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林已经抄家被贬,想要像从前那样使唤人几乎不可能,但到底仍有私匿下的财产,想要雇人追踪也不是意外
之事,但他有这样的动静定然会惊动齐梁城军,而他为了方便行事就必须要打通关节,这就难免不会引起人注意
。
只怕在他的遮遮掩掩之下会让人将白昭淮身上的东西联想成是能让他立功翻身的情报,或者是没有抄检出来的钱
财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难免不会有人听到消息见财起意,也盯上白昭淮。
马车不敢再沿着小路行进,转头拐进了路旁的树林。刚行出不远,白昭淮就隐约听见又有一批人马在身后经过,
猜想李家老大说的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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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敢再沿着小路行进,转头拐进了路旁的树林。刚行出不远,白昭淮就隐约听见又有一批人马在身后经过,
猜想李家老大说的不假。
树林里并没有能让马车畅行的小路,李老大只将车尽量领得深一些,让人在经过的时候不易察觉发现,最后将马
车停在了林子深处的一条河边上。
这样一耽误下来,时间就过去了一小下午,太阳都斜在地平线上,眼见就要天黑。
李老大拴好马,从马车低下抽出一把短刀道:“小二,你和公子等在这里,我去探探路。”而后翻身上了小二骑
的马,向着进来时的方向奔了出去。
白昭淮紧张之下身上出了些冷汗,被晚风一吹忍不住有些发抖,人反而精神了些,便伸手紧了紧衣衫靠在马车边
上歇着。
小二拿出水袋递给白昭淮道:“公子该吃药了。”
白昭淮接过来想了想却又还给了他:“今天不吃了。”
他身上的安胎药只剩下不多,如今耽误了一下午的时间就不能及时赶到临城配制新药,思量之下觉得还是应该留
下几颗应急以防万一。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更加暗下来,连湿气也渐渐重了。
“公子还是到车里面歇着吧,我看这天是要下雨。”
“嗯……”白昭淮答应着正要进去就听身后马蹄声迅速响了起来,远远的传来李老大的声音:“小二!带公子快
走!”
听见喊话,李小二连看都没看就立即松了马车的套子,让白昭淮骑在马背上,自己则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扬鞭就
沿着河岸飞奔而去。
这样的情势白昭淮丝毫不敢怠慢,抓紧了缰绳将身体伏贴在马背上,和李小二一起向着河的下游奔过去。
一直跑了有小半个时辰,李小二才挥手示意白昭淮停下来。
而后下了马,伏在地上仔细听起来。
李家兄弟自小就在军营里摸打滚爬,对马队的声音极其熟悉和敏感,小二更是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只要二十里
范围内有马队出现,他立即就能听得见。
听了好一会儿,李小二才站直了身子对白昭淮道:“后面的追兵应该是被我大哥引开了,一时不会追到这里,不
过……”他看看四周露出点苦笑:“不过,我们得露宿在这林子里了。”
白昭淮对于露宿野林这样的事并不陌生,当初带着白礼谦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好几次。
只不过这一次情况要恶劣一些,他们怕追兵寻到踪迹不能生火,又没有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好休息,湿冷的夜里自
然要辛苦一些。
但这些白昭淮并不介意,比起担心夜里难过,白昭淮更担心的是李家老大的安全。
常玉的事情仍让他心有余悸,实在不希望李家兄弟为了他再有任何的不测。
小二安慰他道:“公子不用担心,别看我大哥平时不起眼,其实灵活着呢,不会有事。”
白昭淮见他说得自信,悬着的心总算稍微好受了一点。扶着树平稳了好一会儿,腿上才有了些力气,借着灰茫茫
的夜色四下看去,这里一片平坦,除了树还是树,身边不远是条河,河的对岸却看不清楚了。
不要说是能遮风雨的休息地方,便是真的追兵到了,他们想找个能隐藏躲避的地方也没有。
李小二出了口气,将两匹马都拴好后就四下里找了些软草铺在一棵大树之下,又将自己衣服脱下来垫在上面,勉
强弄出个让两人能坐靠在树下的地方。
白昭淮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了一些,和李小二背靠背的坐在了树下。休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他刚
一下马就已经觉得全身发沈,腰背酸软,小腹也隐隐有点发胀。
他自己虽然有些自医的能力,但没有药物,一路颠簸,也难以保证胎儿不受影响,如今只能祈求不要再有状况,
能平安进入凉江界。
然而,依现在状况来看,恐怕至少还要再有七八天时间,而就算到了凉江,他要见到齐俊也得先翻过一座山才是
军营。
这样盘算着,忍不住心里就觉得有些慌乱。眼睛虽是阖着的,脑子里却无法停歇下来,总有模糊的被追赶的画面
和常玉那双闭不上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身边的李小二突然轻轻碰碰他的手臂,低声道:“公子快醒醒,情况不对。”
白昭淮一惊,就听李小二又在耳边轻声嘱咐:“有人过来了,不过人数不多,我能应付,公子千万莫要出声。”
而后身边一空,李小二人已经摸着黑向着一边小跑过去。
白昭淮努力向那个方向看去,但夜已经深了,又有层层叠叠的乌云和树木阻挡着,他只能看清眼前不到两臂的距
离。
屏息倾听了一会儿,夜依旧安静,除了树叶被夜风吹起而发出来的“沙沙”声以外,白昭淮并没有听见小二所说
的来人,正要松了口气出声召唤李小二的时候却突然听见远远的传来一声兵刃相交的清脆响动。
而后那声音便是连绵不绝、一阵急过一阵,渐渐向着这边靠近。
白昭淮一颗心仿佛都要提到喉咙口,他没有李家兄弟的功夫,这时候冲上前去只有添乱,但要让他像当初看着常
玉被折磨一样的听着李家兄弟遇险他也实在做不到,焦急之下突然想起身边的两匹马来。
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攥在手里悄悄牵着走出十几米远去,听着那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突然抓
起地上一块带尖的石头向着那马的臀部扎了下去,那马吃疼又受了惊吓,长啸一声就挣脱了缰绳向着远处狂奔而
去。
那边正缠斗在一处的人一听见声音立即丢下李家兄弟驱马追了过去。
李家兄弟两人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施展全力也没能将所有人拦住,此时又都没有马匹,想要追上几乎
已经是不可能,大惊之下只能一起向河边白昭淮之前的落脚处去找另一匹马。
白昭淮见两人一起回来,连忙闪身拦住,示意他们噤声,过了一会儿,听见似乎有人折返回来就立即将另一匹马
也如前一次一样放走,而后带着李家兄弟躲在了河床边的洼地里。
果然没多一刻,中了计的几人又再折返了回来,牵着马在四周查看了一番,就听其中一人道:“刚才好像有马向
那边跑了!我们要不要接着追?”
过了一会儿另一人道:“现在太黑,难保不会又是调虎离山。老四、老五,你们追过去看看,若是有人就发个信
号,若是没有,还回这里,时间这么短又没有了马,谅他们也跑不出多远。”
得令的两人一走,这人又再指挥着剩下的几个人搜索起附近树林草丛来。
白昭淮没想到这一次这些人竟是不肯再上当。
他算计着这些人两次被调虎离山之后,自然会认为离开时间太久,他们早就逃了很远,不会再回原地查看,却没
想到这几人江湖道行远比他的简单心思要深的多,吃了一次亏就这么小心。
他们藏身的河床洼地其实并不难找,虽然夜深天黑,但若真一点一点搜索过来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李家兄弟两个人身上都已经带伤,要再护着他和那些人拼斗势必生死难料,眼看着那些人就要靠近过来,李家老
大悄声道:“公子赶快憋住一口气……”
说完便向一边的小二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将白昭淮护在其中,悄悄顺着河岸的坡度滑进了河里。
白昭淮登时会意,深吸一口气就和兄弟两人沈了下去,冰冷的河水一瞬间将一切声音远远的隔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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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淮登时会意,深吸一口气就和兄弟两人沈了下去,冰冷的河水一瞬间将一切声音远远的隔在水面上。
岸上几人听见响动立即就转头过来查看,刚到河边就突听一声响雷在耳边响起,顷刻间大雨滂沱。
几个人在黑暗里被这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再去向河面看时,已经全是雨水激起的水花,哪还有任何
形迹可言。
那几人见雨势不小,草草看了几眼也没有见到白昭淮几人的踪影,就随手拿剑在河面上来回划动了几下也便放弃
,嘴里骂着驱马离开了。
兄弟两人在水下一感觉到那些人骑马离开,就架着白昭淮露出了水面。
“公子!公子……”
李小二放平白昭淮,在他胃部上按了两次,见他吐出几口河水后咳了起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浮游、闭气这样的游戏白昭淮少年时也常会玩,但那时不是被迫,忍不住大可以露出水面换气,虽然懂得一点闭
气的功夫却并不擅长,如今又是有了身孕的人,沈下水面没坚持一会儿就已经接近极限,只觉得胸口憋闷,手脚
被冰冷的河水冻得麻木,肩头压力越来越大,人不由自主就向下沈去,渐渐连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然而他心里不愿意再连累李家兄弟,也不想辜负常玉,仍是凭着那一股信念硬生生忍了下来,直到恍惚里感觉到
身体被人向上拖拽,才终于松了气呛了几口水。
“唔……”意识一恢复,白昭淮立刻就在冰冷麻木里感觉到了腹部一阵异样的坠痛,心知是腹中孩儿受到冷水刺
激和闭气的影响,正翻腾着闹意见。
勉强在兄弟两人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白昭淮马上按住自己腕脉,听了一会儿叹着气苦笑了一下。
胎动得十分明显,这已经是非常不妙的征兆,他连夜里折腾到这时候几乎已经耗尽了体力,然而此刻他却清楚的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根本没有时间能让他休息和安抚腹中孩儿。
只得找出自己怀里留着的几颗安胎的药丸,捏碎了封蜡一股脑全都吞了下去,希望还能多坚持一时半晌。
喘了几口气,白昭淮抖着手轻轻抚摸着腹部,心里默默安抚那受了委屈的小生命:“好孩儿,是爹爹连累了你,
爹爹都知道,但是为了你父亲……你要乖乖的……”
而后三个人也顾不得许多,就着黑夜又再摸索着走了一段,直到雨势渐渐小了,才在林子深处找到一处破旧的木
棚停歇下来。
马匹和食物都已经遗失,想要冒雨连夜赶路对三个人来说都实在有些勉强,更何况白昭淮此时已经难以再继续支
撑,衣服早就被雨淋透,扶着李老大的手明显的颤抖得厉害,身上更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再不休息只怕不到天亮
就会昏死过去。
木棚里地方不大,四外围着的草席虽然残缺不全,好在还勉强能遮风挡雨。
在角落里找到一小块干爽的地方,李老大就扶着白昭淮坐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个酒壶对着已经半昏迷的白昭淮就
灌了几口酒。
这酒没什么特别,在那茶棚休息时刚刚补满,本是为了路上解馋,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处。
此时虽然已是初夏的时节,但树林里的雨夜仍是清冷,又在河水里躲了那一阵子,人已经冷得发抖,喝了几口烈
酒,李家兄弟又再他手上、腿上揉搓了一阵,白昭淮才隐约觉得有些暖和,安胎药也已经有了些效果,小腹下那
股坠痛几乎感觉不到了。
见白昭淮暂时没有大碍,两人才空出手来用酒清理身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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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得到前面买匹马,”李小二将背上包袱打开,找了两件衣服出来拧干净了水递给白昭淮:“公子先将就一
晚上,明天就能换上干的了。”说完又找了两根树枝在棚子不漏雨的地方将衣服晾起来。
换过衣服,仍旧是又湿又潮,但一路上消耗太甚,白昭淮也顾不上身上难受,在酒的作用下很快就迷迷糊糊的靠
在一边睡着了。
接下来的时间竟然睡得很沈,清早被叫醒的时候连梦境都不记得了。
能好好的休息对胎儿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白昭淮仔细感觉之下似乎原来那一点点的腹痛也消失了一样,忍不住觉
得是那孩子听懂了自己的话,乖乖的依附在自己肚子里不再闹脾气,便微笑着抚摸自己的肚子默默道:“好孩子
,爹爹知道你辛苦,等见到你父亲就好了,爹爹一定让你好好休息。”
这样安心之下连简单的野果也吃得挺开心。
路上李老大怕他夜里受了寒,又让他喝了几口酒发汗。
这酒度数太高,白昭淮本就不胜酒力,几口下肚就有些迷糊,脸上红扑扑的,小二扶着他走了一段,果真就看见
他额头上出了点细汗,这才放了心。
走了没多远,就出了树林,看见一处村落,几个人找了户农家买了马匹,又多给了些银两让夫妇两人炖了鸡汤给
白昭淮。
李老大原本打算让白昭淮在这里多休息一阵,正和两人商量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一声异响。
白昭淮被那响动吓了一跳,但见李家兄弟对望的眼神里全然是惊喜之情才放心,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公子,我们不在这里多留了,这是将军接应的人到了。”
“接应的人?”
“正是,我们一出发,杨副将军就飞鸽传书给齐将军了。”
来接应的是十几个人的小队人马,不但带了马匹和马车,甚至还带了安胎补身的药,白昭淮倒有些意外了,没想
到齐俊竟是如此心细。
这安胎的药丸应该是随军的军医所配,虽及不上他自己写的方子,但于现在的他仍是非常受用。
有这小队人马的保护,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都相当顺利,到了第七天上午就已经进了凉江界。
队伍在凉江城外停了下来,白昭淮以为只是中途休息,想着要下车走动走动,撩开车帘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原以为至少还要再有一天时间才能见到齐俊,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那骑着如风的健硕俊朗的男人。
分离了这么久,战场硝烟里那人仍旧保持着神采熠熠,没有宝冠华服,没有铠甲神兵,一身简单普通的灰色衣衫
也一样威严凌然,嘴角边淡淡的温柔的弧度只这样看着就能让人莫名的心动。
白昭淮连手心里都因为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而紧张得汗津津的。
等他反应过来,男人已经下了马坐上马车里。
白昭淮一时语塞,太多的想念和纠结堵在喉咙里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都没想到,此生竟然还能看见齐俊,还能离他这样的近。
眼前男人脸上全是疼惜宠爱的表情,捧着自己脸的双手温暖干燥,动作间散发出来的男人的气息熟悉而让人安心
,这境况真实美好得如梦境一般。
“辛苦你了。”齐俊捧着白昭淮的脸,仔细又仔细的端详了好一阵,确定他只是因为奔波而憔悴才长出了一口气
,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而后一手将白昭淮搂在怀里,一手轻轻抚上他明显隆起的腹部,柔声道:“是我不好,连累你要一路冒险来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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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淮靠在齐俊怀里,想起常玉,想起一路惊心,也忍不住眼睛发酸:“齐俊……常玉……常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