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既然内部矛盾解决了,那么接下来……
总统府内血流成河,而在总统府异常安静的周边,不知何时已然被陆续到来的士兵再次包围了。
在这些士兵重重守护的后方,季父所乘坐的车辆亦在缓缓移动着,季父在车中不时地接收到前方传来的最新消息,但却一直极有耐性地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
季父闭目坐在车中,喃喃自语:「再等等,再等等……」
而同一时刻,就在季父的延迟中,总统府内所存活下来的人已是不多了,渚根本不顾身下血水的脏污,抱着季阳就地坐下。
他看着怀中人越发红润的脸色,神色中的欣喜一闪而过,低下头去,不停地亲吻着季阳那越发温热的脸颊,口中亦在不停地低喃:「快了,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渚根本也未曾注意到,就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房间中,有个人正颤颤巍巍地从血水中爬了出来,而这个满脸血污但侥幸保住一命的人,在看到渚的背影后,险些又要昏厥过去,也不小心弄出了一点动静。
这点动静自然也引来渚的目光,视线相对,渚那毫无情绪的眼神在看到还有漏网之鱼后微微一愣。
而那个幸存者在看到渚那犹如看待死物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后,先是绝望惊惶,在绝望到极致后,反倒是生起了一拼生死的气魄。
幸存者在周围摸到了一把枪,凭着那种明知无望仍要放手一搏的最后疯狂支撑着,他站了起来,举起武器对准渚。而渚的神情从一开始便没有变过,看着这个如同蝼蚁一般的人,彷佛这人做什么都无法影响他的情绪。
渚冷冷地看着那人将枪口对准他,忽的冷笑一声,然而这声冷笑却绷断了幸存者脑中的最后一根弦……
「去死吧——!」
随着这声绝望到疯狂的声音响起,幸存者手中的枪突然从手中掉落,他睁大了眼睛,彷佛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最后的记忆唯有渚看着他的一成不变的目光。
渚看着那个想要袭击他的人的眉心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血孔后倒下,他无动于衷地看着,随后将目光投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那里已有一名士兵举着枪对准他,只是当渚的目光望向他时,那名士兵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是却没有立刻向渚这里射击。
只见渚抱着季阳从身下的一片血水中缓缓站起,他冷眼看着面前的士兵越来越多,只是那些士兵却冷静的没有向渚发动任何攻击,甚至有一些士兵还从他的身边绕过去,一直向总统府深处搜索而去,彷佛当渚不存在一般。
但渚与那些士兵的对峙气氛却越发紧张起来。
总统府内完全地安静下来,渚的冷笑声在这安静的空间中响起,那些士兵的枪口立刻逼近了渚。
「你就那么确定季阳已经恢复过来了吗?」渚不知是在对着谁说话,可是有一个声音却回答了他。
「即便他没有完全恢复,但想必也差不多了,否则你也不会停止下来。」不知从哪里的通讯设备中传出了季父的声音,机械中的生硬使这声音中带了几分冷酷。
「如果我说季阳还没有恢复呢?那你是否还会坚持这样做?」
渚的问话换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你仍会这样做吧,毕竟能够有八、九分把握除掉我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了,对吗?而季阳的生死在你眼中则要往后排了,对吗?」
渚这次的问话获得了回答。
「我不可能留着你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于季阳身边、甚至这个世界中。」
「你承认了,是吗?」渚毫不留情地讥讽着。
没有正面回答渚的问题,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说:「你,必须消失。」
渚脸上狠厉的神色一闪而过,可是对于涉及到自己生死的问题倨傲地不给予反应,只是神色中的傲然却昭告了他的不肯妥协。
「那好,我倒是要看看你会怎么杀死我?」
渚这不屑一顾的回答激怒了一些士兵,但这些士兵在静默了一会儿后,前排的几名士兵变换了枪口的位置。
而注意到这一点的渚神色微微一变,他自然发现了这些枪口对准的是谁,不禁下意识地搂紧了怀中的人。
随后那冷得似乎可以冻结心跳的声音响起,「好,好,好,我倒是没有想到你倒是能狠得下心来,竟然能舍得下季阳,或者……」
渚的眼睛微眯,话语中也带了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你是在赌你我之间,谁会更加心狠一些?」
渚的问话没有人来回答,唯有那些士兵戒备的神色提醒着渚那最坏的可能,或许在下一刻就会发生。
仅这对峙的短短数秒间,彷佛就让人觉得无法呼吸。
渚的身躯微微地动了一下,引得那些枪口稍微逼近了一点,而渚却彷佛未曾看到一般,他微微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弯下身来,动作间小心翼翼地将人一点一点地从怀中放到地上。
先不论那些士兵们看到季阳从渚怀中脱离的那一刻情景是惊悚还是无动于衷,当渚将季阳放到地上安置后,看着没有任何变化的季阳,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放心,他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那些对准自己的枪口,他低沉地笑了,「你赢了。」
第五章
「快点!要不就晚了!」季凡在副驾驶座上不断催促着。
阿洛尔·蒙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沉不住气的季凡,他把本想讽刺季凡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毕竟他还不想挑战前方那个正在驾驶车辆的人。只是在看到车外的景象后,他的神色也不好起来。
季旬他们仍旧是小瞧了季父的力量,单凭他们现在的实力,一旦对上,无异是以卵击石。
季旬驾驶的车辆畅通无阻地接近了包围着总统府的军队核心,自然也很容易便找到季父的位置。车辆一停好,季旬便下车直奔季父所在处。
阿洛尔·蒙特与季凡对视一眼后相继下车,季凡更是趁着周围的目光都围绕着季旬时,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向总统府那里靠近。
阿洛尔·蒙特看了季凡一眼后,终是没有跟上去,留在了原地看着季旬进一步的动作。
季旬稳步向季父的车辆走去,靠近车门时轻轻地敲了下车窗,等了一会儿后便看到季父将车窗缓缓放下。
季父面无表情地看着季旬,季旬在面对这种表情时,首先便是心里一突,但到了嘴边的话语仍旧是说了出来。
「请您停止这一切吧!」
季父没有回答季旬,只是看着季旬的神情有一瞬间令他心惊,而季旬更是从中看出了浓浓的失望与无力。然而还不等季旬再说什么,季父那根本不容反驳的回答传入了季旬耳中。
「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在一旁看着就好,而且如今已然无法停止了。」
「父亲!」
季旬为季父的回答而心惊,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然有两名士兵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他从后面架住,迅速带离了季父的面前。
阿洛尔·蒙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行为,只是跟着季旬而去。
季父看了两人一眼后复又将车窗缓缓合上,而就在他的目光刚刚转入车内时,便得到季凡不顾阻拦、硬是闯入总统府的消息,对此季父只是在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耐,但终旧没有再说什么。
季凡本想悄悄地进入总统府,无奈时间上不允许,最后他也发现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受到阻拦,于是就干脆明目张胆地往里面前进,恰巧也看到令他震惊的一幕。
「他可以狠下心杀死自己的儿子,可是我终究是舍不得季阳……可以,他赢了,我会消失在这世上,如他,所愿。」
渚冷笑着说完这番话后,恰巧听到的季凡大惊失色,然而还不等季凡阻止,渚便动作极快地一晃,便从季阳的身体中取出一块犹如红宝石般的不规则石体。
季凡不安地看向昏迷不醒但胸口仍旧微微起伏的季阳,然后才注意到渚握在手中的那块石体,而那石体只要渚微微一用力,便会在顷刻间化为粉末……
「不要!」
季凡与另一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就连季凡一时也琢磨不清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来发声阻止,他在动作上已然慢了一步,但却看到一只苍白的手握住渚那只握着石体的手掌,阻止了渚的下一步动作。
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季凡没有出息地险些腿软在地,可是接下来的景象才更是让他连声音都忘了发出。
季凡觉得时间似乎一下漫长起来,但实际上却只是过了一两秒钟而已,当季凡看到原本昏迷的季阳清醒过来后,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他的惊喜还维持不到几秒钟,接下来所有的情绪骤然都成为了惊慌。清醒过来的季阳不知何时将身体的重量都依附在渚的身上,季凡听到了季阳那清冷的话语。
「我们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季凡大惊失色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只是他却没有这个机会,只见渚与季阳交握的双手间发出耀眼夺目的红色光芒,季凡在那光芒的刺激过后再度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然没有了那两个人。
季凡不知自己是该失望得无以复加,还是该庆幸不必在父亲与弟弟之间做出选择。或许这样也好,这个弟弟可以就此离开……
「季旬?」
阿洛尔·蒙特也发现了总统府内部那突然出现的耀眼红光,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他立刻看向了身旁的季旬,季旬露出的神色竟让他有了莫名的哀伤。不过他马上将这莫名的情绪甩出了脑中,他没有去追问季旬任何问题,只是默默地站在季旬身边。
不知为何,此时的阿洛尔·蒙特心中,竟然莫名的有种一切都快要结束的错觉……果然,也只是错觉而已。
阿洛尔·蒙特看着周身气势猛然间转为凌厉的季旬,如此自嘲着。
昏暗的房间中,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外界那温暖的阳光,而房间中此时唯一发出声响的只有那台摆放在特制雕花铁架上、作工精致考究的仿古式收音机。
此刻那台收音机中,只有女播音员那严肃的声音不断在重复播报着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兰加的混乱局面在今日正式宣布结束,之前的临时内阁也被宣布取消,如今暂由季家掌权,并透过各种途径召回之前在政变中逃亡到国外,或者躲藏起来的前政府官员。
而整个兰加也暂时实行了军事管制,并会在局势稳定后进行新的总统大选,新总统上任后会正式结束军事管制。
收音机中不断在重复播报着有关这方面的消息,甚至还有记者在实地采访报导。
忽的,这房间中唯一的声源被打断了,收音机被一个不明物体击中后落地粉碎,随后一个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轻微的咳嗽接着响起,然而还不等这阵声音平复下来,房间外便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同时还伴随着一道关切的询问。
「阁下,请问您是否有什么需要。」没有贸然地闯入,恰到好处的询问,以免刺激到房间内主人的心情。
「没有。」
生硬的回覆也并没有使管家有任何的失望,他顺从地不再打扰房间内的人。
听着房间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中央被床幔紧紧围绕着的大床内,喘息与咳嗽声也渐渐平息,一只像是被烈火焚烧后的焦黑的手,缓缓地掀起床幔一角。
安斯艾尔此时只觉得体内彷佛有一团火焰不断地焚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犹如地狱业火一般要将他折磨至死,所以他需要……需要再回到从前的力量!
他不要再像一个见不得光的怪物一般,躲躲藏藏地缩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就此腐朽地死去。
他要活下去,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为重要,他已经抛弃了太多,所以只要让他能够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光明中,他不介意再抛弃些什么了,所以……
「季阳,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你能跑到哪里去呢?你是我的,如今季家成不了你的后盾,你和渚,我都不会放过的!」犹如入魔般癫狂的话语从安斯艾尔的口中喃喃说出,这样的疯狂彷佛使这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窒息的色彩。
湖面上的雾气夹带着阵阵湿冷,覆盖在整个湖面上,而湖岸边早已被落叶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其中还夹杂着落叶腐朽的味道,而在这层落叶之上坐着的两人,却完全不受这湿冷与气味的影响,就如他们很久以前便存在于这里一般……
渚静静地搂着季阳,注视着季阳的面容却一言不发,季阳的上半身完全依偎在渚的怀中,他也享受着安静的时刻,这里是他们之前被季凡救起的地方。
离开兰加后,季阳什么也不问地与渚来到这里,离开兰加意味着什么他十分清楚,可是他不后悔今后自己的世界中只剩下渚一个人,有这样一个人,就够了,真的……
「季阳。」
「嗯?」
「我们就这样一直下去,好不好?」
从湖面上吹来一阵凉风,这使得季阳不自觉地往渚的怀中缩了缩,他的眼睛微眯,眼看着就要睡着时,迷迷糊糊地对渚说:「渚,我想睡了。」
「别睡,陪我说说话。」渚低下头,不时亲吻着季阳的脸颊轻声说。
「说话?说……什么?」季阳只觉得一阵阵的困意不断向他袭来,可是碍于渚的请求,他仍旧是尽量地保持清醒。
「我们这么久的时间才相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与我说的吗?」
渚清楚季阳这一次从沈眠中强制清醒过来,几乎耗尽他之前积攒在体内的全部力量,如今出现了困意也不足为奇,只是渚却贪婪地不想让季阳再度睡去,他只想再好好地看看清醒的这个人。
「说?说什么啊?」季阳含含糊糊地回答,停顿了一秒后,季阳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那犹如梦境中的场景。
在那棵挂满灵鹊灯的古树下,那个人占有性的宣言又一次在他的脑中浮现,这让季阳不禁又把渚搂得更紧了些,头颅埋在渚的胸膛中,带着些赌气意味地说:「你是我的,我不会让的!」
这看似没头没脑的话语渚却听懂了,微微带着些许宠溺的口吻说:「对,我是你的,你可不能让给别人,」接着似乎还有所期待般再问:「还有呢?季阳……」
「还有?」季阳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甚至根本不清楚渚究竟想要问什么,脑袋微微仰起,他略带迷茫的目光恰巧对上了渚那深邃的眼神。
仅仅只是在这一瞬间,季阳便明白了渚所期待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答案,季阳原本还苍白的面容上不经意间有了丝丝的红润,在渚目光的注视下,红着脸说出了他们之间早已存在、但却一直缄默不言的心意。
「我爱你,渚。」话语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接下来则更加流利起来,「我爱你,渚,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是我的!」
带有占有欲的话语,使渚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顷刻间消失无踪,他笑了,宠溺地回答:「对,我是你的,你要记住,我从此以后,一直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季阳流露出安心的神色,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心口处,渚又把那颗可以掌握他命运的石体放回自己的身体中,尽管这已经代表着渚对他的态度,可是季阳仍旧想要得到渚的一句承诺才算安心,毕竟……在那犹如梦境中的那个人所说的话语,仍令他始终耿耿于怀。
「小阳?」渚又一次轻轻地叫着,看着季阳不明所以的目光,渚的眼神彷佛要把季阳整个人都刻划下来印在心中,尤其是季阳那毫不躲闪的目光,更是将渚心中所隐藏的炙热情绪全部引发出来,他也不由脱口而出:「季阳,我想要你。」
季阳听后不由瞪大了眼睛,那副神情在渚的眼中又显出了几分好笑,渚不禁再次开口确认说:「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季阳的眼睛眨了两下,似乎略有些迟钝地回答:「好。」
渚听后,那欣喜的神情并未隐藏,完完全全地显示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