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包容天地的广阔,那种纵横乾坤的苍茫,那种恒远万载的磅礴,将这片土地铸就成一个传说。
这般海阔天空的感觉,瞬间令逃亡的疲惫艰辛,压抑焦虑烟消云散。
我们三个飞速跳下车,欢呼雀跃,飞奔在茫茫草原之上。
天空,从未如此接近。
豁然,从未如此直接。
恣意,从未如此真实。
黑子更是把这种波澜壮阔的情绪演绎到极致,他双手竖在嘴边,冲着落霞满天的苍穹大喊:“科尔沁我来了”
……==
我拽拽他,“别在这丢人行不,这是锡林郭靳好吧。”
他看看我,眨眨眼睛,“领悟精神。”
海滨童鞋表现得比较正常,没有似我二人兴奋的找不到北。他一边抽烟,一边提出一个实质性问题:“我们今晚住
哪?”
是啊,住哪呀,这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总不能天当被,地作床,打野战吧。
我指指不远处的蒙古包,“找乡亲们呐,热情好客的蒙族姑娘是不会拒绝我们的。”
顺着手指的方向,残阳如血,茫茫草原一片广袤苍凉的青绿,在澄绯色的晚霞中泛着梦幻般的奇异色彩。三三两两
散落的雪白蒙古包,点缀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炊烟缕缕,给人温暖的安心。这,是另一方土地,另一个人间。
如果有可能,情愿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片无扰无忧的苍茫。
和启云,找一处安静的地方,风轻云淡,天高水远,住在洒满阳光的房子里,携手笑看云起云落,日落月升,把酒
清歌月朦胧,醉笑红尘逐远空。
驱车过去,此处原来是一个名叫萨仁的村寨,寨子不大,就十几户人家。
草甸上遍布着正低头吃草的牛羊,悠闲的摇着尾巴,驱赶着空气中的小飞虫。
我看看海滨,说:“我们还是找一家问问吧,毕竟蒙古族的习俗和汉族不同,人家可能有什么避讳也说不定。”
海滨点头表示赞同,于是我们就冒懵闯入一家蒙古包。掀开厚厚的帘幕,迎面飘来一股浓重的奶香,接待我们的是
一位年轻的蒙族小伙。初见,他神色有些诧异,大概在想,这三个莫名其妙打扮的流光水华的男人是干嘛的。见黑
子和海滨动没动作,我上前一步,冲他笑笑,说:“哥们,我问下,你这可以投宿么?”
蒙族小伙显然没反应过来,怔怵看了我几秒,突然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点点头,“可以,可以呀,几位是来自哪
的朋友?”
这蒙古人说话就是热情,给你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刚要脱口而出长春,转念一想,不对,“广西,广西那边的,
到这旅游。”
他笑笑,估计对我们几个是哪的也不关心,人家就是出于礼貌问下,但小心行得万年船,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撒谎
明智。
“几位请坐,别客气。”他一边给我们看座,一边准备茶饮。
我们仨对望了一眼,决定,就这了!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处处透着内蒙风情。没有床,而是一种类似于乡村的火炕,上面铺着厚厚的绒毯,穹顶上挂着
晒干的牛肉,还有成串的红辣椒。宽敞的蒙古包内用卷帘分出两个屋,我们所在的是外间。根本没有凳子,看来蒙
族人的习惯就是进屋上炕。我们仨规规矩矩坐在炕沿上,还没这么听话过。
黑子更矜持,问:“哥们,抽棵烟行不?”
此刻,小伙子已准备好热腾腾的奶茶,又从身侧拿起一个方形的小木桌,放在炕上,将热饮推到我们面前,“喝吧
,朋友,千万别客气。”
我笑,估计人家压根就没听见黑子说话。“哥们,我们抽棵烟没事吧。”
“没事没事,请随意,我们这里都不抽这种香烟的。”说着,小伙子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铁制烟盒,放到桌上,“我
们都抽这个。”
“哈哈,是是,卷烟比较醇烈。”点上烟,我望望四下,还别说,真有点电影里的感觉。
海滨笑笑,问:“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伙子说:“还有个易很度。”
海滨笑得有点茫然,明显没听懂,但他是何许人等,不懂装懂最在行,“这样,那父母呢?”
我就想呀,还聊呢,如果这个什么易很度就是父亲或者母亲的意思,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们在邻近的家。”小伙子推推奶茶,“喝呀,好喝着呢,别客气。”
我们仨连忙举杯,一饮而尽,烫死了。
味道有点怪怪的,可没优乐美好喝,有些腥,反正我不喜欢。估计启云也不会喜欢。
不知怎的,什么事都能联想到他,看到一个人,睹到一个物,立马和他扯上关系。如果是人,无论男女,马上会在
心底和他比较一番,并迅速得出结论,谁也不及我家启云像样。如果是事物,也立马将他放进来,他会不会喜欢,
和他搭不搭,要是买一个回去,他会不会很开心。
真应了那一句你在身边,你是一切;不在身边,一切是你。
这时,黑子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哥们,我说句话你别在意,我们可能要在这呆上三两天,也不能白吃白喝,
对吧,你看……”
小伙子笑了,说:“像你们这样的旅人每个季节都有不少,我们蒙古人是很热情好客的,既然来了,就是缘分,天
南地北都是兄弟,你只要给我个伙食费就成了。”
敞亮!痛快!不分贵贱一碗酒。
“哥们真是讲究人,那我们几个就不假沽了,小兄弟今年多大?”
这黑子,自己才二十二,摇哪管别人叫小兄弟。
小伙子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呢?”
“二十二。”
“我二十三。”
……看这回你还装哥不。
海滨又接着问:“那你怎么称呼?”
“阿木古郎。”小伙子看看我们仨,“那你们呢?”
我说:“小乐。”
黑子说:“小亮。”
海滨说:“小聪。”
小伙子点点头,微笑,“你们汉族人的名字都很简洁,我们蒙族就不一样,有的人的名字要一长串。”
大家嘻嘻哈哈闲扯了一会儿,天已擦黑,辽阔的苍穹繁星闪耀,草原的星空不同于城市,格外的清澈,耀眼,仿佛
那点点星辰就在距你百米之外眨着眼睛。
夜风带来青草的芳清,拂进屋内,深吸口气,顿觉胸臆开阔,神清气爽。
这时,一个蒙古族女子掀帘而入,估计就是阿木古郎口中的易很度。
女子很年少,稚气未脱,应该是他妹妹。亦或妻子。
阿木古郎站起身,牵过女子,介绍道:“这是我妹妹,蒙根其其格。”
我们仨起身微笑颔首,毕竟是对女士么,要讲礼貌。
“这三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小乐,小亮,小聪。”
“你们好。”
其其格很热情奔放的跟我们打招呼,丝毫没有汉族女子那种羞涩。
看这架势,今晚我们仨要和阿木古郎睡一张床了。
吃过晚饭,我们三个闲的没事,去外边乱转。
话说,这烤全羊也不咋好吃,是我嘴太刁?不是吧,看黑子和海滨的表情也挺勉强,但碍于情面,我们还是装作吃
的兴高采烈。
还有那什么奶酒,我嘞个去,恶心死了,就是二锅头兑的羊奶,那味儿,难以形容。
11 当爱已成往事
仨人坐在草地上抽烟,遥望星瀚万里,莫名的,竟涌起一抹忧伤。
我又想起了启云,他此刻在干嘛,他会不会也在遥望天际,数着星星想我。
不行!我要打个电话给他。
“海滨,那张卡还在你那没?”
“在,怎么了,想启云了。”
被他一语中的,但我从不掩饰,想就想了,“嗯,我想给他打个电话。”
海滨犹豫下,还是掏出卡递给我,“别讲太久,知道么?”
激动,紧张,期待,说不出什么感觉,就是一个纠结。
启云,启云,我就要听到你的声音了!
拨通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响了大半天,终于有人接起来。
“喂。”
貌似是苏楚,“苏楚么?”
“嗯,小羽?”
“是呀,是呀,启云在你旁边没?快让他接电话。”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你等等。”
怎么感觉气氛有点诡异,我竖起耳朵听动静。
那边很嘈杂,好像开着电视,我听到苏楚跟别人说话的声音,那个人就应该是启云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半天?难道启云不想接我电话?想到这,心里一阵难过,失落,想哭。
须臾,苏楚的声音传来:“小羽,启云他……”
“算了!不想接算了,就当我没打过。”刚要挂断,苏楚急急说:“不是的,不是他不想接,是他……”
“怎么了?你说呀!启云怎么了?”
静默。我听到苏楚深深的叹息,好像在努力克制某种情绪。
“说呀!”不祥的预感瞬时笼上心头,我冲着电话喊道。
“小羽,启云他……他想你想疯了。”
我差点没晕过去,声音控制不住发抖:“你,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小羽,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不起……”
一瞬间,我感觉天都塌下来,星月无光,万物流离失所。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泪水顷刻夺眶而出,我不相信!我不信!
“小羽,小羽,你在听么?”
“我在……在听。”
“小羽,我真的很抱歉。”
“行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再说……也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是我没照顾好他,如果,我多关心关心他,或许就……”
“好了,别说了……我都明白。”
苏楚顿了下,“小羽,我把启云给你送过去。或许,他见到你,就会好起来。”
送过来?万里迢迢送到一片苍茫的草原,和我们一起跑路?一起东躲西藏,颠沛流离?
“好。”即使如此,我也要陪在启云身边。
“那你具体在什么位置?”
“内蒙古锡林郭勒。”
“好,我这就连夜开车过去,到了那边给你打电话,你要开机呀。”
“嗯,放心吧,会的。”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我拿着手机,茫然无措。
黑子凑过来,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哭什么?”
“启云疯了……”
海滨惊讶:“怎么会这样?不过短短不到一天时间,他怎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我再清楚不过,启云精神不好,疯了也不足为奇。只是,我不愿相信这
个事实,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当时我推门进去,告诉他一声,或许,结局就会不同。
可,命运面前,谁又能主宰结局。
沉默。持久的沉默。大家都迷失于这突如其来的措手不及。
我蜷着腿,脸埋进膝盖,无声哭泣。
启云疯了,他一定会认为是我不要他了,不辞而别。
如果他这辈子都好不起来,我将要背负怎样的愧疚,我对不起他,可单单一句对不起,又如何能承载这一切。曾经
的执妄与疯狂,挣扎与绝望,如今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擦肩而过的一抹云烟,追悔莫及。我应该对他好
点的,我不该总气他的,更不该和他动手,可是,一切的一切都晚了,他不会再明白,不会再懂。
想死。活着真TMD没劲。忙忙碌碌,熙熙攘攘,到头来,抓在手中的,依然空空如也。
在心底无数次重复着启云的名字,念及千遍万遍,却仍抵不过现实的一缕苍白,命运的一个玩笑。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全身麻木,灵魂被悲痛湮没。
12 当爱已成往事
阳光再次照耀大地,一望无垠的草原如碧绿的海洋,无边无际。
天际舒云朵朵,天空很蓝很蓝,致命的蓝色。
旭阳带着清冽微醺的温暖照在身上,试图融化所有悲伤。
如果伤痛真的能在阳光中消散,我转身,便是已忘却整个世界。
可,我真的能忘么?
指尖袅袅的烟雾升腾出淡淡的青蓝,透过这缕虚幻的缭绕,远方,地平线的地方,出现一个正在移动的小小的点。
那是苏楚的银灰色宝马。
他,来了。
手不可抑制颤抖起来,这一刻,叫我该如何面对。
启云,你还记得我么?
有人轻拍我的肩,黑子的声音轻轻飘至耳畔:“想开些,至少他还是健全的,还有康复的那一日,你看看我,再想
想木木,不是比我们幸运多了。”
我微笑点头,笑容生涩,幸运?或许吧,如果跟小北比起来,那木木又何尝不是幸运的。
衡量幸运的标准究竟是什么?而幸福,又究竟是什么……
海滨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和我一样直直望着远方的地平线,看着那个银灰色的小点渐行渐近。
苏楚从车上下来,副驾驶坐着启云。
我们谁都没有上前,在现实面前,我们选择了暂时的回避,似乎不去揭开那层面纱,就永远看不到真相。
苏楚冲我招招手,笑容惨淡,旋即绕到车右侧,打开车门,俯身对启云小声说了句什么,启云眨眨眼睛,下车。
我轻叹,咬紧下唇,望向别处。
内心千丝万缕的纠结令我没勇气直视这一刻。
黑子推推我,说:“去呀。”
如同就要被死神宣判的负罪者,我一步步走过去,感觉仿若几个世纪般漫长。
启云,他还是那么美丽,那么风华绝代,只是,他的眼中似乎再也看不到我了。
他穿着一件纯黑的长款风衣,大概到膝盖的位置,立式剪裁,流线设计,很俊逸很优雅。浅灰衬衫,深色牛仔裤,
墨发如黑色的月光旖旎至腰际,在草原冷冽的晨风中漫卷飞扬,一如缭绕千万年的思念。面色苍白,却依然绝美而
清隽,狭长美目如黑曜石般琉璃潋滟,幽睫遮挡住眼底一抹涣散的光影。
他没有看我们,和我一样,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而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他怀里抱着那只他送我的懒羊羊。
很大很蓬松的毛绒玩具,他抱着它干嘛?
不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疯了么,做什么事,都不奇怪。
我们就这样站在原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苏楚拽拽他,示意他跟过来。
启云收回视线,眉目间一丝惊诧,看看苏楚,又望望我们,莫名其妙。
他走到我跟前,先是盯着我看了几秒,目光又扫过黑子和海滨,最后还是落向远方。
远方,究竟有什么,让他如此恋恋不舍。
“启云,启云。”苏楚扯扯他的衣袖,启云转过头,也不说话。
“这是小羽呀,你不记得了么?你不一直吵着要找他么。”
启云静静凝望着我,轻声说:“小羽。”
我点头,苦笑,不知该说什么。
苏楚说:“小羽,启云,他好像记不得你了,你别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