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锁孽天使 下——惁鈙

此话一落，白乔碧更沉默不语，他犹豫着是否要告诉柳夏桢自己曾有的称呼，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往，更是死守在内心的秘密。

「Bâtard dix-huit.」小声地用法语说道，那是他最初被给予的名称，也是他有多么肮脏污秽的证明。

「巴……什么？」听不懂法语的柳夏桢试着想模仿说出，但实在是太过陌生的语言，只学得了第一个音节。

「翻成中文就是……『杂种十八』。」语毕，他挣脱出柳夏桢的怀抱，背对他侧躺着。

换柳夏桢沉默了，这分明是骂人的话，怎么会是乳名？强压下追问的冲动，听见这「名字」，他大概能理解为何每次谈起与自身相关的话题那人儿便会有着不寻常的反应，在他的过去肯定发生过很糟糕的事，糟糕到不愿提起的程度。

伸手将人儿搂回怀中，轻声说道：「别管以前的事，你姊姊都叫你什么？」他就不相信让这人儿念念不忘的白家千金也会那样叫他，说不定有帮他起个新名，只是这人儿不愿意说罢了。

「小碧，他们都叫我小碧。」这回他没有迟疑，尽管这也算不上什么正式的名字，但已是最好，也是他最喜欢的称呼。

「小碧？白乔碧的碧？」又是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暂且不论这名字对男性来说是否太过可爱，单就读音也和「乔碧」太像了吧？

轻轻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补充说道：「没有姓氏，就只有小碧。」

「哦……」应了声，若没有那句补充，柳夏桢还真以为他叫「白小碧」，那简直就跟「白乔碧」的小名没两样，「为什么这么叫？」

转过身面对柳夏桢，白乔碧睁大双眼，并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眸，他那罕见的瞳色便是此名的原由，因为他有着漂亮的碧绿眼眸，才被白家千金称作「小碧」。

得知了命名的原由，柳夏桢露出了浅浅的微笑，这名字确实适合眼前的人儿，那双眼眸的确是他最大的特色，且这名儿好叫也好记，私自决定以后就要这么叫他了。

「我打算以后都叫你小碧，所以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吧。」轻吻了白乔碧的额际，对彼此称呼的改变也意味着关系的转变，他绝对不会当白乔碧是床伴的，在他心中就只有情人这个位置属于他，不管要多久时间，他都会让这期望成真。

只发出微微的声音回应柳夏桢，撑不住身体的疲惫，白乔碧就这么偎在柳夏桢怀里睡着。

18

一名浓妆艳抹、穿着性感的女人站在柳夏桢桌前，腰部倚着桌缘，娇贵的双手撑在桌面，前倾着上半身拉近她和柳夏桢的距离，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吵得柳夏桢无法专心批阅公文。

「苏小姐，你先到那边坐一下吧，等我处理完手边的工作就陪你聊天，好不好？」挂着迷人的笑容，耐着性子哄道。

他已经尽可能地忽略这聒噪的女人，但是尽管他完全不回应，或是低着头作出很忙碌的模样，她仍然继续说自己的，甚至会用手压在公文上面，非逼他抬起头看她不可。

从来不会否认，他确实喜欢被女人围绕，但绝对不包括这种任性得夸张的女人，明知别人正在忙，却硬要对方和她聊天，而且这女人尽说些他没兴趣的事情，像是她的衣服是在哪买的、她家的小狗有多可爱之类的琐碎小事，显然是两人没话题可聊才拼命扯些与自己有关的事情来说嘴。

如果这些话题是白乔碧提起的，那么他绝对很乐意聊，可惜那人儿不是个聒噪的人，也不大会主动找他闲聊，所以每次都是他丢问题给那人儿回答，幸运时能促成短暂的聊天，不过通常都只有问答互动，没有其他的交流。

被吵得有些烦，却又不能将眼前娇贵的小姐赶走，谁叫她是特地来看他的客人呢！

面对这种不请自来的客人柳夏桢只能自叹倒霉，他认定是利音沛触他霉头，上次聚会才提到苏妤茜，今天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好苏妤茜没有劈头就说要和他相亲或结婚之类惊悚的话，否则他会立刻打电话请警卫来把她送回家。

年终时节各企业间会相互送礼致意，作为表面的友好招呼，此类事务是由公司里的公关部门负责，除非是特别情况，董事长不需要亲自拜访，然而苏妤茜既不是苏氏企业内的公关部经理更不会是董事长，却搭着这班顺风车跑来找他，更正，是打扰他。

打从苏妤茜进来开始，整间办公室就没安静过，柳夏桢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这点吵闹他还能忍受，只是没想到白乔碧比他还能忍，到现在那人儿连好奇地出来看看情况都没有，一直静静地待在秘书室里头做着自己的工作，像是完全没听见苏妤茜尖锐又不耐听的声音一样。

「讨厌，叫人家妤茜啦！」苏妤茜嗲声嗲气地说着，微噘着嘴，摆出不满的表情。

看到这表情柳夏桢的笑容僵了一下，苏妤茜长得不算丑，但她这个表情却让柳夏桢觉得倒胃口，实在太过矫作，像极了装可爱失败的中年妇女，他甚至觉得他母亲做起来都比苏妤茜自然。

「妤茜小姐，要不要坐一下？」柳夏桢僵着笑容说道。

他才不想那样亲腻地叫她，根据他多年来的经验，像这种女人最容易得寸进尺，若是顺着她的意直呼了她的名字，接着就是要手机号码，然后只要她想就会打来骚扰，柳夏桢被女人倒贴的经验太多了，他很清楚若不慎招惹了这种女人便很难脱身。

「人家也想呀，站得人家脚好酸喔！可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等很无聊，你就别管这些东西，陪人家嘛！」用着撒娇的语气说道，脸上的表情从不满变成娇嗔，看在柳夏桢眼里仍是同样矫作。

拗不过任性骄纵的苏妤茜，柳夏桢无奈地收起摆于正前方的公文，放回未处理的那叠，要白乔碧帮他们泡咖啡后便站起身，跟苏妤茜一起到沙发上坐着，他刻意和苏妤茜保持一段距离对坐，不让她有机会黏到自己身上。

听从柳夏桢的指示，白乔碧从秘书室走出，准备往茶水间走去，经过苏妤茜身侧时，便听见刺耳的女音惊呼着他的名字。

「白乔碧？」只看见白乔碧的侧脸便立刻认出来，苏妤茜惊讶地叫着，彷佛他的出现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惊吓，苏妤茜死盯着白乔碧的脸瞧，不自然的视线让白乔碧有些反感，他困惑地看向苏妤茜，努力回想着两人是否曾见过面，或是曾在哪里说过话，不然她怎么能如此快速地叫出他的名字？

「你认识妤茜小姐？」苏妤茜的反应也让柳夏桢感到困惑，他选择询问白乔碧而不是那反应激动的女人，听了太久伤耳的声音，他想听听白乔碧美妙的嗓音来洗洗耳。

「不，我想我们不认识的。」轻摇摇头，他确定自己和姊姊都不认识这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因此他更想不通为何苏妤茜看到自己会有那种反应。

「你们真是的，只要是长益的学生哪有不认识长益之花的道理！」她收起惊讶笑着说道，语气带了点嫉妒的酸味。

苏妤茜和柳夏桢同年，是长益大学外文系的学生，在白乔碧入学以前，她曾被捧为最有机会成为校花的系花，相当在意他人看法的苏妤茜非常注重外在打扮，还在念书时就已天天穿着最能突显她魔鬼身材的名牌服饰，脸上也总顶着浓妆，并以依靠装扮塑造而成的美貌为傲。

但是当与她完全不同的白乔碧一入学，全校学生的目光便都聚集在白乔碧身上，没有化妆，也没有惹眼的服饰，天生丽质的白乔碧总是以最简便的打扮出现在校园里，然而却比费尽心思打扮自己的她还受欢迎，甚至超越她成为校花，让她既羡慕又嫉妒。

「原来如此，你的记性真好。」敷衍地赞美着，实际上真如利音沛所说，曾和白乔碧同时就读长益大学的学生里，只有柳夏桢对他没印象。

听到长益之花四个字，白乔碧才想起过去关于苏妤茜的传闻，因为过人的美貌，有不少同学要他小心外文系的苏妤茜学姐，说她极有可能因为女人可怕的妒意而来找碴，但是一直到他毕业都没有和苏妤茜接触过，自然当那些忠告是同学的玩笑话，没放在心上。

「对了，下个月要举办人家的生日Party，你一定要来喔！」突然想起来此最大的目的，苏妤茜兴奋地说着，因为白乔碧也在场，只好也顺便邀请一下，「乔碧学妹有空的话也来玩玩吧。」

「如果有空的话我会去的。」柳夏桢微笑说着，实际上心里打定主意绝对不去，若尚香秋说的话属实，那么他这一去就是羊入虎口，整场宴会一定会被苏妤茜巴着不放，去了也没意思。

「不管，你一定要抽空来参加，人家也有要香秋姐姐找你的好朋友利音沛一起来，而且人家都已经跟朋友说最帅的夏桢会来了，大家都很期待呢！」不许柳夏桢拒绝，她可是打定主意要让柳夏桢在自己生日那天迷上她的，若是男主角不来，她不就成了唱独角戏的女主角了？

绝对不行！她都准备好最性感华丽的礼服了，非要迷得柳夏桢无法自拔地爱上她不可！

「董事长，您最近工作繁忙，想必累积了不少压力，不如接受苏小姐的邀约，顺便散散心，我想您会喜欢苏小姐的生日宴会的。」不待柳夏桢再次说出隐含拒绝之意的话语，白乔碧建议道。

因为他的关系，柳夏桢已有一两个月没任意跷班，公务的处理也比以往要快速，依照柳夏桢喜欢悠哉度日个性，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太过沉闷。

自从他们有了第一次的交欢后，柳夏桢每晚至少会抱他一回，若遇上不得不加班的日子，那天晚上的欢爱就会特别激烈，显然是把工作上累积的压力在那时完全释放，每每做完他都会疲累不已，但他愿意让柳夏桢这么做，至少感觉得到他的存在确实是有必要的。

但是藉由做爱来宣泄压力并不是个好方法，若哪天压力过大，宣泄时就容易变成纵欲过度，到时若他的身体负荷不了，无法满足柳夏桢的话，就又会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参加热闹的宴会对柳夏桢来说再适合不过了，而且方才苏妤茜有说利音沛也会去，既然柳夏桢和利音沛是好朋友，那么这场宴会应该更能让他放松。

根据层层推断，白乔碧提出了他的良心建议，况且当面拒绝苏妤茜有违待客之道，去也不会有所损失，为何不去？

看着白乔碧一会儿，柳夏桢吁了口气，笑着说道：「既然白秘书都这么说了，我就拨空参加吧。」

本来听到柳夏桢答应赴会该要令人高兴的，但他答应的原因却是让她嫉妒不已的白乔碧，这让苏妤茜心生不满。

苏妤茜突然站起身，走到柳夏桢身旁，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嗲声说道：「人家难得来这边玩，你带人家到处参观嘛！」

她对灿明企业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不想继续待在有白乔碧的地方，只要白乔碧在场，柳夏桢就不曾正眼瞧过她，咽不下这口气，又不能在柳夏桢面前破坏形象，干脆拉着柳夏桢离开现场，只要他们俩独处，就是他不愿意也得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耐不住苏妤茜的死缠烂打，柳夏桢勉为其难地答应带她到公司各部门参观，他怎么会不晓得苏妤茜的心思，以前就有不少女人为了他而争风吃醋，最常见的手段便是霸着他不放，而且是先抢先赢制，现在苏妤茜已经挽着他了，甩开她实在失礼，只好陪她了。

两人离去后，董事长办公室终于安静下来，白乔碧静静地目送两人离开，待门一关上，他开始整理着被苏妤茜碰乱的资料和公文，重新帮柳夏桢做好分类并堆叠整齐，也顺手把有些凌乱的办公桌整理了一下。

边整理边在心中感叹着柳夏桢受女人欢迎的程度，爱慕他的女性多不胜数，他的姊姊也是其中一人，以前天使曾在某日从学校回来后不断说着关于柳夏桢的话题，他偶尔会代替天使去上些无聊的必修课，自然也晓得这号人物。

曾经从校舍大楼的窗口远远地看着柳夏桢被众多女人包围的场景，看他与那些女人之间的互动，实在无法想像他是个同性恋，就读同个系所，听过非常多谈论柳夏桢的话语，若非天使喜欢柳夏桢，他也不会仔细去听那些传言，但是实际相处过后，立刻发现同学间流传的都只是柳夏桢的表象。

天使会喜欢上他可能不单是因为外貌，或许天使看出了他内心有着体贴的那一面，不纯然是个玩世不恭的男人，回想着天使曾对柳夏桢的所有描述，那些正向的叙述全都曾因为错误的憎恨而被遗忘，如今重新检视，却是完全吻合。

仇恨真是可怕的东西，蒙蔽了他的双眼，甚至是他的心，让他忘了天使曾教导过的，要用心去欣赏每个人的优点，仔细感受每个人的美好，若他遵照天使的教诲，或许能早点发现全是自己误会了，能少做些罪恶的事。

再也别去恨谁了吧！无论谁做了什么，都别再恨了，他既能得到了柳夏桢的谅解，就该把这份宽容也施与给别人。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白乔碧的思考，他转身面向门口，等待来人开启门扉走入。

来者是被柳夏桢托付而来的赵恩成，柳夏桢带着苏妤茜参观到人事部时，他原想趁机将修复好的照片还给柳夏桢，却看见柳夏桢尴尬的表情，从他的眼神暗示中赵恩成晓得千万不能让苏妤茜瞧见那张照片，他很识相地没把照片从牛皮纸袋里取出，佯装是公司事务向柳夏桢报备。

谁知道苏妤茜实在难缠，直吵着想看到底是什么照片，无奈之下柳夏桢命令赵恩成直接送到董事长办公室给白乔碧，让他代为交还，而赵恩成也是千钧一发才成功从人事部离开，并立即赶来董事长办公室。

苏家大小姐真是太可怕了！赵恩成在心里为柳夏桢默哀了好一会儿。

「董事长正陪苏小姐参观公司，赵经理有急事吗？」白乔碧礼貌问道，他见赵恩成手中拿着东西，以为有什么重要的物品必须在第一时间交给柳夏桢。

「这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将门关上，赵恩成走上前去，来到白乔碧面前，并将手中的牛皮纸袋交到她手中。

「这是……？」疑惑地接过纸袋，看了赵恩成一眼，便小心地将牛皮纸袋打开来看。

「夏桢要我帮他还给你，那家伙不小心把这张照片弄坏了，他要我请人尽可能将它修复到最好的状态，但裂痕实在太大，还是会看出一点痕迹，希望你不会介意。」在白乔碧拿出照片时解释着，他自己是觉得已经不很明显了，但照片的主人通常都会看得比较仔细，一丁点的损伤同样能察觉得出。

看着那曾被他拿剪刀剪坏的照片，白乔碧惊讶得说不出话，他曾试着找回这张照片，却怎么也寻不着，原以为是因为已坏得太严重而被柳夏桢给扔了，但却是相反，柳夏桢不仅没扔掉它，还特地请人帮他修复。

那日狠心剪坏它，没多久他便后悔了，但是找不着照片也无法做些补救，本来他已放弃，打算就这样抛下对天使的依赖，痛苦的时候全靠自己撑着，作恶梦时也是如此，可日子一久，非但没有减少对天使的怀念，反而更加思念，也因此，作恶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心中的不安越加强烈。

近来和柳夏桢的肉体交缠有稍微抚平了些许的不安，依偎在他怀里也睡得特别安稳，也或许是交欢后的疲惫造成，总之仍是缓解了不少。

紧紧盯着照片右侧的天使，再次见到那温暖的笑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将那股冲动强压了下来，转而露出笑容，是真切的、因着内心的喜悦而展露的微笑。

瞧见白乔碧的微笑后，赵恩成放心地继续替柳夏桢传话：「还有，夏桢说等会儿下班后不必等他，你就先回家吧。」

这话说完赵恩成又为柳夏桢默哀了一次，被苏妤茜缠上果然无法轻易逃脱，看来柳夏桢今天要因为苏妤茜而「加班」好几个小时了，长得太帅也是很困扰的啊！

「我知道了，赵经理，谢谢你。」把照片小心地收回牛皮纸袋里，他向赵恩成鞠躬致谢，很是感谢他帮忙把照片修复。

「不客气，那么我先回人事部了。」微笑回应，随即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回去把剩馀的工作赶在下班前处理完毕。

五点半一到，白乔碧立刻收好所有的东西，先行下班回家，但他并不是回到柳夏桢的家，而是他与天使一起住过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