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梧桐焰 下——龙涎

一路行来，直到离香源市大约三四个小时的时候，楚程等人解决了最后一批追来的外生物时，秦鸣风带来的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十五人中有六人离开了这个队伍，其中三人已经在过去几日的对战中逝去，另三人是因为伤势过重，在路过城市之时被送进了当地的医院治疗。

“把袖子卷起来。”程焕拿着医药箱蹲在楚程的面前。

“恩……这点伤，一会就会自行……”看着程焕一脸的坚持，楚程无奈的伸出右手让自己的哥哥上药。

这伤是楚程在才刚结束的战斗中为了无法躲避外生物攻击的哥哥而刻意承受下来的，虽然说楚程自身超越常人的自愈力在不久之后会自行愈合，但很明显，程焕很是在意这因为他的原因而造成的伤。

沉默着，等到程焕为楚程包扎完毕后，医药箱就转到了楚程的手上，程焕身上的伤大都只是些擦伤，并没有楚程手臂上的伤来的触目惊心，但是数量还是比较多的，因此楚程处理了很长的时间。等到他们两人整装完毕之后其他的伤者也都已经包扎好伤口。

让人感到庆幸的是，随着楚程一行人接近目的地，出现的外生物的数量也在减少，相应的，外生物的能力也在加强，就像是……

他们正在逐渐进化，用来试探楚程的实力。

就如依旧倒在一边的外生物，它已经没有巨大的身体以及怪异的身体部位，而是接近了人类的外貌，无论是身体的比例还是外貌方面，虽然看上去就知道并不是正常人类，但就从整体形象来看，已经是比较完美的存在了。

而且……

他们的力量并没有随着体型的变化而减弱，而是在加强，如秦鸣风一般的士兵已经无法应对，想要以数量也应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数量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楚程拍了拍破损的衣摆，对或坐或躺，正在休养的众人说道，“在坚持一会儿，就要到了。”

“好！剩下的路程就由我来为各位服务吧。”说话的是另一个司机，那名年轻的男孩在上上次的战斗中伤到了左边小腿，因此最近一段路程都是由这名司机在努力。

说起来，当知道这名司机是个年轻的母亲后，楚程还是很惊讶的，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能够舍弃性命帮助军队的人会是女人。或许如果当时知晓了这件事，楚程会拒绝她的加入吧。

“谢谢了。”楚程笑着对其点头，“如果，一切都平安，回到基地后，我会帮你打听你那孩子的下落。”这是楚程对这名勇敢的女人的承诺。

这位年轻的母亲的丈夫与两个孩子都参了军，丈夫早在一年前战死在前线，两个孩子中一个因为在战时感染了某种病毒而逝去，剩下那唯一的一个孩子目前却是没有了任何的音讯，按照这位母亲的说法，她早已不抱希望。现在她之所以还活着是为了自己的愿望。

将外生物赶出这片土地。

虽然她的力量微小到不足以道来，但每日每日她都在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帮助同盟军，无论是食物、物品还是性命，她都可以拿出来。

哪怕只是为了与这位母亲有着相同愿望的市民，楚程觉得自己也该要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不再否认自己，让自己变强，变的更强，直到，愿望实现的那一天。

“恩，谢谢你。”女子温柔的笑了笑，走上了车。

“喂！”等到众人坐定，汽车启动后，小朱雀走到楚程的面前，将手中的医药箱放在楚程的腿上，“帮我。”

“恩？”楚程看向小朱雀不明所以。

“背上有伤，帮我。”小朱雀重复一遍，随即就开始脱衣服。

“伤？背后？”楚程愣了愣，难道没有人帮助他处理一下吗？

“我来吧，程程的手重。”程焕拿过医药箱。

“不用。”小朱雀伸手将杯程焕拿起的医药箱再次拿起放在了楚程的手中。

“哥，让我来吧。”楚程与程焕对视点头，两人都明白，这应该是小朱雀有什么不可以让他人知晓的事情。

当楚程与小朱雀走到最后一排，掀开小朱雀身上最后一件衣服时就明白，这种伤口果然是无法让他人来处理的。

“为何会变成这样？”楚程从医药箱中拿出剩下不多的消毒药水。

“那东西没有用。”小朱雀看着楚程手中的物品，转而将自己的匕首递到了楚程的面前，“用这个。”

“这个？”接过匕首，楚程皱眉，“麻醉、镇痛的药物已经没有了。”

“没关系，那里沾上了病毒，不这样做伤口不会好。”小朱雀淡淡的回答，似乎他在说的只是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经过这几日的洗礼，小朱雀变得比以前沉稳了一些，对于如何对付外生物也自有一套心得，在最近几日的战斗中，他也成为了这只队伍中的主力成员。

楚程只是停顿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按照小朱雀的说法来做。

因为小朱雀背后的伤看上去很不好，就如他自己所说，那道从肩头到腰间的伤口应该是沾染了外生物身上的某种病毒，使原本自愈力同样强悍的小朱雀无法自行让伤口愈合。

伤口之上红色的火焰正在燃烧着，这应该就是小朱雀自愈力的来源。

因为一直无法愈合，所以火焰一直无法消退，所幸，小朱雀的衣服也应该是特质的，所以并没有出现将衣物烧着的现象。

看似很小的火焰其实它的温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连楚程接触上去时也能感觉到被灼烧的疼痛感。

果然是其他人无法为其处理的伤口。

“忍着。”瞬间，楚程紧握匕首，用力与角度都恰到好处的划上了小朱雀的背后。

楚程以速度着称，所以将沾染到毒液的肌肤切下来这件事他做的极为迅速，甚至能超过基地的医生。但剜肉之痛，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无法了解的，因此即使小朱雀如何去努力也无法阻止自己想要大声叫出来的冲动，于是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自己脱下的衣服塞入口中。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只是瞬间就完成的事情在他觉得却是像过了几年那般难忍。

将剔除的腐肉放在身边的从医药箱中拿出来的空出的药物瓶子中，楚程回过头准备给小朱雀做下一步的处理，然而，他的这种举动是多余的。

被剔除腐肉之后，小朱雀背后的火焰覆盖了他所有的伤口，虽然速度并不快，但它们的确是在逐渐的愈合。

“应该没有问题了，它们都在愈合。”楚程见此情景，算是松了一口气。

当初离开基地时，习泽等人算是将小朱雀托付给自己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基地没有人敢于说些什么，他自己也无法过的了自己的这一关。

这般的孩子，如果是在平安的时代，该是享受着父母宠爱之时，然而他不仅要顶着压力以朱雀的身份进入特殊军中，而且还要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承受如今这般如剜肉般的疼痛。说实在的，楚程还是很不忍心的，然而乱世之中，总有许多无法实现的事情。

“怎么……”楚程看见小朱雀额上依旧不停生出的汗珠将眉头紧紧的皱起。

如果说，小朱雀与他自己有着相同的愈合力与愈合方式，那么愈合之时应该并没有如此痛苦，怎的会像是比之前更加痛苦的模样？

但如果仔细一想，似乎每次小朱雀受伤之后就异常的沉默，难道……

“没事了，剩下的……”小朱雀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很快就会……结束……”

将医药箱收拾好，楚程拿起被小朱雀脱在一旁的外套，从他的正面将其抱住，只剩下后背裸露在空气中等待愈合完毕。

“一直……都是这般吗？”将小朱雀抱在怀中，楚程摸了摸他的短发，心中有种莫名的心疼，就像是自己的弟弟正在遭受着痛苦。

“不用……你管……”咬着牙，小朱雀无力的被楚程拥抱，努力的从喉中挤出几个字，但是……

似乎没有那般疼了……

“让自己昏过去吧。”楚程温柔且小声的说道。

昏过去吧，那样会好受很多。

第五十四章：抵达香源

预计抵达香源市也就大约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因此当楚程抱着已经陷入昏迷的小朱雀时就没有打算在抵达目的地时松开他。

“情况如何？”在前排静等了一段时间的程焕，在听见后方的声音平静下来之后，楚程依然没有回到前排座位的现在，终于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过来看看。

“恩，稳定下来了。”楚程看向趴在自己身上的小朱雀的后背。

“这是……”看见小朱雀后背正有着不正常燃烧的火焰时愣了一下，随即释然，这些人总是特殊的，在他们的身上发生一点两点什么不可能出现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于是很快恢复正常状态，“我去给你们拿张毯子。”

“恩，哥。”楚程抬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向程焕点头。

程焕转过身去，无声的笑。

对于他的这个弟弟，程焕真的很无奈，似乎无论他做出什么样动作，什么样的表情，总是牵扯着自己的心情。就像刚才他的笑，虽然很难察觉，但程焕却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而且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或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就已经将这个家伙放在心底了吧……

拿过毛毯，程焕走回楚程身边，俯下身子去为两人盖上，小朱雀的背后倒是无法遮盖了，想必有那燃烧着的火焰，应该也不会因此而着凉。

“哥，你去休息一会儿，等会到了家……”楚程没有将话说完，因为前面的一切，都无法现在预知，不说，反而是更好的选择，想必程焕也能够理解。

“恩。能休息的话，你也休息一会儿。”程焕看了看小朱雀，伸手摸上楚程的脸颊，他微笑着说，“辛苦了。”

楚程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哥哥，要知道自从他向哥哥表明了自己的心情之后，连原本兄弟间那些稍显亲密的动作都不在有，更不要说是程焕主动的什么动作，每每都是楚程实在忍不住时才会做些小动作，即使做了，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让人很难拒绝的动作。

然而现在放在了自己脸颊上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手，楚程能不感到惊讶感到惊喜吗？

“哥？”楚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哥哥。

程焕深吸了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只是他没有再去躲避自己弟弟的目光，而是坦然的迎了上去，带着笑容，“休息吧。”

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楚程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明白了，自己哥哥的意思。

看着程焕的背影，楚程偷偷的咧开嘴角无声的笑，而后闭起眼睛，让自己静下心神，虽然他现在兴奋的想要仰天长笑，想要告诉全世界人他的快乐的感觉，但是，现实无法允许他去这么做，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

被外生物突然重点袭击的城市，香源市。

那曾经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人如何可安好？可安在？

在这个世道之下，任何人都是渺小而软弱的存在，因为即使如楚程与程焕这般，在战场之上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或许……

或许……也保护不了自己重要的家人。

不知道那些如他们一般无法保护家人的军人流在心中的泪，是否已经可以淹没黄河？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楚程怀中的小朱雀终于是有了一些反应。

“感觉怎么样？伤口还没有恢复，就这么好好的躺着。”楚程止住才刚恢复了意识就开始挣扎着想要起身的人。

“放开，我没事。”小朱雀哑着声音说道。

楚程将手放在小朱雀的头上轻轻摩挲，“没关系的，偶尔依靠我一次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小朱雀渐渐的停止了挣扎，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极度的向自己表示着，他喜欢这个人的触碰，喜欢这个人的声音，喜欢……

喜欢这个人的一切……

其实从一开始见到他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只是自己一直极力的去否则，他知道，只要自己承认了，那么，就无法回头了。

因为……

他早已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了这个人，连生命、灵魂都能够毫不犹豫的献出，哪怕仅仅只是为了让那个人的嘴角绽放出一丝丝的笑意。

小朱雀狠狠的咬住了自己正在趴着的楚程的大腿上，眼中无法抑制的泪水涌出，滑落在楚程的裤子上，湿润了衣衫，也湿润了他自己的心。

“嘶……”完全没有防备的楚程被小朱雀这一下子咬的可是不轻，差点就要本能反应的将小朱雀给扔出窗外，还好自己的理智在这种时候压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谁……谁……谁是孩子啊……混蛋……”小朱雀恶狠狠的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然而泪水却比之前更加汹涌的涌出眼眶。

“是混蛋也好，不是混蛋也好，孩子终究是个孩子，依靠大人，是不会有人笑话的。”感受着大腿上被咬伤的地方浸入了泪水的咸渍，隐隐的开始疼痛起来，楚程继续摩挲着小朱雀的头发，一下下，缓缓的，敲击在了小朱雀的心上。

小朱雀知道，他这一生，已经是完了。

安静的车厢中的众人，在伴随着小朱雀闷闷的哭泣声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进入梦乡，在他们的梦中，或许看见了他们所希望的未来，看见了安平的世道之下，自己与家人与朋友与邻居和和美美的生活着。

因为他们突然想要相信，这人间还是有很多情谊存在，这片土地还是存在着希望的，还是存在着美好的未来。

最终，经历了十二次外生物的袭击后，楚程一行终于是在天黑之前赶到了香源市的地界，远远的可以看见远方那座黑色的城市。

终于……到了。

“就是这里了吗？”小朱雀的伤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完全愈合，此时正神采奕奕的站在司机的身边，定定的看着前方的景象，那个楚程所出生成长的城市。

“恩，前面就是了。”正在检查自己随身行李的楚程随意的回了一句。

“到了啊……”其他人都微微的松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他们的任务也终于是完成了一半，进了城之后，有了城防军的协助，事情也会比前些日子轻松许多，更何况，他们在这长途跋涉中，真的是累了。

“啊……长途汽车的任务，真是累啊。”楚程小声的抱怨了一句，而后看向身边的程焕，低低的呼唤了一句，“哥。”

正在确认自己武器的完好的程焕抬起头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缓缓的对楚程笑了笑。

楚程见此情景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对于程家，毫无疑问，楚程是喜欢着关心着的，但是就算是走入城市之后发现程家已经只剩下残垣断壁，楚程也可以接受的了。

但程焕不同，他没有着楚程那般得遭遇，他没有楚程那般看的开，他对程家的归属感要强与楚程很多倍，那么，如果见到的情景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虽然说程焕一定也在心底不停的告诉自己些什么，但是当现实展现在眼前时，往往才会发觉，想象有时也是极为贫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