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安斯艾尔转身背对着镜子,而进入卧室的人也果然是管家。
「阁下,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马上出发。」管家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说。
「那么,走吧。」
从安斯艾尔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不适,尽管这日的天气阴沉沈的,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理想的出门天气,但他有拖延不得的事情要去做,或许在完成这件事情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再次站到太阳光下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天,安斯艾尔那颗近乎死寂的心也不由震荡了起来,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那尊贵的客人们。好久没有见到面,总该打声招呼的,否则也太过失礼了。」
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已经积了不少的烟蒂,只是季旬却仍旧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
这里是季旬在外自己购置的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是他如今得以放松的地方,在乱局之后,他和季凡都没有回到季家老宅居住,而季父更是每日在外奔波没有回去过。
不管父亲与季凡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回去,之于季旬自己,则是因为他不想再面对那座有着太多回忆的老宅,在那里,他肯定会无时不刻地想起季阳与渚,至少在他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心理准备时,他还不打算回去。
客厅里并不那么宽敞,不多时就已被一片灰蒙蒙的烟雾所笼罩,阿洛尔·蒙特一推门,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他自然也差点被这满室的熏人烟雾给呛得背过气去,他咳嗽了好几声,这才有勇气迈进客厅。
他看也不看季旬这个烟雾制造者,直接将客厅中的窗户全部打开,转身又去倒了一杯水,面色不善地来到季旬面前,动作极快地将那一杯水对着季旬当头泼过去……
季旬现在的样子极为狼狈,手中的香烟早已湿透,而他整个人则从头往下都湿淋淋的,水滴顺着季旬的头发不断流至他的鼻梁上。
季旬有一瞬间的呆滞,那样的表情反倒让阿洛尔·蒙特感到一丝好笑,只是现在却不是他笑的时候。
阿洛尔·蒙特冷嘲热讽地说:「怎么?季大少爷难道是为这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待遇』给弄傻了?还是说你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对你这样做?」见季旬仍旧没有吭声,阿洛尔·蒙特不由得恶狠狠地说:「你就欠人给你泼一头冷水才能清醒一点!」
看到季旬仍旧是那副愣神的模样,阿洛尔·蒙特心中更是恨不得再给他浇上一杯水,好让这人清醒清醒,只是他的念头没有再度变为行动的机会了。
回过神的季旬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厉声大喝:「你干什么!」
阿洛尔·蒙特扬了扬手中的水杯,语带讽刺地说:「很明显,让你好好清醒一下。季旬,你有什么好烦恼的,一进房间就差点让我以为自己进了火场,你在这里装什么深沉?好像别人欠了你一样,要说苦闷烦恼的话,也应该是我吧?
「现在那些人给我开出了那种条件,除了留在兰加一拼外,你以为我还会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就是我的野心也不允许我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你以为把家族这么多代以来创下的基业交出去会不痛心?可我还不是笑着过日子,那你呢?
「如今季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哪怕就是有些许的不如意,你也不应该这么消沉。以你如今的身分地位,『束手无策』这个状况不应该发生在你的身上,难道是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吗?」
若说是平时的季旬,还能在阿洛尔·蒙特的这番话下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可是如今季旬心思纷乱,再加上这人时不时的刺激,虽然他的神色、语气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仍能从中感受到一丝焦躁。
「我不是神,自然也有办不成的事,去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不要来烦我!」
季旬的话语中已经流露出了不耐烦的意味,只是阿洛尔·蒙特在这时却没有见好就收,反而说出更加火上浇油的话,「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
阿洛尔·蒙特才刚回嘴完,他便想到了原由,「是季阳?不,不对,如果单单仅是季阳,事情早已成了定局,你又有什么可烦心的?」
不待阿洛尔·蒙特再说什么,季旬面色一沈,语气不善地说:「与你无关!」
可是阿洛尔·蒙特这人又怎会是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的?他只要再深想下去就明白了,「是季凡?」
而季旬的沉默在某种程度上也就代表了默认。
「季凡……」阿洛尔·蒙特自言自语,「季凡是因为你而去做了什么事,对吗?」只要想通,那么接下来的一切也就理顺了,「那事的危险不小,对吗?」
顿了顿,阿洛尔·蒙特才说:「你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啊……」
阿洛尔·蒙特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以常理来判断季旬的行为了,好吧,虽然他承认自以前开始自己便看不透季旬,但是季旬这样的做法,更多的是让他感到不解。
「我让季凡去了纳布斯,他在那里也许会遇到危险,也许不会,但不管怎么说,把他推入险地的人却是我。」季旬边说边起身,连看也不看阿洛尔·蒙特一眼就离开了客厅。
阿洛尔·蒙特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一会儿他才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第七章
渚的手指在季阳光裸的脊背上来回抚摸,尽管室内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但对于刚刚结束温存的两人来说,那躯体摩擦间的火热仍未退去,只是渚却不敢拿季阳的身体开玩笑。
看着季阳又再度沉睡的面容,渚这次没有不安,因为他知道这次是把这人累坏了,他放轻动作替季阳把衣服一件件穿上,没有把季阳惊醒。
本想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的渚忽然看向窗外,过了片刻,他露出一丝冷笑,只是在他的目光望向了怀中的人时,那冷笑又渐渐消失。
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人,渚并不想打扰这人的沉睡,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却是容不得他,不过,或许,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阁下,就快要到了。」
管家坐在加长的轿车中,看到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然后扭头对坐在身旁的、全身都被斗篷笼罩的人低声说。
安斯艾尔看不到窗外的景色,只是这里的路他却是来过的。
想到过往,安斯艾尔略有失神,那与季阳的初遇彷佛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任谁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再面对会是这样的情景,那时的自己……安斯艾尔马上将脑中的过往驱逐,过去如何已然不重要了,自己所要把握的是现在以及未来。
车辆一直在均速行驶中,安斯艾尔忽然低声对身旁的管家说:「一会儿在前面的路口停下后你就不必跟进去了,到这里就行了。」
「阁下?」
似乎为安斯艾尔的决定感到惊讶,管家内心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地显露出来,只是在下一刻,管家压下心中那莫名翻滚的情绪,以一副正常口吻,对自己的主人重申本身的职责。
「阁下,我的职责就是照顾您,而现在……我更不会以为自己有离开您身边的必要。」
管家的话说得委婉,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安斯艾尔都明白,以安斯艾尔如今的情况,身边若是少了人照顾,的确是有所不便,所以安斯艾尔在听到后,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阁下,」管家猜想安斯艾尔的心中已然有所动摇,所以他接着说:「我明白您的好意,只是现在还不是我能够完成职责的时刻,所以,请允许我留在您的身边吧,到时我不会成为您的拖累的,请您放心。」
或许是管家最后的话打动了安斯艾尔,考虑到接下来自己的行动的确需要有熟悉他自身情况的管家在场,他没有再坚持下去,只是提醒了管家接下来可能会面对的危险。
「若要留在我的身边,你得做好更万全的准备,也许到时的情况无法顾虑到你。」
管家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他那坐得笔直的身子微微欠身后回答:「阁下,能够跟随在您的身边,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职责,这一点也是我从来都坚信不移的。」
「季阳,醒醒。」渚轻声地叫着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季阳,看着仍旧处于迷糊状态的季阳,渚清楚适才的欢愉的确消耗了季阳太多的精力,只是他还是不能放任季阳继续沉睡下去。
「渚?」季阳不太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对他来说,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再继续一睡不醒下去,只是他也明白渚不会无缘无故不让他休息的。
「季阳,有人快要来到这里了。」渚为季阳整理好领口,平静地说。
「谁?」这句话也将季阳的睡意驱走大半,不过在下一刻他自然想到了会是谁,「安斯艾尔?」
似乎为季阳仍旧如此称呼这个人而有所不满,渚轻轻地咬了季阳的颈间一口,放开季阳后不轻不重地强调,「是安斯艾尔·兰迪。」
季阳被渚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自知理亏没有反驳,只是转了话题说:「你既然选择来到纳布斯,那么总会想到要和他碰面的,你不会现在才惊讶吧。」
看到渚眉毛一挑似要说什么,季阳堵住了渚的话头说:「安斯艾尔·兰迪怎么可能会死心呢?尤其是在他又变成了那副样子后,恐怕他更不会甘心从以前的贵公子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他毕竟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别再想他了!」渚不满地轻吻一下季阳的唇,在最后刻意地轻轻咬了一口,看到季阳微微吃痛的表情后才算是满意。
季阳的心中略略有所不平,「到底是谁先提起的!」
渚没有接季阳的话尾,反而像是警告一般说:「别到时心软,你可别忘了他差点把你害死!」
想到之前所发生的事,季阳的神色微微一变,「我自然不会忘记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他搂住了渚,在渚耳边既似宣誓又似保证地说:「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会让谁再轻易伤害我的,在这一点上我会遵守这个承诺。」
渚看似因为这个承诺放了心,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着季阳离开那栋别墅。
别墅内原有的景象因为没人打理而显得衰败,季阳没有时间再来细细观察这里的一切,他们快步离开这里。
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他说:「这一次对于安斯艾尔·兰迪来说,恐怕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所以他可能会召集那些……」
渚的话音未落,忽然便把季阳护在身后,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路上,那些厚厚的落叶忽然无风自起,层层的落叶夹杂着泥土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的方向袭来。
季阳自然也清楚这并不是自然现象,渚更是没有任何动作地任由那些落叶向他们而来。
只是当那些落叶就快要到他们跟前时,竟停在距渚一臂之遥的距离外,怎么也无法再推进一步了。那卷起的落叶堆积起来后,受到了来自两方的压力,直到终于到了极限,终于承受不住而向四面八方散了开来……
季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即便他躲在渚的身后,也依旧感受到那些落叶从身边呼啸而过,有些落叶甚至席卷着尘土,擦过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肤。
季阳紧紧贴着渚的后背,试图躲过这阵袭击,同时也听到渚用不屑的口吻说:「不自量力的东西!」
没等季阳反应过来,他耳边便突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层层落叶已没有刚才狂卷而来的势头,纷纷落了下来,当落叶又重新归于地面上时,季阳也慢慢从渚的身后探出身来。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赫然躺着一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人,而渚却没有让他的目光再往那里停留半刻,直接拉起季阳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季阳默不作声地跟在渚的身后,他自然也清楚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眼看他们就要离开别墅的范围,但除了刚刚一开始的袭击外,就再也没有碰到任何的阻拦,不过季阳心底清楚,他与渚是无法顺顺利利地离开这里的。
「安斯艾尔·兰迪已经离开兰迪庄园,在去往目标的路上了。」
「看来他真是迫不及待了,竟连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哼!什么迫不及待,我看他是疯了!竟然把兰迪家族全部押上去作为赌注,不是疯狂又是什么?」
「若是他不这样做,恐怕现在还轮不到我们坐在这里算计他了,不过,我若是他的话,说不定也会这样做,毕竟他和我们这些从来没有得到过那种力量的人不同,得到了又失去的滋味才更加不可忍受。」
「哈!我才不管什么能长生不老的力量呢,只有把那个杀神除去才是正事,否则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若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权力财富的享受?
「我现在已经死了那个想要得到与众不同的力量的心思,那些异能者除了与生俱来的以外,剩下的那些经过试验的人,要多少个才能存活下来一个?说实话,我已经后悔参与到这里面来了,若不是怕那个杀神不肯甘休,我早就回去抱美女了!」
对于这番显得毫无志气的话,其他人不知是不屑还是心有所感,并没有人接话。
「安斯艾尔·兰迪哪怕真的疯了大半,他也不会眼睁睁地让人打兰迪家族的主意,我们行事还需小心才是,别到时候又把自己给赔了进去。」
「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所以我们才待在这里没有马上行动,如果安斯艾尔·兰迪胜了,我们自然什么都不会做,但如果安斯艾尔·兰迪败了,那么到时我们之间就各凭本事,看能拿到多少属于兰迪家族的东西了,毕竟兰迪家族可不是那么好瓜分的。」
在这个阴沉的天气中,暗地里的阴谋也如影随形,而安斯艾尔并非对这一切毫无所觉,只是现在的他如饮鸩止渴一般,纵使清楚后面有一堆势力对家族虎视眈眈,他也没有退路了。
如果他这回赢了,那么自然会保全兰迪家族,如果他输了,那么就让兰迪家族为他陪葬吧!
他一生的一切荣辱都系于这个家族,他已无法想像脱离了这个家族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所以就让兰迪家族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吧,这样……对于自己才够公平,不是吗?
「渚,他们来了。」季阳站在渚的身边,看着那些缓缓走近的各色人等,心中出现了果然如此的想法,他没有任何的恐慌,只是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他们是谁?」
「前奏而已。」
渚漠然注视着那些人,无论眼神还是表情,都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就明了他的蔑视与不屑一顾,渚这样的神情自然也激怒了那些人。
其中一个最为年轻的,当下就被渚这种无言的态度给激怒,他的身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向渚这里袭来,不过他的袭击目标以渚来看,很容易就能判断出这人其实是绕过自己,针对季阳而来。
渚眼眸中的怒意一闪而逝,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
那人在距渚只有几厘米时,被一股力量重重地甩了出去,一蓬血雾也随之洒开,被甩出去的那人在落到地面之前的几秒钟内,四肢也随之从躯体上分离开来,这具四分五裂的尸体就那样散落在了另外几人的面前。
没有人能够看清渚是如何出手的,另外几人的神色无不例外地带上了几抹震惊与惊惧。
他们在来之前便已清楚这次恐怕是有死无生,之前那些异能者的死亡他们也有所听闻,但为了那些许下的重利,他们仍旧来到了这里。
只是这一开始的交锋就已令他们感到后悔了,纵然他们之前曾听闻过那些异能者死去时的惨状,但仍不如亲眼所见来的令人震惊,而且……渚已不打算再给他们后悔的机会。
「闭上眼,不要看。」
渚对季阳只是短短说了这一句话后便离开季阳的身边。
季阳十分听话地闭上眼睛,当他听到几声重物落地、确定再无动静之后,才睁开了眼睛,不意外地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几具已无生命气息的身躯。
他来到了渚的身旁说:「不可能就只是这几个人吧。」
「的确。」渚淡淡地回应,「也许他们把这世上能找到的异能者都找来了,那么,你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