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梧桐焰 下——龙涎

酣战中的楚程发觉自己耳中所听见笛声愈发的减弱，音调之中甚至会有破音的出现，如此一来，其种种表现都在说明着安的体力已经开始下降，甚至说，已经无力再继续吹响他那竹笛。

楚程精神一振，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周围，确定了程焕的位置后，开始向其靠近而去。

此时，能够听见笛声的程焕也有所察觉，当他抬头看见了正向自己靠近而来的楚程时，就已经差不多能够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在确定了安的方向之后，楚程在程焕以及秦鸣风与小朱雀的协助下向着安靠近而去，他想要在安力竭离开之前，抓住他！

安的笛声能够控制外生物的行动，也就是说，安能够主导这个战场的形势，又或者说，其实这里的外生物都是在听着他的笛声而行动着。

因此将安抓住，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抓住了安，接下来的很多事情都会简单许多，如果能够劝说他加入特殊军，站在人类的一方，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如果无法劝动，那……

悄然的越过几只外生物，楚程看见了安所站立的那只爬行的外生物，其背上，安的眉头皱起，看来长时间的吹奏也是一件困难的事。

如此，正是好时机！

楚程唇角微扬，脚下也放的更轻，但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一路寻觅着安视觉的死角处敏捷的向其靠近。其实此时安是闭着眼睛，所有的精力也都放在了吹笛之上，能够发现楚程的几率是极小的。

但，安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的身边围绕着无数的外生物，尤其是他身边的外生物，都是些等级较高，甚至是拥有了一定智慧外生物，安虽没能发现楚程的存在，但他们却有所察觉。

正在吹笛的安骤然睁开了眼睛，没有任何预兆的，直接看向了楚程所在的地方，他那身红色的长袍映入了安的眼帘。

“一时大意了，没想到竟让你靠的如此之近。”将竹笛插回腰间，安将身体转向了楚程的方向。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既然被发现，也就没有再躲的必要，楚程从遮掩物后走了出来，带着淡淡的笑容回看着安。

“不是我，是它们发现的。”安随手指了指围在他身边的外生物。

“原来如此，这些家伙已经拥有智慧了吗？”楚程看了看身边只是盯着自己却没有发动攻击的外生物说道。

“算是吧。”

“对了，你曾经向我发出过邀请。”站在地面之上，楚程抬着头看那站在外生物背上的安，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谈一般，楚程毫不在意身边虎视眈眈的外生物们。

“是，难道说，此时你又有了新的答案？”安微微一笑。

“不，我的答案没有改变，只是觉得应该礼尚往来，我也如你一般，向你发出邀请。”楚程将‘凤凰翎’收回，朝着安的方向伸出了右手，“加入特殊军，如何？”

“呵，呵呵。”安轻笑出声，看向楚程伸出的右手，“我无法接受你的邀请，人类，是我所痛恨的种族。”

楚程并不能清楚的明白安的想法，但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也能稍微的感觉到一些，那种痛并无法舍弃的感觉。

在这战场上的大部分特殊军其实心中对于人类都是有着恨，但所谓由爱生恨，没有爱又哪里来的恨？

安，是爱着人类的，也正因为此，他才无法原谅。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无能为力。”收回伸出的右手，小指微微蜷缩，‘凤凰翎’再次出鞘，目标直指安。

即使程娴对他有着特殊的感情，而他们之间算的上是有一层亲属间的关系，但这无法作为理由，想要这片土地恢复原状，楚程必须要将刀刃指向他，哪怕在他的身后有着程娴的存在。

“程娴……她其实很想你们。”安微微挑眉，楚程身边的外生物也并没有什么动作。

“那又如何，那是她的决定，而我，也只是选择的未来的方向。”谁都无法抗拒，所谓命运这一词。

安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挥动了一下手臂，原本站立不动的外生物在瞬间向着楚程直扑而去。

「啧，这下可有些麻烦了。」如此多数量的有着一定智慧的外生物袭来，让楚程一时间有些无措。

但毕竟是经历了多场的战争，此时不可慌乱需要冷静的道理，楚程很清楚明白，因此他只是一瞬间的失措，而后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在众多外生物的攻击下一一躲过且找出空隙给对方身体上添加伤口。

安站在外生物的背上，居高临下的冷眼观看着楚程与众多外生物的缠斗，突然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将视线暂时从楚程的身上移开，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唇角稍稍上扬，将腰间别着的笛子抽出，放在唇边，吹出一个单音。

正在战斗中的楚程一个激灵闪过，本能的向右滚动而去，就在他离开原本所站之地时，数把利器扎在了哪里，如果楚程的反应稍慢了那么一些些，恐怕此时就要成了一团肉泥。

很显然的，安在指挥着他们的动作，原本杂乱无章的攻击，此时却开始了配合，一下下，丝毫不给程焕以呼吸的时间。

“小心！！”三重叠音传入楚程的耳中。

安挑眉一笑，又一单音从他唇下逸出。

楚程抬头，见自己的头顶之上，数柄利刃直落而下……

「不能让他出事！」这是此时追赶楚程而来的三人，心中相同的想法。

一时间，火光蔓延，粗壮的梧桐树枝桠相互交叠形成细密的网遮挡在楚程的上方，那生长在树枝之上火红色的树叶缓缓下落……

“梧……桐……”楚程的眼中，瞳孔骤缩。

第七十四章：那段往事

第七十五章：在火焰中……

楚程的记忆停留在那相互交织为自己挡住攻击的那一刻，那时，因为所有的攻击都落在了头顶之上的树网上，原本生长在枝干上那奇异的火红色的树叶纷纷飘落而下，如同绚烂的火焰一般，在楚程视野中烧成的一片……

似乎又是那般的梦境，楚程听见草叶摩挲发出的沙沙声响，看见在自己身边，那褐色的枝桠上停驻的几只美丽的鸟儿。

嘴角正在缓缓上扬。

此时此刻，景色当真美好。

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楚程发觉自己身侧的枝桠突然燃烧了起来，心中一惊，再回神时已经发现自己身在天空之中。

扑扇着双翼，风在脸颊边撕裂而过，此时此刻的楚程似乎已经不再是自己，而那扑扇着双翼的生物也不再是他人。

这种熟悉的感觉，那御风而行的姿态，那从身体上飘然而下的羽毛在空中突然变成了火焰消失的情景都是那般的熟悉。

这人……是我……

楚程开始意识到，他现在所感所看，其实都只是自己的过去，那红色的长袍，那纤细的手，其实都是自己。

凤凰。

便是他曾经的名。

这种感知来的突然，来的奇妙，也来的痛苦……

急速的朝着某个方向飞翔着，楚程知道，这便是自己的哥哥也就是那梧桐出事之时的情况。

身后一股带着水汽的巨大身影只袭而来，龙吟之声响彻天际。

然而当楚程与青龙赶到梧桐出事的现场时，那由人类引来的天之火已然烧的旺盛。

在那个时代，人类与非人类的其他种族势如水火，修道修仙之人众，打着灭妖的旗号屠杀了不少非人类的种族，无论是妖还是精还是怪，甚至是连那传说中的圣兽守护灵都不曾放过。

早就该想到的，不该让梧桐离开那小岛的范围，梧桐与青芜才刚成年，虽然能力不错，但……人类，更加的疯狂。

在不久前，人类与他们这些非人类种族曾经在山海之林中大战一场，众妖、精、怪听从了四方守护者的劝导，不欲与人类相争，他们所求的也只是一小片能够活下去的土地。

可当人类斩杀了四方守护者的朱雀时，没有谁能够在继续坚持下去，就那样，战火开始蔓延……

后来，青龙，白虎以及玄武在双方都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与人类达成了一条协议，他们将这土地的主导权交给人类，而他们这些非人类的种族要么离开这里，要么……

剩下的三方守护者集结了众生灵之力打开了通往异界的大门，无数的妖、精以及怪都离开了这片土地，而剩下的，都是决定死在这养育了他们许久时间的土地上的人。

梧桐出事就是在大局既定之后的某日，那时，依旧还有一些人类对于没有离开这片土地的异种族心怀不满，他们寻到了那喜欢人类的梧桐。

梧桐与青芜爱幻化成人类的模样去那山中的村落里玩耍，楚程，也就是当时的凤凰也跟着去过几次，但他对人类并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厌恶，去了几次也就没有兴趣。凤凰想，梧桐与青芜在自己血液的滋润下比之一般的精怪强上许多，再加上他们去的多是也远离人类城镇的小村落，想来也是没什么大碍的。

如凤凰所认为的，梧桐两人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岔子，但没曾想到，早已有有心人盯上了他们二人，其目的只怕也只是为了……

今次，青芜在晨间被三青鸟儿拖拽着去了环水之南，梧桐带着两位玄鸟儿去了人类的村子，说是想要将前几日才成熟的果子带去给那里的孩子尝尝。

这一去，便是无法再归来。

青龙与凤凰终究不是普通的妖或者精怪，那原本围绕着熊熊燃烧着的天火的人类被那高亢的龙吟声吓得半死，原本那些老实的村民更是跪在了地上朝着天边不停的磕头。

凤凰来到此地上空，瞬间幻化成为了人的模样落在地面，那火红色的长袍被一路拖拽着，走进了那天火之中。

蓝衣之人站在火边无奈的摇头，倾盆的雨水浇灌在这个村落中，然而天之火，不是普通的水可以浇灭的。

朝着被吓得不能自己的人类下了个禁锢的术法，蓝衣人看着那大火中那人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转而消失在了原地。

凤凰本就于一场山火后出现，后被青龙发现带回了族内。他是由火而生，因而火对于他而言，都是无害的，哪怕是这被人类引来的天之火。

凤凰的火焰在周身燃烧，阻隔了天之火，随着被烧的断裂开来的树枝，他来到了火焰的中心处。

那里哪还有梧桐的影子？

剩下的只是一小段没有被烧干净的树根。

凤凰抬手将那段依旧在燃烧的树根捡起，笑的极为绚烂。

漫天的红色大雨开始落下，那是青龙的血。

青龙司水，身体里的血，与火相克，虽然他并不知晓自己的血会不会给凤凰带来危害，但此时，他也不顾不得那么许多，如若不将这火焰扑灭，那他根本就无法知晓凤凰此时的状况。

那个孩子，他怕是……对那个叫梧桐的……

凤凰抬头，看见了那血雨，浇熄了身边的大火，他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块没有巴掌大的树根，挥了挥手，消失在原地。

感受到次方异动的妖、精以及怪甚至还有些人类修士都朝着此地赶来。

最先到达的是白虎，紧随其后的是那玄武，毕竟是那传说中的守护者，他们比他人更加早的感知到此方异动，在听见了龙吟之声时他们便知，情况不妙。

白虎与玄武站在那被烧焦的村落中扶着那蓝衣之人，一同看着天的尽头……

那被火焰所遮盖了的天的尽头。

深山中，道路边，小树上，几乎所有能够飞翔的羽族都停下了他们的动作，看着那天边燃烧起来的红云，从喉间发出低哑的呜咽。

青芜站在那座小岛上，看着天边的火云，看着脚下那空出的空间。

梧桐，已经不在了。

火云在天边烧了整整一夜，那夜的大地之上，如白昼一边明亮，只是那明并不是白色的光明，而是红色的喑亮。

青龙寻凤凰无果，回到了那小岛上。

抬头便看见那红衣之人坐在剩下的另一个棵梧桐高高的树冠之上，朝着蓝衣的青龙绽放出明亮的笑容，“我想做那南方的守护灵。”

青龙愣了愣，这事儿在朱雀死后他便与白虎玄武商量了，并向凤凰提出，那时凤凰并没有回答，只是依着那梧桐树淡淡的笑。

“你不是想要与那些人类谈个条件嘛，我想帮忙。”凤凰继续说道。

青龙仔细的打量着凤凰的脸，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似乎前一夜，燃烧至天际的火焰不是他所引起的一般，似乎那名为‘梧桐’的孩子并未消失一般。

“那个……”青龙张了张嘴，想要问那棵梧桐如何了，可当他瞧见那空旷的空间时就将那要说出去的话收了回来。

“你说梧桐吗？”凤凰挂着笑脸看向了青芜身边的那处空地，“他睡下了，或许等到明日天明之时就会醒来。”

青龙的在心中微微叹气，“你已经想清楚了吗？做那南方的守护灵。”

“恩。”凤凰欢快的点头。

＊＊＊＊＊＊

那时，青龙觉得凤凰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可以在那以四方守护者之力降下的封印中做上一些手脚，比如，将这段时光，抹去。

四灵与人类达成的协议就是以守护灵的力量，将这片土地上所有非人类生灵的能力封印，届时，所有的非人类种族的生命那超越于普通人类的力量就会大幅度下降，或躲入深山或称为了没有力量的异族，无论如何，那结局都将是人类得到了这片土地。

虽然协议并不平等，但却无法不答应下来，凤凰的举动让人类再次感到不安，为了避免这片土地上非人类的异族们被消灭殆尽，他们不得不这样去做。

至少，那样会有一些异族可以继续活下去。

封印是由玄武开始缔结，而后白虎，而后凤凰，最后便是青龙。

那一日，小岛之上聚集了几乎留下的所有的羽族，在凤凰与青芜说了话后，在梧桐树上站起身来，铺开了他那身绚丽的红色长袍。

伸手接了那青龙腾空而起时带起的雨水，凤凰摇身变为了巨大的鸟儿，尖锐的鸣叫声从他口中发出，穿透云霄，直至那不可知的高空中。

挥动着双翼，火红的身躯自小岛上飞起，尾羽在阳光的反射下晃的人无法睁开眼睛，红云在翻腾，在燃烧，在哭泣。

似乎是察觉到了凤凰的想法，这边大地上，羽翼一族，无论大小无论是否拥有灵智，全都仰天长啸，凄厉无边。

「以吾血肉，镇南方五行，镇天之羽翼，归东方之首，不入轮回。」

当这句话回荡在天边时，青龙才明白，原来凤凰只是想随着那孩子而去罢了。

他不怕火，于是就借助那封印的力量，引火自焚，以自身为祭品，缔结那血染的封印……

顺便，也将那段记忆埋在了心中。

凤凰燃烧后火云落向地面，青龙无法，只能继续着他未完成的事情，那封印，必须要完成了才行。

火焰落在了小岛之上，连同着那只美丽的大鸟的尾羽，一只有着暗红色羽毛的鸟儿没有犹豫的跳入其中，消失的生迹……

随后，那些悲鸣中的鸟儿们也都相继着想要跳进那火焰之中，然而无奈，那火，是怎么也无法沾染到他们分毫。

青芜就是站在那熊熊燃烧着的大火中，看着那根尾羽消失不见。

火，怎么也无法烧到他们的身上。

因为，那火，是那个人的。

小岛之上，高大的梧桐树下，土中，那手掌大的树根长出了小小的新芽……

第七十六章：再逢

感觉到身后一阵熟悉的温度，楚程睁开了眼睛，眼前交缠的树枝还未消失，那红色的火焰也依旧还在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