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人,自己还带了一大堆的丫环婆子。成日挑肥拣瘦,相互攀比,花钱如流水一般。
东叔最后摇头叹息,“照这么个花法,不出五年,咱们侯府都得卖田卖奴仆了!”
庄净榆听得目瞪口呆,那等他的两个孩子长大了,接手这侯府不仅一分钱落不着,还得负债累累?
“那……母亲大人和尉迟睿怎么都不管的?”
东叔扑哧笑了,“老夫人别的事上精明,唯有钱财一向糊涂得紧!亏她身边的玉茹倒是个明白人,有时实在是
供给不上了,她还时常在那边出点主意,替府上省着点。至于侯爷……他一来从小就是在这环境里长大的,习
惯了这些享用,若是裁得狠了,他估计也受不了。二来他本身的公务就忙,成天应酬往来都弄不完,哪有闲心
管家里这些事?”
庄净榆干咋舌不吭气了。说起来,他现在也习惯这些享用了。寿春特意把身边胡御厨拨到这边来伺候他饮食,
要不,他怎么越吃越白白嫩嫩,粉粉润润?
这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东叔深知其理,提出自己的建议,“公子也不要着急,现在亡羊补牢,还为时未晚。”
“你快说!”庄净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为了两个孩子,他不得不认真操心。
东叔微微一笑,开始逐条给他讲解,
“首先,咱们先把整个府里上下全部清点一遍,包括人、财、物、田地还有庄院。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的就
赶紧处理掉。
咱们府里以前人多,置了不少宅院,可现在人丁单薄,好些宅院用不上白空着,还得派人看守打扫。费钱不说
,地方也白糟蹋了。这一宗若是替换成田地商铺,一年也可添不少的利息。
二来,就如公子所言,一定要尽快把四位如夫人全部遣散,哪怕再赔上一笔嫁妆,咱们从长远来算,还是省的
。
三来,就是要广开财路,多想些挣钱的路子。这节流虽然重要,但开源更重要!只要有了来钱的路子,哪怕老
夫人那儿花得再多些,也无碍了。”
庄净榆听得连连点头。东叔在侯府当了十几年的管家,以前就算看到这些问题,想到了解决之道,但就算侯爷
再信任他,毕竟是个家奴,有些事情也不好僭越。现在庄净榆肯出头挑这担子,他巴不得赶紧卸下这千斤重担
,回归一个管家的本份。
两人正在那里商议该从哪里着手,小榆钱儿进来打断了他们。
“爹亲!东爷爷!”小家伙跟欢快的小鸟儿似的,兴冲冲的扑进屋来就扒着炕沿往上爬。
庄净榆放下账本,先扶着他上来,“你慢点!下学了?江陵呢?”
“江陵在考试!夫子让我先回来。”小榆钱儿咯咯笑着,很得意的道,“我考完了!岑夫子说我很好!”
庄净榆轻敲了他脑门一记,“跟你说多少次了,以后不许再直呼江陵大名,要管他叫三叔!”
小榆钱儿嘟着小嘴,揉揉脑袋,“知道了!爹亲,江……三叔真的要去上学堂啊?那我怎么办?我也要去嘛!
”
庄净榆微微一笑,“一会儿问问夫子的意思再说。去!到隔壁把你爹爹请来,说你们上学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
小狗腿也不嫌累,很是活泼的又跳下炕跑去当传话筒了。
庄净榆转头道,“东叔,那就麻烦你把府上人口的花名册还有所有的房契地契尽快整理出来,再看看账上现银
还有多少。对了,明儿咱们还得一起去库房瞧瞧,先把这几大宗捋一捋,看看到底有多少家底再说。”
东叔应下,自去准备了。
尉迟睿是一召即到,被小榆钱儿拖着进来,“净榆,你想送他们去上学?”
“是!”这件事庄净榆在路上已经考虑很久了,他可不想把孩子养成笼子里的金丝雀。
岑夫子学问好,雏凤书院的环境也好。上回离京时,庄净榆去那儿瞧见有不少孩子在读书,就随口询问了几句
。原来书院里的课程甚是齐全,里头涵盖了礼、乐、射、御、书、数等君子六艺,分不同的老师指导,水平都
不低。当时他就动了送小榆钱儿来读书的念头。
这一回京,他当天就派人去请岑夫子今日过来,想先送江陵入学去。
尉迟睿听了,却有些不同意。
第九十章:抓到把柄
尉迟睿不大赞成送江陵去书院读书,“请夫子来家里教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上学堂呢?”
象他们这样的官宦人家甚至民间稍富裕些的人家多半都是在家中延师,甚少有送子弟外出求学的。
庄净榆知他这富贵习气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也不可能一下子改变,耐心解释着,“在家怎么学,也只有自己一
个人,学得好坏,没个比较也难有进益。到学堂就不一样,成天和同学们一起,孰高孰低一目了然。况且我不
仅是想他去读书学艺,还想让他借此交些朋友。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家的子弟才值得结交。
谁能说,这些平民学子之间,就没有出类拔萃之人呢?”
“可小弟的性子这么腼腆,怎么跟人相处?还有,若是住到书院里去,离得家远了,咱们怎么照顾他呢?”
“就因为江陵太腼腆,所以才更要他去!他又不是小姑娘,咱们总不能把他成天关在家里不见人吧?总要和人
相处,才会慢慢的开朗起来。住到书院倒是不用的,咱们离得又不远。我打算让他每天早去晚归,午饭就在学
堂里吃。也不要乘车坐轿了,让他自己骑马,再让两个侍卫负责接送就行,这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
眼见庄净榆决心已定,尉迟睿也不再反驳。现在他在家只有知情权,没了管辖权。不过转念想想也是,江陵实
在是该多和同龄人交往,要不就这么试试再说吧。
“那我也要去上学!”小榆钱儿着急了,生怕把他一人放家里。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尉迟睿瞪了儿子一眼,“何况人家也不收你这么小的孩子。”
“谁说的?”庄净榆呵呵一笑,“我一会儿就去问岑夫子可不可以再开个童蒙班,把小榆钱儿也送去上学。就
是开不了班,以后也让小家伙儿去学院里上学,别让人家老师跑来跑去的。岑夫子当时答应来家里授课,也是
瞧着你这侯爷的份上不好得罪,但若真论起尊师重道来,从来只有学生主动去老师那儿的,哪有老师来迁就学
生的?这个风气不可长!小榆钱儿,你愿意去么?”
“愿意!”小孩子总是向往着新奇的地方和事物。
“可他还这么小,身边不能没个人照应。还要跑来跑去,万一遇上个刮风下雨的……”尉迟睿心疼了。
“嗯,那小榆钱儿正式入学以前,可以乘马车去,身边许一个小厮伺候,但到了正式的入学年龄,也得自己骑
马,不许人伺候了。”
这艰苦朴素,一定得从娃娃抓起。
等岑夫子考核江陵完毕,庄净榆拉着尉迟睿一起去商谈两个孩子的学业问题。
江陵基础差了一点,要补习一段时间,头几个月会比较辛苦。小榆钱儿可以先去试读,大些再说。
有些王公亲贵听说永安侯居然把小世子送去雏凤书院读书,倒是觉得新奇,有几个胆大的家长干脆也把孩子送
去作伴。未料在学堂里,竟比在家里学得更加懂事和明理。
这一传十,十传百,送孩子上书院的人是越来越多。岑夫子也是始料未及,现有的师资力量根本不足以容纳,
只得婉言谢绝。可越是如此,越是令人趋之若骛。
眼见生源一多,带动了一批饱学之士出来开办学堂。数十年后,京城中出了好几家有名的书院,无论是平民还
是官宦子弟,入学院读书是蔚然成风,各家门下都出了好几位状元探花、青年才俊。
雏凤书院作为始作俑者,更是得到朝廷的嘉奖。彼时岑夫子当真是桃李满天下,声名愈隆。不过他老人家在回
忆往事时,却每每盛赞永安侯府的庄净榆,若不是他眼光卓越,断不会有今日各地书院的繁荣景象。
孩子们上学之事敲定,庄净榆把跟东叔商量的家事也跟尉迟睿透了个风儿,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先只提了关于
宅院和小妾那边的人员处理。
只要不裁减到自己头上,尉迟睿倒很是赞同,“那些宅院,你和东叔商量着,该处理就处理了吧!至于那些丫
环婆子,你这么一提,我倒想起个笑话来。父亲在世时也曾说过,母亲身边的丫头竟跟小姐似的尊贵,除了张
个嘴传个话,端个茶递个水,什么都不干。还得拨几个小丫头伺候着,那还有个丫头样么?我瞧碧玉她们身边
的丫头婆子基本也都是这德性!等她们都出了门,下剩的人你觉得该怎么弄就怎么弄!”
“对了,你们要是清理库房,别的都随你处理。只有打着皇家印笺的不能动,那是违禁的,放着做传家宝吧!
”
庄净榆呵呵一笑,自有主张。
很快,没两天,东叔核清了账目过来回话。
先说现银,这回一大家子去西北可花费不少,赈灾三千,送黄石弦礼就一千,再加上寿春那儿一折腾,年底这
账就紧了些。
不过东叔也说,赈灾那些银子很快能从户部要回来,过年还是不打紧的。
庄净榆却摇了摇头,让东叔把往常过年要花用的单子全部列出来,看看哪里可以省点。这三千两银子,他另有
打算。
杨碧玉这几日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不许她出门,二不许外对给她递消息,娘家的事情是一概不知。
她也明白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这娘家若是倒了,她在侯府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
逼得急了,象她平素那么镇定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冒险让自己身边心腹陪嫁丫头青杏偷着回趟杨府去。
那丫头前脚出了门,庄净榆后脚就得知消息,嘱咐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跟着就是。
杨尚书得知永安侯不肯出力,气得在家是破口大骂,心中暗悔,白把一个嫡女送去给人送了妾室。
可现在再发火也无济于事,而每日象流水一样花钱打点刑狱之人,实在有些吃不消了,便让青杏带话回去,让
杨碧玉把那用不着的私房体已先赶紧送一些来。
这个杨碧玉倒是有准备的,赶紧趁夜开了箱笼,将大半值钱细软,收拾了一大包袱,全都细细的缝在了一件棉
衣里,想让青杏送去。
可到底这番银钱数目太大,怕这丫头见财起意,携物私逃了。便写了封信,里面列了个单子,把东西详细注明
了,先送了出去,又约定时间,让她爹派人来接取。
可就在交接的当口上,侯府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人赃并获,关进了别处。
杨碧玉却一概不知,还以为青杏回了杨府,反正也无人问起,就这么混水摸鱼。
杨尚书左等不来女儿的首饰,右等不回府上的家丁,却等来了最终决定命运的圣旨。
第九一章:告上御状
今日朝堂之上,恭顺王陈景珅突然率先发难。
当着众臣的面,将杨幼安的罪状一一列举,并附上了他去赈灾时,盖满当地百姓血手印的万言书,力陈其罪。
然后是各级官员纷纷跳出来,将杨尚书为其子开脱罪名,贿赂他们的钱财及物品,琳琅满目,呈了一地!
杨尚书当即吓得瘫坐在地,知道大势已去,当庭号哭不止,历数自己以往的功绩,希望陛下网开一面。
宣帝勃然大怒,定杨幼安午门腰斩,以平众怒。而杨德隆知法犯法,纵子行凶,且贿赂官员,罪大恶极,姑念
其爱子心切,只将所有家产罚没充公,连降七级,发配岭南作了一个小小的八品参军。全家随行,没有圣旨,
不得返京!
朝野上下震动不已,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永安侯尉迟睿扶着母亲寿春公主、牵着小榆钱儿,一家祖孙三代全身缟素,抱着先祖被虫蚀的灵牌,带着忠烈
祠的管事和账本到金銮殿前击鼓鸣冤告御状!
将边关元帅江元胜克扣忠烈祠的银两,杀害无辜商旅冒充军功,以及回程之时派将领引狼群,截杀皇亲国戚之
事公之于众。
这一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别的都好说,唯有这私吞皇家祭祀之礼当真不可原谅!
礼部的一班老学究小学究们义愤填膺,一个个跳出来从盘古开天,三皇五帝说起,引经据典,恨不得血荐轩辕
,要将那江元胜扒皮点天灯。
尉迟睿从来没觉得手下这帮子人这么可爱过,那些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繁文缛节此刻通通成了一把把尖锐的刀
子,杀得江元胜体无完肤。
但江元胜可不比杨德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兵部里也有不少他的至亲好友,当下跳出来求情。
特别是前锋营统领张崇山,他是江元胜的连襟,振振有辞的颠倒黑白,说不能就凭一个管事的账本就治就定边
关重将的罪名。
寿春公主可不跟他客气,当下跳起来就甩他一耳刮子,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不过和他娶了一对姐妹,就如此
坦护他!可我们尉迟家和千千万万为国捐款的将士们呢?牌位被人糟蹋成这样,难道还是我们自己造假的不成
!要不,你也把你家祖宗八代的牌位拿出来让我们糟蹋?”
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再怎么折腾,也没人肯拿自己家的祖先开玩笑的。
大殿之上,张崇山不敢对皇上的亲姑姑动手,只得含羞忍辱的退下道,“那仅凭一个账本,也不能说江元帅就
私吞了这些银两!”
尉迟睿上前道,“这账本上还有许多位将军私下行善的证明,是真是假,只要派人到边关一一核实,真相自然
大白!”
陈景珅又在一旁帮着敲边鼓,“那江元胜派人截杀皇亲国戚之事,你等可有证据?”
“有!”小榆钱儿很是镇定的高声抢答,“我们尉迟家的侍卫和狗狗的尸骨已经全部带回了京城,入殓之前曾
由当地官府仵作检验,报告在此!皇帝叔叔若是不信,可以派人重新查验,他们是否死于狼爪之下!”
他童声朗朗,在大殿之中清晰可闻,勇气可嘉。
尉迟睿补充道,“当日带兵来截杀我们的将领便是王安游,自出事后,他一直领军在外未归。若是江元胜交得
出人便罢,若是交不出人……哼!倒要他给我们尉迟家无辜枉死的侍卫们一个说法!”
“那既是王安游领兵对侯爷不利,又关江元帅何事?”张崇山还在强词夺理。
这回不用别人发话,宣帝直接下令,“这江元胜若是真敢私吞皇家祭祀,便该满门抄斩!”
一句话,定了性,多的罪名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当即,朝上颁下圣旨,查抄江元胜家产,将全家人拿下天牢,严加看管,禁止任何人探视。
另一方面,又让人八百里加急,传令西泠府尹郑重光去边关核实账本真伪,并紧急任命副帅周大猷暂代元帅一
职,待事情查清后再另行任命。
可这些事情全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江家纵有通天之术也无法翻供。
而领头去抄家的却是陈景珅,这也是位皇亲。陛下的心向着哪边,相信哪边,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此一来,那些自恃当初拥立有功的重臣们无不人人自危,谨言慎行,再不敢飞扬跋扈。
而永安侯又往宣帝那儿递了一道内折,永安侯的夫人惭愧两位小妾的娘家出此丑事,治家无方,自请褫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