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狐——红河

作者:红河  录入:03-20

「不会。」

「反正没事,唱一首给我听?」

「我说,我不会。」

「好吧,既然你真的不想──」K显然有意拖长最后一个字,对比唇边无辜的笑,「那我唱给你听。」

景约一愣,随即,竟真的听见K开口。也许是声音比较轻的缘故,调子显得很温柔,甚至有一种轻灵悠远,似乎不

是在唱歌,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呢喃。

当K停下来,景约不禁便问:「这是什么?」

「一首苏格兰民谣。」K说,「以前见过一个小孩,从不和任何人说话,只知道唱歌,而且只唱这一首,我听过太

多次,不知不觉就学会了。」

「只这一首?」有些不可思议,整天不说话只唱歌,只一首歌……那小孩是有自闭症?K又怎会认识这样的小孩?

「嗯,他就一直唱……一直。」说完,K又唱……不,或许应该说,是呢喃起来。

景约静静凝视着他的双唇,很难想象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听上去那么远,那么不确定。

景约侧躺下去,视线一直定结在K唇上,然后慢慢地,视线张开,包围了他整个人,他的人仿佛也在眼前越来越远

……

「你睡了吗?」

突然听见这句话,那一刹景约好像被瞬间拉回现实,轻呼一口气,按住额头:「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他甚

至记不起已经听K重复了多少次那首歌。

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被一首歌催眠?

「其实我一直觉得不可思议。」K叹息似地,「你就在我旁边睡着,毫无防备。」

一听,景约微微眯起眼睛:「我应该防备什么吗?」的确,K的有些想法,他多少也有感觉。当然他并不是那种一

睡下去就警戒全无的人,但是到刻意防备的程度,似乎也有所夸张。

「没什么。」K笑笑,旋即又开始哼那首歌,不厌其烦似的。

景约再一次认真看他,突然间,他的影像仿佛与那个教会他这首歌的小孩重迭起来。那小孩站在角落,谁也不看,

他的歌声在他与旁人之间隔起了一道墙,墙那边是他一个人的世界,身边来来去去的人都被阻隔在外,他隐化了自

己的存在,想就此消失……

「别唱了。」

不知不觉脱口而出这一句,景约皱了皱眉,起身来到K床边,伸手缓缓在他唇上押下去,「别再唱了。」

「嗯?」也许K是想问为什么,只是被压住的嘴唇无法开启。

景约俯低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安眠曲我不会,只有晚安吻,够不够?」低柔的声音里夹杂几分掩饰,景约真

的很少这样说话,只是有些东西实在无法表达。

其实平日里K身上就散发着这种感觉,飘忽不定,似乎不可能存在的虚无……而这首歌,让那感觉越发膨胀,甚至

到了景约不惜用任何方式只要能让K停下的地步。

这样的心情需不需要解释?也许需要,不过这会儿景约不想给自己找。

而对于他的说法,K沉默了一阵子,终于笑出来:「嗯。」又抬手指着自己脸颊,「还有这里。」再指嘴唇,「这

里。」

景约把他的手轻轻拍开:「不要得寸进尺。」说完却失笑,用力搓搓他头顶,「晚安,睡觉了。」

「晚安。」K摸摸下巴,「那明天的晚安吻再换个地方?」

景约无奈,回到床上躺下去:「明天再说。」

13.

因为有事,景约到医院时已是晚间。还没走到病房,就看到方奕凡跑上来说:「长官,有点事……」

下午,医生来给K做了复诊,拆掉眼睛上的纱布,经过检查,视力基本为零。按照之前的判断本不该如此,他们担

心这是出现了突发病变,抑或是先前就遗漏了什么。确切问题还要再查,然而,也要做好有失明可能的心理准备。

听完,景约立即去找主治医生,医生已经下班回家,他便问其它医护人员要了号码拨过去。

医生表示十分抱歉,他说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伤者复明,但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之前是你们说,他的眼睛不会有事。」景约说。

「之前看起来的确是……但人体本就是不能完全掌握的。现在情况还不确定,我们会再安排一次详细检查,也许事

情并不如想象中棘手。能做的努力我们都一定会做,除非是以我们这边的条件不足为之……」

「条件?」如果连这间医院的条件都不够,那么恐怕国内没几间医院够条件了。

「呃,我是说眼科。景先生,请你务必理解,我绝没有逃避责任的意思……」

的确以综合水平而言,这里的条件是数一数二的,但其最见长的方面并不是眼科。

挂掉电话后,景约回到病房,让方奕凡先回去,而后房里只剩了两人。

有关眼睛的情况,医生也有告知K本人,至于他怎么想,从表面上丝毫看不出来。景约进来后,他就微微侧着头,

仿佛聆听着景约的动静。

当景约在他床边停住,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亲爱的,如果我真的失明,你愿不愿意照顾我一辈子?」

景约眉头一紧:「你不会失明。」

「如果你愿意,那么我也不介意失明。」K的语气一如既往,听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景约却莫名感到一股恼怒,厉声说:「如果是这样,我不会照顾你,你就一个人失明去,与我无关。」

冷酷也好,绝情也好,眼睛是K自己的,谁都能照顾他但谁也不能给他用眼睛可以看到的东西,应该看到的东西。

「嗯……」K沉吟许久,最后一副妥协口气,「好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不失明,所以你不能让我一个人了。」

「你……」一瞬间景约似乎有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白痴。」

K忽然笑了,好像被摸着头顶的猫科动物那样,歪着头倒了下去,趴在床上。

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搞什么,景约挑起眉细细看他,不过,总算他看来的确不像有心事,还好……

「亲爱的,我想洗澡。」K忽然说。

「嗯。」

「之后我想吃宵夜。」

「嗯。」

「不是你买回来,是我们一起去。」

「……」

「之后我们再去散步。」

「这么晚散什么步?」

「运动有益健康。」

「……还有吗?」

「散步回来再做做床上运动……」

「你还是瞎掉算了。」

直到凌晨,景约始终无法入睡,那边床上传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似乎睡得安详,可惜他不行。

起身下了床,出门,一直走到顶楼天台。按时差,现在打电话给人在国外的景连夫妇应该不会打扰。

景约想问一些有关眼科权威的事情,如果在国内不行,那就送K到国外,无论怎样都好……希望他看得见自己,也

想看进他那清亮的眼睛。

对于景约的询问,景妈妈说可以问朋友看看,但就算有消息也不会这么快,让景约安心等等。

结束了通话,景约站在原地,任凉风吹了很久,让复杂纷乱的心潮归于平静,终于回到病房,却看见K床上空空如

也。浴室里,也不在。

景约立刻出来寻找,过道的这头到那头,都不见人影。至于别人病房,K应该不会擅自跑进去。

情况又不允许大声喧哗,景约只能闷头找,找不到,胸口越是闷得厉害。

那家伙……都看不见了,怎么还想着乱跑?他还能去哪里?

路过楼梯间,不知怎的心念一动,走过去推开门,就看见一个人坐在阶梯上方,一头长发静静洒落背后。

虽然只看到背影,但景约不会认错,着实松了一口气,正要出声,话到喉间却蓦然湮了回去。

K是这么安静,不光是听觉上的,更是整个人的感觉,真的很静,太静了,仿佛已失落在静谧的黑暗中,是那么…

…寂寥。

啪。景约松了手,门在他身后关上。

K侧过脸,如同倾听什么:「景约?」

不是「长官」,不是「亲爱的」。初次听见K叫出这个名字,景约竟有一刹那的茫然,心跳却似乎快了几拍。

几乎不能确认这是真实或只是错觉,景约皱了皱眉,走到K身后,维持寻常的语气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去了哪里?」K不答反问。

「天台。」景约停了一停,猛然想到,「你是出来找我……?」

K别过头重新面向前方,静静地说:「我以为你走了。」

「走?去哪里?」

「我不知道,随便哪里。」

「……」

随便哪里……总之就是没有他的地方吗?笨蛋,他究竟想些什么东西?而这个突然就心乱如麻起来的自己,又是怎

么想的……

想不透,也懒得去猜,景约蹲下身,牵起K的一缕头发握在手心:「我不会走。」忽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怪,连

气氛也怪怪的,会让他说出什么更古怪的话来似的,他立即转口,「我带你回去。」

回到房间,刚刚让K在床上躺下,突然被他握住手腕。

「如果你想去哪里,跟我说一声就好。」

K面向着景约的方向,沉静的微笑和语气,景约几乎错觉他的眼睛正透过一层纱布注视而来,「也不必告诉我是去

哪里,只是不要一声不响就走。」

之前醒来时,找不到景约,心里面就好像有哪块地方坍塌了,这么多天来累积的黑暗统统钻了进来,原来黑暗是这

么冷的。

很久以前,连生命都被给予生命的人放弃过一次,所以他早就什么都不想。在他身边,谁来谁去都无所谓,生死病

痛喜怒哀乐,别人的,与他无关,自己的,也与别人无关。

因为没什么在乎的,也就不担心失去什么,他从不在意一个人,但他却不愿意……没有这个人。

也许早就有所感觉,只是直到先前才深刻确认,心会痛,当以为景约离他而去的时候。那颗一直机械般运作着的心

脏,痛起来,仿佛上面的零件全都乱套,几乎无法再运作。

只能用这个人来维持自己的存在,只要他在……

「……」

很长的时间里,景约目不转睛地望着K,仿佛失去了所有语言。终于开口时,却提了一个要求:「你唱那首歌。」

K在他面前唱过的歌,总共也就那一首。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要求,但K还是如言照做。

景约斜卧下去,在枕边看着K的侧脸,一直看到他唱完了最后一句,景约也跟着把这句念了一遍。

那句话翻译成中文的大意是:「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当你需要,永远有我。」

其实景约一直认为这句有些夸张矫情,然而原来这也要分时机。有时候,再多也不会嫌多,反而只怕不够。

从来只觉得这个人是莫名其妙纠缠上来的大麻烦,但其实,一旦真的开始感到了麻烦,便也说明已经为之动摇,不

是吗?

握着他的手握得更紧,K的呼吸声压抑得轻不可闻,过了很久,才传来低语:「我想睡了。」

「睡吧。」

「晚安……」

「晚安。」还有,晚安吻。

额头脸颊鼻尖眼帘都已吻过,只剩了嘴唇。

于是这天的晚安吻,变得很长。

14.

回到公寓,景约的第一件事是从冰箱里拿出纯净水,然后走到客厅中的沙发里坐下去,半躺在靠背上,仰望着白色

的天花板,一脸参之不透的深思。

他刚刚从医院回来,是去看望几个部下。

前几天,根据情报,警方在码头布置了埋伏,为捕获Brandon运送的军火,然而却遭到反埋伏。

更意外的是,后来又有一批武装人士,对Brandon那方的人发起攻击。得益于此,陷入困境的警方得到情势逆转,

避免了人员损失,不过伤者还是有几个。

枪战结果,Brandon一方全军覆没。本希望留下几个活口带回审讯,然而在那之中有个别角色,先杀死了同伴,再

自杀,不留任何活口。

至于后来出现的那批人,并没有在警方面前真正现身。看警方差不多占领优势,他们就迅速退场了。谁也不知道他

们的真实身份,查也无从查起。

总之这次,虽然是Brandon一方的人覆灭,真正惨败的却是警方。军火,Brandon,全都没看到影子,被摆了一道。

对警方的行动,Brandon实在抓得太准,景约不禁怀疑,是否警方内部存在问题……不过这种事,不方便大张旗鼓

地查,得从长计议。

喝了几口水,视线不经意瞥到先前他脱下来放在沙发上的外套,一只银色手机从口袋里滑落了一半出来。这手机是

他新换的,就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前的那天,下午他在警局接到方奕凡的电话,对他说K走了。

方奕凡说,是有人过来接K.他也拜托K等到景约过去当面道别,但K还是就那样走了,连一句话也没留。

虽然如此,下班后景约还是照常去了医院,直到亲眼看到空荡荡的病床。

可是怎会?就在前一天,他才答应了K,不会一声不响地离开,第二天,K自己却一声不响地走了?

想起手机里存有K的一次通讯记录,景乔纳出电话拨过去,铃音响了两声,然后转入留言信箱。

留言?K连一句话都不留,还想他留什么言?还有什么可说的?这种荒唐,这份焦躁,算什么……

手机,就这样摔了出去。手机坏了,换个新的就好,可是有的东西,没有得换。

到现在景约仍旧无法理解,为什么K那样决然离开。

K身上可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这种事其实景约多少有所感觉。也许K是不想被他追问,但是最起码的,电话告知一

声,哪怕是留个口信……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到?

真的太不可理喻,已经不算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了不是吗?或者K心里其实就是这样想……?

清楚记得,那双总也看似带笑的上扬眼角,纵然后来那段时间被纱布蒙住了双眼。看着人说着话的时候,是不是他

的心里也是那样似笑非笑着?是不是有那么可笑?他所看到所认为的一切,对方,甚至自己……

景约扬起手,将手里的纯净水瓶口向下,冰凉的水沿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流进衣襟,凉意蔓延到胸口,弄透了衣物

,冷进了心肺……

将这一幕看进眼底,K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工具──这次是真的望远镜而不再是狙击枪,托住下巴,脸上掠过一

抹似玩味似叹息的神色。

一个月前的那天,在医院,得知了眼睛的情况之后,他便联络杰森,让杰森安排,找到最出色的眼科治疗结构,他

要去美国进行治疗。

在这边医院里,他的行动基本没有自由。虽然有景约在身边,是很好,好到他觉得就算一直失明下去也没关系,可

是不行。他还有要做的事,他得尽快让眼睛复原。

他的确走得很急,也有意不对景约打招呼,因为知道景约会问,但有的事情,随随便便解释不清楚,而解释太详尽

也是不可以的。

索性就一走了之,以免拖泥带水,至于这个决定是否英明,也许还要见仁见智吧。至少,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想

念的滋味并不好受。

不是那个人亲手喂给他的饭菜,变得一点味道也没有。躺在床上,在黑暗中低低唱着那首歌,想象那个人正在旁边

听着……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上周他的治疗便告结束,昨天得到确诊已经没有问题,今天下午,他就从美国赶回来。在美国的时候,他在脑子里

推书 20234-06-02 :火神,你受了(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