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 下——劳人草草

杜雅文努力摇晃自己的手臂，却怎么也甩不脱白清的大手。

眼前的白清仿佛吃了一肚子的火药，两眼杀气凛人，凶巴巴的拖着杜雅文就往大堂电梯处跑，也不管自己身为宴会主角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杀气太重，他面前的人竟没有一个敢拦住他，纷纷往两边靠，在人群中让出了一条通道。

这可苦了杜雅文了，手臂被捏的几乎要断掉也就算了，这老不死走那么快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是残疾人啊，拜托！

就在杜雅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顾轩丞微微侧过身，挡住了白清的去路。

白清杀气腾腾的视线挪移到顾轩丞脸上：“你干嘛？！”

“你走太快了。”

“劳资走的快不快，你管的着么你？！”

顾轩丞摇摇头，看向白清身后的杜雅文，轻声道：“你走那么快，雅文会跟不上。”

“你！”白清一口怒气发不出去，只好憋在心口，他狠狠喘了几口粗气后愤愤的瞪了顾轩丞一眼，这才重新拉了杜雅文向电梯走去，只不过这次速度却比刚才要慢上许多。

随后的一路上白清都没有说一句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重，杜雅文怕惹恼了这位祖宗也就只好乖乖的装哑巴，跟在白清身后乘着电梯一路上了饭店高层，然后啪嗒，被推进了一个房间里。

“说吧，从你当年离家出走以后一直到今天出现在这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雅文呵呵傻笑了两下：“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你不肯说？那好吧，我来问你。”白清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就开始了盘问，“你离开以后住在哪里，靠什么维生？”

“嗯，就打打工呗……住在同事家里……”

“他们就没一个认出你来的？”

“他们都从农村来的，哪里见过我……”

“那别人呢，你别说你根本不出门，当年你的广告可是贴的满上海都是，我就不相信没人认得出你！”

“其实头发长一点，胡子留一点，衣服邋遢点，我跟普通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我找到你的时候，听说你和一个叫做钱涛涛的人住在一起，你们这是同居对不对？”

“吓？你怎么知道……啊，不是，我是说……”杜雅文觉得有些尴尬。

“我怎么知道，你竟然问我怎么知道？！”白清逼上前撕开杜雅文的领子，“你看看你的脖子，上面红红紫紫的都是吻痕，都这样明显了，我怎么还可能不知道？！”

啊？！不是吧！！！

杜雅文连忙摸了摸脖子，可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难道上面真的有……

啊，那个笨涛涛！怎么能往脖子上咬嘛！这下自己的脸可丢大了！

“看这状况你们昨天的战况似乎还很激烈？！据我调查那钱涛涛不过是个三流杂志社的四流记者而已，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有什么值得你付出的？你在模特圈里混了这么多年，见过的帅哥美女那么多，眼光怎么老是这么差！以前喜欢那个顾轩丞也就罢了，好歹人家有实力，有魄力，可是这个钱涛涛呢，我看他分明一点要发迹的迹象都没有，当定了一辈子的打工仔，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我喜欢他又不是喜欢他的钱！”杜雅文不甘道。

“没有钱他怎么好好照顾你，难道就是像现在这样让你窝在一个四平方的奶茶铺里打工？就是让你受了腿伤却没办法治好？就是让你穿的这样落魄，这样狼狈，像个露宿街头的乞丐一样被别人看尽笑话？！”

“够了白清，你懂什么！我喜欢涛涛，我就是喜欢他，我愿意变成这样还不行吗？！没有钱又怎么样，顾轩丞没钱的时候可以跟我安安分分的在一起，后来他有钱了，结果怎么样，他眼睛眨也不眨就把我给甩了，跑到别人身边去了！”杜雅文气的两眼通红，冲着白清大吼道，“钱有什么好？我宁可跟涛涛过一辈子苦日子，也不要他离开我！”

“你！笨蛋！我可是为了你着想，你不要不知好歹！”

“要你管，你这老色狼！”

“臭小子，你这张臭嘴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模一样！你以为老子先前是说来玩的么，把劳资气死了就把你先奸后杀！！！”

56.

白清的表情很凶恶，也很流氓，他将杜雅文的上身桎梏在墙上，努力冲冲的瞪着这个臭小子，好像真的要将他的衣衫撕碎一般，但熟知他的杜雅文却知道他其实只是气不过想吓唬吓唬他，所以杜雅文很不客气的喷笑出来：“行了吧老头子，年纪都一大把了你还做的动嘛，还是安份点吧……”

白清一听不由更加气闷：这小子简直就是天生用来克自己的嘛！打也打不得，骂又没什么用，现在倒好，连威胁都威胁不住了！

见杜雅文在自己面前呵呵乱笑的模样，一辈子只有欺负过别人没被别人欺负过的白清恨得牙痒痒，对准那白皙乱晃的脖子一口啃下去：“让你笑，我要你笑！咬死你算了，小畜生！”

“靠，老不死你属狗的……”

白清咬的并不重，杜雅文正想回侃几句，不过这时候酒店的房门却霍然大开，谯羽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将杜雅文撞到一边，冲着白清大吼道：“不行，你不能碰他！”

白清眉头一皱，扶住杜雅文，冷冰冰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谯羽并没有回答，而是执着的强调着：“白清，你不能碰他！”

“你在外面偷听？”白清危险的眯起双眼。

每当这只老狐狸眯起眼睛时，就连杜雅文都会下意识的感觉到危险，缩起脖子，可是眼前的谯羽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那种震慑似的，执拗的像只骄傲而又偏激的孔雀一样高高的昂着脖子，尖叫道：“偷听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好好盯紧杜雅文！你好不容易成了我的经纪人，为什么他又要出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碰他，我不准你碰任何人！！！”

杜雅文暗暗哦了一声，事实竟然是这样，原来谯羽一直以来针对自己是因为暗恋白清……

嗯，怪不得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跟看情敌似的……

杜雅文又偷偷去瞄白清的表情，这个老色狼除了在自己面前以外总是一副拽的七万八万的模样，现在也是，他冷冷的注视着谯羽，连声音都像冰块一样刺骨：“我和雅文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你安心做好你的首席男模，我的私事你没有资格插手。”

“他杜雅文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都已经残废了，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喜欢他？！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唯你是从，从来不敢忤逆你，我为了你入行，我为了你去学礼仪姿态，我为了你一步一步成为最有名的模特，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正眼看我，为什么你宁可被这个残废一点情份都不顾的甩掉，也不肯看看一直跟在你身后的我？！”

不知为何，此时愤怒的大喊大叫的谯羽在杜雅文看来竟有点可怜，就连他身上花俏的过分的装扮，就连他平时那些可笑的姿势习惯都透着一丝可悲，他就像一只被雨淋过的孔雀，尽管尾羽依然鲜艳，却显露出了自己原本瘦弱而卑微的外形。

他的眼眶渐渐变红，然后两道清澈的眼泪从那双单薄的凤眼中流了下来，他固执的一遍一遍的诉说着：“为什么你总是关心杜雅文过的好不好，总是关心他是不是开心，为什么你就是不来看看我，为什么你就是不来问问我这么多年来有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他杜雅文被顾轩丞甩掉的时候还有你在一边安慰他，照顾他，可是我呢，我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可你就连一个笑脸都没有给过我！！！”

眼见谯羽哭的稀里哗啦毫无形象的模样，就连杜雅文都看不下去了，他侧眼看看白清，同样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忍。

哎，这对冤家，真不知道两边都在执拗些什么！既然不忍，那就上去安慰啊，你板着个脸眼中再心疼有个屁用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杜雅文趁白清不注意，一把将他推到了谯羽身边。

白清回头，皱着眉：“喂，你……”

“我杜雅文十多年来承蒙你照顾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回报过，这次我就行行好，也助你一臂之力吧。”杜雅文笑着摆摆手，出了房间，末了还不要命的来了一句，“老不死，虽然我知道你年纪大了体力也不行了，但在美人面前还是要加油才好，不要丢了脸下不来台……还有谯羽啊，你就可怜可怜他，记得别把他一次都榨干了……”

回答他的，自然是白清四十八码的高档皮鞋，和谯羽尴尬到极点的怒吼——“杜雅文，你去死！！！”

“不去不去~”杜雅文像蚊子一样哼哼两声关上了房门。

然而，正当他得意的一塌糊涂偷笑笑的见牙不见脸之际，斜倚在走廊上的人影却让他高扬的嘴角直接垂了下去。

他怔立了半刻，才干巴巴的扯出一句不怎么客气的招呼来：“顾总怎么不在楼下应酬宾客，跑来这里看什么热闹？”

顾轩丞闻言，轻轻按灭了烟头，然后缓缓直起身，低声道：“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57.

“找我？”杜雅文冷笑，“我现在无权无势，无财无貌，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顾轩丞走到杜雅文面前，好像听不出他口气中的冷嘲热讽，语气依然是平静的：“雅文，我在云南找到了中国最好的骨伤治疗的专家，他是中医世家的传人，他开的药方都是有价无市、万金难求的，只要他好好帮你治疗腿伤，你就肯定可以重新走路。只不过像他那样的高人，总是有些怪癖，无论我怎样请求、许下多少金钱他都不肯出山，只准别人去他那里治疗，所以……”

“所以？”

“所以，雅文，跟我一起去一趟云南吧。”

眼前有一个这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人如此言之切切的恳求着你，估计大凡人都挡不住这架势，可惜杜雅文不是普通人，他也不是头一天认识顾轩丞，所以他知道这个人的一切神态口吻都不能当真，否则就会吃大亏。

因此他冷哼一声：“顾总，您把那位高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即可，我可以让我的男友陪我去拜访他，您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就不劳烦你陪我这个瘸子折腾了。”

“就算再忙，我也一定要陪你去把腿伤看好，否则我不放心。”

顾轩丞的神情很真诚，奈何在早有成见的杜雅文眼里看来却是无比虚伪——自己当初为了他就要去死了他都不管不顾，如今一个小小的腿伤而已他又跳出来演什么大戏？！

“够了顾轩丞！我告诉你，我杜雅文如今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再来管我的事，我的腿就算一辈子瘫了断了那也是我和我男朋友的事，轮不到你来关心！早在三年前，你就已经离开我的生活了，你已经没有资格了！”

杜雅文愤愤而又不耐的怒吼令整条走廊瞬间安静的可怕，顾轩丞双眼茫然的注视着虚空，良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那个钱涛涛，竟然让你这样依赖了吗……”

杜雅文闻言，自嘲一笑道：“呵呵，事到如今，我除了依赖他，我还能依赖谁？！”

顾轩丞听了，静静思考半晌，缓缓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当初，是我做的不妥，你离开我，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也是应该的。”

杜雅文不想再看他忏悔的模样，他一方面感慨顾轩丞真是演技卓越，可以把当初的出轨用“不妥”两字轻轻带过，一方面他也在时时警告着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要再为这个人的黯然、失落而动容，你的怜悯和同情，他根本不在意也不屑！

他其实并不想和顾轩丞吵架，也不想向他埋怨、诉说委屈，他只是累了。

“多说无益，把联系地址告诉我吧，我自己会去的……还有，这件事麻烦你了。”

“雅文，抱歉，我不能给你，你只能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顾轩丞苦笑一声：“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只是想找个理由可以跟你多呆一会儿。”

“呵，真是感人……可惜我确实不信。”

“那也没办法了，”顾轩丞的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口气却出奇的强硬，“这次云南之行，势在必行，就算你不愿意。”

“怎么，你还能把我绑架了不成？”

“雅文，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我想让一个人做什么事，就没有人可以拒绝我。”

顾轩丞在杜雅文的心目中一直如同一只狡猾的狐狸，就算满腹阴谋诡计，面上却总是人畜无害般柔和，然而今天的顾轩丞却和过去有些不同，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摘下脸上的面具，用真实的情感，真实的气势，真实的实力来面对杜雅文。

所以杜雅文会感到心惊，感到茫然，更感到困惑。

为什么他冒着打破形象的危险也要逼迫自己和他一起去云南？这和他过去的行事作风太不一样了，他究竟在盘算着什么，计划着什么？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的？

然而一切的心思却在登上飞机以后便淡去了，杜雅文没想到顾轩丞所说的云南之行竟是如此紧迫，竟然让他连一个跟涛涛打一声招呼的功夫都没有。

杜雅文歪在窗边，看着机舱外面星星点点的灯光，胸膛因为刚才的长途奔袭依然微微喘息，尽管有豪车代步他自己根本用不着走几步路，但一路上的气氛却压的他有点透不过气。

忽然，他想到了顾轩丞。

他回过头，只见一片昏暗的灯光下，顾轩丞一身西装革履，端坐在不远处的座位上，专注而宁静的看着自己。

这场景，熟悉的令杜雅文感到害怕。

过去的十多年里，这样的相处模式仿佛无时无刻不存在在他们两人之间，只不过当初是他看着顾轩丞的背影，而如今却变成了顾轩丞看着他。

杜雅文很清楚，苦苦凝望恋人背影时的甜蜜和辛酸、期待与焦躁，那种感觉，那种执着追求而又得不到的苦涩，他永远无法忘记，所以他更加不明白，现在的顾轩丞，要风有风要雨得雨的顾轩丞，为什么要用这样复杂的眼神来凝望自己。

为了打破尴尬，杜雅文轻咳两声，试图寻找话题：“对了，严小姐呢，怎么不陪你一起去云南？”

话才说出口，杜雅文就想扇自己一个耳光，顾轩丞既然执意要带自己去云南，又怎么可能把严娇带在身边，明知道自己遇到那个女人肯定少不了大吵一架……

“严娇现在就在云南。”

这次倒轮到杜雅文愕然了：“什么，严娇在云南？为什么？”

“我和她，将在香格里拉拍一组结婚照。”

杜雅文听完一愣，随即喷笑出来：“顾总，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不仅在事业上可以玩的一手遮天，在感情上，你竟然也能在严娇那样的大小姐眼皮底下玩手段……呵呵，怪不得我当年玩不过你，我倒真想知道，这天底下能玩过你的到底有谁？”

舱内顿时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顾轩丞才叹息一声：“雅文，我们难道必须成为敌人吗？那么多年时光，我们都一起度过，我不想我们最后反而落得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