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也不想提,但非提不可,这是我们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我说:“小妖,你自从穿上男装,就变了。”
他说:“那还不是你让我变的。”
我看着他的眼睛,神色复杂,三分无奈七分寂寥,“小妖,我这一生早已许诺给他,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人。”
他没再说话,我们静静喝完咖啡,各自回家。
小妖就是小妖,第二日,便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样与我卿卿我我,勾肩搭背。他这样的性格其实很不错,至少
不会让人心理产生负担,从而逃避。
很快春节将至,黑子说,要我去和他们一起过年。我说,好,正愁没地去呢。
我们买了一大堆好吃好喝,去了木木家。
木木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精神不错。
这一天,是除夕。
全中国欢歌笑语,合家团聚。外边鞭炮声接连不断,震耳欲聋,楼下的车叫个不停。电视节目什么也听不见。烟花
此起彼伏绽放于夜空,美轮美奂。我趴在窗台上,看热闹。
火树银花不夜天。我想起了那个人。启云。
黑子叫我过去吃饺子,我说,等等,再看会儿。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一个隐去来电的号码,我接起来,那边没有声音。
我知道,是他。
静默。
电话那端,传来炮竹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像是隔着什么。
他,大概也像我一样站在窗前,遥望夜空。
几秒钟后,他挂断了。
我看了一眼通话时间,整整五秒。短短的五秒钟,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合上手机,我久久伫立窗边,神思飘忽。
黑子又过来叫我,我说,不吃了,我要走。
他惊讶,问,你去哪?
我说,去他在的地方。
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拍拍我的肩。
我说,车钥匙。
他从兜里掏出来,递给我,说,慢点开。
上了车,我拨通苏楚手机,那边人声鼎沸,估计正合家团聚呢。
我说:“苏楚,我小羽,新年快乐。”
他说:“新年快乐。”
我说:“启云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回哈尔滨了。”
我说:“把他地址给我。”
他说:“小羽,你……”
我说:“去找他。”
他笑笑,说:“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没有说话。
他说:“启云家在哈尔滨香坊大街中山路蓝色西雅图。你进小区后,沿着中央景观大道一直往里开,16栋别墅就是
。”
我说:“谢了,拜拜。”
撂下电话,我不知所谓的笑了,什么感觉,喜悦,刺激,一点点冒险的味道。
不想问启云电话,更不会打给他,我赌就赌他在等我。
27.烟花寂落的除夕——心碎的重逢
一路飞奔开上长哈高速,路面上几乎没有车,偶尔有一两辆大货经过,二十多分钟,才遇到几辆私家车。我抽着烟
,听着曲,脑中一片空白。
车速150迈,两个小时零10分钟,我到达哈尔滨。沿着香坊大街一路东行,不出十五分钟,远远望见蓝色西雅图社
区的牌子,很经典,很有品位的社区。洛可可建筑风格,繁丽古典,柔美的弧线设计,贝壳曲纹,细腻精致的局部
雕饰,透着股18世纪欧洲文艺复兴的味道。
我拐进小区,放慢车速,园区里很热闹,不时有人出来燃放烟花,美丽的烟花腾空绽放,落下火烁纷纷。终于,到
了第16栋别墅。
房间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貌似没人。
隔着落地窗,能依稀看到里面陈设的家具,很豪华。
这就是启云的家。
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有股淡淡的伤感。
如果他不在家,那么第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回自己家了,和父亲团聚去了。第二种可能性,就是他去别人家了,当
然,不可能是包养他的人,应该是……他的恋人。嗯,只能是这样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我按下门铃,房间内传来空洞的回音,没有动静。
静静等待了一分钟,我确定,他不在家。
怎么说我当时的感受,失落,或者是淡然。无论哪种可能性,我都该为他高兴才对,前者是与亲人合家团聚,后者
是与爱人甜蜜相守,和和美美。可,他为何要给我打电话呢,是想知道我过的是否快乐,是想知道我是否也有地方
过年,不至于一个人孤孤单单。
点上支烟,我靠在门框上抽,也不知下一步该干嘛,就是呆着,呆在这。
忽然,门内传来轻微响动,听似有人走过来。
是启云?他在家?……
在我思忖的瞬间,门开了。
我回转过身,启云站在门口。
他穿的很素雅,丝毫看不出节日的喜庆。银灰色衬衫,纯黑针织休闲外套,深色牛仔裤,很休闲。他右手端着一杯
红酒,在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酒杯从手中脱落,摔到地板上,清脆的声音,一地玫瑰色的酒液和玻璃碎片。
他还是那样清瘦,高挑,美丽。
墨发如瀑,美目潋滟,苍白而凄艳。与半年前,别无二致。
他静静看着我,眼中的神色由难以置信,变为惊喜,变为痛苦,变为绝望。
短暂的静默,只有几秒钟,我扔掉烟,扑上去,紧紧把他搂在怀里,抵在墙上,疯狂的吻他。
抵死缠绵,激情而绝望。
他哭了。
在我们忘情拥吻的时刻。
他捂着脸,顺着墙壁滑下去,蜷缩着坐在地板上,将脸埋进膝盖,哭的伤心极了。
我看着他,心支离破碎。
冷风打透衣衫,这才发现门没关。
我回身带上门,将他从地板上一点点拽起来。
抱着他,让他伏在我的肩头。
他哭的浑身发抖,伤心欲绝。
当你被一个人伤害的时候,当你被他伤的痛不欲生,近乎绝望时,他的悄然转身,或许是对你的最大仁慈。他离开
了,他不见了,你压抑着心中的苦痛想开始新的生活。而当他再度出现,当他再度站在你的面前,过去所有的委屈
与不甘,痛楚与绝望,就会如潮水般瞬间涌至,将你湮没。这,是他对你最大的惩罚。
28.烟花寂落的除夕——心碎的重逢
而我就是这样惩罚启云的。
我轻抚他的后背,秀发如丝掠过指尖,那熟悉的感觉,恍若昨日。
“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来看你了么。”
他双肩不停颤抖,断断续续重复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小羽……小羽……小羽……”
这才发觉,他的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他唤着我的名字,叫的我心都碎了。
我把眼泪咽回去,说:“启云,别哭了,你看你嗓子都哑成这样了,不能再哭了,我这不是来了么,来陪你过除夕
。”
但我的话,丝毫没有对他起到安慰,他仍哭个不停,像是要哭死在我肩上。
无从慰藉。
“好了,好了,乖乖的,听话,今天是除夕,过年了,应该高高兴兴的才对,你说是不是?再哭一会儿,年都过完
了,快,别哭了,听话。”
他搂着我,啜泣不止,任我怎样说都无济于事。
“启云,启云,你听我说,我就是来陪你的,陪你过年的,我怕你一个人会孤单,所以就跑过来陪你,我不会走的
,我哪也不去,就在这一直陪着你,别伤心了,好不好?”
他似乎听进去一些,哭的没那么严重了,但扔抱着我不撒手。
我俩就这么抱在一起,站在门口,外边炮竹声声,人们合家团聚,辞旧岁迎新年。
“好了,启云,乖一点,好么。你看我大老远从长春跑来,你不会想让我一直站在这里吧。我们去客厅,好不好?
”
我轻轻推他,他蓦然将我抱紧,说:“小羽,你不要我了……你把我丢了……不要了。”
眼泪瞬时涌出来,我仰头用力眨眨眼睛,没让它们掉下来。
“我没有,启云,我这不是来了么,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在给他彻骨至伤后,我默然转身,离他而去。
如今,又跑出来和他共度除夕,真是天大的讽刺。
你不要我了,怎样一句简单而直白的话,却把人的脆弱和无助,悲伤和绝望展露无疑。
“启云,今天过年,有什么话我们等过完年再说,好么。你乖乖的听话,我们高高兴兴的,好么。来,我们到屋里
去。”
他还是不肯松开我,像个怕丢失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我在心里叹气,问:“启云,你家有饺子么?过年是要吃饺子的。”
他趴在我肩上,摇摇头。
我又问:“那有什么好吃的么?像薯片啦,罐头啦,糖果什么的。”
他还是摇头。
我心里一阵难过。在这个举国同庆的新春佳节,他却什么也没准备,什么也没买,看来他根本不打算过节,节日对
他来说,可能是最孤独最悲伤的日子。
“那……酒总有吧,我刚才还见你端着酒杯。”
他点点头。
“那就行,有酒有烟,外加……冰糖,就足够了。有这三样,别的就什么都不需要了。来,我们进去吧,站在这,
怪冷的。”
我推推他,他还是粘着我不动,好像一松手我下一刻就人间蒸发了。
心下莞尔,启云有时真的和小孩子一样,任性又缠人。
“你……先松开我好不好?你这样一直趴在我肩上,我们怎么喝酒啊。快,乖乖的,松手。”
“小羽,你抱我。”他的声音轻飘暗哑,微不可闻。
“好,我抱你,那你也得先松开我,要不然怎么抱你啊。”
他终于放开我,我将他横抱起来,往里走。
29.启云,我爱你
启云的家真是漂亮奢华,贵气而不失高雅。米兰格调的装潢设计,富丽厚重中透着一点点奢靡。穹顶上璀璨琉璃的
水晶吊灯,让人联想起中世纪的贵族晚宴。雕花旋转楼梯,暗红色的窗帘帷幔,处处有种16世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
的风格。
我刚要把他撂在沙发上,他说:“别……别放下我,小羽,抱着我。”
我笑,说:“启云,你不会想让我抱着你满屋溜达吧。”
他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我说:“好好好,抱着你,你先下来,之后坐我腿上总行了吧。”
好说歹说,他终于同意。但无论他今天叫我怎样,我都会顺着他,哪怕他说要把我当马骑,我也会心甘情愿让他骑
着玩。
他坐在我腿上,眼睛盯着地板,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我看看茶几,上面摆着一瓶他喝了一半的红酒,还有一盒烟。
“启云,你家都有什么酒啊?”
他说话有点费劲,听不大清,嗓子沙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好多,芝华士,人头马,伏特加,红酒,都在底层藏
酒室里。”
我说:“藏酒室,那是好地方,带我去看看。”
他说:“不想去。”
我说:“那你拿两瓶上好伏特加我们喝喝。”
他说:“我不爱喝。”
这就是启云同学的风格,拒绝别人从来不用打草稿,随口就来,而且相当不以为然,甚至堂而皇之。心下莞尔,看
他那任性的样子,我笑笑说:“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苦艾酒。”
苦艾酒,简直没的说。据说梵高的向日葵就是苦艾酒灵感的产物。王尔德也曾梦幻般的描述过喝过苦艾酒的感觉,
一杯苦艾酒和一轮落日又有什么分别。在一百多年前的欧洲,多少文人才子为这一小杯翠绿色的液体如痴如醉,以
至于到了无法自拔的程度。
虽然,解禁后的百年,今日的苦艾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靡与癫狂,但它仍令人向往,令人们忍不住想尝试一下它的
味道,在碧绿色的酒液中依稀感受昨日的迷梦与疯狂。
所以,我爱死它了。
启云侧坐在我腿上,看着我说:“餐厅冰柜里有。”
我说:“太好了,我去拿,有焦糖和冰块么?”
他说:“有。”
不得不承认,启云其实是一个很有风雅的男人,只是他的职业为他披上了浮华的外衣。
我时常想,如果命运的轮盘可以重新旋转,如果他没有选择MB这个行业,如今的他会不会站在大学美术系的讲堂上
,对着底下青春飞扬的莘莘学子言传身教。
那,该是怎样一幅光景?
可惜,命运是不会为我们任何一个人停留的,它既不会因你的悲伤而加速,也不会因你的快乐而放缓脚步。
它,一往无前,冷漠而残酷。
取来酒,摆好杯子,将焦糖放在银勺上,倒入冰水,看着碧绿色的酒液一点点变得浑浊。
苦艾酒加冰糖,我们无敌了。
他坐在一旁,幽幽看着,目光中似乎有一丝落寂。
我举杯,说:“启云,为了我们新的一年干杯!”
他举杯,一饮而尽。
我也干了,此刻,根本没有品酒的心情,但求一醉。
他撂下酒杯,还是看我。
我想,这是怎么了,“启云,你看我做什么。”
他不说话,点上支烟。
我忽然想起来了,拍拍腿,说:“快快。”
他不露声色的笑了,坐回到我身上,蓦然间发现了我右手中指上的戒指,问:“这是哪来的?”
我笑笑,说:“自己买的,戴着玩。”
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小羽,你骗我,这是别人送给你的吧。”
我说:“没有,真是我自己买的,就觉得好玩。”
他说:“你别骗我了,这么长时间,我从来没见你买过这些。”
我说:“人格分裂,呵呵。”
我骗了他,那个戒指是小妖送的,当时,小妖非让我戴在无名指上,我说不行。后来勉为其难,戴在了中指上。很
多时候,我们是无法直面真相的,谎言虽然漏洞百出,浅显低俗到一眼就能看破,但还是不停的在说,不停的在欺
骗。
他忽然回转身,搂住我,说:“小羽,你真的……不要我了么,你真的真的要离开我了么……我还在等你,一直在
等……”
我拍着他的后背说:“启云,我没找别人,我……”
谎言无法继续,我无法欺骗此刻如此脆弱绝望的他,如果我还有半点良知。
他哭了。
他总在哭,我总在犯错。循环反复,无休无止。
我们似乎堕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任凭怎样挣扎却愈陷愈深。
他说:“小羽……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
天知道,我没有。
我的一生早已许给了他。无论我和谁在一起,皆是逢场作戏,春宵一度,再无真心。
他的眼泪滑落进我的脖颈,微凉,那种冰冷的感觉仿佛透过肌肤直抵心底。
有什么东西慢慢沉下去,又有不一样的东西缓缓浮上来,似乎,冥冥之中悄然不同了。
“启云,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你,难道你不怪我么,难道你不恨我么,为什么你还要跟我在一起,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