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上不远处的别墅内,因无人打理而显得破败冷清,但在一楼的大厅内,壁炉中火焰的颜色却为这别墅增添了一丝火热与生机。
大厅里原本厚厚的地毯上又铺垫了一层动物皮毛所制的毯子,以遮盖住地毯上的灰尘,这是渚从别墅内翻找出来的。
季阳也是直到这时,才从渚的口中得知那位老管家已去世的消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他,虽然还有些许悲伤,但奇异的是并不会像以前那般情绪起伏过大了,很轻易地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季阳温顺地任由渚慢慢将他放在柔软的毯子上,耳边听着壁炉中木炭燃烧的声音,此刻,这里显得尤为安静,他看着渚将自己的衣物一层层地解开,却并不觉得寒冷,当渚的身躯覆上来的时候,季阳甚至有了整个身体都要燃烧般的错觉。
季阳怔怔地看着渚,而他这样的目光换来的便是那如雨滴般落在脸颊上的温柔亲吻。
是了,这个人如今会是他的,谁也无法阻止、无法替代,只是……他一个人的,季阳的身体无比顺从地回应着渚的动作,甚至在渚看来还带了一份纵容,这也使得渚无需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渚从未觉得所有的感官在放开后于这种时刻会是如此美妙,那种彷若是只有在意识初生时才能够体会到的,犹如在母体中一般舒适的感觉令渚是如此的沉迷,而他也感觉到两人之间是如此的契合,这样的身体,这样的人,是属于他的,真好……
他在季阳的身体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犹如虔诚的信徒一般,在进入季阳身体的一刹那,渚彷佛感受到世间极致的体验,让他忍不住想要叹息一声。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渚终于在此时确定了他今后的归属,他的内心酸涩不已,是要落泪了吗?渚不清楚,这时他只想将身下的这个人就此融于骨血之中,永不分离……
壁炉中的火焰终于熄灭,这也使得室内的温度随之下降,但拥抱着彼此的两人却彷佛感受不到这份寒冷。
季阳不清楚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但他希望永远能够像这样只有两人依偎下去,即使明知是奢望,他依旧希望这样的时刻能够延长一些,今后的路他会有身边的这个人陪他一起走下去,所以,他,无所畏惧。
「阁下!阁下!」
管家这次不经允许便进入了安斯艾尔的卧房,因为他从外面所听到的动静实在令他无法放心,他只得暂时放弃了自己需要遵守的原则,不经主人允许便贸然进入到主人的卧室中。
虽然之前已经在脑中想像了室内可能会出现的场景,但在骤然间接触到那称得上是不堪入目的面孔时,管家之前所做的心理准备仍旧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强自压下心中的震惊,小心翼翼地走近那个瘫坐在地上的人,轻声呼唤着:「阁下?兰迪阁下?」
安斯艾尔似乎对于管家的贸然闯入毫无所觉,那湛蓝色的眼眸望向不远处地上的一堆玻璃陶瓷碎片,彷佛那里有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直到管家再也忍耐不住多喊了几声后,才终于将他拉回现实。
那犹如玻璃弹珠似的眼睛转了转,这才显得整个人不再像一个木偶一样,只是在下一刻,他的目光猛然望向管家,那冷色的眼眸中,刹那间甚至让管家以为有火焰在灼烧,即使心中略有惊惧,但仍旧强自镇定问:「阁下,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就在管家以为安斯艾尔·兰迪不会回答时,却突然听到那万分冷静但却蕴含了某种疯狂的声音对他说:「季阳他们回来了。」
「阁下?」如今安斯艾尔的这种状态不由得管家不乱想,是否这人已经陷入了某种癫狂的幻想之中?
「他们回来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再度回来的,果然是这样。」安斯艾尔痴痴地笑了起来,「我感觉得到,他们终于出现了,太好了……」
管家此时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他似乎为这癫狂的话语所震惊,「阁下,您……」
在管家的注视下,安斯艾尔的体内彷佛又像是有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般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又有了之前那个兰迪家族贵公子的神采,吩咐管家说:「去把家族中所有的力量都调集起来,我要马上、立刻知道他们的下落!」
「阁下……」管家的声音中不乏忧虑,尽管有所畏惧,但仍旧是出于自己对兰迪家族的职责提醒说:「阁下,您这样做,家族中的其他人恐怕会有所异议,对于家族恐怕也并非……」
「难道我不是这个家族的族长?家族的存在不就是为我服务的吗?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安斯艾尔在听到管家的劝说后,不容置喙地质问,他的面容配上此刻的神情更是显得狰狞可怕无比。
管家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劝说什么,匆匆出去执行安斯艾尔的命令,只是在心下不由叹息,这样的兰迪家族今后会是怎样呢……
第六章
渚,我们今后会怎样?
今后?今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可是哪怕你厌倦了,也只能永永远远地和我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离,你以后会后悔吗?
后悔?不,我不知道,可是我如今却是不悔的,渚,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后悔了的话,那么,就让我永久地沉睡吧。
我无法想像将来我会对你吐露出怨恨的话语,甚至会用怨恨的情绪来面对你的情景,那样的我,绝对不要让他存在,好不好?如果我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我会提醒你的,到时候让我沉睡便好。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因为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也许在那之前,我们就已一同厌倦了这漫长的岁月,一同陷入到沉睡中,这也许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结局。
是吗?这样……就好。
兰迪庄园内的空气沉闷而压抑,不时有人来来去去,而与那些明显一看就知是下属的人不同,家族中几位已久不问世事的老者也在这一天突然到来,只是他们虽然来势汹汹,却在刚刚进入到庄园时就被阻拦下来,任凭他们在那里大呼小叫,就是不让他们再往里深入一步,而负责出面安抚他们的管家便遭受到迁怒。
「兰迪家族即使是他大权在握也不能这样乱来!这个家族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是想让这个家族灭亡吗!」
「安斯艾尔·兰迪身为族长,就更应该担负起族长的责任,你身为他的贴身管家,更不能任由他这样不计后果的乱来。如今他不单将兰迪家族置于风口浪尖,甚至一个不小心,整个家族便会毁于一旦,他让整个家族都为了那两个行踪不定的人而放下手边的事情全力寻找,他难道就不怕外面那些一直在对家族虎视眈眈的人会趁虚而入吗!」
……
一个两个情绪激昂的老人就差指着管家的鼻子开口大骂,而管家则一派无动于衷,在他们话语中断的片刻,管家终于开口。
「这是兰迪家族族长的决定,只要你们还承认安斯艾尔·兰迪阁下是兰迪家族的族长,那么阁下所作出的决定便不由人置喙,况且,又是谁给了你们反抗族长命令的权力呢?」
管家的话让这些人无话可说,毕竟他们此刻说得再理直气壮,终究不是处在族长的位置上,说得再多也是枉然,甚至还会遭到安斯艾尔·兰迪之后的报复。
眼看着根本无法让安斯艾尔·兰迪改变主意,几位老者心灰意冷地回去了,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仍旧忍不住说上几句,那些话语自然也飘进了管家耳中。
「兰迪家族这是要走到尽头了啊,或许家族的辉煌就要结束在我们这代人的手中了。」
「真是因果报应啊,我们之前所作的错事全部都要加诸在我们自己身上啊。」
管家看着那几位老人的离去,他面上的忧色更甚,他不知道这一切的疯狂还会持续多久,但即便是到了尽头,他也会尽到自己最后的责任。
季旬有力的脚步声在长廊上不断响起。
自从一切安定下来后,军部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秩序,而他们也再度回到这个昔日军部的所在地。即使因为之前的混乱,这里古典的景色遭到了一定程度的毁坏,但在短暂的修复后,这里又重新可以办公。
季旬此时便行走在其中,并且目标明确地走向季父所在的办公室。
季旬的脚步在一扇房门前停下后,轻轻吸了一口气才敲响了这扇门,在得到里面允许进入的许可后,他才推门进入。
室内的采光极好,在白天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照明灯具,甚至季旬都能看清楚坐在办公桌后的季父那神情的细微变化,自然也注意到季父如今的神情不是太过愉悦,不过……愉悦?恐怕这种心情季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了,季旬自嘲地想。
虽然兰加如今是以季父为代表的军方掌握了实权,但无论是他还是季父都十分清楚,军方早晚有一日不会再像现在一样站到台前,而在那之前,不但要顾忌现今局面的平衡与维护,还要为今后找到一条适合的退路,不能让现在的所作所为成为日后他人攻击的把柄。
季父这里是有得愁了,而且今日季旬带给季父的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父亲,纳布斯那里有所异动了,请问,您有什么指示?」季旬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是死板地问。
季父的办公桌上堆着成堆的文件,而戴上眼镜的他倒把以往周身的凌厉气势遮掩了不少,他抬头看了季旬一眼,但却没有回答季旬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别的,「阿洛尔·蒙特,你已经安置好了吗?」
季旬闻言一怔,现在的他实在摸不准季父是什么意思,但仍如实回答:「现在局势混乱,阿洛尔·蒙特暂时也不好找到适合的地方安置,所以如今是暂时和我住在一起。」
「不能总是这样下去。」季父的目光投向了文件,而这样的语气彷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季旬却不敢把这件季父看似随口问问的事情,当作无关紧要,他的神情在自己仍未察觉时便有了一丝慎重。
「如今蒙特家族在兰加已然一败涂地,但除了阿洛尔·蒙特,蒙特家族的其他人都已经前往国外。虽然以目前来看他们不足为惧,但对于阿洛尔·蒙特,若一个处理不慎,将会招致后面的无数麻烦,所以对于这个人的处理,无论考虑到哪种方面都要谨慎为上。」
听完季旬这一板一眼犹如汇报的回答,季父将手中的文件进行了批示后放置一旁,才抬头看向季旬,只是从季旬那公式化的表情中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来,然而越是这样季父眼神中的探究便越甚。
最终,季父摘下了眼镜,用手指轻轻地揉了揉鼻梁,状似疲惫地说:「对于阿洛尔·蒙特这个人该怎么处理,恐怕不是由我们一家说了算,现在他只有两种方式可以摆脱现状。
「要嘛,是你提前为他把一切准备好,让他离开兰加,从此隐姓埋名过一辈子;要嘛,则是以蒙特家族在兰加所隐藏的部分或全部利益作为交换,用来换取他一人在兰加光明正大的生活着,以图将来或有机会重振蒙特家族。
「而最后这个条件所涉及的,到时候绝不只是我们两家,至于他最后能保住多少蒙特家族的利益,就要看他自己有多少本事了。」
对于季父所说的话没有多少意外,季旬冷静地回答:「我会转告他,相信他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季父看着季旬,意味深长地说:「希望如此。」
话题告了一段落,季旬却清楚今天父子两人间的对话还没有结束,他耐心等待着季父的下一个指示,只是却迟迟没有等到季父开口,在季旬忍不住要出言提醒时,季父才终于出声。
「纳布斯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插手了……」
「父亲?」
季旬不禁疑惑,他自然清楚自己之前一些感情用事的行为恐怕已让自己在季父心中的评价下降不少,但他却不认为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季父会把他排除在外,毕竟在牵扯到季家的血脉时,自己仍是季父最为信任的人选。
果不其然,接下来季父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不仅仅是你,季家对于纳布斯那里的『异动』也不会插手分毫。」说到这里季父锐利的眼神看向了季旬,「从此那两个人的一切都与季家无关,也与你们……无关。」
「父亲!」若说听到前半部分,季旬还能保持冷静的话,那么在听到最后,则让季旬再也无法不激动,父亲难道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季父似乎并未将季旬的诧异放在眼中,他依旧把之前的意思重复了一遍,「我再重复一遍,从此季阳和渚,与季家、与你们都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纳布斯那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也与我们、与兰加无关。」
季旬似乎理解了季父说的话,但又似乎不明白,只是季父却不再给他解释了。
而等到季旬将所有的一切逐渐厘清了头绪、想到更深一层时,他的神情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的震惊与无措,甚至还有些惊慌地说:「不、不行!您不能这样做!」
季父没有为季旬的无礼而感到生气,他只是平静地注视季旬:「你应该清楚我这样做的原因,他们的以后,恐怕已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了,所以……早些认清现实为好。」
现实?什么是现实?难道从此将那个弟弟视为异类才是现实吗?季旬很想这样张口反问,但他终是压下了这份不满,默默地退出了这间办公室。
季旬双目无神地走在长廊上,他一时难以接受父亲这样的决断,他仍旧是太为幼稚,无法做到像父亲那样当断则断,哪怕为此所抛弃的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一连串的事情不断向季旬的脑海中涌来,让他头痛欲裂,他明明清楚自己不该有如此的情绪,但理智却无法控制住情感。
该死!季旬低声咒骂着,他现在一时想不出应该怎么做,是默认季父的做法,还是……再一次暗中反抗?
就在季旬步出军部大门后,他终于给季凡打通了电话。
「季凡,我现在不方便去纳布斯那里,你若是可以的话,去那里看看吧,但要保护自己的安全,如果……我是说如果去了那里后,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你什么都不要做,明白吗?作为一个旁观者就好。」
「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走。」
这一头的季凡结束了通话,身旁一道悦耳的女声接着问:「你又要去哪里?如今一切才刚刚平息下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季凡看向自己的妻子,之前在那种混乱的局势下,季凡提前一步将妻子安置在了岳父那里,那里目标较小,而岳父更是早有准备地带着全家去藏身,直到现在局势稳定后,他的妻子才终于回到季凡身边。
只是刚刚重聚的夫妻两人却转眼间又要分开,这也不由得做妻子的不担心。
「没有什么危险的,放心吧。」
季凡走近面含忧色的妻子跟前,轻轻地将妻子额前散落下来的碎发整理好后,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滋味。
这样的动作他之前从未对妻子做过,与妻子之间是一场没有感情基础的政治联姻,季凡以为他以后的生活也就那样过去了,可是在经历这么多事情以后,看着妻子在众多家世良好的女性中这并不出众的面容,季凡如今只感到了一股温馨,妻子那温婉的气质在此刻更加衬托出她本身那贤妻良母的感觉,这或许就是一个家会有的感觉吧。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季凡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点点温情,他这样的态度反而把他的妻子弄得一怔,季凡见状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下来他只听到妻子温柔地回答:「那好,我等你回来。」
安斯艾尔看着镜中的自己,自从样貌大变以后,他的卧室里便没有了镜子,这一次是让管家重新放置的,镜中的人只有那一身黑色的斗篷格外显眼,因为这件斗篷宽大到可以将人的面容全部遮掩起来。
安斯艾尔这时甚至不敢再看镜中那无比凄惨的人第二眼,在这种时刻,管家更是不敢打扰,早就在镜子放入卧室后便迅速退出,所以当安斯艾尔听到敲门声时,心中生出一丝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