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妁 ——水韵悠扬

作者:水韵悠扬  录入:06-03

尹诺寒摇摇头,伸手缓缓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精致俏丽的脸,不同于顾言昔的清俊,是一种绝尘脱俗的美。戚流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他不是在做梦吧?先是见到以为已经阴阳相隔的挚爱,再是在自己身边那么长时间的顾明昔竟然是传说中难见芳踪的医仙尹诺寒!

“关姓苏的什么事?好啦小顾,过来吃东西!”

这顿饭吃得戚流风是又惊喜又郁闷。喜的是他见到了朝思暮想了三年的人,郁闷的是顾言昔自从入席之后就一句话都没同他说过。只有在看见他带来的那枝碧桃花时,眼底才闪过片刻的惊异与温柔——可惜稍纵即逝。

他变了好多。戚流风暗想。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同他斗嘴的。他以前只穿白衣,从不穿青衣。他说他是俗人,配不过青衣那般飘逸出尘的颜色。他穿青衣也好看,只是腰间没有了绮逸剑。是不再使剑了?还是不能使剑了?他的脸上没有初见时的惊艳,没有五年前的恨意,也没有三年前的哀恸和绝望。有的,不过是淡然,任君千态,我无动于衷的淡然。他的反应,平淡得让他心惊。

言昔,你在怪我吗?怪我弄碎了你的心?你觉不觉得我们俩现在很像以前的两个人?真巧是不是?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姓氏,我们做了和他们相似的事。

可是言昔,我想你,我在聆水阁后山种满了桃花,还移栽了你喜欢的碧桃花。它三年来第一次开花,它告诉我,你回来了。不要不理我好吗?我想你弥补我的错。我陪你回桃林竹庐,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们策马天涯,离开是非,像你说的,相忘于江湖。我想做三年前所有没能为你做的事,我不允许我们重蹈那两个人的覆辙,我要同你携手白头,而不是再次阴阳两隔。

“我是顾言昔,但我不认识你。我不习惯和陌生人靠太近。”

戚流风怔怔地看着顾言昔离开,而尹诺寒只是用玉骨扇抵着额,无奈地笑。

“今夜子时,后山桃林。”

子时,桃花林。

月色皎洁如霜,桃花瓣在月色下一片一片地掉落,妩媚优雅的姿式。月光照在上面,使得花瓣显得剔透晶莹,美得人挪不开眼。

不过戚流风没这心情赏花,他一路提气急掠。到了桃林,却是不见约了他的尹诺寒。又往前走了一段,听见箫声呜咽,当下凝神细辨,直循箫声而去。

又是一曲《隔世吟》。

只是这回吹箫的,不是柳树枝上的“顾明昔”,而是碧桃树下的顾言昔。青纱衣,白玉箫,月下那人容颜如玉,眼眸如星。纤指轻动,乐声如水,风撩起他长发,眉间一抹忧伤叫人心疼。

一曲终了,顾言昔收起玉箫,伸手摘了一朵碧桃花,倚在树干上摆弄花朵。腰间白玉长箫上,一朵精致的紫玉桃花轻轻地晃动。他看着桃林和手中的碧桃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原是不喜欢玉箫的。玉质太冷,是会冻伤的。白玉长箫是尹诺寒所赠,于是带在身边,却并不吹奏。可是如今……顾言昔仰头凄伤地笑。玉再冷又如何,他心已冷。玉冷又如何敌得过心冷?

我不恨你,真的。戚流风,我一点也不恨你。只是你又为什么要种桃花,移碧桃花,强迫我把想忘记的东西再记起来!戚流风,我的心三年前已经碎在临风崖底了,心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

你始终是你,我也始终是我。四年前我曾为我们设想过无数个未来,但是临风崖上你的一剑,刺碎的不止是我的心,还有我用来支撑自己的梦。那一天我才明白,我们没有未来,我们只能是陌生人。我不如那人,够狂,够傲,够坚忍到和老天争,拼尽一切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流风,我累了,不想再争了,请你,也放手吧。

戚流风看见顾言昔笑得凄然,很是心疼。他知道顾言昔一定没有忘记他,顾言昔还记得《隔世吟》,还记得桃林竹庐和碧桃花,还记得……三年前,临风崖上的一剑之伤。

“言昔,为什么骗我说,你不认得我了。”

听见戚流风的声音,顾言昔下意识地想逃,只不过戚流风更快一步,一把拉住顾言昔的手臂,不让他走。

“你在怕我?言昔,你在怕我。为什么?因为……三年前那一剑?”

顾言昔僵了僵,仍是垂着头,一言不发,沉默着。

“言昔!你说句话好不好?求你……别这样……”

戚流风忍受不住顾言昔的沉默,语至句末,竟成哀求。而顾言昔则像爆发一般挣开戚流风的手,却在转眼间又被他拉住。顾言昔的眼里终于现出伤痛,还有一点歇斯底里的疯狂。

“你要我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再续前缘,呵呵,这是不是太可笑了一点?你给我的伤还留在我心口上,你要我对你说什么?”

他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心口处一道狰狞可怖的剑伤,就像一件白瓷被生生截了个窟窿。月光映着顾言昔惨白如纸的脸色,一片凄然。

“你满意了?我这样你满意了?”

戚流风一怔,看着顾言昔心口的伤,看着他黑瞳里的痛和他惨白的脸色,心中某处似被利刃狠狠划过,疼得他快要窒息,一瞬间忘了去拦住对方。

顾言昔身法极快,转眼已不见踪影。尹诺寒从桃树后出来,用玉骨扇狠狠地敲了一下戚流风的脑袋,接着看向顾言昔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还是对你有情……否则在意海居你就死在他的柳叶刃下了,哪会在桃林里让你刺激?是我低估了他的伤。”

“都说医仙医人医心,果然名不虚传!”

02.桃花阵

一连几天,戚流风都以治疾为由将尹诺寒和顾言昔留在聆水阁。尹诺寒知他心思,也不点穿,只悠哉游哉,心安理得地拉着顾言昔住下。这让戚流风十分感激。

“言昔,你尽量少出去,江湖上想杀你的人还是有。”

顾言昔闻言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他戚流风真是闲着没事干,自己那天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他居然还那么执着?前人之鉴摆在那儿他是看不见吗?真是……笨蛋!

“我说戚大阁主,你就安心吧,小顾是我落霞谷的人。谁敢动他怕是活腻味了。”尹诺寒看着别扭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很好笑。

“尹姑娘何出此言?”

“关中慕容舒,关外匡亚初,江南方晓婉。现今四大名医中三个都是我得意门生。是不要命了吗?整个武林都知道我尹诺寒药毒双修,而且很护短!”

戚流风傻了。慕容舒,方晓婉还说得过去,匡亚初的年纪翻自己一倍还多,可尹诺寒怎么看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吧?他后背一阵恶寒,有种谁要是惹到这位仙子一般的前辈,下场会很不妙的预感。

“所以说,你该叫她尹前辈而不是尹姑娘。她十年前就是这个模样,妖怪似的一点没变过。”顾言昔面无表情,冷冷注解。

“对了,我药吃完了,来还碧玉瓶。”

戚流风掏出瓶子,却被顾言昔一把抢过。抬眼见顾言昔脸色难看,以为他身体不适,可顾言昔却向尹诺寒伸手,冷冷道:“拿来。”

尹诺寒苦笑,她家小顾是成精了吗?光凭药香也知道她放了什么?她怎么觉得当初教他医理毒理,回头反而害到自己?

“不给。不吃会咳。”“你是找死吗?居然用罂粟壳来镇咳?”

戚流风愣了下,医仙居然自己也病着?太不可思议了。

“医者不自医呐!~~”“废话。戚流风,去找个人抓点川贝母,羚角粉,麝香,沈香,天竺黄,煆青礞石,炒硼砂回来。”“我知道了。”“我不要!贝羚这个方子很难吃!”“你再讨价还价我就加猪胆酸进去!”“小顾……”“别装可怜,没门!”

接了任务的戚流风乐颠颠地抓药去了。顾言昔还愿意同他说话,哪怕是命令他也甘之如饴。比之前几天的视而不见,现在这样,于他几乎是恩赐。他没想到的是,医仙居然怕药难吃?实在是太孩子气了,根本颠覆他的认知啊……

是夜,顾言昔睡不着觉,头发又湿漉漉的不易干,只好披了件青纱在庭院里闲逛。

月下,顾言昔坐在池边,伸手去撩水,微湿的长发顺服地伏在背上,几缕碎发落在他额边,青纱笼着他如同青烟笼着白玉,令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人是不是月下谪仙。

处理完公务的戚流风出了书房看见的就是这个景象。心下一动便向顾言昔走去。顾言昔没什么反应,任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对他如水温柔的目光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拨着池水,看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戚流风伸手拂开遮住顾言昔眼睛的发丝,替他拢到耳后,淡淡道:“言昔,你瘦了。下回记得加件衣服,你很容易着凉。”

顾言昔眼睛有点酸。这几天戚流风对他的好,他是知道的。房里新鲜的桃花;喜欢用的香;他喜静,他便不让人打扰。甚至房间里那架古琴,也是他在桃林竹庐里闲来打发时间的那一架。

三年前他留给戚流风的一切,对方都一点一滴地珍藏好,仿佛三年前自己和他只是闹了别扭玩出走,而不是生死两隔,碧落黄泉。

“流风,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

顾言昔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不是白日里的淡漠疏离,让戚流风十分开心。他终于卸下心防,坦露出内心的不安与矛盾了。

“有——”

“流风哥哥!”

他想说有的,他会让他们的未来很美好的。只是被远处的红衣少女生生的打断。顾言昔收起外露的情绪,又回到了之前淡然的样子,这让戚流风非常失望,他原以为可以稍稍挽回顾言昔的。而更让他失望的是,顾言昔拢了拢纱衣,回房了。只是顾言昔与那红衣少女错身而过时,感到一股凉意。那是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本能的警觉。他脚步顿了顿,扫了一眼少女,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

“云妍。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

“贺大哥说你还没睡,我就过来看看。刚才那是谁?”

贺知凌!你怎不干脆告诉她刚刚走开的是我戚流风此生挚爱顾言昔啊?我把你当朋友你当我酱油?太闲了是吗?我该叫你去西域做一下交流是吧!

“那是我一个朋友,好了,快回去睡觉。”

看着红衣少女的背影,戚流风一边在心里狠骂贺知凌,一边头却有些疼。这个叫云妍的小姑娘是贺知凌几日前执行任务时带回来的,不知怎么十分黏他。贺知凌暗地里老是取笑他,说他人见人爱,小姑娘想以身相许呢。贺知凌还总想撮合他们,让他更是头疼。他看得出,贺知凌并不喜欢顾言昔,大约他的事迹太光荣,让贺知凌心有余悸。

戚流风笑笑。顾言昔其实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只是一个单纯的,在乎自己亲近的人比在乎什么都重的孩子,仅此而已。他之所以追杀自己,是因为相信了最亲近的人罢了。太聪明,太剔透,所以,被人利用罢了。

翌日清晨。

“我看他就是只狐狸精。五年前阁主就让他迷得差点丢了性命,如今,你看,那么大清早的,就为了给他房里换枝桃花。”

“可是,他只是漂亮而已,这么说太过分了吧?”

“那是你不知道!反正,我不想让他靠阁主太近。”

“知凌!”

戚流风和顾言昔一同向正和云妍说话的贺知凌走去。他一大早的去给顾言昔换桃花,没想到对方醒着,还看完他换花全过程,斜倚在床头轻轻地笑。他看见顾言昔笑了,也只好跟着笑,顺便等他换好衣服一起吃早点。哪晓得走到一半就看见贺知凌女人似的在那里嚼舌根,弄得他好生尴尬。

他紧张地去看顾言昔的反应,对方没什么表情,甚至眼底还有抹淡淡的笑意。他松了口气,回头教训贺知凌。一边的顾言昔却忽然皱眉,他又感到昨夜那种不怀好意的视线了——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视线。

尹诺寒大约今天睡过头,没来吃早点。顾言昔不放心,打算去看看,戚流风也就陪着一块去。一进门,就见她一边咳嗽一边翻翻找找。

“小顾啊,咳咳,你看见我的‘清绝散’了么?”

“没,怎么了?你的防身毒不见了?”“是啊,怎么都找不到。”

“那你看看你那瓶还在么?”

尹诺寒总算抬起了头,及膝长发有些凌乱。顾言昔闻言在身上找了一下,回答道:“在的。”尹诺寒点头,要他收好。

“小心一点。咳咳,保管好你那瓶。”“我知道了。”

她又看一眼戚流风,打趣道:

“一起来的?咳咳,感情越来越好了哦!~~戚阁主很有办法嘛。咳咳,要好好对待我家小顾,不然我不饶你。”

“诺寒姐!”“呃,尹前辈叫我小戚吧,您是前辈。”

顾言昔脸色略红,戚流风则十分尴尬的想要转移话题。看着两个后生晚辈害羞的害羞,脸红的脸红,尹诺寒有种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愉快,不由笑了起来,却又一不小心引发了咳嗽。她边笑边咳,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然后对着两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话。

“小顾,手边的幸福呢,一定要抓牢,有时你一个疏忽,幸福就不见了。还有小戚,感情呢,是要用心去培养的,若是连信任也无,又何谈爱呢?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话也不用挑得太明,总之,记住,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不要有无谓的猜疑,知道么?”

两人不明所以的点头。尹诺寒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两人听话地转身离开,因而忽视了她眼中悲悯的色彩。

一连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戚流风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夫复何求。几天以来,顾言昔由着他天天早上在门口等他起来,面对他时不再漠然,甚至偶尔,他还有机会和顾言昔同进同出,有些亲昵的动作顾言昔也不再排斥,由着他只浅浅地笑。

自重逢以来戚流风就发现顾言昔身上有股淡雅的香气,沁人心脾,很是好闻,像是花香,又不完全是花香,而且经久不散,很衬他的气质。

戚流风走到顾言昔门前,敲了敲门,令人诧异的是门没关。戚流风深知顾言昔的习惯,不关好门是不睡的。他心里一紧,推开门一看——房里空无一人。

“流风哥哥,不好了,不好了,贺,贺大哥,他出事了!”

戚流风正打算去寻人,却看见云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张小脸煞白。他不由纳闷,贺知凌怎么了?把这个小姑娘吓成这样?到云妍走近了他才发现小姑娘眼泪汪汪的。

“云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贺大哥死了!”“什么?!怎么回事?”

“我早上去找贺大哥,他说今天带我去买些水粉的,可是我一进他房间就……就……我吓得过来找你了。”小姑娘气息微喘,盈盈的眸中还有点点水光,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你去叫尹前辈……就是那个头发很长的姐姐,快去。”

吩咐完云妍要做的事,戚流风提气往贺知凌房间赶去,没有看见身后的云妍敛了张皇的神色,白净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冰冷阴寒的笑意。

“小戚,怎么了?”“尹前辈,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丢的清绝散?”

尹诺寒蹲下身去看贺知凌的尸体,脸色十分凝重,缓缓道:

“不是……这是小顾的。我的毒只是防身,不致人死命,而小顾的毒……他行走江湖,防身不可能像我一样,对方不死他就会很危险,所以他的清绝散是我特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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