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牌 下——风亦残心

这个地方很大，呈立体正方体。四面都是用高脚台托起的灯台，点着散发着淡蓝色幽光的火焰，之前在那个黑色通道里面看见的幽光就是这些火焰发出来的。中央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地毯，……与其说是地毯，不如说是兽皮来得恰当，而且还是罗族本身的毛皮。

地毯上趴着的，就是异魁。还是如同之前那样，银灰色的毛皮，和其他任何一个罗族都不一样的妖异的面孔，血红的目光从上往下的打量我，他非常长的尾巴一甩一晃的，晃得周围灯台的蓝色火焰都在跳动。

【你，来了。】他的语气，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

我并没有回答他，仅仅只是看到他，我就觉得自己的心情异常的压抑，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也没有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应付的场面。

异魁忽然站起来，从那张看起来非常舒适的毛毯上爬起来，迈着无声无息的步子，围着我转了两圈，我觉得他特别喜欢这样围着我转，现在我是纪颜的时候他是这样，以前我是俞的时候，他也是这样。

他围着我转的时候，那条长尾巴会把我圈起来，准确的说是把我卷起来，他这条尾巴非常有力，卷起我来说对他轻而易举。卷起我的时候他会特别小心，因为他的尾巴和身体不同，上面都是薄而锋利的鳞片，摸起来很光滑。

他现在也和以前一样，用尾巴把我卷起，然后轻巧的放进自己的怀里。我觉得在他面前我就是那么小小的，脆弱的，需要别人保护的小东西。

可是他抱我的时候，我还是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其实心情说不上是恐惧，可是他的怀抱依然冷得让我颤抖。

【异魁，你知道我这次来是做什么的吗？】我趴在他冰冷的怀抱里面趴了好久，终于决定摊牌，一切都快结束了，我已经用不着犹豫了。而且这一次，我还是用罗族的语言说的话，我相信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正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就是俞。

【……来杀我？报五十年前的仇？】异魁稍微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他从来不笨。【纪颜……还是应该叫你俞？】

我乖乖的用手抱住他的脖子，下巴搭上了他的肩膀。我闭上眼睛，努力嗅着他身上有点熟悉的味道。

【异魁，你知道吗？五十年前我好恨你，真的好恨你！】

他不说话，只是抱着我的双臂紧了紧，我听见他长长地叹息。我知道异魁不是人类，也不是翼族，自然不会拥有哪些丰富的感情，所以当他拥有了某种感情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懂这些感情到底是什么。

【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恨你。】我说，【应该要恨的人，明明是你才对！异魁，你应该恨我的。】

【恨你……？为什么？】异魁明显不解。

【呵呵……你难道就不奇怪吗？】我笑着说，【五十年前，明明就是我主动，往你刀口上撞的啊！】

异魁浑身一抖，他突然把我从他的怀里面放下来，退后了一步，血红的眼睛盯着我，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挪揄着开口：

【我当时并没有想杀了你……连伤害你的想法都没有，我只是想得到心核，我只想逼迫你而已……但是……】

【但是，我却很主动的受你一掌，身负重伤……我还记得你当时很慌张，从来没有那么慌张过……你估计想找人来救我，所以当时跑了出去……啊，不知道你出去到底是不是找人来救我，但是当时Virus却潜进来了，然后带走了我……】我勾起嘴角，始终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再然后，我死了。】

没错，这才是真相，这才是真正的内幕！我骗Virus说是异魁忘恩负义的打伤了我，我故意只带着Virus离开了那个翼族栖息的星球，事实上罗族并没有把翼族全灭，但是我事先准备了爆炸装置，我自己亲手将那些明明还活着的翼族族人连带着一部分罗族全部炸掉，毁尸灭迹，然后告诉了Virus一个根本从头至尾就是我编出来的假象！

我骗了Virus，同时也骗了之前那个还没有恢复记忆的纪颜。骗了所有的人！甚至于五十年前的战争，也是由我亲手挑起来的。我打着复仇的旗号，在五十年后的今天，重新站在这群罗族面前。

站在异魁面前。

90.无神之路

【为什么？】

异魁看着我，睁大的眼睛愣愣的盯着我，血红一片的瞳孔，里面写满了不可思议。事到如今，他能够说的，能够问的，也只有这么一句：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亲自上演这么一出戏？为什么要拿众多翼族及罗族的生命做赌注，甚至于连自己的生命也不放过，为什么我要一步一步计划好的安排自己的结局？为什么我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因为失败而惨死的翼族族长？

【呵呵……你们怎么都这么问我呢？】我看着他，看着异魁，慢慢伸出手去，指腹温柔地贴上他的面颊，【你们都喜欢问我……为什么呢！】

【答案要自己找哟！】我扬着淡笑着看他，甚至于语气中还带着点调皮开玩笑的意味。异魁可能是不理解了，他一退再退，而我却跟着他的脚步一进再进，甚至于最后，我看见了他瞳孔中出现了惊恐！

【异魁……现在的我，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子的？】我问他。

【你真的了解过我吗？你真的看清楚过我了吗？或者说，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心里究竟想着些什么……五十年前，是了……那个时候的罗族出现在我面前，其实并不是偶然，因为我总是带着翼族四处搬迁，我早就计算好了翼族和罗族会在那个时候相遇，路程距离以及时间。而我也会在那个时候遇见你。】异魁终于被我逼进了角落里面，他靠着墙壁退无可退，只能无奈的听我的诉说，我知道他不想听我说这些，但是我必须说给他听。

【你是我手里面的一颗棋，必要的……是这场闹剧中必不可少的角色！】我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把脸凑近，我的嘴唇几乎覆盖上了他的獠牙，他冰凉的呼吸在我看来如此清晰。我甚至看清楚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恍惚。

【纪颜……】

他低声喊我的名字，我觉得比起俞这个名字，他可能更喜欢纪颜。只是，无论他喜欢的是谁，是俞也好是纪颜也罢，最终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消散在这个宇宙。和我一样，连渣子都不剩下。有的时候我实在不会揣摩自己的心思，因为有太多个我，我曾经拥有了太多的名字，结果到最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太多的‘苏醒’。太多的‘转生’。搞得我的灵魂似乎都被分裂成好几片，记忆都是七零八碎的拼凑起来的，因为‘无’总是喜欢安排我的人生，我的每一段人生，都是他预定计算好的结局，我会怎样死去，会遇见什么人，会遭遇一些什么样的事情，会拥有如何如何的性格，结局是悲是喜。这些……这一切……他都帮我安排好了。是的，之所以我那么期望摆脱他的诅咒，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脱离他的控制，我才能重获。真正的自由！

无，你想成神对吗？但是……你要明白。这个世界，这个宇宙，过去没有神，未来也一样没有！

抛弃多余的想法，我紧紧依附上异魁的身体，我的嘴唇终于贴上了他的，一如既往的冰冷温度，第一次那么的想要吻一个人，那么的想要拥有他，希望他能够融进自己的身体，难分难解，永世不离。然后，我缓慢的用鼻子吸了一口气，用舌头往异魁的嘴唇里面灌进去了一样东西。再然后我觉得自己抱着他的身体都在变得冰冷，我的唇依依不舍的离开他的唇，温柔的看着他。

异魁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刚才往他嘴里灌进去的东西似乎起作用了，他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副异常难受的模样，然后他用力推开了我，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他显然难受极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字一句却咬牙不清，他的嘴里面突然涌出了很多的血，深紫色罗族特有的血液，血红的眼睛睁得老大，接着一动不动的瞪着我。

【没什么，不用担心，暂时不会要你的性命。】我微笑，依然很温柔很温柔的看着他，【那个药只是为了从你身体里面逼出一个人来……我说无，你在他的身体里面呆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

我的语音刚落，异魁突然又开始了咳血，越咳越多！简直就像把身体里面的所有血液全部都吐出来了一样！好半天他才终于停止了这种行为，身体软绵绵的倒下来，我急忙扑过去接住他瘫软的身子。紧接着，那些深紫色的血液开始了一些诡异的变化，它们开始变黑，凝聚，像是有生命一样自动结集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个人形！

这个从血液中凝聚而成的人，他的皮肤表层像是被这些变成黑色的血液覆盖着的，凝结的血块开始慢慢脱落，结果，露出一个皮肤白皙，头发火红，样貌俊美，却浑身赤裸的男人出来。

他就是无！我做梦都想杀死的……无！

从表面上来看，无就像人类中普通的男人，要说特殊什么的，大概是他长得比一般人要好看些，不……不是好看，是完美。头发是火焰一样的红色，和我一样披的很长，而且带着点天然卷。他的瞳孔纯黑，眼角微挑，眼神总是那种很温和的样子，完全没有散发危险的气质，总给人一种‘我很好，是个好人’的那种感觉。他的脸上总保持着永恒似地微笑，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说实在的这只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第一次大约是一千多年前，我还是卡尔的时候，他亲自给我送来了诅咒，那个心核！

无似乎喜欢追求完全，身体的比例也是最佳的黄金比例，浑身赤裸的样子令人赏心悦目，如果我不曾真实的了解过他，那么完全可能会被他的外貌骗过去，可惜的是我实在他了解他了，被他玩弄在手掌心中的这一千年，每一世我都在慢慢的分析他的性格，他的喜好，他的手段，以及力量。我可以大言不惭的说，我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每一世转生成为翼族族长的时候，我带着族人四处奔波，顺便偷偷摸摸的收集有关他的所有资料，从先人留下来的各种文献资料，到宇宙中某些种族里面留下的传说，无这个家伙活得很久很久，毕竟他是心核的守护者，靠着心核的力量存在于宇宙中数十亿年，这个混蛋这么多年来收集的玩具不止我一个，在我之外似乎还有多个受害者。无很喜欢玩这一类的控制游戏。

所以，为了打败这个存在了数十亿年的老怪物，我需要时间，也需要力量，更需要一个完美的计谋！以及一个能够让我所向无敌，战胜一切的……！

“很好，很不错！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二个能逼我现身的人！”无冲着我微笑，他一甩他火红的头发，再一挥手，一套简单的火红色袍子就出现在他的身上，和他的头发正好相配。

无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像是终于找到值得引起他兴趣的人一样，他笑的面目狰狞。他活得比我久，时间对他来说没有意义，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也许是厌烦了，也许是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这个家伙开始不断的寻找猎物，能够让他玩得高兴的猎物，比如说我。

对他来说，我的挣扎只会让他更兴奋，这个家伙对自己太过自信，他认为没有人能够打败他，确实，的确没有人能够打败他，只要还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宇宙，只要他还拥有心核，能够控制心核的力量，他就等于是无敌！

“其实我很好奇！”无说，“你怎么知道我……在他的身体里面？还有，你给他喂的是什么药，居然能把我逼出来。”无说着，把目光落在了昏迷状态中的异魁身上，他的目光突然让我浑身不爽，用力抱紧了在我怀抱里面的异魁。

“无……我很了解你，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俯身在我的对手身上，近距离观察我。我转生的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来观察我的。所以……”我瞪着无的眼睛，也露出笑容，“我在五十多年前就知道你俯身在异魁身上了……虽然没有确认过，我只是猜出来的……不过现在，我是猜对了！”

“哈哈！你很聪明，比之前那几个笨蛋要聪明许多啊！”无笑起来，他显然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那么，这次你逼我现身，是想杀了我对吗？”

“是啊，我要杀了你！”我冰冷道，尽力安抚自己浮躁的心情，不能紧张，不要害怕，我必须坚强的应对这个人，这个自认为是神的男人，自认为能够掌控一切的人。只要我做到了，一切都会结束的，我这么多年傀儡一样的生涯绝对可以结束的！

“在你之前……也有个很聪明的小家伙！”无继续笑，“他是第一次能逼迫我现身的人，你就和当时的他一眼不自量力说要杀了我，要打败我……可结果呢？被我扔进烈火狱，永生永世受折磨！”

无忽然身形一闪，整个人在我面前消失，他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我的现象，然后他出现在我身后，我感觉到身后那种微弱的气流。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可是我却觉得肩膀上犹如千斤重，我觉得我的骨头仿佛是承受不了这种重量，身体不自然的瘫倒在地上。

“就这种程度，你能够打败我吗？”无依然还在笑，他拥有压倒性的实力，这我很清楚，比其他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他掌握着心核，掌握着宇宙的力量！

“来吧！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使出来吧！说不定我玩得开心，会放你一马！哈哈！”无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他很得意，得意自己无人能敌的力量，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掌控的力量！

我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只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无，你觉得自己很厉害，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对不对？！”

“当然！我就是神啊！”无慢慢蹲下身子，蹲在我边上，看我无力的趴在那里。他的瞳孔之中印出我的倒影，他眼中的我，却是在笑。

“无，你就是太自负，才会失败的。”我慢慢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身子，慢慢说道。

91.如果原谅

“我之前说过了。”无不怀好意的看着我，傲气的说道， “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因为下次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会把你丢进无间地狱，慢慢地……折磨你！”

我没吱声，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知道对我做了些什么，身体软的要命，什么力气都使不上，不过没有关系，我本来就不在乎现在的这一副躯体，早晚都要抛弃的。

“呵呵！竟然你这么好心让我自主行动，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我冲他笑，却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口血来，发黑的血液，晃得我的视线一阵晕眩。不行了，这具躯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了。

“只要你能杀得掉我，我就让你试试！”无眯着眼睛盯着我。“虽然我喜欢玩，不过我还是会给我手里的玩具一个挣扎的机会，毕竟如果你太顺从了，我也会觉得没有兴致的！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吧！下一次，就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而且……你真的能够杀掉我吗？”无也站起来，他轻轻一挥手，身后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真皮沙发，他十分嚣张的坐上去，看起来很舒服的靠着沙发背，脸上依然带着残酷的笑容。

我发觉自己出奇的冷静，只是俯首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异魁，异魁可能是刚才吐了太多的血，脸色都是发青的，不过罗族的躯体生命力太强悍，绝对死不掉，这样放上几天他甚至可以自动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