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么?」
景约没有拉开他的手,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看进他眼中,「从一开始,你接近我,你的挑衅,你的所作所为,直到昨
晚的事,你在我面前做出来,就该做好承担任何后果的觉悟。」
「你这样说……的确。」
K意味深长地笑,「如果说觉悟,我早已经做好,并且有最好与最坏两种觉悟。」
「是吗?」景约并没有十分在意,然而K接下来的一句,却令他愣在那里。
K说:「最好的觉悟是,我爱上你。」
此后是长时间的安静。K仿佛有意给景约时间,让他调整情绪。
可是要调整什么?景约并不确定应该从哪个角度来考虑这句话,甚至要不要考虑都是个问题。
这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把这种事情当作觉悟?
「爱上你不是奇怪的事,更不是坏事。」
K慢条斯理地说,「虽然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从遇见你开始。为什么想了解你的方方面面,为什么看到你就会想
要接近,为什么……」只想占据你的视线?哪怕是以作为囚犯被你盯牢的方式……
不禁无声低叹,「惟有爱上你,才能够让我这些意图自然而然。」
「……」
这并不算是甜蜜动人的情话,也许正因为如此,反而显得真实。
景约开始相信,K不是在开玩笑。虽然信了,但却没有办法响应。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是太过突然,此前毫无预料
。何况K的反反复复,根本也无法预料。
每次K接近他的时候,态度总是暧昧,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更像是调情,与谁都可以。其实这种的,倒让人比较
好响应,反正无责任,换了谁都可以。然而爱情不行。
爱情……那种东西,其实以前他不是没有碰见过。别人想要给他,而他就立即将之退了回去。或许他真的太不浪漫
,他从来就没有肖想过所谓爱情,连回应别人也嫌麻烦。
不过现在,他的不响应,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响应才好。突然间,他变得在意起来,K之前说的那种话。
「那最坏的觉悟,又是什么?」他问K.「最坏的觉悟吗?」
K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露出微笑,「最坏就是,只有我爱上你。」而你,没有爱上我。
客厅,电视中播放着科学探索节目。
K坐在电视机前的沙发里,不时端起水杯喝一口水。他惯用右手,而每当他的手一动,手上的锁链便会发出微微的
响声。
经过验证,这条锁链绝对超过十米。就算被锁着,K在房子里依然活动自由,可以走到任何一个角落。这种锁链显
然是特制的,那么景约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K问过了,答案是徐离聿给的。L.O.P到底不是寻常地方,各种新奇的道具应有尽有。
其实景约也一直在房子里,应该说并没有必要拿锁链将K锁起来。不过,两个人毕竟不是真的每分每秒都面对着面
,总会有少许私人时间。再者,这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形式,让K更加深刻地了解现在的处境。
囚犯吗?老实说,如果是作为这个人的囚犯,他不介意,再做久一点也可以。
视线转到左手边,此时景约就坐在那边的沙发里,翻阅着一本旅游地理杂志。
K站起来走到那边,紧挨着景约坐了下去,看了看那本杂志上的内容。
「很漂亮的瀑布。」K针对那几张照片说道,「实景应该更壮观。等以后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玩玩。」
景约斜瞥了他一眼,没理睬,把杂志翻过去一页,这页介绍的是一座气势巍峨而又风景秀丽的高山。
「说起来,我有很久没去登山了。」
K说着,手搭在了景约的肩膀上,连下巴也枕了上去。
「徒步登山的话,对人的体力要求很严格,我想你肯定是没问题。登上山的高处,在树林里找一片空地露营,很有
意思。虽然你可能很少在外露宿,不过没关系,搭帐篷还是生火什么的我都可以包办。最好是旁边有溪流,那样还
可以抓鱼。我抓鱼的技术很好,烤鱼的技术也不错,你完全可以坐在一边享福。」
「……」景约的太阳穴隐隐跳动起来。
在以前,K对他的态度,还可以说是暧昧。然而今天,自从说出了某个字眼之后,K的言行举止就变得堂而皇之起来
。
还说什么爱上?根本已经以他的「爱人」自处。
整整一天,没完没了。虽然景约始终没有什么反应,其实心里已经纷乱如麻。
这个人,竟然连锁连也不能让他稍微老实一点……爱人爱人,什么爱人?他们有在相爱吗?自己何曾表示过要给他
爱情?他又凭什么认定自己会给他爱情?
除了一个所谓的「爱」字,他还对自己坦诚过什么?处处隐瞒保留,这样的爱情,只是一个人孤芳自赏的爱情而已
。
景约缓缓呼出一口气,合上杂志,定定看着K,眉头深沉地挑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K微笑回视。
景约顿了一下,字字清晰地说:「如果你所说的最坏觉悟发生了,你会怎么做?」
「怎么做……」
K沉吟,「老实说,虽然将其作为觉悟,但我并没有考虑过它真正发生的可能性。」
「……」这个人,已经自信到了一种境界。
「不过既然你这样问──」
K接着说,「如果它真的发生了,那么我就拉着你,陪我一起下地狱。」
17.
下午,虽然不是周末,市区繁华地段依然熙来攘往。
景约与K两人,随意闲步了一阵子,路过景约固定选衣的那家旗舰店,把K带了进去。
现在还不确定K会在他那里「借宿」多久,总得有两套换洗衣物。其实比K高一点点,景约的衣服K也是可以穿的。
只不过,景约还是想让K穿新衣服。
他的心思,K也不必客气,就选了两套舒适简单的。离开店里,两人继续漫步,最后来到喷泉广场,就在广场周边
的长椅中坐了下去。
到处人来人往。其实景约是有一点故意,把K带出来招摇过市,说不定被K的「熟人」正巧看到。
景约知道,这行为真的冒了不小风险,只不过,正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冒险又何来收获。
坐了一会儿,景约的手机忽然响起,是他组里的一个部下打来。尽管他请了假,但假如有什么情况,部下还是会给
他报告一声。
部下要报告的事是与Brandon有关。
那天在码头,Brandon针对警方设置了埋伏,而在另一处地点,他的军火运送也确实有进行。而帮他运送军火的,
似乎并不是他自己的手下,所以他有可能是与某个提供专业武装人员的雇佣集团合作。至于是哪家集团这么彪悍,
到现在还没有眉目。
另外是,那天后来出现的那批人,其身份依然无迹可循。但是综合判断,首先他们不太可能是黑道帮派,否则怎会
与警方同一阵线?其次,也不会是业余打混的人。凭他们的火力和实力,必定是受过专业训练、且自有武装力量的
人员,就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集团组织来的。
专业、雇佣、武装……与这几个关键词有关的集团,并不是很多,景约倒是知道一间,而且该集团的老板,算是他
的熟人。
当然,没有证据显示这件事情和那两个人有关,只是有直觉告诉他,和他们联系一下,或许不会毫无收获。
景约在手机名片夹中翻找,首先找到的是两人的住宅电话,就先打打看,如果不在家那就再打手机。
电话拨过去,等待铃音响了有一阵子,才被接通。
「喂?」
听筒里传来的这个声音,却令景约停顿了数秒,才想到:「小睿。」
差点忘记,不久前景父景母出国,因为不放心有哮喘病的小儿子,而把人托付给了庄家两兄弟。因为那两人同是集
团老板,就算再忙,总有一个可以清闲。不像景约,忙起来就顾不着其它人,而景烈在周家那边,景母坚决禁止景
睿与那边挂钩。
「嗯?」
景睿显然愣了一下,旋即声音变得高兴起来,「哥,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最近不忙吗?」
「还好。」
要说的话,原本这电话就不是打给他的……算了,难得聊聊,「你呢,下午没有课?」
「当然有,早就上完回来了。」
「在那里还习惯吗?」
「嗯,还好……」
景约陪他聊了一会儿,最后说到正题:「庄恩霖在不在?或者庄恩琉。」
「他们吗?恩霖哥白天都很少在,至于另外那个……我搞不清楚。」
「这样。」也就是说需要打手机找?
「对了,哥。」
景睿突然想起来什么,「你认识一个叫K的人吗?」
从景睿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景约不禁一怔,自眼角瞥去,话里的这位当事人,正随手翻阅着刚刚那家店里附赠的图
刊。
景约收回视线,不露声色地说:「你在哪里知道这个人?」
「我见过他两次,他还来过这里,和庄恩琉很熟的样子,而且他……」顿了顿,语气有点古怪起来,「他对我说他
帮你打过工,另外他还是……杀手?哥,是真的吗?」
「不要想太多。」有些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对景睿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景约索性一语带过。
比较在意的是,K和庄恩琉很熟?就在他准备问问庄恩琉有关Brandon的事情时,却让他听见,以Brandon为目标的K
,也与庄恩琉存在什么关系,这让他心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模糊,却又犀利。
「我是没想太多啦,但那个……」景睿咕哝着,忽然说,「啊,庄恩琉回来了,我让他来接电话?」
「好。」
过了一会儿,庄恩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先是随便聊了几句,在这期间景约斟酌了言语,最后问道:「你知不知
道Brandon这个人?」
庄恩琉沉默了几秒,缓缓说:「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与军火有关的Brandon.」
既然他知道,景约也就不妨直言:「他有没有去找过你们,要求与你们合作?」
「找了。」庄恩琉答得十分爽快。
原来……真的找了。「那么你们有没有接受?」
「你在和谁通电话?」K突然插话。
之前听到Brandon的名字,就引起了K的注意,加上后来景约的问话方式……被他这样询问的人会是谁,K心里闪现
出一个答案,但这答案还需要加以确认。
景约看向他,他对此的敏锐,也让景约的目光越发锐利起来。
「刚才说话的人是K?」
庄恩琉也听见了K的声音,语气微变深沉,但并没有显得很意外,「他正和你在一起是吗?」
「是的。」庄恩琉的反应,让景约开始怀疑K是故意出声。
「既然他在,那么有关Brandon,和这件事的相关一切,由他来说会比较清楚。」庄恩琉一下子把所有事情转到K那
里。
景约皱眉:「很多事情他并没有说清楚。」
「那就没有办法。有关这些事,其实我们这边的立场并不太好说,他来说才会比较合适。」
「……」
庄恩琉的态度很明确。景约知道再怎样问也不会结果了,结束通话,审视的目光看定了K.K还是一脸淡然,若无其
事。
然而事实上呢?事情牵扯最多的人,恐怕就是他。什么事都有他……他怎么就这么多事,这么不老实?
「Brandon要求与Black Moon集团合作的事情,你知道?」景约问得很肯定。
「知道。」K也回得很干脆。
「那么他们有没有合作成,你也知道?」
「知道。」
「有没有?」
「无可奉告。」
「……」
景约脸上漫过一道寒意,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横空插入。
「啊,你们……」那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以及她的同伴,两人瞪大了眼睛盯着景约和K来回猛瞧,猜测的眼神
很快转为笃定。
「对了,就是你们没错。」女人兴冲冲地说,「你们帮XX新品皮靴拍了照片对吗?哦,真不错,本人比照片上还要
好看很多。」
一听,两人就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虽然都已经淡忘了这回事。
「抱歉,你们认错人了。」景约说。
「认错人?不可能。」
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图刊,翻开来摊给他看,「这是我从我老爸办公室带出来的,是一本内部特刊,上面的两个人不
是你们?怎么可能?除非你们一人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
「哎呀,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嘛,有什么好避讳的?我们又不是要大肆广播。」女人拿起一台数码相机,笑容满面地
说,「就想麻烦两位帅哥,跟我们合照几张,谢谢啦。」
不待两人同意或是拒绝,已经在椅子里坐下来,让另一个同伴帮忙拍照。先在景约身边拍几张,再在K身边拍几张
,然后换人。
等两个女人都拍到心满意足了,她们又说:「你们外形这么好,只给那种流通范围小的内部刊拍照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爸是珠宝公司的老总,她老爸是汽车大亨,不如来给我们家公司的产品当专属模特啊,知名度会广得多,赚钱
也多……」
景约把K的胳膊一扣,站了起来:「抱歉,我们赶时间。」不待她们抗议,拖着K就阔步离开。
18.
因为不是高峰时段,地铁上不会很拥挤。并肩坐在那里的两个人,到现在还是一句话都没讲。
还讲什么?景约已经无话可讲。
一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K就侃侃而谈。而他真正想谈的事,K就「无可奉告」。
这么与自己犯冲的人,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其实如果是其它人,合不来就合不来,不相往来即可。偏偏对K……非但没有列入黑名单,甚至还强行扣留在身边
,简直像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似的,宁可被他气得伤神,就是不想放过他,不允许他再从自己眼前消失……
景约抬起手,以指尖押住额角,缓缓揉着,忽然注意到坐在对面的一个女孩。
女孩是学生妹打扮,耳朵里插着耳麦,闭着眼睛,一心陶醉于音乐之中。浑然不觉,身边一个修着板寸的年轻男人
,正将手伸到她的包包里摸索。
板寸男多半是老手,很快就找到目标,拿出了一只粉红色的皮夹子。把皮夹踹进衣服口袋的时候,他留意到对面有
个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脸色变了变,把脖子缩紧,站起来就想大步逃离。
没有逃出两步,景约站起来往他面前一拦,他抿紧嘴巴,故作无事地转过身。正要开跑,景约按住他的头顶,往车
里的扶手上一下摔了过去。
额头狠狠撞在硬邦邦的钢管上,板寸男白眼一翻,倒地。粉色皮夹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
正巧睁开眼睛的学生妹,一看那个皮夹那么眼熟,连忙翻自己的包,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连忙跑去捡起皮夹
,满脸通红地正要对景约道谢,突然惊呼一声:「小心!」
这时出现在景约身后的那个人,无疑是板寸男的同伙。其实行窃被逮了,理亏的是他们,然而有的行窃者,其胆量
完全可以去拦路抢劫。同伴被逮了,他还不乐意,将一把小刀亮了出来。
学生妹被那把刀吓得惊呼的同时,景约转身,一个人影倏地晃到他眼前,抬手挡下了刺来的刀子,另一只手往上一
挥。
下巴受击,可能是咬到了舌尖,那个人嘴里冒血,哀嚎着跪了下去。
到此时,车厢里已经没有了之前那股悠闲气氛。大概是被某种「英勇」气势所感染,其它人也一个个正义凛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