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红河

「嗯……呵呵。」K笑得眯起眼，好似一只狐狸。

「对了！」方奕凡跑去K那边，因为是K给他提的醒，他当然要表示感谢。

感谢完了，忽然想到：「摄影师说过模特一个不够，你要不要也来？我想你的外形肯定没问题。」

K微笑：「好啊。」正合他意！

「太好了！那我现在给你拍几张照片发到摄影师那边？」

「嗯。」

方奕凡拿手机给K拍照的举动，以及刚才那番对话，景约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你在想什么？」对于K，来来去去就是这个疑问。

从那天，到今天，他的所作所为，究竟目的为何？

「我想，或许我们可以再次合作。」K缓缓勾起唇角，眨了一下眼睛。微微上挑的眼角笑意嫣然，然而那个瞬间的

目光，有几分轻佻，又带着几分锐利。

景约莫名地一个恍神，这一幕，竟仿佛与近来时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画面重迭起来，就是这双眼睛、这种目光……

心下蓦地微微一动，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一种感觉，这个人眼里的光，他似乎对什么事物志在必得……

景约的神情异常地深邃起来，转而看向方奕凡。K也看他，他把彩信发过去之后，不过半分钟手机便响起。

接完电话，他高兴地告诉K：「摄影师说请你们后天到他那里去，怎么样？你方便吗？」

「可以。」K看回景约，「你呢？」

「……」景约没理睬，把老板叫过来结帐，然后起身离去。

方奕凡连忙跑回来，跟上景约，还不忘回头向K挥手道别。

走了几步，景约想起手机仍是保持通话状态，本想挂断，却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将手机拿到了耳边。

「就走了吗？」

K一直看着景约，自然看到他拿起手机，「好吧，反正两天后就会再见面了。那么今天就这样，长官，祝你做个好

梦。」

「……」景约结束通话。

好梦？如果能一觉醒来，发现今晚的事都只是黄粱一梦。

09.

碍于上班时间，景约过去摄影师那边时，已经天黑。K比他早到一步，方奕凡则来得更早。

人到齐后，摄影师先做了自我介绍，他的英文名字叫乔舒亚。关于这次的拍摄项目，他所负责的这一国际男装品牌

，新近推出皮靴系列。这一批是作为特殊商品，并不对外宣传贩卖，这次拍摄的广告照片也是用作内部特刊，只流

通到一些特定的人手中。

这自然好。若是海报贴满大街小巷，景约才会头疼。他不想被追问，原本就不想来，要不是因为那天「衰星」缠身

。

在这之前，乔舒亚其实过滤了一些模特，那些模特条件都很好，比起景约和K并不见得逊色，只是乔舒亚觉得，他

们身上人工修饰的味道过浓，天生的气质和野性反而弱了。而第一眼看到景约和K的照片，乔舒亚就认定这两个人

会很适合。

据乔舒亚的说法，今天是拍内景，之后会在计算机里对布景进行加工，再过两天则直接取用外景。此外，拍外景要

在白天，正好过两天景约休假。

拍摄过程顺利，乔舒亚对效果十分满意。收工的时候，按照约定，他先将酬劳的二分之一以支票方式支付。

分别开的两张支票，最后都去了一个地方。

原本两人就不是冲着这笔钱来的，支票拿到，便转手塞进了方奕凡的背包。其实方奕凡猜到景约会这样做，但没想

到连K也这样，他又感动又不好意思，坚持要请他们去吃东西。

到了餐厅。

方奕凡以风卷残云之势吃光了自己盘里的东西，之后说：「那我先坐公交车回去了，你们慢慢用罗。」光速飞遁。

他再笨，至少还懂得「电灯泡」不能做，此刻不遁更待何时？

而被他有意留出二人世界，面对面而坐的两人，其实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着。最后，还是K先打破这沉默。

「那天在L.O.P你说的刑事案，后来怎么样了？」

想不到K会主动问起这个，景约眼中掠过一抹凌厉，回应却简洁：「还在查。」

「是吗？警察也不容易。」K笑笑，轻忽淡薄，看不出笑容之下是否有情绪。

景约静默片刻，开口：「你说你叫K，那么你的完整名字是？以及，你的职业？」

「嗯？」

K托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敲着桌面，「这是一个警察在询问公民，或者只是一个男人的好奇心？」

「无论哪种，实际答案只有一个。」景约的目光锐利起来。

「也对。」

K依旧漫不经意，耸肩一笑，「那么如你所见，目前我正兼职模特。」

「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我就无可奉告了。」

「为什么？」

「与其问我为什么，不如反过来问问你。」

K的语气平和，却不退让，「你为什么一定得问个清楚明白？还是说，你也像我想要了解你一样，想要了解我吗？

」

「……」景约竟被问住。

的确，他有什么必要非得将K的事情问清楚不可？是疑心，是私心？

如果是前者，就纯粹可笑了，明知道K精明敏锐，怎可能从他的话语中抓出端倪？

而如果是后者……景约很确定自己没有动过要与K做朋友的念头。那还问什么？如果最终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不过，K刚刚说，想要了解他？

「你又是为什么？」景约缓缓问，「你想了解我什么？」

「全部。」

K笑了，「你的方方面面，我都想了解。」

「哦？」

景约微眯起眼，直直地迎视过去。K也不避不让，坦然回视而来，如同要让彼此窒息一般的视线交缠，维持了不下

半分钟，最后是景约的一声轻笑将之打断。

那种志在必得的目光……好吧，姑且不论这个人最终能不能「得」，至少这个「志」，他已经足够了。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竟似乎有点愉快起来，景约牵了牵唇角，淡淡地问：「了解这些，对你有什么用处？」

「除非你认为我是为了用你而了解你。」K耸肩。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景约发觉，和K说话像在绕圈，绕来绕去又绕回原点。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并不难了解。」K又说。

「听起来，你似乎已经很了解我？」

「至少我知道，你并不排斥男人。」K的笑容颇有深意。

这句话，景约无法响应。

事实上，他碰过的男人，就只有K.亲吻K的时候，他的确不感到厌恶，但对其他男人是不是也如此，这就不好说了

。总之想象起来，还是……不愿想象。

但同样的，如果没有那天，直接跳跃到现在，突然叫他去吻K或是如何，他一样会觉得想也不愿想。

与K之间，或许只能说是时势所趋──造化。

「而且作为一个警察而言，你似乎有一点……离经叛道？」K又说，越说越像是那么回事。

景约深邃地挑起眉：「既然你已经这么了解我，还声称要了解，是嫌哪里不够？」

「不够。」K摇摇头，却不再多做解释。

景约也不再问。看看腕表，时间已经很晚。K的事可以到此为止，景约扬手示意服务生过来买单。

看着景约结帐，回想他开BMW，穿Brioni，以及对待方奕凡眼也不眨的大方， K低叹：「你是不是警局里最奢侈的

警官？」

作为警官的收入应该尚可，况且景约家境极好，父亲是集团老总，母亲娘家更是夸张，外公是曾经的黑道老大，现

在则是由外孙，景约的弟弟作为接班──这些事K都是调查过的。

「也许不是。」反正景约也不清楚。

他没研究过这些，车子只是几年前第一次破了一桩大案子时景父犒劳的，衣服之类，都是以前住在家里的时候，景

母到特定的几家旗舰店里给他拿来，他穿习惯了，搬出来后，偶尔想换衣服，也就自己去那些店里拿。

经济方面，其实他有点含糊。总之他不会刻意奢侈，也不会与自己过不去。

听了他的答复，K也大概猜到他是怎样想，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过着理所当然的生活，由于太过理所当然，他就觉得都无所谓，什么都不看在眼底。

这样的人，其实K以前不是没有遇到过，都只是陌路而过，从来不曾产生在意。唯独对景约，他有了例外。

那天在L.O.P，他出手把那个小男孩及其同伴逼退，不过是一时兴起。然而，当他真正对上景约的眼睛时，想法就

变了。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进驻到这个人的眼底，让这双什么都不看在眼底的黑眸，好好地看着自己。

这是为什么呢？他又想给对方看到什么？

他不确定，反正他就是想要索取这个男人的眼光，即便他身上有很多东西见不得光。

同时，他也想看着这个人，这个唯一可以让自己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很莫名其妙吧？其实连他自己也觉得，但是

又有什么关系？

万千世界里，总会存在那样一个特别的人，之前他不过是没遇上罢了。至于这个人，究竟够不够特别，是不是真的

就是那个特别的人，他也会用自己的眼睛好好地看着。

10.

拍摄外景的地点是在湖边，风景自然不错。又是夏日炎炎的下午，很少人愿意顶着毒辣的太阳在室外闲晃，这也为

拍摄摒去了一些干扰。不过参与拍摄的几个人会稍微辛苦些了。

乔舒亚看中了K的银灰色越野车，请K把车开了过来，作为布景的一部分。

一直是让两人随意即兴，但是拍着拍着，乔舒亚觉得，还是应该适当提一些POSE要求，否则两个人看上去总是各自

独立。

想了想，他这样安排：「K，请你坐到车上。不用坐进车里，坐在车头就可以……好的，麻烦你把一只脚上的鞋带

解开，随便哪只。」

于是K解开了左脚皮靴的鞋带。

「好，再来是景约，请你蹲下。用半蹲的，就蹲在K的前方，然后请你为K系起鞋带。」

「你说什么？」景约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

「呃，我没有别的意思……」

乔舒亚没来由地一阵怵然，擦擦汗，「我只是希望营造一点相扶相持的感觉，你知道，男人的精悍是一面，但是不

应该只有这一面。」

「……」其实乔舒亚的构想是怎样，景约并不在乎，只不过转念想想，既然他们现在算是合作关系，那么他偶尔合

作一下，其实无可厚非。

帮另一个人系鞋带么……没试过，但也不必太过介意。

只是偶然想一想，在K身上，他似乎突破了以往的许多惯例，譬如亲吻一个男人……该说这是奇怪，还是奇妙？

和K之间，他像是被下了什么魔咒，总会发生一些原先根本想不到会发生的、莫名其妙就自然发生的瓜葛。

人和人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磁场气场之类的玩意？

景约轻嗤一声，半蹲下去，为K系起鞋带。本可以很快搞定，但考虑到乔舒亚需要多点时间取景，景约也就慢慢来

，否则如果一次不成，他不会有兴致再来一次。

K从上方凝视着他，唇角轻轻扬起：「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算不算是让我看到了你的又一面。」

「是吗？」景约随口敷衍。

「从这个角度，你的表情再傲慢，眼神再冷再尖锐，也全都看不见。你现在的感觉……」

K停了一下，考虑合适形容，「很温柔、忠诚，像是，一个骑士。」

「很遗憾。」

景约淡淡地，「来生你才可能有机会成为公主。」

「公主？怎及得上君王。」K低笑一声，另一只脚向上抬起，朝着景约而去。

当景约察觉出他的意图，立即扣住他的脚踝，豁地站起，扣住他的颈将他摁倒了下去。

「呜喔……」方奕凡捂住嘴。

乍眼看去，景约一手抓着K的脖子，另一手抓着脚踝，将人一条腿都托起来，再加上这一上一下的「方位」，整个

画面看起来就是暧昧到不能再暧昧。

「这不要变成限制级了？」方奕凡惊叹，恐怕乔舒亚会伤透脑筋。

的确，一开始是有点，但是换个考虑角度，乔舒亚却觉得眼下这POSE感觉不赖。暧昧，再改造一下就可以危险、挣

扎、激突，种种种种，全看计算机如何处理。

但其实，那边一点也不暧昧。

「刚才你想做什么？」景约的声音，毫无感情。

「我想看你的脸，所以──」K笑得自然，「想让你抬起头。」

扣着他脖子的手掌紧了一紧，「用你的脚尖？」景约眯起眼睛。

「你有没有试过吻一个人的脚尖？」K反问。

「我为什么要去吻一个人的脚尖？」

「那样做很有效忠感。」

「先生，我不是骑士，我是警察。」景约讥诮道。

「两位！」乔舒亚突然在那边喊道，「可不可以交换一下，上下换个方位，我看看有什么不同感觉。」

K看了他一眼，看回景约，微笑：「很抱歉，长官，看来你有必要让我压倒了。」

景约的瞳孔颜色逐渐加深，念头一转，沈声说：「如果你有这个能力，自己来将我推倒看看。」这样说并不是出于

挑衅，他确实有意见证K的能力。

此前他留心记下了K的车牌号，将之拿给交通部门，查验过后，那辆车的车主是另外一个人。打电话过去询问，车

主说是把车子借给了朋友，但是对这个朋友的相关信息却绝口不提。

一切像是有意安排。神神秘秘，K究竟是什么人？想知道。

「这句话……」K蓦然露出失落的神情，幽幽地说，「请你务必保留。」伸出手，抚上景约的面颊，哀怨般的抚摸

方式。

这转变来得实在莫名，一时间，景约疑惑到有些茫然，感觉到K的手滑到了他的后颈，猛然掐紧。

必定是掐住了什么穴位，那一瞬间景约竟然眼前一黑。K趁机握住他扣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拉拨推怂，几秒之

间，两人的上下位置就已经调转过来。

K的手压在景约胸口，笑着眨一眨眼：「留到床上再来说。」这一句，才把前面那句话补充完整。

景约的状态已经恢复正常，无言地瞪着K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假如不耍诈，你是否也可能顺利成功？」

「成功是可能的。」K耸肩，「只不过，不这样的话，我就必须粗暴很多。我们总不能在摄像机前打起来。」

景约深邃地挑起眉。

不悦？其实还好。K的种种花样，他真的已经有些习惯了，习惯到，甚至觉得有趣……

突然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一个人影，冲到了两人这边，按住K的肩膀往旁边一推，紧随其后，就是一掌挥过去。

「啪！」。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几乎在场每个人都愣住。

方奕凡和乔舒亚都瞪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只有景约是看着K，K正慢慢别过头来，一脸从容如常，虽然这淡漠的

反应却也实在不那么正常。

「你是谁？」K问。

「他是我弟弟。」景约无声叹了口气，「景烈，你在做什么？」

「你认为呢？」景烈侧身望着景约。虽然刚刚很凶悍地给了别人一耳光，但是景烈脸上的表情并不凶恶。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了什么？」

「你看那边。」景约给他示意了一个方向。

景烈这才发现那里的摄像机。刚才他只看到景约被人推倒，就顾不上留意其它东西了。

「所以，刚才你们是做给摄像机看的？」他沉吟，「你们没有在打架？」

「你认为呢？」景约把这个反问丢了回去。

「哦……抱歉了。」

景烈对乔舒亚那边做了个致歉的手势，又看向K，歉然地笑笑，「很对不起，是我误会了，请你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