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而且一点都不避嫌。
后来杜佑山在酒会上遇到周烈,没话找话问:「刚才那个小伙子没见过,你朋友?」
周烈嚼着槟榔,痞痞的说:「是我老婆。」
杜佑山笑笑:「玩这个的人不少,不过你倒是坦率。」
「杜老板。」周烈拍拍杜佑山的肩,「他十五岁就跟我了,不是玩的。」
杜佑山尴尬地说抱歉,又问:「他在你手下做事?」
「不,他当兵刚回来。」
杜佑山心里一动:「刚退役,找工作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周烈打断他的话:「不瞒你说,杜老板,涉黑的事我不想让他碰,请你谅解。」
杜佑山自嘲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只是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个月后,周烈领着一干手下与一帮毒枭交易,不幸谈判破裂,周烈死于一场当街混
战,十几辆车连续爆炸,整条街道几乎全毁,十几个人的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认尸时,彭爷的大众部队都来了,杜佑山也赶到以示忠心,在那个混乱的场面中,他看到武甲面无表情地揭开
一张白布,自言自语:「不是他。」
然后又揭开另一张白布,「不是他。」接着去揭下一张白布,「不是他。」
杜佑山想笑:烧成那样,怎么能认得出是不是他?
武甲没来得及将所有白布都揭开,就毫无预兆地一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杜佑山趁乱把昏迷的武甲带到医院,武甲睁开眼睛后,既没掉眼泪也没说话,直奔医院阳台要往下跳,杜佑山
情急之下编了一句谎话:「我知道你找周烈,他没死,他逃到国外了!」
武甲望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在问:真的?
「真的!当然是真的!都是我处理的,我还不知道?交易的时候周烈没有去,连彭爷都不知道!」
武甲的眼神由决绝缓缓化为迷茫:真的?
「不骗你,他就料到会出差错,就逃出去了,我为了掩护他出去,还花了不少钱呢!你这人就是爱疑神疑鬼的
,所以周烈叫我来传话,不然我怎么会找你?」
一句句慌言入耳,他的神色一点点地溢出欣喜:真的?
「不信就算了,你跳吧,等周烈回来哭死。」杜佑山欲擒故纵,说完转身要走。
武甲讷讷地跟了上来:「他叫你给我传什么话?」
杜佑山琢磨着周烈的口气,胡诌道:「他说:『老婆,我出去避避风头,等我安顿好就回来找你』。」
估计是那句「老婆」学像了周烈的油腔滑调,武甲深信不疑:「他躲到哪?」
「我怎么知道?我只把他弄到越南,不过那里也不安全,离这里太近,警方和香港的毒枭死盯住这一带的风吹
草动,况且彭爷要知道他诈死肯定饶不了他,他大概会往西欧跑。」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更多谎言去圆谎。
这几年杜佑山的谎言是武甲活下去的救命稻草,他替周烈照顾多病缠身的父亲,找遍了全世界却也找不到周烈
,这谎言就像一个气球,越吹越大,就越撑越薄,眼看就要爆炸了,杜佑山没有胆量戳破,他知道一旦戳破,
以武甲的性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杜老板,装修工程都结束了,您也赚了不少,请放我一个月的假。」武甲总是在这个时候示弱,他垂着眼,
平静地等待杜佑山的打骂,每次他要去找周烈,杜佑山都会极度不满,而他也没有后台可以和杜佑山叫嚣,因
为杜佑山给他的钱,他赚一辈子都赚不够,单单周烈父亲的开销就是一笔巨款。
洪安东走后,杜佑山干脆撵走其它人,自己摊在包厢的沙发上喝酒。
「杜老板!」武甲又催。
杜佑山抬手指指门,武甲起身把门关上。
杜佑山又朝他招手,武甲习以为常了,顺从地走近杜佑山。
「我如果真的让你去陪洪安东上床呢?」杜佑山摇着手里的酒杯。
武甲反问一句:「陪他和陪你有什么区别?」
「你这个婊子!」杜佑山将酒杯里的酒泼到他身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脱。」
武甲顿了顿,开始脱衣服,黑西装、黑领带、汗湿的白衬衫,一件一件,脱得爽快利落,然后解开皮带,拉下
西装裤的拉炼。
杜佑山突然抱着他,「别脱了。」
「是。」
杜佑山把武甲推倒在沙发上,脑袋埋在他胸口处,猛然泪如泉涌,「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的!钱都转进你的
帐户了,你随时可以走。」杜佑山的指尖抚上对方的嘴唇,贴上去吻了吻。
武甲眉目微颤,偏过头避开他的吻。
杜佑山毫不在乎,他吻过对方眼角的泪痣,又吻上眉心,「答应我,这次去找不到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找了。
」
武甲望着天花板,一声都没有应。
杜佑山的泪水落在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拭去眼角那滴杜佑山所淌下的泪水,而后拍了拍杜佑山的后背表
示安慰,鼻尖有些酸,又觉得好笑:你这样对我,我都没哭,你倒是动不动就哭,到底谁才可怜?
他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杜佑山不止一次想吼这句话。
他没死,武甲走后,还会回来。
他死了,武甲就不会再回来了。
真后悔,杜佑山后悔自己编了这样一个愚蠢的谎言,骗人骗己,作茧自缚!
武甲一晚没有睡,将自己所有想得到的事,全写在给杜佑山的备忘录上,大到官窑遗址有坍方的危险,必须加
支架巩固;小到车子的右转灯出了点小毛病,最好赶快去修理,满满五页纸。
他随身带的东西很少,不过一个不太大行李包的出现,便让两个小孩不安地骚动起来,杜寅早饭也不吃了,绕
着他转,泪汪汪地问:「武叔叔,你要去哪里?」
杜卯嚷嚷:「你要和我爸离婚吗?」
武甲笑笑,「别乱猜,我出差几天,很快回来。」想了想,在备忘录上添一句:杜寅的伤刚拆线,洗脸、洗澡
时别碰水。
算了,杜佑山才不会给小孩洗脸洗澡。
又一想,再添上一句:期末考家长会后不要打杜卯。
算了,杜佑山才不会去开什么家长会。
桂奶奶把菜端上桌面,低声劝小强盗:「别吵,别吵醒你爸,小心他剥了你的皮。」
杜卯撇嘴:「武叔叔,你们离婚后我要跟你,我爸不是好人!」
杜寅嘤嘤嘤地嗫嚅:「不要离嘛,虽然爸爸不是好人,但是、但是……」小和事佬但是了半天,都但是不出什
么理由来为爸爸辩白。
杜卯咬着筷子环视一番,「武叔叔,分财产的时候,我们可以搬电视机!」
桂奶奶直乐:「你怎么知道要分财产?」
「离婚不是都这样吗?」杜卯掰着手指清算自己家的财产:「我们要电视机给他洗衣机、我们要电冰箱给他热
水器、我们要房子给他车子……」
「你快吃饭,别多嘴。」武甲将肉松拨到杜卯的碗里,「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要乖一点,不然你爸打你就没人
给你挡着。」
杜寅怯怯地插嘴:「听说小孩也是财产,他们离了后一人分一个。」
杜卯当即爆跳如雷:「放屁,你是老子的财产!」
杜佑山哐地把卧室门打开,恶声恶气地质问:「什么老子、老子的?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
杜卯立时噤声,像小鸡似的窝到杜寅身边默默吃饭,桂奶奶也不作声,忙着剥鸡蛋壳。
杜佑山看了眼行李包,脸色咻地垮得吓人:「今天就走?」
武甲站起来,「送他们去上学,然后就……」
杜佑山朝两个小孩吼:「谁再多放一个屁吵老子睡觉试试看!」回身用力甩上门,再无声息。
杜卯从桂奶奶手里接过剥好的鸡蛋,咬了一口,没滋没味地嚼了几下,无奈的摊手道:「真是太任性了,没教
养!」
武甲被逗笑了,他将杜卯睡觉时翘起来的头发往下压了压,心里很舍不得这两个小孩子。
杨小空和白左寒一起睡觉的第二天,夜里便开始动手动脚,摸着黑在白左寒脸上亲了一下,白左寒敷衍地拍拍
他的头:「睡觉吧。」
接着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杨小空撑起上半身,像小动物一般细细碎碎地轻啄白左寒的脸、发鬓、眉心、鼻
梁,找到嘴唇便不再挪位置了,小心翼翼的浅吻,他不敢吻的太深入,因为白左寒既不说话也不迎合他,毫无
反应,于是,他只能自娱自乐,动作轻轻的,吻一下、嗅一下,自顾自地陶醉,然后用指腹抚过对方的嘴唇,
又蹭上去舔一舔……
杨小空知道白左寒在假装沉睡,无所谓,他总是能将一切看得透彻,他都明白白左寒只是一忍再忍他如此痴缠
,这些并不是长久的,他的单恋太卑微了,白左寒只是把他的热情当成小孩的执拗,根本没有严肃对待。
可是看得清楚不代表能放得开,如果他可以早生十年那该多好?他温温柔柔地穿过对方的指缝,五指相扣,不
能再奢求更多了。
而与杨小空一样在为感情烦恼的魏南河,虽然对自己与乐正七的年龄差距早看开了,但是年龄差距其实并不是
时间问题,而是两个人之间因为年龄而形成的不同思维和行为模式,魏南河为此深深的困扰着,乐正七的叛逆
期来了,不上学还没什么,一上学后,什么奇怪的想法都钻进小孩的脑袋里,不,小孩抗议说自己马上成年了
,谁都不许再叫他小孩。
小孩才上半年学,就喊出念书无用的口号。
念书到底有没有用,这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魏南河不想发表长篇大论来说教,他只想让小孩知道,上学是
他通向正常生活的必经之路。
乐正七反驳:「我不上学就不正常了吗?」
魏南河搂着小孩的腰,「好了、好了,睡觉吧。」
「你没有回答我!」乐正七在他怀里翻滚来翻滚去,懊丧地抱怨:「我不想考试,就算考上了也不想念。」
魏南河哄骗道:「大学可好玩了,不考试,而且还有很多社团活动,网球、棒球、足球,整天玩都玩不腻的。
」
「骗人,大家考大学都是为了去玩的吗?」乐正七现在不是一个会轻易上当的小鬼了。
「总之你听我的就没错。」魏南河收紧手臂,把自己的宝贝乐正七圈紧在怀里,「照我的话做,绝不会错的。
」
乐正七在魏南河耳边小声问:「南河,我去当兵怎么样?」
魏南河一个激动,困意顿消:「不行!」
「为什么不行?」
魏南河捂住乐正七的嘴巴,「乖孩子,不谈这个了,你想都别想。」
乐正七不高兴地应了声,翻个身子背对着魏南河。
魏南河摸了摸乐正七瘦削的后背,握住小孩的肩亲了又亲,只能忧心地叹气。安排小孩的未来一切并不是家长
的本意,可是乐正七和一般的孩子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以他的智商和情商,一旦身边没有大人看管着,他百
分之百会闯祸,魏南河只要一天掌握不到他的行踪都会操心得睡不着,就算乐正七考上大学也不许住宿舍,更
何况去当兵?简直笑话!
柏为屿这段日子忙着赶毕业论文,每天就得像地狱截稿日一般,忙得他晕头转向,虽然他的毕业创作不成问题
,随便拿一副画都可以应付,可是论文写得狗屎不如,眼看再过半个月就毕业答辩了,他的初稿这才勉勉强强
写好。
曹老戴着一副老花眼镜,坐在妆碧堂的斜檐下,手执一支红笔,翻阅着柏为屿刚打印出来的论文初稿,「螺钿
装饰更显得神采区区……神采区区是什么?」
柏为屿解释:「神采奕奕,错字、错字。」
曹老扶扶老花镜:「各种材料应用在异性器官上……呃?呃?」
柏为屿流着冷汗:「异型器皿,嘿嘿……」
「……如何产生出别样的视觉效果了捏?」曹老顿了顿:「了捏是什么?」
「咳……没意义的,划掉吧。」
「在倭人的漆艺表达中……」曹老抖着那一叠薄的可怜的论文:「什么倭人?这种字眼不要给我出现在论文里
!」
「是、是……」
「关于审美的角度因人而异,我妈妈曾经说过……」曹老深呼吸一口气,吼道:「某某某说,这种话只能选自
名人名言!你妈妈说?你妈妈是哪位名人啊?」
柏为屿垂着头:「知道了……」
「倭人重视漆艺的传播和发扬,融合其民族特色,棒子则几乎采用吸星大法……」曹老忍无可忍,握紧那叠纸
往柏为屿脑袋上抽去,「你有哪一句话是正经的?重写、重写!」
柏为屿抱头躲避,趁机夺回自己的论文,嘟嚷道:「说一遍我就知道了,不用说这么多遍。」
「你还有脸说!」曹老往柏为屿脑袋瓜子上连赏几巴掌:「十八号就要答辩了,你知不知道?」
柏为屿大惊:「什么?十八号?不是十九号吗?」
曹老补上几巴掌:「十八、十九有什么区别?你大便拉在裤子上才去找茅房吗?」
乐正七正坐在木楼门口的摇椅里手捧着一本地理课本,听到曹老骂柏为屿的话,嘿嘿直乐。
魏南河掐掐他的脸,「背你的书!笑别人?你和他一样。」
乐正七没精打采地抱着黑猫,两根手指拈着书,念念叨叨,也不知道有没有念懂。
魏南河照常给他爸剥花生,乐正七装得很懂事:「南河,你去忙,我来剥吧。」
魏南河挥挥手,「背你的书,你凑什么热闹!」
乐正七悻悻地缩回摇椅里,一撇嘴:「背、背、背,背你的大头鬼!」
魏老有一搭没一搭地啰嗦不休,魏南河只回应他能听懂的话,正不着边际地谈着,白左寒来了,洗得亮晶晶的
咪咪虎一驾到,正停在魏南河那辆老旧的吉普车旁。
杨小空下车,回到妆碧堂向曹老打声招呼,没有多说话便埋头干活。
曹老还没说什么,柏为屿便一副打听八卦的样子,背着手在师弟身边绕圈:「回来啦?」
「嗯。」杨小空戴上塑料手套开始磨漆。
柏为屿勾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问:「刚度蜜月回来,怎么不是很高兴?」
杨小空笑一下,「没有。」
「这么说很高兴?」柏为屿淫笑。
「也没有。」
柏为屿色情兮兮地捏捏杨小空的肩,抛个飞吻:「和师兄说说嘛!」
曹老重重咳一声:「兔崽子,写你的论文去!」
柏为屿拈张面纸一甩,学满清女子请了个万福,怪声怪调的应声:「喳、喳!」
曹老一记柳棍甩在他的屁股上:「你给我正正经经说一句『是』会死吗?」
「痛……是、是!」柏为屿夹着尾巴,痛得一跳一跳地溜回房里去写论文。
白左寒隔着长石台阶与魏南河寒暄几句,魏南河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走:「乐正七在念书,别吵。」
白左寒悻悻然转身往妆碧堂走,边走边热情洋溢地打招呼:「曹老,您好!」
曹老哼了声,「白教授,你好。」
白左寒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给曹老递上一支烟,随意扫一眼厅堂里装框好的画,赞道:「杜佑山这次为您的学
生下了重本,像柏为屿这种在校生很少有机会可以开个展。」说着,替曹老点上烟,「而且我看这些作品卖相
都挺好的,曹老,您这个学生很争气,这次画展十有八九可以打出名气。」
曹老毫不掩饰地拈须微笑,明明心里满意得不行,却还在鸡蛋里挑骨头:「兔崽子本来能做的更好,唉,除了
浮躁,还是浮躁,小空就此他稳健多了。」
白左寒似笑非笑地颔首道:「您说得是。」
杨小空的作品已经初现风格,相对于柏为屿而言,他的色感明显沉敛温和,更对曹老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