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那副基督受难的油画,眉头皱了起来,垂下眼睑右手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的下巴……难道说死者是基督徒,而
他的妻子却不是?
他走到书柜前,右手的食指划过一排排书脊,落到厚厚的大英词典上。把它抽出来,右手掂了几下,真精致,
皮革的盒式外包装。打开它,嘴唇一弯,笑了。盒子里根本不是词典,里面是空的,白色的锦布上放着一把萨
维奇M1907型手枪。
“这个……里面居然藏了把枪……柳处长怎么发现这个有问题的?”张泊原裂着嘴手指用力地挠着自己的额头
,这里的书太多了,他只随意地抽查了几本。
“你看它左右摆放着同一规格差不多厚度的词典、字典,不觉得很不自然么?其他的书籍按语种、功能摆放着
,唯一有这些厚薄相似的精装字、词典摆放在一起。中文书籍全部摆放在靠近门的地方,却把这本崭新的《新
华字典》放在这里挤满一格。其中大英词典的包装过于精美、干净,觉得不自然。”他笑了起来,忘记是哪几
部电影提到过西方人在大英词典、圣经里藏枪、藏刀子,这位死者只是抄袭没有自己的创意。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室内,突然把藏枪的书盒放在张泊原手上,自己蹲在倒下的办公椅前,伸手摸椅垫下的皮革
,摸索了一会儿从皮革下抽出一把没有刀鞘的军用匕首。“张队长,彻底搜查这栋房子,派人详细调查死者的
身份,找电脑专家过来解密电脑里上锁的文件夹。除了办案人员严禁任何人接近这房子。”
第三章
“好。”张泊原脸上浮出尴尬的苦笑,暗中懊恼没有第一时间认真搜查现场。他今年三十七岁,当了十几年的
刑警,破案经验累积起来算是很丰富,却犯下这种忽略现场的常识性错误,太难看了。他知道自己容易犯主观
性错误,在情感上不自觉地把已经死亡的人员当成弱者、被害人。
今早六点零八分,两位巡警发现死者立即通知市局,他带队过来到现场是六点五十三分,在等鉴证人员取证、
拍照的过程中,他初略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入室行凶的痕迹。询问死者老婆的口供,她说跑出去求救
时家里的大门从里面拴着。三楼的门窗都紧锁着,家里又只有死者和他老婆。只有死亡现场的窗口打开成为唯
一的出入口,但窗台上有微尘,上面没有人翻越的迹象,外人入室的可能性不大。随行的法医在现场进行初步
尸检却查不出死因,无法判断死者是他杀、食物中毒或者病亡。从现场来看,死者临死前没有挣扎过,给人的
感觉是:夜深了,他在使用电脑的过程突然睡着了连人带椅翻倒在地板上,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不痛苦不惊恐
,好象在睡梦中心脏停止了跳动。
张泊原相信自己看人的目光,认定死者的妻子不是凶手,死者自然死亡的可能性高。今年三十七岁的他跟朱玲
一样是柳下溪一手提拨起来的,他为人谨慎小心在局里出了名,遇到疑案会第一时间请教柳下溪。近几年内,
他带领的二队破了不少奇案要案,“张泊原”这三个字在警界小有名气。没遇上柳下溪之前,他只是某分局默
默无闻的一名一线刑警。市局二队的前队长离职后,柳下溪出乎意料没从二队中挑人上位,而是发出一份通告
:本市凡有十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刑警前来市局参加考核。那一次的考核分笔试与现场两部分,前来参加的人数
接近一千名。刚好满十年的他并不觉得自己在考核中的表现有多优秀,却极其意外地被柳下溪看中,提拔担任
二队的队长。上任的第一天,他首先去了柳下溪的办公室,问:“为什么是我?”
柳下溪把他笔试的卷子摆在办公桌上,指着那条:是什么令你持续当了十年以上的刑警(回答限在十字之内)
?说:“百分之六十的答案归纳为‘肩负着责任与荣誉’以及‘使命感’,百分之二十是‘兴趣、乐趣’,百
分之十五是‘当它是一份工作’,跟你的答案类似的只占了百分之一,也就是说有十个人这一题的回答跟你差
不多,其他的九人不如你的答案简洁有力。”
张泊原记得自己的回答只有两个字:热情。
“当然,笔试和现场的考核只是一个契机,一个令我有机会认识你们的契机。我不可能单凭一张卷子,一次模
拟现场来评定你们的工作能力,这样做太武断太不讲道理了。而且也不能排除某些人临场发挥不好,任命你担
任二队的队长不是由我一个人来决定,最终评定你的工作能力是综合了你过去十年的努力。”
柳下溪留下张泊原走了出去,刚好遇上一位刑警搬着借来的长梯。等刑警拍了照拓下印子,柳下溪登上梯子察
看鞋尖印,这印迹垂直痕迹只有八厘米长,看不出留下脚印的人穿着什么鞋。他再往上爬,观察那由尖锐物挂
出的三条等距离的直线痕迹,觉得那是三爪钩挂出来的,先浅后深再浅,可能是三爪钩反弹到墙面留下的痕迹
。他继续往上攀,来到书房的窗外,留在室内搜查的张泊原吓了一跳。
柳下溪跳到窗台上,对他说:“张队长,你把椅子扶起来坐在电脑前。”
张泊原了解柳处长有模拟现场的破案习惯,依言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坐在上面看着他。
柳下溪直起腰,见他盯着自己,微笑道:“不对,你的视线应该对着电脑屏幕。”他扭头察看挂窗帘布的罗马
杆、金属挂钩。找到了!他右边靠墙的位置罗马杆上有反向擦痕。他拉开窗帘布遮住窗户,示意下面的刑警把
梯子朝右边移,他小心避开打开的窗户踩上梯子缩到墙边对室内的张泊原说:“你站起来拉开窗帘布,探头往
外张望。”
张泊原听从他的指示把窗帘布拉开,但他所在的位置离窗户隔着书桌、电脑没办法探头往外张望,便绕过书桌
的左边走到窗前往外张望。
躲在左边窗户后的柳下溪看到后皱起了眉头,有开着的窗户玻璃阻挡着没办法偷袭室内的人,窗框上也没有绳
子或者金属线的擦痕。假设詹姆斯·贝里的死亡是他杀,被这个留下鞋印的神秘人物用非常手段暗杀。凶手甩
出三爪抓钩挂在挂窗帘布的罗马杆上攀上了二楼……不对,墙面上应该留下凶手攀爬、停留的痕迹。
他抬头往上望,正前方一米七左右是三楼的窗户,窗户闭得很紧,肮脏的墙面没见到任何异常的痕迹。他往上
登了几节梯子,检查着三楼的窗台。古怪,这窗台非常干净,没有半点灰尘。他试了一下,窗户从里面栓着打
不开。他左手食、中二指抵着额头,暗想:假设我是凶手,为了避免留下痕迹怎样利用现场的环境来行凶呢?
用什么方法令死者死得无声无息看不出死因?死因……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死亡,首先得弄明白
死者致死的原因。他回到发现尖锐物的墙面前,站在梯子上掏出笔和本子,测了三条痕迹之间的距离后在纸上
标出尺寸画出三爪钩的造型。他想了一下,回到二楼的窗口对室内的张泊原说:“张队长,下午五点召集大家
回局里开个会。”
张泊原应道:“好。”
柳下溪回到地面撕下画纸给站在梯子旁的刑警,说:“找人做,钩柄上铸一个穿绳子的孔。”
“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死者是外国人,如果这一二天之内找不出死因和他杀的证据很快得移交出去,以自然死亡结案。
”
“涉外的案子很麻烦。”刑警叹着气道。
柳下溪反手拍打这位刑警的肩膀,说:“不要害怕麻烦。身为刑警,弄清真相才是我们的唯一使命。”对外交
涉是局里新设的对外公关部的工作,遇上这种案子轮到他们出动了。
“您说得没错。”刑警笑了。
回到局里,柳下溪没去自己的办公室直接去了尸检室。由于死者死因不明,局里请来了法医界的泰斗已经退休
的老法医乔不阮。室内只有乔老法医在,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杯,尸体被剥光了衣服搁在解剖台上直挺挺
地躺着。这名西方男子留着胳腮大胡子,嘴唇微启,五官很深,面部轮廓刚硬,颧骨突出。他的体格健壮,九
块腹肌隆起,胸毛非常旺盛。手臂与双腿有严重的晒伤斑痕,小腿上的白色毛皮很长。柳下溪察看了他一下的
双掌,上面有厚厚的枪茧,左手食、中二指第二关节有陈年旧刀疤。左膝盖有动过手术的痕迹,右小腿比左小
腿要粗壮一些。
“乔老,查出了死因吗?”
“小柳,这案子由你负责?”
“二队的张队长负责调查此案,我过来看看。”
乔老法医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拿起文件夹边写边说:“死者口腔、咽喉、食管内的温度偏低,咽喉和食管有硬
物擦伤的痕迹,没有炎症。用胃镜照过他的胃,里面有大量的积水,无中毒症状,积水的成份还在化验中。死
者血液内的酒精含量约40mg/100ml。死因是冰冷的硬性异物由口腔进入咽喉、食管造成死亡,死者死亡后此物
融成水蓄积在胃袋中。”
“乔老,能推测出冰冷硬状物的形状吗?”
乔老法医左边食、拇二指比了一个形状,“从擦伤的痕迹来看,硬物有菱角,最宽的剖面直径约有四厘米,长
度推测不出来。”
第四章
听了乔老法医的描述,柳下溪喃喃自语道:“死因极可能是死者体内的温度突然降低,低于三十度以下……”
他沉吟了一会儿,扭头打量着尸体。死者的四肢没有出现抽搐现象,面部肤色有着不正常的红润,露出一副安
详的表情,像是活生生的人处于熟睡中。他走近一看,死者面颊呈现的红润色略有些偏紫,拔开死者的大胡子
,咽喉处的肤色呈浅紫色。他捏了捏死者的手臂,肌肉崩得很紧,表面皮层上有薄薄的一层粘液,尸体移动过
,尸斑主要集中在低下部位。
“嗯。”乔老法医点头。他停下笔,若有所思地说:“死者应该是突然瘁死。直肠温度……七点十四分小董在
现场检查死者的直肠温度为29度,推测死者的死亡时间往前挪三个多小时,初步判断死者死于凌晨三至四点。
如果死者是被冻死的,临死时直肠温度应该低于正常体温,小董判断死亡时间有可能出现偏差,尸体在室内,
被冻死的人尸斑的出现……”他的话还没说话突然闭嘴不说了。
柳下溪暗中代入尸冷与死亡时间的计算公式,说:“死亡时间跨度变大,大约在凌晨二点至五点之间。”
乔老法医摇头,说:“我认为死亡时间大约在转钟一点半至二点左右。小柳,你去跟死者的家属沟通一下,争
取能解剖尸体。”
柳下溪清洗了双手,脱掉防菌服离开尸检室去了二队的办公室。走到门口,他看到室内有两名穿着巡警制服的
陌生年轻警员在忙碌着。一个坐在电脑前打印彩色人像;一个伏在桌上写写划划,偶尔会敲击键盘输入几个英
文单词。柳下溪走到打印机旁拿起彩打纸打量着纸上的人像:长脸,下巴较宽,衬衣的硬领紧勒着粗壮的颈子
。他的面颊瘦削,眼窝内凹,颧骨与眉骨突出,眼珠呈深蓝色。高额,天然卷曲的棕色头发盖在头顶上,看起
来超过三十多岁。他抬起头见两位员警停下手边的工作走到他身边,便摆动手里的头像问:“他就是汉斯?”
打印头像的员警说:“是的,这是根据死者妻子的证词拼出来的画像。”
“已经打印了多少份?”
“四十份左右,等印了一百份……”
“是你们发现了死者?”
“是的,我是巡警文东海,他是华日辉。您是?”
华日辉暗中敲了文东海一拳,笑着问柳下溪:“柳处长,您亲自调查这件案子?”他没等柳下溪回答直接把手
里的资料递了过来,说:“这是安妮·贝里夫人的证词。还差一点没翻译完,先给您看看。安妮·贝里夫人目
前在第三接待室,她很悲伤一直在哭泣,询问她的口供比较难,我觉得她有些抗拒我们的提问,口供录得不完
全。现在华姐在照顾她。”
柳下溪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口供的内容,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贴着的安妮·贝里的护照复印件,她今年二十九
岁,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墨西卡利市……他抬起头看着华日辉问:“你觉得安妮·贝里夫人是怎样的女性?”
华日辉脸色一僵,似乎没想到柳下溪会问他这个,扭头看自己的搭档文东海。哪知文东海别过脸正盯着打印机
,脸上的表情很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注意到他的求救眼神。“我觉得……”华日辉迟疑着,一时之间找
不到恰当的措词回答柳下溪的提问。他的目光穿过二队办公室的大门望向空荡荡的走廊,可惜一直没有人走过
来。他想不明白在警界很有名气柳处长为什么要询问他这个问题。丈夫神秘身亡,身在现场的老婆被警方当成
嫌疑人不算稀奇事。可是,他只不过是一名巡警,面对凶案只是一个外行人。柳处长若是想要了解死者的家属
,还不如亲自去跟她打交道。他们这些巡警而言,侦破各类重案的便衣刑警有着不一样的存在感。刑警们需要
接触各类尸体,目睹他人的死亡,追捕杀人犯与穷凶极恶的犯罪者斗智斗勇。如果心理承受力稍弱一点,晚上
回家睡觉肯定会做恶梦。小文的心理承受力比他强,发现詹姆斯·贝里死了后,他只是苍白着脸后退数步扶住
门框站稳马上就掏出对讲机向上通报。而他则出丑了,强撑着发抖发软的双腿跑去洗手间呕吐,到现在心里还
是闷闷的很不舒服。当年进警校奋斗的目标是为了当刑警,可惜他的志向在第一次接触腐烂的尸体时夭折了,
同期同班男男女女三十几位只有他看到腐尸时昏倒过去,最可怕的是晚上持续做了半年的恶梦,彻底断绝了他
的上进心。
柳下溪很有耐心地,静静等待华日辉继续往下说。
华日辉的目光游离了一阵,最后直视着柳下溪说:“我觉得安妮·贝里身上有股风尘味,不像正经的女人。”
柳下溪转头看文东海,问他:“你的看法呢?”
文东海正在走神,没听到柳下溪说话。华日辉悄悄推了他的一把,低声道:“柳处长在问你对安妮·贝里有什
么看法。”
“什么?”文东海惊愕地看着柳下溪。
“你觉得死者的老婆是怎样的女人。”华日辉只好重复一次。
文东海脱口而出道:“她啊?!外国女人果然不一样!”
这是什么答案?!柳下溪苦笑起来,“文东海,你马上把已经打印好的汉斯画像拿出去派发给区的巡警、交警
。”
“好。”文东海应了一声,抱起这些画像走了出去。柳下溪坐到电脑椅上登录局里的区域网把汉斯画像的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