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同志孩儿——藕姨

作者:藕姨  录入:03-05

初工作的那家夜总会,不是为了工作,而是来做一个消费者。他要用这个举动来告别自己的夜总会打工生涯。在夜

总会的的这几年里,他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滴酒不沾。但是,今天他要好好地为自己干一杯。从此再也不迈进这

类场所的大门。

好像是天意,尔冬刚走到大门口就碰到了食品间的陈经理。当初就是陈经理帮他通融,他才开始了在这里的唱歌生

涯。而且在这里打工时,陈经理没少照顾他。他常常来不及吃饭就赶来唱歌,陈经理会悄悄在他唱歌的间隙给他一

块糕点充饥。寒冷的冬天尔冬饥肠辘辘下班时,陈经理会让他喝一杯热牛奶再走。没别的目的,陈经理只是觉得尔

冬聪明懂事有礼貌,对那些有钱的大佬不卑不亢,不像有的在这里打工的孩子那样没骨气、不学好。虽然陈经理比

他要大上十五六岁,当接过陈经理给他的糕点牛奶时,尔冬还是会学着别人的样子,说一句:“谢谢你,陈哥!”

后来,尔冬到别家夜总会去了,两个人也没什么联系。只是碰巧遇到了,彼此打个招呼问个好。

尔冬想到今后再不到这里来,恐怕就很难再见到陈经理了,而且曾经接受过人家不少的关照,理应该表示感谢。就

对陈经理说:“陈哥,今天我大学毕业了,你下班后我请你喝一杯好么?” 陈经理听他这么说,自然很高兴。就回

答说:“巧得很,我今天不上晚班,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回家了。”当时时间还不是太晚,客人还很少,于是两

个人在大堂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尔冬请客,一个人要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聊了起来。

尔冬从不喝酒,几口酒下肚,加上今天是个不平常的日子,心情变得异常兴奋,满腔的话不吐不快。就从自己来到

这个城市读书开始,讲起了自己几年来酸甜苦辣的种种经历。陈经理也不搭腔,只是静静地听着,心里想,这个孩

子可太不容易了,一双眼睛里时时流露出怜惜的目光。尔冬被那既像长辈又像兄弟的眼神感动了。他曾经多少次希

望能有这样一双关切的眼睛望着自己呀。从小上幼儿园时,别的小朋友的爸爸来接他们时,眼睛里就是这种眼神,

那次住院,临床的小朋友的爸爸来探望时,眼睛里就是这种眼神。那次高考,有多少考生旁边都站着一位用这种眼

神望着他们的父亲呀。但是,尔冬从小就知道,对于自己,今生今世,恐怕是不会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用来望着自己

了。长这么大记忆里唯一的得到父亲的爱抚,就是那次家长会之后,在公交车上,父亲两次用手抚摸了自己的头。

但是自己没敢抬头看父亲的眼睛,不知那时,他的眼睛里,是否也流露出这种关切的目光。

在陈经理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向小心谨慎守口如瓶的尔冬,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把身体俯

向陈经理,悄声说:陈哥,告诉你一个我心中最大的秘密,我是一个GAY。

陈经理是六十年代的人,没有多高的文化,也不摸电脑不会上网,不懂他说的GAY是什么意思。尔冬有些醉意地趴到

陈经理的耳边说:“我是个同性恋,我是个同志。就是我不喜欢女孩子,我喜欢男人。这是我最大的秘密,我对谁

都没说过。”说完,觉得心里好像卸掉了一个大包袱,冲着陈经理傻笑。

陈经理虽说刚刚下肚的那点酒,对他的酒量来说不算什么,但看着尔冬那唇红齿白的脸上浮现着那股憨憨的笑模样

,心里也腾地燃烧起一股热浪。他明白了尔冬说是什么意思。他怕尔冬再喝下去会失态,这里毕竟熟人太多。就对

尔冬说:哥哥今天高兴,咱两个换个地方再喝点好么?尔冬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要说陈经理,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生活在农村,上面有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到了母亲生了他老七,家里已经一贫

如洗。父母干活挣钱养家糊口,一天疲于奔命,早出晚归,从没给过自己一个笑脸。毫不夸张,长这么大,爸爸没

抱过自己一次,妈妈没亲过自己一回。最大的哥哥比自己大十八岁。自己三五岁的时候,大哥想娶亲,家里没钱,

就把他当成了出气筒。哥哥姐姐谁想打都可以打他一顿。生在这样一个没有一点亲情的家里,陈经理从小就觉得自

己是个多余的人。于是就恨,恨爸爸妈妈干嘛把自己生到这个世上来。后来长大了,就自己到城里来打工,学着做

了厨师。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就觉得别人结婚自己也应该结婚,就糊里糊涂娶了个老婆。什么叫爱,什么叫不爱,

自己从小就没有这个概念。只知道娶妻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后来老婆给生了个儿子,自己也挺高兴。日子就这样

一天一天过来了。

陈经理从年轻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和别的伙伴不一样。别的小伙子有点钱就去讨好女孩子啥的,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个

想法,只知道埋头干活学技术,就连做个春梦,梦里的人都不是女孩儿,而是小伙子。这话又不敢问别人。自从到

夜总会来打工,自己才开了眼界,知道了这世上,不光有男欢女爱,还知道了,世界上还有男男之爱一说。但是也

只觉得,只有有钱人才能玩那些新鲜花样。而且明白的时候自己已经三十多岁,儿子都上小学了,所以就收起了自

己的那份心思,老老实实居家过日子。

今天听了尔冬的一番话,自己突然升腾出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每个人都在世上走一遭,为什么别人都想怎么活就怎

么活,干嘛自己却要苦着自己?

正好放暑假,老婆这两天带着孩子回乡下老家去了,他拉着尔冬跑到超市里买了两瓶白酒和一堆熟食,回了自己家

,接着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互相倾吐着心事,说着喝着,把买来的酒又喝了个精光。只记得喝了个酩酊大

醉,后来抱头痛哭。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丢得满地的衣服和赤裸的身体,两个人都明白了自己昨天做了什么事情。甚至都互相不好意

思再看对方一眼。

陈经理有些自责,怪自己酒后失控。同时又有些怕,自己这么大年纪了,事情要是吵嚷出去,将来工作家庭的稳定

都会受到影响,所以心里很乱。

尔冬昨天一夜睡得深沉,刚刚醒来,脸红扑扑的,眯起两只大眼睛,模模糊糊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他有生以来第一

次感到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有一个宽厚的胸膛让自己依靠,再不用胆战心惊地面对这个世界。忽然,他又有点怀

疑这幸福的真实,于是转过头看看身边这个人,还伸出手摸了摸那坚实的臂膀,开心地笑了。

看到他单纯的表情。陈经理心想,和自己相比,他本来就还是个孩子,一股爱怜之心油然而生。不由得搂着他的肩

膀悄声说:“我们以后不能经常见面,你说行么?”尔冬乖乖地点了点头。

但是,没过两天,陈经理就按耐不住对尔冬的思念,骑着车去找他了,从此,他们就一发不可收拾。

尔冬就业的单位是弹性工作时间,陈经理在夜总会做餐饮工作,上半天基本上没事,所以两个人有时间在一起品尝

相守的快乐,也不影响陈经理的家庭生活。陈经理教尔冬做饭收拾家,后来尔冬攒了一点点钱,陈经理又让他分期

付款买房,使他的生活一步步走上了正轨。两人之间的感情既像父子又像爱人,尔冬那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归

宿。

尔冬想起,那一年回北京探亲,陈经理禁不住想念,没过几天就到北京来找他了。但是尔冬没敢让他到家里来,两

个人找了个小宾馆住下了。房间里是两张单人床,很想给并在一起,他们从没在外面包过房,怕服务员有想法,尔

冬就搜肠刮肚地想好理由,鼓足勇气说:“靠窗的床很冷,可不可以挪动一下?”没想到服务员眼皮都没抬,说:

“随便随便,爱挪就挪呗。”想到这里他笑了笑了。像个干了坏事的淘气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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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冬的思绪又回到了莲姨劝他离开陈经理的那封信,眉头不由得紧紧地蹙了起来。他不是回避和莲姨谈这件事,但

是,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使她理解。尔冬觉得生活不是单选题,只能选A或选B。生活更不像一道证明题,由A可以推出

B那样那么简单。生活有一连串的偶然性,我们常常是随着偶然性不断向前飘,不能回头,只能由一个偶然性走向下

一个偶然性。也许你并没有发现这些一连串的偶然性,但是它确实存在。比如:那次送粮食,我偶然遇到招聘,我

就成了夜总会的歌手。大学毕业那天,我偶然在夜总会门口碰到陈经理,我偶然地喝醉了酒,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偶

然地跟他讲了我的身份。偶然地知道他也是同志……结果,我的生活就成了目前这个样子。既然生活是由偶然性引

导的,在偶然性发生的一霎那,我完全可能被带到别的方向。例如,那天没遇到陈经理,或陈经理不是同志,我今

天的生活可能就是另一个样子。因为偶然性就是不确定的。所以仿佛生活看起来是别的样字也行,的确,生活也确

实存在无数可能。问题是,一个人的生活是一场不能预演的直播,你不能回头,因此在同一段时间内也就不能尝试

其它的可能了,所以生活又仿佛是非如此不可。当我试图承认生活是别样也行时,偶然性已经把我的生活拉到非如

此不可上。今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偶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永远没有答案。

尔冬想想自己这一连串的绕口令一样的思绪,苦笑了一下。他觉得好像自己与莲姨之间横着一道不宽却是很难逾越

的障碍,虽然可以相望,可以对话,但总有一种距离感。最后,尔冬只是简短地给莲姨复了一封信:

阿姨,您对同志还缺乏了解,我们的生活和异性恋有着天壤之别。事情绝不是像您想象的“同性恋与异性恋的生活

的区别,只是相爱的两个人,由一男一女变成两个男人”那么简单。您帮我设想一下,我所在的这个城市那么小,

如果我和一个同龄男人每日里双进双出,没多久,整个城市就都会知道。那时,我们该如何工作,如何继续生活?

就是我们肯硬着头皮过下去,单位里也会把我们开掉。树林里有两条路,我被命运逼迫到了人迹罕至的一条,那是

多么的与众不同的一条路。

阿姨,我觉得,成长的过程就是努力接受人性缺失的过程,包括您说的毛毛和星星,他们肯定不会像您表面上看到

的那么简单,肯定也有一肚子的不为人知辛酸史。只有我们同志自己才能体会到现实有多么的残酷,所以我们才会

比现实更现实……

信中您想通过QQ和我联系。我的QQ号是XXXXXXXXX。关于我的事情,等我有了时间再慢慢跟您在QQ上说吧。阿姨,您

为我操了不少心,我感到很温暖,我真诚地感谢您

这么多年了,尔冬已经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他当初被深深地刺伤了,所以不安全感像幽灵一

样追逐着他,为了自我保护,他在自己身上武装起硬硬的尖刺,即使刺伤了自己,也要隔离别人……

虽然有时候,他这样做了之后也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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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姨收到了额尔敦的那封信,她能从字里行间体会到这孩子的复杂心情,知道他不是胡搅蛮缠的孩子,他说的话自

有他的道理。但是,莲姨按自己的思维逻辑去考虑,无论如何理解不了这件事有什么不好解决。世上万事总有个对

与错,泾渭分明得很嘛。做人做事就应该对了就坚持,错了就改正,知错不改,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理由。如果说

,额尔敦所在的城市太小,那么换一个大点的城市生活,问题不就解决了么?总比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好。但是莲

姨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又说服不了他。

莲姨又想,关于同志和谁共同生活的事自己没经验,但是对于一个母亲的心情,自己还是很清楚的。就假设自己的

儿子也是个同志,如果知道他活的那么压抑,那么痛苦,却不肯跟我说,那我这个做妈妈的,心里会多难过呀。于

是莲姨就和额尔敦在QQ上讨论了这个问题。

莲姨对额尔敦说: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事和妈妈好好谈谈呢?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没错,妈妈最盼望儿子的

就是“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两件事。说白了,就是成家和立业。归根结底是希望孩子有一份好的生活,如

果你向妈妈讲清楚,你只有和同性共同生活才会幸福,我相信妈妈会想开的。你站在妈妈的立场想一想,妈妈总怀

着满腔的期盼,你却总瞒着妈妈,到头来,妈妈会受很大的刺激。你这样做,多对不起妈妈。

额尔敦说:莲姨,咱们现在讨论的问题,在同志圈里就叫做“出柜”。我们从知道自己性取向的那一天起,就把自

己藏在柜子里了。蜗牛背着沉重的壳遍地周游,它不累,因为那是它的家。而我们背着柜子,很累!很累!说它是

个港湾?不算,说它是个躯壳,不确切切,只能说是我们生活的面具。每天都要戴着它,面对唾沫星子,戴着它,

面对着世俗的一切,戴着它,强迫自己遵循世人的自然规律结婚生子……我们何尝不想坦然的推开柜子,在灿烂的

阳光下洒脱地生活?但是不行,也没有几个同志敢这样做,因为这不仅仅需要太大的勇气,更需要有接受的前提。

毕竟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思想已根深蒂固,世俗难以接受我们另类的爱情。我们能做到的只能是在茫然无奈的状态下

制造自己的一小片晴空,就像我和我的BF,我们互相慰藉着焦虑,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前走。阿姨您想一想,仅

靠我们的力量想改变所有世人的观念,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的脑袋可以彻底的洗刷一遍,把同性恋三个曾经恶

狠狠的刻印在他们脑子里的字的丑陋印象去除掉。这谈何容易?

不过幸运的是现在已有很多圈外人士在关注着我们,更有学者在不断的为我们开辟道路,去呼吁更多的人接受我们

这个群体。有了越来越多的像您这样尊重我们理解我们的人,同性恋走出柜子坦然地生活在阳光下的日子可能不会

太远了吧?我们期盼着能逐渐看到晨曦……

好像是为了印证额尔敦的话,当莲姨和他聊完QQ,进入到一个叫糊糊的人博客里时 ,第一眼看到的标题竟然是《撑

不住了》,莲姨恍惚觉得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头。

原来我如此脆弱,脆弱到不能再脆弱了。撑不住了!

就让我放纵,就让我悲伤,就让我脆弱,就让我崩溃。

希望,我是最后一个如此流泪的同志。到我为止,不要再有了。

眼泪可以净化一个人的灵魂,也可以安抚心灵。可为什么流着泪,我却越发疼痛?

这是为什么???

妈妈说,我是超生的。或许,这就注定我不该来。

文章到此戛然而止,莲姨心里一惊,明显地感到不详,但又无从去探求究竟。看看博文是半个小时前发表的,为了

继续观察变化,莲姨就没离开这个页面。果然,不一会儿他又贴出了新的一篇《或许,只有这样》

家人守护在身边,应该是幸福的,如此的幸福。

若失去这种幸福,又该如何?

“别再逼我了,再逼我,我就去找个男人回来。”

“那你就死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爸你不会理解我的。”

“你自己看着办,我就当你死了。”

上次挨打,应该是20多年前了吧。

推书 20234-05-25 :出嫁从夫(生子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