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沾为妙。”
“啧啧,真体贴啊!”一边的游亦儒阴阳怪气地叫起来,“老方,你不要总是这样重色轻友!”
丁昱低下头去喝酒,蒙昧闪烁的光线下,他的脸似乎红了。
“我很重视朋友啊。”方遒自然地将手搭上男生的肩,摆明了一脸幽怨的男人连朋友都不算。
在游亦儒更为不满的抱怨中,他似乎可以忽略掉自己手下身体一闪而过的僵硬。
游亦儒不是傻子,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很适宜地转开了话题,“对了,老方,你这个从不主动张罗来夜店的人,
今天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啊?”
方遒气结。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故意还是无心。自己在电话里跟他简单提到想找秦淮一起参赛的事,因为详细的情
况一时说不清楚,才约他出来。
结果,这位仁兄倒是来了,还顺路带来了丁昱,他能再说什么。
“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讨论一下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比赛的事,后来一想,跟你这个外行人说了也没用。
”
“你要参加新锐建筑师的比赛?”从方才他提起“朋友”二字就一直沉默到现在的丁昱突然抬起头,“方遒,我来
帮你!”
一句诚挚的关切,很显然是发自肺腑。方遒望着那双在灯光闪着灼人热烈的眼,脑海中却没有浮现今天一早,另一
个人上说要帮助自己这句话时的面孔。
酒吧激昂鼓噪的音乐声中,他突然很想知道秦淮究竟是用怎样的表情,对自己说出“我会尽量帮你……”
39.写照
“叮咚——”门铃声响过。
方遒从高高叠起的草稿堆里抬眼,诧异地看一眼身边同样埋头专注描线的男人。
“看什么,去开门。我停下来的话,线条会有毛边。”秦淮头也没抬。
方遒黑线。连头都没抬,就知道自己在看他,简直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在哪里藏着第三只眼。
不过,迟迟没有回话,外面的人似乎等急了,一遍紧似一遍地按着门铃,“叮叮咚咚”的声音好似在催命。
“来了来了!”方遒丢下手里的笔,起身去看门。
“喂喂,你真是有功,家里有一个免费兼职助手不说,还有人负责后勤,末了居然搭上我这样的大忙人来当快递。
”
噼里啪啦地抱怨着,游亦儒捧着装满食物的大锅小碗,像登门表演的马戏团演员,险象环生地将晚饭成功安放在餐
桌上。
“小昱也真是的,不是跟他说了不要每天这么辛苦做饭的么。我叫外卖也一样。”方遒感动之余,似乎也颇为无奈
。
那一天得知自己要参加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主办的比赛,男生便自告奋勇要助他一臂之力。
对此,方遒只是笑笑地抚摸他的头顶,“谢谢小昱。不过,临近截稿期,赶制图纸会很辛苦,你乖乖照顾好自己就
好了。”
听了他的回答,男生坐在高脚椅上望着手中的Angel kiss,一直没有说话。
他略微单薄的身影在声色迷离的灯光下更显得纤细,静默许久,才恍惚而勉强地笑了笑,“方遒……你什么时候才
能停止对我的‘惯性保护’?”
被他这样一问,恍然记起自己刚才声音表情的男人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踌躇一下,才有些牵强地道:“照顾
朋友,应该的嘛。”
“嗯,能被你当做朋友也很难得。”男生居然没有按照他的想象,因为“朋友”二字黯然或炸毛,竟然微笑着直直
看过来。
这样的反应反倒让他自己不自然起来,只推说为了参加比赛要养精蓄锐,匆匆离开了12。
谁知道第二天开始,每天晚上丁昱都做了色香味俱佳的美食拜托游亦儒送来家里,却只打过一个电话让方遒不要分
心专心设计参加比赛。
比起六年前,男生从厨艺到个性都进步了太多,导致方遒觉得如果执意谢绝,会显得自己太过耿耿于怀。
结果,这样的宵夜一送就持续了一个月。
沦为快递小弟的游亦儒虽然口头上颇有微词,但实际对方遒参赛的事也十分关心。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嘘寒问暖的关
系,游某人更愿意在登门的时候吐吐槽,开开玩笑,帮助活跃一下家里随着比赛日期临近,而变得越来越明显的压
抑沉闷气氛。
就像今晚,进门时大惊小怪,险象环生的滑稽样子也是故意的。听到方遒说可以叫外卖的时候,游某人遂不满地翻
了个白眼,“你不吃,我家大美人还要吃。这么多人围着你转,你还不领情,当心天打雷劈!”
对于这种恬不知耻地表达欣赏的方式,虽然听了二十几年,方遒还是没有办法适应,一句“什么时候又变成‘你家
’的了”已经到了嘴边,几经辗转,还是咽了回去。
不为别的,只因那个一直在桌前笑看游亦儒表演的男人已经丢开说中的马克笔,向餐厅走来。
“不错啊,居然有桂花酒酿。”秦淮惊喜地感叹一句,随后看向游亦儒,“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要不要吃一碗
再回去?”
美人垂青,游某人立刻收起面对方遒“血泪控诉”的受难嘴脸,笑如春风地忙不迭点头,“好呀,美人,少来汤圆
多点糖水。”
真是有够自然!还真敢拿他的地盘当做街边的甜品铺,方遒抱着肩靠在餐厅门边,一再劝说自己冷静,反正明天一
早把最后的设计稿寄出去,就再也不用看到这家伙腻味的脸了。
图纸定稿是最劳心费神的细致工作。
精益求精地一再修正润色,方遒一直忙到凌晨三点。
点燃一支烟,他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设计立意到完成的效果,这套图纸都是截止到目前为止,自己最满意
的作品。
他终于可以抛却商业化的立场,随心所欲地完成对艺术理想的一次追索。
这是一种将“所做即所爱”的幸福,对身陷职场的现代人来说,实在太过奢侈。
目光浏览过设计稿上巨型柱与楼面梁的钢筋连接处那一串匠心独具的锥螺纹连接标识线,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
思索了片刻,他提起碳素笔,在参赛者一栏郑重地写下:“中国 方遒秦淮”六个字。
将那两个并排而列的名字再反复审视几遍,仿佛打定了主意一般,他的眼神竟随着唇边浮现的笑意变得前所未有的
温柔。
客厅里,几乎一连二十几天都在彻夜点亮的灯光终于熄灭了。
恢复静谧的空间里,只有烟缸里尚未熄灭的烟蒂在黑暗中制造出点点光亮。
只是想去验证一下与世界的顶尖高手比肩,自己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结果如何,并不在考虑的范围之中。
参赛的设计稿寄出之后,方遒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轨迹,每天忙于公司里的事务,在艺术和商业间尽力寻求平衡
。
直到三周后,助理Linda面带喜色地走进办公室,将一封从大洋彼岸寄来的快件放在他面前。
“总经理,您的设计居然入围了本届Architecture and Urbanism的评选!之前怎么都没听您提过呢?真的恭喜您
了!”
方遒一愣,随后表情平静地点点头,“谢谢你。”随即从印制精美的信封中抽出邀请卡,大致浏览一遍。
质地细致的纸片上所记录的内容言简意赅,无外乎要求入围者在一周后到达位于美国波士顿的杂志社总部参与现场
评选及之后的庆祝酒会。
将那张卡片仔细地装回信封里,方遒站起身,“Linda,我要出去一趟,麻烦你帮我排出十天的假期,再拟一份书
面的休假申请交给楚董事。”
说罢,也不顾跟随多年的女助理兴奋地想询问详情的神情,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将身体靠在电梯内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男人紧握的拳头在微微颤抖着。
没有人知道,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忍住没在办公室里兴奋到大叫跳脚。
在准确解读了那封邀请函上的英文内容后,他只想快点把递到那个总是挂着温雅笑容的人眼前。
很想看一看,他脸上的笑容,会不会因向梦想跨近了一大步而变得热烈一点。
他骗不到他。无论怎样反复强调“画图很痛苦”,一起挑灯夜战的二十几个夜晚里,他每次抬起头,都会看到男人
埋首于图纸间微蹙着眉头反复推敲的专注侧脸。
明明是很深很深的热爱,为什么不肯承认呢?他清楚记得在某一个休息的短暂间隙里,对方捧着茶,轻声地吐露内
心对建筑的定义。
——“作为人类文明的一种载体,建筑不该只是个容身之所。除了身体,也要能够收纳包容人的灵魂。”
他也无法忘记,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内心产生的强烈震撼。
他直觉捏在手中的那张评选邀请卡,像是一根重要的线索,能够由此对秦淮层层包裹的防卫抽丝剥茧,让他再一次
对生活敞开心扉。
仿佛是一条曲折艰难的路,却总会在最崎岖的地方藏着最美丽的风景。
12里热热闹闹的“庆功宴”酒至半酣,秦淮被众人七嘴八舌的游说弄到骑虎难下,居然一笑就答应了与他一同飞往
波士顿。
向为自己送来热茶的美丽空姐微笑致谢以后,方遒还是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望向舷窗边安安静静翻书的男人。
俊秀的侧脸线条在初曦的晨光下格外柔和,不需要靠近也可以看到浓密的睫毛微微阖动,察觉身边注视的目光,他
侧过脸来一笑,“你在看什么?”
“是你吧?”方遒将要来的热茶放在他面前的小桌上,顺手点了点他手中的书页,“在看什么?从上飞机开始看到
现在,这么手不释卷地?”
“啊……”秦淮一边喝茶,一边将手中的书翻过来给他看封面,色彩淡雅的水纹纸,交错排列的风景照片,方遒微
微眯起眼读出书名,“《奇迹建筑里收藏的故事》……”
“呵,”他不觉莞尔,“这书名,还取得真浪漫。”
秦淮准备翻开下一页的手指突然停住了。
他侧头,深邃的黑眼睛里荡涤着清流,竟叫人挪不开眼。
他问:“方遒,你知道泰姬陵吗?”
“嗯……那的确是人类历史上最完美的大理石建筑了。”方遒从专业角度阐述。
“那么,你觉得能与之并驾齐驱的都有哪些?”
“嗯……”突然被问到一个范围如此广阔的问题,男人不得不微微蹙眉谨慎选择,“故宫、圣家堂、布达拉宫、布
拉格广场、雅典卫城、斯卡拉歌剧院……”
他一一历数过去,最后不得不无奈地笑了,“经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人类的建筑史实在是太伟大了,美丽伟大的
建筑实在不胜枚举。”
“没错,从建筑美学的角度看起来,的确如此。不过……”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秦淮将头转向窗外的碧蓝
天空,“那些建筑都定格在最辉煌唯美的阶段,流转至今,或者留下残缺的美……但从完满的角度来说……都比不
过泰姬陵。”
不能确定地习惯性皱眉,方遒抿了抿唇,“怎么说?”
“泰姬陵那多变的色彩,其实像极了人的一生……”别着脸,一直没有转回来的意思,即使头等舱也并不算宽敞的
空间里,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就有点恍惚,“早上是灿烂的金色,正午是纯净的白,傍晚斜阳夕照,再从白色变成
粉红、暗红、最后在月光下化作淡青色……像极了生命初生的灿烂,少年的天真……然后,经历世事,懂得了爱与
恨,心动的甜美,恼恨的泣血,最后,一切都归于老去的灰濛……”
说完,秦淮忽然回头。黑眼睛澄澈幽深,如寒潭下燃着一把火,烙印进方遒眼底。
在这样的滟潋余波里,他恍然顿悟。
从金色的瑰丽,到淡青的冷寂,泰姬陵那每一天周而复始纷繁变化的色彩,不正是人生最贴切的写照么?
正如生命,也必将从丰美,走向凋零……
40.朋友
波士顿,这座有着360多年的历史,被称为“美国雅典”的城市,在浩瀚的大西洋岸,以一种静默宽容的姿态迎接
着每个投入她怀抱中的疲惫旅人。
因为整个区划内有一百多所大学,所以与其他的城市比起来,更多了一分饱含着书卷气的安然淡定。
十月金秋,正是这个城市一年中风景最美的季节。
查尔斯河水静谧深蓝,蜿蜒绕过大半个城市,连接起沿海港口的白帆。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天,方遒提出要出去转转。
坐在窗边翻书的秦淮抬起头一笑,“去哪?”
“去看游亦儒的妈妈。他要我帮忙带点土产。”方遒摊手,“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不是在这里读过书吗?能不
能给我当个向导?”
“……”沉默着,秦淮合上手里的书站起身,以一种怡然优雅的姿态走过来。
侧脸望着酒店花圃的白色栏杆内盛开的一丛矢车菊,语气似乎有些敷衍,“其实,我在这里的几年,几乎每天都在
忙着赶路,从一个打工的地点到下一个……所以,对这里也不算熟悉。”
他微长的刘海被风吹动,遮住漂亮浓密的眼睫,从侧面看微微翘起的嘴唇,挂着始终如一的清淡笑意,似乎对方遒
的邀请也没有表示反对。
将那本pocket book揣进口袋,他转身一笑,“走吧。”
从酒店开出租来的车子,秦淮笑看着驾车在街道上轻车熟路穿行着的男人,“你哪里是不认得路啊,连GPS都不用
开。”
“其实,是伯母知道你来很开心,特别叮嘱我带你过去。”
“那你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说啊,我又不会不去。”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秦淮淡淡地道。
方遒好脾气地笑笑。
没想到,游亦儒那个开放又新潮的老妈,在波士顿依然不甘寂寞。
车子转了几个弯,来到市郊一处绿树成荫的寓所,秦淮看着门前“爱丽丝疗养中心”的牌匾,微微皱起了眉。
和门卫打过招呼,将车子开进去,方遒解释道:“游亦儒的父亲是制药专家,母亲是护士。他们在医疗领域工作了
一辈子,因为见到诸多HIV患者因为社会的歧视以及经济能力不足,不能接受治疗。所以,拿出一部分积蓄发起了
一个帮扶基金。设立这所疗养院,就是为了让那些无处容身的人有一个家。”
“嗯。”默默点点点头,秦淮恍然抬起头,“你这么清楚,该不会……”
“呵呵,没错,这整个园区都是是我设计的——友情赞助。”
将车子安稳停好,男人眼镜后英挺的眉目间,有种疏朗的笑意,“下车吧,伯母该等急了。”
整理了一下衣襟,跟着他走进前方白色建筑的秦淮,望着他昂然的背影,藏在笑意满载眼中的那抹冰冷,有了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