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所言欺君罔上、包庇凶手、营私舞弊等罪名,儿臣不知为何。现在凶手还没查出,罗大卿应该谈不上包庇。”
“……那么,除了这几位卿家,罗大卿没有处置王乐榕等人么?”龙煊烨追问。
“和几位御史大人一样的处置,王郎官自己就被批了颊。”林笑回道。
“这么说来,罗卿家并没有偏袒谁。”龙煊烨把徐庄的奏折放下,淡淡道。“几位爱卿也不必觉得委屈,国家自有国
家的法度,谁也不能凌驾于国法之上,就是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罗卿身为刑官之首,审结冤狱、明正典刑、刻规
守矩、绳以法度,公堂之上,怎容尔等喧嚷?就是高声说话,都是对公堂的不敬,对国法的僭越!何况你等还是在公堂上
公然高声争执,甚至还冲动地揪扯敏孝亲王,这就未免过分了!难道你们欺他年幼,想威胁于他么?”
徐庄等人登时冷汗淋漓,一个劲地叩首说不敢。
“你们都是朝廷栋梁,未来的大昊还要靠你们来治理,可你们如此冲动偏激,哪还有些儒生体度?读了那么多圣贤之书
,要明事理知分寸,怎么能做出咆哮公堂之事呢?”龙煊烨道。“今日还给罗卿家安排了这些大罪名,真是……唉,难
道你们那些仁义礼法的教育就让你们学会了这些罗织罪名的能耐吗?朕念在你们年轻气盛、难免冲动、又是为了给
死去的朋友申冤的分上就不追究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了,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回去好好想想你们今日所为,是不
是有失检点了!”说完,龙煊烨沉着脸让几人回列。几个人高声谢着恩,飞快地回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大皇子看着林笑,目中闪过一丝阴沉。而麒镇几乎是毫不掩饰厌恶地直直瞪着林笑。
“启禀父皇,简御史的案子不宜再拖,应当从速破案、速速缉拿凶手,这样才能让朝臣安心,让简御史的在天之灵瞑目
!”麒正忽然站出来说。
“大皇兄说的没错,儿臣等也赞成皇兄之言!”四皇子麒岚、五皇子麒镇、八皇子麒英、十二皇子麒鸿也都站出来帮
腔。
“那么,正儿你有何提议呢?”龙煊烨看着麒正,慢慢问。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应当限期破案,这样才能让大理寺差官抓紧办案,缉拿犯人。”
“那正儿觉得限期多久合适?”
“七日。”麒正恭谨地说。“七日之内,凭罗大卿的能力,又有十四弟相助,当可破案。”
“罗卿家,光儿,你们行吗?”龙煊烨眼皮都没抬,淡淡地问。
“臣领旨!”罗振纲冷然接口。“不必把十四殿下卷进来了,臣只是要十四殿下帮忙写书而以,十四殿下对审案其实
也没什么更多的帮助了,这限期破案就不必牵扯十四殿下了!破不了案,臣自己提着头见皇上就是!”
“大卿……”林笑不由一呆,他实在没想到罗振纲会接下麒正的挑衅,更没想到的是罗振纲还不愿牵连自己。刚叫了
一句,麒泰就扯了他一下。
“父皇!”麒泰忽然上前一步,高声叫道:“父皇,七日结案过于仓促,儿臣认为不妥!”
“哦,泰儿你也有话说么?”龙煊烨悠然笑了。
“儿臣觉得,当以一月为期更佳。”麒泰道。“时间定得过于仓促,难免导致审案不细致,草草做结,搞不好还会造成
冤假错案,是以不宜限期过短!一月为期将将适当!”
“嗯,那就听泰儿的吧!以一月为期,限期破案。”龙煊烨最终宣布。
“臣领旨!”罗振纲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林笑看着皇帝,目中显出踌躇之色,皇帝却不看他,“光儿,罗卿既然不需要你相助了,那就算了,你也不用去大理寺了
。”
“启禀父皇,儿臣……”林笑踏上一步,刚要跟皇帝争取一下,结果发现皇帝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严厉,于是只好把
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儿臣遵命。”
“散了朝到南书房去,朕跟你好好研究研究这部奇书《洗冤集录》。”龙煊烨这才露出笑容,吩咐林笑。
跟着皇帝进了南书房,林笑无措地站在皇帝面前。
“来,到朕身边来。”龙煊烨却笑呵呵地冲他招招手,把宽大的御椅让出一半来,林笑踟蹰不已,“儿臣怎敢僭越?”
“呵呵呵,现在只有我们父子相对,你就不必拘束了,想你小时候,天天都在朕身边呆着,朕这御椅上也不知被你口水
糊过多少回,连国玺都被你玩掉了一个角,还是匠作监费了四年功夫才用紫金给补上了,现在你倒跟朕讲究起君臣体
度来!”皇帝哈哈哈大笑,拍着自己身边的位子,示意林笑坐上去。
林笑尴尬地垂下眼帘,暗忖原来皇帝对幼时的麒光还是不错的。于是也就走上前去坐在皇帝身旁。
“好光儿,这才对吗!”龙煊烨笑道。“跟父皇说说,你是怎么遇见这位宋慈先生的?”说罢以手支颐,侧身笑笑地看
着林笑,一双高挑着眼梢的丹凤眼透着说不出来的魅惑之色。
“就是在萧国的时候,有次无意间在路上遇到一个老者,和他攀谈了一会之后,他就把这书给了我,说儿臣是传承他衣
钵之有缘人,把书交给儿臣,他便可放心坐化了。”林笑眼睛都不眨地撒起谎来。
“噢,看来,应该还是位得道高人。”龙煊烨看着林笑得眼睛,慢慢说。“光儿果然非为凡人,所以才能有此机缘,得
传此书。真是我大昊之福阿!”
“父皇谬赞了。”
“不过,你的字写得倒是比以前难看多了。”龙煊烨不经意地说。“看来那离魂之症对你的影响的确不小。”
林笑一僵,尴尬地讪笑着,“是啊,现在总觉得提起毛笔来就不知道怎么办呢,这离魂之症真的很讨厌,有时候我觉得
很多字都是看着认识自己写就写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哈哈。”心里却又想,其实我也是得过几次书法
大赛一等奖的,怎么就写的难看了呢?唉。
“光儿,”龙煊烨忽然深深地凝视着林笑,肃然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的人对你说,他要带你走,你会怎么办?”
“……若是父皇或者哥哥们,带我走我当然不反对。”林笑垂首道。
“若不是呢?”
“那就要看他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了,万一他是要害我呢?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人走。”林笑咬了下嘴唇,断然道
。
“他会告诉你,他非常爱你。”
“若是曾经深爱过,又怎么会不记得?”林笑撇了一下嘴。
“那么你就是不会跟他走了?”龙煊烨笑了,笑得甚是开心。
“怎么,难道父皇希望光儿跟人走么?”林笑嗔怪地看着龙煊烨,“父皇这么快就讨厌儿臣,想把儿臣赶走了?”
“怎么会呢?……”龙煊烨轻轻抚摸着林笑的头,怅然道:“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朕的身边,一个人吃苦了。”
看着龙煊烨的表情,林笑的心中无由地一阵欢喜。于是也展颜笑了。
“光儿,你变了很多,不过,看着你的变化父皇很高兴。”龙煊烨突然认真地说。
“……父皇,儿臣幼时是什么样子?”林笑抬起眼帘,凝视着龙煊烨的眼睛。
“啊……你小时候……”龙煊烨的脸上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你小时候,经常生病,害得朕三天两头地去看你,后来
把你放在朕身边养着,你倒一次病都不生,还越来越淘气了……总是吃得小肚皮圆滚滚的,脸上的肉把眼睛挤得只剩
下一条窄窄的小缝儿,那双小手啊,胖乎乎的,全是小肉窝儿,胳膊腿儿都跟藕节一样,胖得一段一段的,谁见了谁喜欢
你,就是太沉了,抱着特别累,你还偏偏喜欢被人抱着,朕只好把你放在背上,或者放在腿上,你就乐得唧唧咯咯一个劲
地蹦,让你在腿上蹦一会,朕的大腿都是肿的。唉……”
“哈?~~~”林笑不由得傻眼,原来麒光小时候那么幸福啊!
“你呀!朕上朝的时候你都不肯让朕脱身,揪着朕的衣角就大哭,把你抱起来你就不哭了。几次三番的,朕没奈何只好
带着你去早朝,结果你倒好,居然把国玺抓着玩,还给扔了……”龙煊烨苦笑了一声,“把百官吓得都快疯了,一个个
的趴在地上规劝朕不可轻忽国玺,国玺乃是国家之根本,为君者要以社稷为重,不可骄纵孩儿,如此娇惯幼子实在太荒
唐。害得朕还被你皇祖母叫过去训斥了好几回。”
“孩儿小时真是太顽皮了……”林笑红着脸嗫嚅道。
“呵呵呵,孩童天性么,哪个小孩子不是顽皮的。”龙煊烨笑起来,捏了林笑鼻子一下,“你母后走的时候,你和心儿
都还幼小,整日的啼哭不住,身体也都病恹恹的,你皇祖母一直照看着心儿,把心儿养在身边,心儿是没有吃过什么大
苦的,可你生下来时因你母亲的事,朕一直陷在丧妻之痛里缓不过来,也没关注过你,及至你病的厉害,差点死掉,朕才
想起你来。”龙煊烨的目中充满了哀伤,随即又宠溺地看着林笑,柔声道:“直到那天抱着你小小的身体,听着你小小
的肺艰难的呼吸,挣扎着求生,朕才懂得,最应该被关心的是你,而不是自私地光想着自己的难过,对可怜的孩子不管
不问任你自生自灭。”
“那晚朕抱着你一夜没敢合眼,上天保佑,那日上午时你居然把那场烧熬过去了,睁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就那么看着
朕,然后就望着朕笑了……”龙煊烨看着林笑,目中满是幸福喜悦之色,“朕就知道,你是活过来。”
“父皇……”林笑听得也一阵感动,不由伸手轻轻握住了龙煊烨的大手。
“唉……”龙煊烨握着他的手,却终究叹了口气。
“父皇何故叹息?”
“只是父皇最终还是没有守住你,到底还是让你被送去了萧国作人质。”龙煊烨的目光渐渐冷下来,郁郁地道。
“别想了,都是过去的事了。”林笑微微一笑,轻声说。“孩儿什么都忘记了。”
看着林笑淡然微笑的模样,龙煊烨的心不由抽搐了一下,抬手轻轻抚过他的小脸儿,叹息一声,“你虽忘了,父皇却忘
不了的。”
“父皇也忘了吧!”林笑断然说。
龙煊烨愕然看着林笑,“我曾听人说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现在种种,譬如今日生。父皇就当以前的光儿已经死
了吧,现在在您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光儿!”林笑坚定地说。龙煊烨沉默地看着他,随后微微笑了一下,若有深意地说
:“嗯,朕就遂了你的心愿吧!”
“谢谢父皇。”林笑低声道。
“光儿,”龙煊烨凝视着林笑的眸子,良久才说,“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林笑的脸不由红了,“想必是随父皇。”
“不,你的眼睛……更像你母后。”龙煊烨长叹。“你长得更似你母后。”
“母后定然很美。”
“……唔。”龙煊烨仔细地端详着林笑的脸,过了好久眸子一黯,叹道:“你母后当年也无你这般容色。”
“可惜麒光是个男孩。”
龙煊烨一笑。“唔,幸亏是个男孩,不然岂不要让天下苍生为你颠倒?”
“父皇趣儿臣呢!”林笑浅浅一笑,“只是父皇,云心姐姐与那位淳于少将军的事,父皇可有主意?”
“哼……”龙煊烨敛了笑意,“莫不成还要朕去求淳于小子娶朕的宝贝女儿?!他本来就配不上朕的云心,现在还不识
好歹,朕就冷落他一阵,看他能不能想通!难道朕的女儿还怕嫁不着如意郎君么?”
“可是,云心姐姐很是伤心,似乎对那人寄情很深。”林笑道。
“可怜的心儿……”龙煊烨也有点犯愁地皱起了眉头。“今日也无事,你就陪朕去你祖母那看看心儿吧!”
父子二人移驾到了慈明宫,刚到门口就见太后坐在罗盖下悠然地读着佛经,云心却支着个大大的木架在荷花池边照着
荷花绣花。一旁一帮人给打着罗盖扇着扇。
“你们爷俩怎么来了?”看了父子二人,太后笑呵呵地问。
“父皇惦记着皇祖母,所以特地领着儿臣来看望老祖宗!”林笑忙道。
“母后怎么跑到外面来了,夏日的骄阳对保养皮肤最是有害无益,还是不要在外面坐太久了的好。”龙煊烨却劝起太
后来。
“没事。总呆在宫里,这把老骨头都锈住了。今儿正好云心来绣莲花图,哀家也跟着凑凑热闹,晒晒太阳。”太后笑
眯眯地说,随后让人叫云心过来,云心全神贯注地绣着莲花,一点都没发现龙煊烨和林笑到来,宫人叫了她几遍她才反
应过来,立刻放下针线,乐颠颠地跑过来,兴奋地叫着父皇小光儿。一不留神却被自己的裙角拌了一跤,当时就趴倒在
地上,只听“喀”地一声,腕上的寒玉镯子和地面就撞了一下,众人忙把她扶起来连问疼不疼摔坏没有,她却急惶惶地
看着腕上的镯子,只见镯子上却裂了个缝。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了还毛毛愣愣的,跌坏了没有啊!?”太后急得立刻站起来,抓住云心就问,还撩起云心的裙摆
要看膝盖磕破没有。
“没事的皇祖母……”云心赶紧红着脸说,随后冲龙煊烨和林笑吐了下舌头,“太高兴了,把今儿穿了长裙的事儿都
给忘了。”随后惋惜地摸着腕上的镯子,犯愁地说:“哎呀,磕坏了,出了道纹。”
太后看了看镯子,“哀家不是给了你一对么?这只坏了以后就戴那只吧,人没摔坏就万幸了……幸亏你今儿没把两只
一块戴着,要不两只都得让你摔坏了。”太后回头吩咐云心的宫人去给云心取那另一只镯子过来换,那宫人一滞,一
边答应着一边偷眼看云心,云心脸色不由一变,忙说:“不用了祖母,那只我在庵子里的时候磕在石头上也磕坏了,所
以才戴了一只。”
“你这孩子,就知道糟践东西!”太后嗔怪道,“罢了,把我那对安神的翡翠镯子给你吧!一国公主,怎么能不戴些好首
饰?这个以后就别戴了。”
“呵呵呵,命匠做监给心儿她们姐妹每人再打几副就是了,”龙煊烨无所谓地说,“母亲也选选样子,让他们给打些新
首饰吧!”
“哎哟哟,你这皇帝倒是当的大方,一天到晚地紧着娘跟闺女给这给那的,你对那些皇子们能有对我们的一半上心,他
们现在也不至于一个个的都这么让人操心……”太后说着又看了林笑一眼,笑了:“倒是听说光儿最近帮你办了好几
件大事,给你分了不少的忧?”
“呵呵呵,儿臣也是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般出息了。”龙煊烨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