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红河

01.

L.O.P酒吧，景约曾有耳闻，但没来过，也没想过要来。

「就是这里？」他转头看向卫炎，卫炎站在他的右后方，略显局促地扯扯嘴角。

之前下了班，景约已经走到停车场，卫炎忽然追上来，说是想拜托景约陪他去一个地方。

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景约自然要问。得到的回答是，去酒吧，见一个人。于是现在他们站在这里，L.O.P──没

有想过会是这里。

「这里面有你的，朋友？」景约问得很慢。

卫炎却急得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是，不是那回事，是……是有人叫我今天过来，那个人不算我的朋友，我和

他还不熟，真的一点也不熟。」

「那个人是？」

「呃，是老板，这里的。」卫炎指指酒吧大门。

意思是，L.O.P的老板指名要见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应该告诉我？」景约说。

被一个「不熟」的人约见，并不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卫炎却有意拉上了他一道，看来这件事不会太简单。

「是，其实是这样……」卫炎这才老实交代。

卫炎手底下有一个线人，而昨天下班后，他从线人那里获知Brandon似乎曾在L.O.P现身过，晚上他就跑来探查。

在业界，Brandon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他所经手走私的军火足以毁灭一个不大不小的国家。前不久有情报显示

Brandon从美国到了这里，为了抓捕这个国际级罪犯，警局出动了几乎三分之一人力，然而Brandon的行踪何其飘忽

，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长相如何，是圆是扁是老是少。

景约是这桩case的主要负责警官之一。卫炎作为景约的部下，对这件事积极一些是正常的。不过，他竟然因为线人

的一个并不确凿的情报而私自跑来探查，景约不会对此表示赞许。

卫炎也知道自己鲁莽，昨晚就出了岔子，差点被炮轰而出，好在有人帮了他一把。帮他的人就是L.O.P的老板，徐

离聿。

得知卫炎是警察，徐离聿的响应是，眼下不方便多谈，让卫炎今天再来一趟，会给他提供情报──仿佛已经知道他

要调查的是什么事。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个陷阱。」对于别人叫他过来他就过来的卫炎，景约也算了解。

卫炎从警校毕业两年，分到景约手下半年，干劲是有，就是有时候太有干劲，却少了一根筋。

平白无故，徐离聿知道什么，又有什么理由这么热心？就算是积极配合警方工作，直接去警局录口供就好，把一个

小警员单独约过来却是什么意思？

「我想……不会吧。」

卫炎挠头，「如果他想对我不利，昨天就完全有机会，但他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还帮了我。而且，他给我的感觉，

不像是个坏人。」

「所以你相信他纯粹是出于好意，你特意拜托我一起来，也不是因为你觉得不安，只是为了让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嗯？」

「呃，这个……」卫炎咳嗽两声，「长官真是太英明了……」

其实想也知道瞒不过，他的紧张不安，就算不针对徐离聿个人，单单针对L.O.P这个地方，已经很……天知道昨天

他是怎么硬着头皮进去的。

「现在就把你带走，才叫英明。」景约斜睨了一眼酒吧门上色彩绚丽的灯箱。

保护部下，而且依例行事，应当是将人传到警局而不是送上门来……这样，说起来才比较像是身为一个长官的英明

，不是吗？

只不过，眼下这条路，是卫炎自己选择的。这种选择会引出怎样的结果，看看又何妨。

按照个人方式来办事的部下，景约一向不阻止，只要有效率。

「哈，哈哈……」卫炎干笑。

这时，两个黑衣男人从大门出来，走到卫炎面前。

「卫炎是吗？老板请你进去。」两人不苟言笑地说。

卫炎抬头看了看，没有找到隐秘摄像头所在，但一定是有的。用以监视门外情况，这种设置很多见。

他又看向景约，见景约颔首，他轻吸了一口气，走进酒吧大门。一个男人跟着他一块进去，另一个人还站在原地，

望着景约。

景约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径自进了酒吧。之后卫炎会怎么样，毕竟需要关注。

酒吧内面积很大，虽不至于人满为患，热闹程度也已经颇为惊人。L.O.P，名气大得不是没有道理。

卫炎被那个人引领着，一直往前走，渐渐远离热闹区域，接近一道暗门。领路人打开门，门里显现出绵延走廊，墙

边又有许多道门。

当景约来到这里时，那两个男人同时上前将他拦住。

「抱歉，老板只约了一个人。」

言下之意，除了卫炎，其它人不被允许入内。

景约的视线掠过两人的肩膀，对上卫炎紧促的脸，显然卫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

说什么都是多余。徐离聿知道卫炎是警察，自然也能猜到景约的身份，却仍然将景约拒之门外，无非是表明态度。

OK.既然是只想与卫炎相谈的话，就算他用什么方式介入了，徐离聿多半就不会再说。

去吧，自己留心──对卫炎如是点头示意，而后景约离开这里，回到大厅，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坐了下去。

虽然放手让卫炎去做，但这并不表示放任他自生自灭。景约拨电话给另一部下，通知一些人准备待命。

接下来，只剩等待。

景约点了一杯酒，漫不经心浅啜着，不时会留意到流连到这边来的目光。

视线的意味有各种各样，而发来目光的，无一例外都是男人。清一色的男人，使得酒吧里雄性激素的气味格外浓烈

。

所谓Gay吧么……哼。

景约不意置评，也不尴尬，所有目光一概无视。

「哥。」随着这声撒娇般的叫唤，一个人影往景约身边凑了过来。

景约瞥眼看去，那是一个绝对不满二十岁的男孩，脸很清秀，身材瘦削，眼角下方一颗小痣。

「哥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以前从没见过。呵呵，我是小U，因为我很优的喔。」

自称小U的男孩揽住景约的手臂，「哥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我们认识一下吧。」

景约面无表情地抽回手，小U并不气馁，还想靠过来，一个拎着酒瓶的男人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小U，你怎么在

这里？我们都在那边等你。」

「谁说要你们等我？」

小U丢个白眼回去，「走开啦，我不想跟你们一起玩了。」

「小U……」男人很受打击的样子。

「你很烦耶，都说叫你走开了。」

小U再次抱住景约，挤眉弄眼地说，「哥，你看，这里根本都不好玩，还有一堆烦人的家伙。不如你带我出去吧，

我知道有些地方很不错玩喔。」

景约原本不想理睬，只要对方懂得知难而退，可惜事实是，他的不理睬会被视作默许。

推开那个粘皮糖一样粘在身上的男孩，他直截了当：「我没兴趣。」无论是对小U本人，抑或是对小U所说的玩。

「你……」小U瞪大眼睛，显得不敢置信。

「喂！你这家伙，拽什么啊？」

明明被小U拒绝了，那个男人却还为小U打抱不平，「不要不识抬举，你以为你……」

「你闭嘴！」

这却反而令小U更加难堪，吼他，「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滚开！」

「我……小U……」男人又懊恼又憋屈，偏偏无法对小U发作，矛头便对准景约。

「你这家伙……」想骂人，口齿却不太伶俐，干脆直接动手。手里的酒瓶举了起来，小U吓得往后一缩。

突然，一个不明物体飞过来，穿透酒瓶，瓶子从中间碎裂，里面剩余不多的酒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下流淌。

「怎……」男人愣愣地转过头，往那个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

桌子前，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里玩捏着几只游戏用的飞镖。这是酒吧里本身就有的游戏道具。

只是没听说过，谁用这种游戏道具射穿了一只酒瓶……？

不及多想，那人已然站起身，走了过来。当他介入景约与另两人之间，小U和那个男人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个人很高，但也没有高到夸张，身形精瘦匀称，可见经过良好锻炼。虽然如此，他身上并不会有蓄意逼人的压力

，反而是很轻松，甚至飘忽，有一种捉摸不定的存在感。

他的头发绑着高马尾，发梢依旧长至腰部，鬓边留海细细碎碎。

最后，他的脸。五官，精致到不可思议，如同一件贵重的工艺品，会令人感到压抑，怯于触碰。不过这张脸，并不

会雌雄莫辩。

他是男人，不折不扣。

「你……你是谁？」

对于他挡在景约面前的做法，小U相当不爽，「这里有你什么事？」

「你，和你后面那位，与我无关。」

对方微微上挑的细长眼角，看似带笑，眼睛里的锐利却不知是假是真，「不过这个人，是我的事。」他侧过身，背

靠在吧台，视线落定在始终稳坐原处的景约脸上。

「是你的？……不对，之前你们都没讲话，也不坐在一起。」小U不接受这种「横刀夺爱」。

「哦，因为我们吵架了。」「夺爱者」单手托住下巴，那双凝视着景约的眼睛，在此时看来，真的越看越像在笑。

「虽然是想让彼此冷静一下也好，不过小朋友，还有你的朋友，你们的行为我已经不能冷眼旁观。」

「什么冷静不冷静……既然会吵架，就说明你们相处不愉快了，那不如分开还好。」小U拒不服输。

「或许你说的没错。只是我们两个，就算闹到拆房砸车，也分不开的。」

「怎、怎么可能？你说的明明是仇人……」

「最亲密的情人也是最仇深的敌人，小朋友，你一定没有真正恋爱过吧？」

「我……」

「你要不要教教他怎么恋爱？」这个问题，却是问指景约。

「如果你要，我这就走开。而如果你不要，那么我就视为你已经原谅我，所谓吵架的事情到此为止。」

「……」景约注视着面前的人，文风不动。

不错。这个男人，演技当真不错。胡言乱语，不但面不改色，而且似模似样。

眼眸里浮上玩味、赞叹、嘲弄，对方也察觉，目不转睛地回视而来。

两人之间对峙般的互视，看在旁人眼中，却像是深情款款的凝眸。

小U看得气结，甩手离去。那个冲着他而来的男人，却在被他狠狠踩了一脚之后才回过神，从那张俊美得不像真人

的脸蛋上收回视线，一瘸一跳地尾随他离开。

对视，一直持续到对方先移开了视线。他扬起手，将食指探进景约的酒杯里，蘸湿了指尖，在吧台上留下一个字─

─K.再度看回景约，唇边向上一翘，随即离开。

景约没有回头看他去哪里，只是望着吧台上的水渍。

K……？

伸手，以食指中指将这个字母拭去。

02.

从进入酒吧时算起，已经过去一个钟头。

卫炎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景约拨他的手机，通，但是无人接听。

再一味干等似乎不妥，然而若要贸然大肆行动，又有打草惊蛇之虞。

他们是警察，徐离聿都知道。

景约离开吧台，来到先前卫炎进去的那扇门处，这次又有一个人来将景约拦住。这人不是之前那两个人，他不知晓

景约的身份和目的，只是说：「先生，请出示你的会员卡。」

「没有。」景约回应，「我找人。」

「抱歉，只有会员才能入内。」

「我找的人正与你们的老板在一起。」

「抱歉，只有会员才能入内。」对方万事不理，始终只是这样机械式的一句。

如果将他击倒，这情景里大概也会被暗处的摄像头传输到哪里？正当景约如此思量着的时候，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

从他身后传来。

「他是和我一起的。会员卡是吗？这里。」一张银色卡片递到那个保全面前。

景约侧过头，出现在他身边的，正是先前那个自称与他爱恨情仇的男人──K.保全仔细端详K手里的卡片，点头：

「卡片无误，然而你们有两个人。」显然这里遵循的是一人一卡的制度。

「的确，我也是最近才办的卡，事先没告诉他，他还不太高兴，你看看他这张脸。」

K指指景约，那种「瞧我家这位爷」的语气。

「所以我想他陪我一起进去，只要他满意，加入会员是自然的事。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他，如果今天不成，就算

给我十辆卡车，我也没办法再把他拖过来了。你看呢，可以通融一下吗？」

保全想了想，说：「但是他刚才说，是要进去找人。」

「是的，就是找我，有问题吗？」

「问题是，他说要找的人正和我们老板在一起。」

「嗯，他一直认为我和你们老板有私情，所以才不高兴我来这里。之前他找不到我，大概是想到要找你们老板算账

吧。」

「……」

说到这个份上，好像没什么再可追究的了，保全反复打量面前两人，突然说：「你们两位，真的是……？」

以他长年累月所见的经验，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气场，实在很难想象……

「不像是吗？很多人都这么说。」K微微一笑，头一偏，目光对上景约的双眼，出其不意地凑近。

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景约眉头一皱，猛然扣住K的脖颈。K被迫倒退两步，转头，向愣在那里的保全挑了下眉。

「看到了吗？他就是这样，而且现在，他真的很不高兴。」

卡在脖子上的坚硬手指令人呼吸有些困难，K的声音明显压抑，却很轻巧，「我可不想挑战他的耐性。请你务必通

融，否则，今晚就算我回得去，之后三天之内也必定是起不来床了。」

「……好吧。」终于，保全破例放行。

「请稍等。」他用对讲机找来一个人，很快那扇门从里面打开。他对那个人悄声吩咐了些什么，那人点点头，而后

示意景约和K随他进去。

K轻轻揉了揉得到释放的脖颈，对景约摊开手，做了一个「你先请」的手势。

景约瞥了K一眼，那一眼锐利得像是要割开人的皮肤，随即转身走进门里。K亦步跟上，唇角微微撩了起来。

03.

在蜿蜿蜒蜒的长廊上绕行半晌，最后，领路人将两人带进一间房里，随后便离开了。

这间房乍眼看去很像是酒店房间，床很大，家私少，唯有一面立柜较为突出。

景约在沙发中坐下，他本是为了找卫炎而进来，第一目的既然达到，之后也不妨从长计议。毕竟这里面，看样子不

是那么简单。何况现在，这里还多出一个看样子也不简单的人。

进房后，K首先去了那面立柜前，打开柜门，看到里面的东西，哑然失笑。

难怪先前那个保全对同伴额外叮嘱，原来是要给他们特殊照顾。柜子里，琳琅满目的道具，可谓是SM爱好者的天堂

。

的确，以方才的表现而言，很容易令人对两人之间的关系做出这种认定吧。

K合上柜门，来到景约对面的沙发里坐下，问道：「你是要找人，对吗？」

景约颔首，收起双手抱在胸前。他知道，K这样问，不会毫无目的。

「我也找人。不如我们合作。」果然，K的目的立即开门见山。

「合作？」景约挑起眉，眼神更见深邃。

恐怕，K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他的。为什么要介入小U那件事，这个姑且不论，要进入到这里，K有会员卡，却直到

他过来时才现身。这样做，无疑是准备好了要拉他作陪。毕竟独自一个人进来的话，能做什么？掩人耳目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