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涛涛一愣,随即咧嘴大笑,露出比阳光更灿烂的笑容道:“不痛啊!”
杜雅文沈下脸:“说实话。”
“真的不痛啊……哎呦,大叔你干嘛……”钱涛涛狠狠吸了口凉气。
“轻轻一碰就疼成这样,竟然还说不痛?哎,可惜现在也没有伤药,也只好忍忍了。”
看到大叔一脸痛惜的模样,钱涛涛心中虽然暗爽不已,但也舍不得大叔为自己难过,所以他左思右想找话题来转移大叔的注意力:“大叔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些人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他又看了看四周封闭的墙壁,皱起眉头道:“窗户也没有,狗洞也没有,怎么可能逃的掉嘛……”
杜雅文摇摇头:“不用逃,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谁?”
“顾轩丞。”
“顾轩丞?!”若不是手脚被缚,钱涛涛一定会跳起来,“大叔你不说还好,说起来我就来气诶!这个家伙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把大叔带到这种地方来?来了也不好好照顾你,竟然还掐着脖子坐在你身上诶!那个混蛋,大叔的豆腐都让他吃尽了!”钱涛涛一脸愤慨。
喂,那不是重点……
钱涛涛又凶巴巴的看着杜雅文:“就那种混蛋,大叔为什么还要想着他,为什么还要指望他来救?难道他会比我更可靠吗?!”
他骄傲的挺挺健硕的胸膛,似乎想让杜雅文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近在咫尺的他的身上。这种小朋友一般幼稚的表现,实在是令杜雅文又好气又好笑。
“涛涛,过来一点。”
“啊?”健硕的小朋友困惑的睁大双眼。
杜雅文嘴角挂起轻浅的微笑,凑过去,在钱涛涛的脸颊上轻蹭了一下:“省点力气,别乱吃飞醋了,你知道的,我喜欢的是你。”
“啊……”呆掉了。
“早点睡吧,养足了精神才有出去的希望。”
“啊……”继续呆。
“地上太硬,睡在我腿上吧。”
“啊……”依然呆。
“嘴巴张那么大,记得别流口水,不然你就死定了。”
“……”
那一夜,在那个昏暗、静谧、阴冷的空间里,杜雅文和钱涛涛相拥相靠着度过了一整个晚上。
只不过入梦前,杜雅文还记得钱涛涛将头枕在自己的腿上昏昏欲睡,而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仰躺在钱涛涛的怀抱里。
怪不得,怪不得就连夜晚的梦都变得温暖,原来就是这个人的体温……
第二天为两人打开禁闭室大门的果然就是顾轩丞,他的面色依然可以用惨白来形容,眼睛下方是浅浅的青黛,不过从眼神中杜雅文却可以看出,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见到钱涛涛怀抱杜雅文的模样,顾轩丞的目光一闪,几不可查的别过头,轻声道:“出来吧,我带你们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喂,姓顾的,你还有脸来!”钱涛涛此时已经拼命从地上爬起来,像虾仁一样又蹦又跳的叫嚣着,“你昨天差点把大叔害死知不知道,现在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跑来叫我们吃早餐,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顾轩丞没有去理睬钱涛涛的怒斥,而是转过头仔仔细细看了看杜雅文脖子上的淤痕,当见到那些已经深到发黑的指痕后,一贯面无波澜的顾轩丞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了懊悔、疼惜的神色。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但指尖才抬高了一寸,却又被他收了回去。
“雅文……对不起……”手,在身侧用力的握成了拳。
杜雅文风淡云轻的笑了笑:“你知道,我会原谅你的,过去我还会恨你当初的狠心,只是现在,我对你却连恨都恨不起来了。”
当看到顾轩丞刹那变得更差的脸色以后,杜雅文的脸上反而变得愈加平静:“恨,实在是太累,现在我的心里已经填的很满,再也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顾轩丞的嘴角抿的更紧,双眼也变得更加幽深,听完杜雅文的话,他有一瞬间的怔忪,但随后,顾轩丞却又仿佛回复了过去从容不迫的模样。
他吩咐手下为钱涛涛松绑,自己又亲自解开了杜雅文手上、脚上的绳索和胶带,将他小心的扶了起来,轻声问道:“腿痛不痛?听说昨天他们把你摔疼了,要不要紧?”
70.
耳边听着顾轩丞如往昔一般温柔的言语,杜雅文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在腿上的刺痛猛然拉回了他的神智,他背靠着墙站起来,咬着牙说道:“可能里面的钢钉错位了……有点疼。”
一旁的钱涛涛听了立刻慌乱的凑过来:“什么?!大叔刚才还说没什么大碍的,怎么现在又变成钢钉错位了?!是不是很痛!”
他又怒气冲冲的看向顾轩丞,三两步走过去揪起顾轩丞的领子,怒喝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大叔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种地方?要不是你,大叔怎么会被那些人推来桑去摔到地上?要不是你,大叔的腿怎么会痛?!”
顾轩丞默默忍受着钱涛涛的斥责,当钱涛涛讲完后,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只除了听到杜雅文摔到地上时一瞬间的蹩眉。他往后轻招了下手,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立刻微偻着腰走上前来:“顾总。”
顾轩丞垂下眼眸,冷声道:“你去查一查,昨天有哪些人粗手粗脚的摔到了这位杜先生,随后怎样办,你自己知道。”
那人应了一声“是”,然后朝着顾轩丞鞠躬后便悄悄离去了。
这种暗黑气息十足的架势,将只在电影中看过如此场面的钱涛涛看的一愣一愣的,他指着那个渐渐走远的背影,咽了口口水,磕磕巴巴的问道:“他,他要去做什么?杀,杀人灭口吗?”
顾轩丞闻言冷冷的瞟了钱涛涛一眼,虽然面上并无表情,然而眼神中却流露出隐隐的轻视:“你太有想象力了,现在是法制社会,我只是略施薄惩而已。”
钱涛涛顿时也觉得自己方才想太多了,只是这顾轩丞的态度却着实令他讨厌,他正想挺胸抬头走到顾轩丞面前与他理论一番,然而顾轩丞却并不领情,钱涛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终极情敌毫不犹豫的转过身,走到大叔面前,缓缓蹲下了身。
杜雅文也被这情状吓了一跳,怔忪的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轩丞用眼角瞥了一眼杜雅文,随后一扬下巴,说道:“上来。”
“啊?”
顾轩丞却无视了杜雅文那仿佛见鬼般的表情,依然维持着蹲下的姿势,重复了一遍:“上来。你的脚不能走了吧?我背你出去。”
杜雅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在自己的面前虔诚的蹲下,展现出宽阔而又瘦削的背脊,温柔但又令人无法违抗的命令自己趴上去……
记忆倏然之间回到了若干年前一个暴雨滂沱的夏季,那时的自己正是疯狂赶通告的时候,每日都在好几个摄影棚之间穿梭。某一个午后,自己全身装饰完毕后正要赶去一个摄影棚里拍照,然而就在这个当口,那个摄影棚外却积起了膝盖深的雨水。
杜雅文当时便坐在车内踟蹰,若是自己涉水走过去,身上昂贵的衣饰就通通完蛋了,若是不走,时间、进度又赶不及。就在杜雅文犹豫不决的时候,顾轩丞突然拉开车门跳了出去,接着,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背对着自己微微蹲下,头也不回的说道:“上来,我背你进去。”
最后,通告自然是赶上了,而顾轩丞平坦、结实的后背也永远铭刻在了杜雅文的心里。
那种温暖、依靠、安心的感觉,杜雅文这辈子也忘不了,往往只消淡淡一个掠影,便能将往事全部拾起。
所以,当顾轩丞再次在自己面前蹲下的时候,杜雅文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用手轻轻撑住身后的墙壁,小心的趴了上去。
顾轩丞用手托住杜雅文,稳稳的站起身,轻声道:“圈住我的脖子,小心别掉下去。”
杜雅文看着顾轩丞憔悴的侧脸,微微点了点头。
“喂!你!快放下大叔!你有什么资格背着大叔?”在一旁将两人之间暧昧流转的默契通通看进眼里的钱涛涛早就急的要跳脚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看看顾轩丞,又看看杜雅文,眉宇间充满了不甘,“大叔,你怎么可以让他背你?!你看看他那么瘦,好像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哪有我结实可靠啊!大叔,还是让我背你吧,好不好?好不好?”
顾轩丞冷冷瞥了钱涛涛一眼,轻哼一声便背着杜雅文出了门,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立刻就让钱涛涛气炸了肺,怒气冲冲的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叫:“姓顾的,我告诉你,你别想偷偷摸摸吃我家大叔的豆腐!虽然大叔愿意让你背,但是我会一直跟着监督你、警告你!要是让我看到你敢偷摸大叔的屁股……”
听着钱涛涛越来越无约束的言辞,杜雅文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当他看到顾轩丞身边的属下悄悄捂住嘴偷笑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喝止了涛涛那滔滔不绝的“叮嘱”和“警告”:“涛涛!闭嘴!”
钱涛涛撇撇嘴,脸上原本气势汹汹的表情立刻变成可怜巴巴:“大叔,我是怕他吃你豆腐嘛……我都没吃到,怎么能便宜了他……”
“——钱涛涛,你给我闭嘴!”
71.
在钱涛涛终于红着眼安静下来以后,三人也终于步入了一处僻静的餐厅内。顾轩丞早已吩咐下人在这里准备好三人份的早餐,同时也叫来了一位医生,为杜雅文和钱涛涛查看伤情。
钱涛涛身上的伤情并不重,虽然挨了几记老拳,但他毕竟年轻,而且体格强壮,所以只消将淤青化开就好。
但杜雅文的问题就比较严重了,就像他自己预料的那样,打入他膝盖中的十来枚钢钉中有好几枚都离开了原先的位置,深深钻入到了骨骼附近的软组织中,好在杜雅文膝盖附近的神经已经失去了作用,否则不知该会有多痛。
听完医生的话后,杜雅文的神态反而是三人之中最轻松的,他傻笑一声说道:“反正也是老骨头老腿了,其实怎么样都不打紧,你们不用太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钱涛涛心疼的看着大叔的腿,“医生都说了,要是现在不把伤情处理好,以后就会留下后遗症,等到年纪大了,毛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另一旁的顾轩丞沉着脸色,不发一言。良久,他才挥手叫来了助理:“去安排车子,今天去一趟李医师那里。”
助理翻查了一下顾轩丞的日程,面带疑惑道:“可是,今天您的日程是陪同严小姐拍摄婚纱照,这……”
“严娇那里我会处理,你只管安排车辆和联系李医师就好,半个小时后我要出发。”
顾轩丞的助理见他表情严肃,也只好应声出去安排了。
而杜雅文在听到“婚纱”两个字后,心中温暖的感觉便慢慢冷淡了下来,他低头思忖半刻,忽然说道:“轩丞,不如就让涛涛陪我去看医生吧,你时间紧促、结婚在即,也应当花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未婚妻才是。”
闻言,顾轩丞皱皱眉正要说些什么,餐厅的大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三叔带着轻蔑的微笑走了进来:“一眼没见,顾少爷就把你这两个朋友都带出来了,好快的动作。”
顾轩丞依旧低垂着眼帘,声音也依旧是淡然的:“昨晚的事情不过是个误会,我想三叔大人有大量,必定不会和我们这些小辈斤斤计较,因而便不劳三叔亲自动手,擅自将他们放出来了。”
三叔瞥了一眼杜雅文,冷笑道:“呵呵,顾少爷昨晚毒发的模样可把您这位朋友吓的不清,还口口声声的质问我是不是我逼着顾少爷吸毒的,这我可真是愧不敢当。”
顾轩丞垂着头,顺从的说道:“雅文他不懂规矩,有得罪三叔的地方,还请三叔多多包涵。”
“对了,我方才似乎听到顾少爷今天要陪杜先生外出?”
“是,雅文的腿伤了,我想陪他去治疗骨痛的医师那儿看看。”
三叔一听,脸色立刻便沈了下来:“顾少爷,您这样做恐怕不合适吧。我家大小姐在这里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天,昨晚才好不容易把你等到,可是今天你不好好陪伴大小姐拍照,却要陪一个不三不四的旧情人去看什么医生。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位杜先生现在已经不再是您的情人,顾少爷未免也管得太宽了。”
又是不三不四,又是旧情人,听完三叔的一番话,杜雅文和钱涛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轩丞脸上依旧古井不波,然而语气却是难得的坚持:“雅文的腿伤很严重,如果不是亲自看他治疗,我不放心。等到雅文的腿伤治好了,我自然会赶回来陪严娇拍照,这个三叔可以放心。”
三叔沈下脸色,似还想再说几句,只是忽然有人匆匆走进来与三叔耳语了几句,三叔眼中厉光一现,终于松口:“也罢,大小姐这几天身体并不舒适,今天便稍作休养吧。顾少爷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请自便,三叔只是严家的下人,不敢逾越。”
说完,三叔就离开了,只余下餐厅内神态各异的三人,一时静默无语。
用过早餐,顾轩丞、杜雅文、钱涛涛三人驱车前往骨伤治疗大师李怀的居处。
说到李怀其人,倒也算是中医药界的一个传奇。
他出身于国内著名的中医药世家,从小便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中医神童,三岁便能识得几万种中药的学名、外形和疗效,年轻时曾到欧美学习过西医,只是随着学习的深入,他越来越觉得中医之于骨伤治疗方面的奇效,因此毅然回国,学神农氏跋山涉水尝尽百草,只为了寻找出更多利于治疗骨病的顶级中药材,为了为更多的国人治好伤病。
二十年前,李怀曾是国内最顶级的骨伤大师,不知有多少中西医都治不好的骨病便在李怀的手下妙手回春,只是后来,李怀的名号却悄然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不是因为李怀医术不再,而是他为了找到一种传说中能够去腐骨、生新骨的奇药而抛家弃子、远走他乡,来到了这曾经与世隔绝的人间圣境——香格里拉。
也不知道顾轩丞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和人力,才从这人烟稀少的茫茫高原上,找到了那位一直隐居于香格里拉迪庆州一座香巴拉小院中的李怀大师并求得他出诊的允诺,想到顾轩丞在其中下的苦心,杜雅文的心里竟然莫名觉得有些难过。
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与那位严家大小姐共度一生,又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这么好?
他难道不知道,就是这种若即若离,抓不住,却又放不得的感觉,才最终让自己离开了他吗?
他这又是何苦……
72.
初秋之际的高原已经相当寒冷,在这平均海拔三千多米的广袤高原上,空阔宽广的高原湖泊将连绵起伏的雪山倒映在水中,使得人们放眼望去皆是皑皑的白雪,这便使得这一整片莽莽苍苍的大地都显得格外冷清和肃穆。
为了防止杜雅文被外面的冷风吹到,钱涛涛早在上车后就把所有车窗都严严实实的关了起来,然后又将身上的大衣脱下垫在杜雅文的身后,好让他坐的舒服些。
钱涛涛的这一番动作做的自然无比,安顿好靠垫后又坐到一旁开始轻重得当的揉捏杜雅文的小腿,从按摩的手势上看来,这一切大概也不知道已经练习过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