问题。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来想去想到一点,「掌门师兄,你说我刚才要成仙了?你别唬找了!如果被追着跑的
就能成仙,那平心崖上的猫啊狗啊兔子啊什么的,每天被追得满山遍野地跑,怎么没见它们批次成仙啊?」
于镜微微一笑,「难得难得,你也开始思考了。」
感觉,不太像是在夸奖我的样子。我决定学着典墨,对他黑脸相向。
于镜倒不管我的表情,徐徐道来,「成仙的过程一般都是修练千年,以千年的功力为根本,当功力溶人肉体
之中,魂魄足够强轫之后,就等候成仙的契机到来。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就可肉身成仙了。而你的情况非常
特殊,不知从什么途径骤然得到了千年的功力,因此它只是与你的魂魄呼应,还没来得及和你的肉体融和。
而当你全力跑动的时候,强烈的跑的愿望促使它在融和之前就活性化,后果就是,功力牵引你的魂魄脱离肉
体而出。你也许也有感知,再后来,跑动的其实是你的魂魄不再是你的身体了。」
也对啊,像我这么疏于运动的人,若真的跑怎么可能跑得过身形如流水般流畅优美的云钗呢?原来是魂魄离
体了。
「魂魄离体消耗元神,所幸那千年的功力尚保住你的魂魄暂无闪失。一般成仙的情况应该是你进入那道白光
之中,获得重生,也就是所谓的肉身成仙了。按照正常的成仙途径,成仙后的你和现在的状况不会有任何不
同,只是获得不老的肉体和新的自我。可是你实际的情况是只有,灵魂进入了蜕变之门,你可知道后果是什
么?」
我老老实实摇头。
「你的魂魄将永生存在于世,不老不死,不灭不生。从此你是大地天空海洋的一部分,再没有个体和自己了
。」
「听上去好象很伟大?」我心再度向往之。
典墨咳了一声,「掌门师伯,你不要刻意误导!全面点去看,既然是世界的一部分,那师父你肯定不光是大
地天空海洋的一部分,同时也是茅坑潲水垃圾堆的一部分吧。」
我呕。
看我开始动摇,典墨立刻打蛇上棍,「而且,你将成为没有先例的另一种类型的仙人。仙界会把你当作笑料
,说你不自量力,人界会把你当作反面教材,说你走火入魔,就连妖魔道也对你不齿,说你生得倒霉死得冤
枉!」
「……」
说得好狠。
你究竟是我的弟子还是我的祖师?
你简直比于镜还有掌门派头。
对了,准确和严格说来,你比他还黑得彻底。
第六章
我有些发呆地站着,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个家伙,都是那副「你还不快点感恩戴德」的表情,感觉有点复杂。
听起来呢,似乎真有那么点帮了我的意思在里面,可是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待我多想,两声遗憾的叹息打断了我的呆立,「唉,好可惜啊。」
虽然这话是有些于镜的风格,但分明不是于镜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几丈之遥的古木枯枝上,并肩栖息着云簪云钗两兄妹,都是两手托腮一副天真无邪状,不无遗
憾地看着这边。
这对无聊兄妹,除了看热闹真就没别的事情好做么!
典墨好象没有看到他们一般,转身拉着我的右手,「师父,走吧,我带你疗伤去。」这么一提醒,我低头看
去,血早已渗了出来,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般疼痛,我忍不住哼哼起来。
云钗轻巧地从树上飘下,对我嫣然一笑。
美人一笑,倾国倾城。就算肩上有这种重伤,我的头仍然不受我控制轰地一声响,脸也因此而涨得通红,估
计全身的血都涌脸上来了。其实往好处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肩部止血的方法。不过很明显,典墨不这么认为
,反而脸色黑黑地瞪着云钗。「师弟,你没关系吧?」云钗无视典墨的黑脸,靠近了我,「肩膀居然这么重
的伤,究竟谁这么没心没肺啊?」
「他。」我对着典墨抬抬下巴,典墨看着我,抓着我的双手陡然用力,我倒抽一口凉气!喂,我只是陈述事
实好不好,你干嘛那么狠命用力拽我右手,你是不是想要一并废了它啊!
云钗啧啧两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碧玉瓶子,在我眼前摇了摇,我呆呆看着。云钗见我没有像小狗一样举着
前爪摇尾巴,有点泄气,说了声:「呆子!」
云簪不知什么时候也跳下来了,凑上来一看,「瞧你运气多好。她炼的上好伤药,保证你涂上立刻就好。」
我有点迟疑,毕竟云钗手举大剪刀穷追不舍给我留下的心里阴影还没有褪去。而云簪,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啊。今天这两只都这么和颜悦色,套句话来说,我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这当口上,倒是于镜一句话定了我的神,「云钗善炼药,不妨一试。」
好吧,既然掌门这么说,她不至于不给掌门面子吧,何况肩上带着支箭也确实不好见人。
云钗撇了于镜一眼,收回那个碧玉瓶子,另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待会很痛,这是麻药,你先含着。」
师姐,还是你最好了。
我嘴里含着云钗给的红色药丸,好厉害的麻药,没几分钟嘴都麻木了,只能壮烈地冲典墨点点头,示意他拔
!
幸好典墨那一箭射得相当精准,避开了我的骨头,射穿的是肌肉,典墨用手折断箭头,嘱咐我准备好,反手
用力一拔!
好痛啊——若不是口中麻木,一定尖叫出声!
也许正是因为发不出声音来,而其余几人也是屏住呼吸,现场非常安静,我听到微微的喀嚓一声,箭身应声
而出,剩下的是伤口继续流血不止。
肩部的剧痛让眼泪几乎要夺目而出了,只能大口大口呼吸,试图勉强按捺下这简直难以忍受的痛苦!不等我
有什么反应,云簪手中不知何时拿了柄银质小刀,三下五除二,剥干净我沾血的外衣扔开。云钗与他配合默
契,衣服一去掉,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玉瓶子,纤纤玉手沾着焦黑的药物即刻涂了上来。药物贴身的那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