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怪不得!
等他杀死元鹰出了地宫之后,他的父亲和云开、明钰等英才皆遭了毒手,那时的武林盟主是风扬,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受人控制的傀儡。
后来趁他上位之时,挑起四使内斗,又在百废待兴之际,强逼白振羽为前锋大举进攻魔教的幕后黑手也定是他们!
一石二鸟,在他与白振羽死后,这武林还有谁能是他们的敌手?
当真是好算计!好阴险!
白无痕满目通红,眼前又浮现起前世武林人才凋零、血流成河的惨状,心中升起浓重的煞气。
——前世,武林多少风流人物,竟折在这些小人手里?!
——重生一世,纵使要满手鲜血,我也定要手刃仇人,不让悲剧重演!
此时,白无痕不由看了眼白振羽,心中不安,前世,白振羽年少时尚声名未显,才逃过一劫,直至羽翼丰满。可如今……
白无痕并未深想,这一眼陡然发现了白振羽的不对劲。白振羽的脸涨得发红,全身颤抖着,分明是窒息之状,他究竟屏息了多久?
白无痕心中懊恼,方才被愤怒冲昏头脑,竟忘记了振羽功力尚浅,并未达到内呼吸的境界,若是吸入了这四散的迷魂香,岂非误了大事?此地虽不宜久留,但如今这种情境,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出去的。
白无痕咬了咬牙,侧过头,便印上了那抹略显苍白的红。
白振羽陡然瞪大了眼,紧接着,就被近在咫尺的面容夺去了心神。
白皙得透明的脸上染上了羞涩的艳红,紧闭着双瞳,颤抖的睫毛如细薄的蝶翼,振翅欲飞,勾起他心中一阵搔痒。
白振羽猛然发现大哥与他相似的眉眼竟精致如斯,不是像阿豹那种阴柔的美,也不似云开那般阳刚的英气,清清淡淡,就像是天边的浮云,冰冷易碎的瓷片,有些脆弱而冷清的中性美。直至此刻,素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平淡的神情间略带几分无措。
这时,他的大哥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天边飘忽不定的浮云,让人捉摸不透,抓不住,也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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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床下白无痕正尴尬地为白振羽度气之事,正在此时,房门‘笃笃’作响,三使到了!
云峰与明遥连忙起身相迎,三人入内,并未察觉什么疏漏,毕竟在花船之上熏香实是再寻常不过之事,更何况,这香气并非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类毒香。
正邪两派交恶日久,但双方皆心有挂碍,表面上倒不见得多少剑拔弩张。
寒暄几句,风使便显得十分不耐烦,径直道:“咱们都别兜圈子了,早说完早散,要是让人看见咱们在一块儿喝酒,想必心里都会不痛快。”
花使翘着兰花指轻笑道:“风大哥性子鲁莽,两位家主切莫恼怒。但话糙理不糙,两位家主邀我们前来,总不是单单为了喝酒吧?”
月使在一旁拄着脑袋点头,目光流转间一分不屑隐而不漏。要不是现在圣教中各方势力角逐得厉害,他们才不屑与这种人虚伪与蛇。
明遥当即笑道:“风使快人快语,都是江湖人,我们怎会介意。”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在下也不绕弯子了,我们是想和三位合作,一统武林!”
明遥话音刚落,三人猛然哈哈大笑起来,月使笑得花枝乱颤,讥嘲道:“看来这次我们是白跑一趟了,竟被两疯子哄骗了来。”
风使和花使虽未答话,眉眼间却也一派讥讽。
明遥面沉如墨,猛然从怀中抽出两块印玺,啪的一声击打在桌上,三人定睛一看,隐去笑容,神色间有几分肃然。
“风陆两家的家主印。”风使双目闪过一丝精光,“你们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明遥和云峰面露得意之色,“若列位助我们在此次会武中取得成绩,待我们统一了正道,再助列位掌握住魔教的大权,这江湖岂不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三使面上虽严肃了些,但听了这些事却是兴趣缺缺,他们虽有意教主之位,但一统江湖的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动辄就会血流成河,身败名裂。
而且,武林多么难得才有了今日的和平,三人都感触颇深。但眼前这两人的所谋甚大,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三人相视一笑,花使没有弯起兰花指,颇有些男子气概的正色道:“如果我们说‘不’呢?”
云峰扬头傲慢一笑:“那几位就该忘了今日的一切。”
“放屁!”风使在桌子上一拍,震得碗碟移位,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爷爷说话?”
江湖上,‘忘了’二字有两个意思,一种是对手下的吩咐;另一种就是死亡,死人自是什么也记不得的!但无论是哪个意思,对三人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花使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两位有什么后手,尽管使出来!别以为,我们像风扬和陆波那两个一根筋的武夫一般容易拿捏!”
月使讥讽一笑,站起身来,娇声道:“两位大哥,咱们走吧!我倒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能把我们留下!”
三人毫不在意地离席而去,仿佛从未把这两人看在眼里。
47、破绽
“站住!”云峰铁青着脸站起来,就像是跳梁小丑,三人皆未理会他。
明遥怒极反笑,他拉住云峰,站起身来,亦叫了声:“站住!”声音却不似云峰那般气急败坏。轻柔,缓慢,仿佛纱帐中男女间动人的情话。
三人霎时定住了,就像寺庙中呆板渗人的佛像,又像是木头人,一动不动!
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白无痕不禁睁开了眼,却并未看向近在咫尺的白振羽,而是略显忧思地朝床外看去。四使虽野心勃勃,欲取而代之,但他却晓得几人对魔教忠心耿耿。此时虽是忌惮他们,却更多是打算将他们收归己用。此时三人被云峰、明遥二人所控,白无痕只得叹一声:“这迷魂香果然名不虚传。”
迷魂香在江湖中声名不显,方才听其功用,他才想起曾在家中书房那些四处搜罗的杂书上见过。这早已失传的东西,竟又重出江湖!
三使目光迷蒙涣散,虽听了明遥的命令,但到底是中毒未深,尚能看到面色挣扎。
明遥打开香炉的盖子,更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三人的挣扎之色慢慢减弱,直至完全呆滞下来。
明遥和云峰相视大笑,志得意满,得意非常。
正在此时,整个花船的灯光陡然熄灭,就像是逢魔时刻,百鬼夜行。
花船之上陡然混乱非常,奔走踩踏之声四起,众人大呼小叫,奔走呼号。
直到老鸨指挥着点上新的火烛,众人这才发现今晚船上的火烛竟只有一半芯子,时间不多不少,燃到此处便一同熄灭,竟没有一丝征兆,不由相顾骇然。
而云开和明遥则惊得冷汗直冒,方才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的三魔使,竟消失得无影无踪,门外的两个护卫也被划断了脖子,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了下去。
一张附着香气的红色短柬飘落在地,就像是地狱来的请柬,鲜红的似血一般。
短柬上刺目的‘追魂’二字,便如两把长剑穿胸而过,两人冷汗淋漓。
云峰叫道:“追魂帖下,鬼哭狼嚎;举教之力,不死不休!这是魔教的追杀令!……我……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惹魔教的人,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声音尖利而沙哑,难听得像秃鹰的尖嚎。
明遥全身轻颤,强作镇定道:“魔教早就势弱,追魂帖已逾百年未发,对我们出手,就是打正道的脸,我就不信他们感冒天下大不违!”
说到此处,明遥眼睛发亮,面露阴毒之色:“哈哈!对,只要他们敢动手,就是要挑起武林大战,这是跟整个武林为敌!”
云峰犹自颤抖不休,满面惊恐之色。
明遥见此,眼底划过一丝厌弃,但还是安慰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若是让他们找到什么证据,我们可就完了!”
云峰全身一抖,险些栽倒在地,他颤声道:“你……你……要我怎么做?”
明遥勾起嘴角,附在云峰耳边低语,那胆小如鼠的云峰听完竟面露欣喜,虽仍止不住恐慌,但面色却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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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畔,望江阁。
黑夜之中,犹自灯火通明,不似花船上那般妖娆暧昧,而是富丽堂皇,香火鼎盛。没错,此处正是一处佛塔。此地是先帝南巡之时的舍身参拜之所,受朝廷庇护,是当地一方大势力。
佛门弟子抱朴守静,不愿插手红尘俗世,渐渐地,望江阁便成了苏州城内精神象征,江湖和朝堂皆将其奉为圣地,颇为礼敬。
白无痕带白振羽来到此处,两人肩上负着三魔使,他们呆滞而沉重,仿佛没有了生气。
“这里的方丈与千秋交情不错——就是你前几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好友——我们才能在此留宿。”白无痕在前面走着,拐进一个禅房,将人放在床上,“到此地就不必担心了。想来,我的布置应该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白振羽皱了皱眉头,眉眼之间满是思虑愁绪,“往后该怎么办?”
“你回去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让他也留意迷魂香的消息。”白无痕寻了座椅坐下,揉着眉心叹道。
“迷魂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操控人心?”白振羽不由问道。
“竟是迷魂香吗?”不待白无痕开口,清亮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青衣飘逸的男子踏步而入。
“真是难得,方丈竟放过了你?”白无痕唇角带着笑意,神色也轻松了些许。
“方丈痴迷参禅,与我清谈三日,此时正在感悟,才得了几分空闲。”千秋苦笑一声,随即看向白振羽,“在下千秋,为无痕好友,上次击杯为号,很是失礼,尚未赔罪。”
白无痕有些拘谨地摆手:“千秋先生太客气了。”
白无痕插口道:“千秋,莫要再客套了。方才听你所言,也是知道‘迷魂香’的。”
千秋肃然颔首:“这‘迷魂香’香气淡雅,如影随形。相传为南蛮苗族所制,由上千蛊虫同缶厮杀,千蛊余一,是为母蛊;并将其他蛊虫尸体研磨制成香料,便是迷魂香。中香者,神思恍惚,为身具母蛊之人所控,往日与常人无异,但一旦听到命令,便会化为傀儡,受人驱使,且言听计从。”
白振羽心中一惊:“可有解法?”
千秋沉默片刻,悠然长叹:“此香失传良久,在下也是在父亲所留掌故之上习得,未有解毒之法传世,这解毒之法恐怕只有下毒人才略知一二。”
三人沉默,明遥和云峰自是不可能帮他们解毒的。
白无痕不禁无奈道:“早先在家中藏书中见过,描述相差无几,只多一点,母蛊与中毒者性命相连,一旦母蛊出了差错,中毒者也……哎!投鼠忌器!实在可恶!”
“不对!”白振羽忽然道,他面上隐现几分喜色,“千秋先生方才说过,千蛊余一!可云峰和明遥分明是两个人!”
48、各执一词
晨光破晓,明亮的霞光染红山霭,照在望江阁上,折射出五彩的闪光。阁上悠悠荡起晨钟,在肃穆的梵唱声中,僧侣开始了今日的早课,新的一天开始了。
“战端将启。”
男人负手立在佛楼顶端遥望远山江流,他身着与寺庙极不相称的暗红宽袖长袍,却丝毫不显突兀,沉郁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洒落一片冰寒的肃杀,就仿佛这清晨的秋霜,寒彻人的肌骨。
“我们不会输!”如远山般淡雅的浅青身影拾级而上,笃定地开口,“只可惜我们的对手不是英雄,而是小人。”
“岂不闻,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青衫客微微一笑,仿佛拈花的佛祖,胸有成竹:“不过是跳梁的小丑,这种人虽然难缠,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他们会心虚。”
“是啊!”男人转过身,露出略显妖异的白玉面具,喟叹道,“问心有愧,在许多事情上就会失去主动权。”
两人拾级而下,佛楼下聚集着几派的使者,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都是为人正派的汉子,但世事就是如此可笑,他们竟受着阴险小人的驱使。
两人甫一出楼,几人就围了上来,就像一张大网,隐成围困之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千秋扫视几人,微微一笑,道:“江湖高手榜十位,夺命手封由;高手榜十五、十六位,两仪双剑雁氏兄弟;高手榜十七位,蝎尾箭田七;高手榜二十位,铁拳宁宿开;几位清晨来此,可有要事。”
来人不由大惊,他们从未见过此人,他却可如数家珍地道出他们的名号,不由心生忌惮。
几人对视一眼,夺命手封由上前拱手道:“江湖上出了一件惊天大案,有人举报此事与贵教相关……”
“来得好!本座正要找他们算账!”白无痕一甩长袖,冷声打断封由的话,他的音量并不高,却比惊天的吼叫更令人胆寒。
几人皆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白无痕冷笑两声:“我且问你们,要去的地方可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封由虽有疑惑,但还是开口道:“少林武当各派掌门,江湖各道魁首,不论正邪,皆在在邀之列!”
“哦?”白无痕嘴角的弧度拉大,又道,“我再问你,正道五大家家主可在?”
封由道:“自然在!”
“好!好!好!”白无痕连声叫道,“我与你们一道,我倒看看鹿死谁手?”
千秋亦道:“说不得要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朗声长笑,哪里像去赴一场危机重重的约会,却似去野外郊游一般轻松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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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正午,虽然秋高气爽,但仍让人觉得些许燥热。
许是未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白无痕和千秋到达之时,那些赫赫有名的裁断人尚未来全,便是那所谓的告密之人亦未现身,才造就如今这番奇景。
两个嫌犯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兴致勃勃地摆着棋盘,时不时饮口清茶,再拾了点心品尝,好不悠闲;而两人的周边则站满了江湖各派的顶尖人物,分明是看守,但却仿佛一群护卫一般,众星捧月,不同于那两人的悠闲,他们都变得急躁、厌烦起来。
大堂里十分宽阔,但却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以,当少林、武当、各派魁首、五大家主到来之际,就像是往火堆里泼上了油,往燃烧的油里滴进了水,霎时掀起了惊天的波浪,这个宽阔的厅堂,也仿佛变得狭小起来。
见众人皆已到齐,云峰和明遥正要开口,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步调。
“云峰!明遥!交出解药来!”
白无痕的身体陡然移开了一丈,正站在刚进门的众人面前,他虽带着面具,但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眼中惊天的怒火。
“什么解药?你不要含血喷人!”云峰瞪着眼大声反驳。
“你们魔教野心勃勃,向我们武林五大家族发下追魂帖,妄图挑起武林争端,如今又有什么阴谋!”
云峰话音未落,明遥便抢着开口,他从怀里拿出如鲜血一般红艳的追魂帖,狠狠地扔在地上,又向众人拱手:“并非我们五家贪生怕死,但我们的地位太过敏感,焉知不是重蹈百年前那场武林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