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查不由得翻白眼说:「元帅恨不得把你藏在心窝里,他哪舍得让你抛头露面。」
夜空中火把招摇映得通明,峦州城头上影影绰绰。南越大军慢慢逼近,三千弓箭手在前,陈查握着大旗骑马走在先
头,待到射程内,三千弓箭手城前排开,单膝跪地从背后箭筒抽出沾了硫磺的羽箭,张弓搭箭。
「喂,小江你准备好了吗?」陈查问。
「嗯。」小江点头,抽出腰间韩重的随身宝剑。
弓箭手准备停当,陈查手中大旗舞动直指城头,弓箭手看他旗号曲臂张弓,万箭齐发,只听破空声不绝,漫天箭雨
如秋之恶蝗落入北晋城头,惨叫不绝。陈查旗令一出,接二连三的箭雨不断射出,峦州城上火把成片被射倒,无人
敢探头只是举起盾牌抵挡。
箭雨的掩护中,陈查大旗再挥,藤甲兵在前掩护长枪队紧随其后,列队而上。箭雨停歇,人马赶至城下,陈查忙说
:「小江,看你的了。」小江点头,纵马飞奔。弓箭一停,城头上滚石、圆木落下,羽箭反击。南越藤甲兵高举藤
甲在头顶,堡垒般护住周身。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长啸,一个人影在箭影中飞向空中,身形在半空中腾转如惊鸟般直落城头,手中宝剑挥出剑气
如虹,城头弓箭手登时中招倒地。那道身影如闪电般在城头掠过,城头北晋大旗和士兵纷纷跌落,滚石、圆木都砸
进了城池内,城墙倒挂无数尸体。城下南越士兵瞠目结舌,不相信这居然是那个柔弱的少年一人所为,简直已非人
力。
藤甲队高举藤甲在头顶密密护住长枪队,城头跌落的士兵风干鸭子一样插在枪林中。一柄长剑斩魂夺魄,剑光所到
臂飞颅断,一时血染城头。陈查禁不住咋舌,心说,我的个乖乖,这个小江真是杀人如切菜。小江记着陈查说过的
话,遍寻骆野不见便杀出重围直奔城门。
北晋两员大将带领士兵把守城门,眼看一个美貌少年提剑从上跃下,手一挥,士兵持枪上前把人团团围在中央。
小江剑尖一指:「把城门打开我就不杀你们。」
「杀!」北晋大将一声令下。
小江不再说话纵身而起,他剑气凌厉,士兵连身前都挨不到就横死在他脚下。人马越用越多,小江听到城外杀声震
天有些焦急,长啸一声,杀机四溢。剑风所到之处无人幸免。
几丈高的城门被牢牢拴住,十几个士兵拿着长枪在城门口拥挤作一堆看着他。剑尖的红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剑刀
深红饮尽千人血,小江身前身后已经尸体横陈一片死寂。
「把门打开。」小江说着,他一身黑衣未穿铠甲,浑身上下都是浓浓的血腥气,虽然容颜炫目,可在北晋士兵眼中
却形如罗刹。城门士兵胆颤心寒,纷纷后退扔下手里兵器,十几个人上前绞动机关,沉重的城门咯吱咯吱缓缓打开
。陈查带领三千骑兵乘机从城门进入,铁骑所到之处北晋兵丁四散而逃。
殿后的三万人马看到峦州城头南越大旗飘扬,不禁欣喜鼓舞掌声雷动。探马立即回报韩重,韩重指挥大军直杀峦州
城内。
厮杀半日,士兵已经找到了骆野藏身之处,陈查连忙找到正在杀敌的小江远远地喊:「小江,找到骆野了,快!」
骆野被南越士兵团团围住堵在一处宅院内,身边的将士身负重伤。小江如入无人之境,剑光一闪,手中便提着骆野
滴血的首级。
峦州失而复得,城中南越百姓夹道而出,兴高采烈。峦州太守在骆野破城之日自尽了,韩重便借了太守府临时作了
府邸,调兵遣将镇守峦州,奏折上书列举了众将战绩,请雍仁帝委任新的峦州太守。另一方面,派人张贴安民告示
、组织士兵善后,重整峦州。
太守府里张灯结彩,桌上一色的青花瓷盘摆着各种干果、茶点。南越大将都是豪爽之人,攻下城池后不免放松了许
多,一边吃喝一边谈笑风生。
韩重正在和谋士低声商议,突然觉得耳边清净了许多,那些嘈杂的嘻嘻哈哈声音没了。他抬眼发现花厅里的人都直
愣愣看着庭外,仔细一瞧,原来是小江走了进来。
厅里的人瞪圆了眼珠子,小江穿着藕荷色的锦缎长袍套着雪白的坎肩,坎肩上滚着白色的绍毛滚边,漆黑的头发整
齐梳着发髻,别着白玉簪子,笑盈盈走进来,容颜之盛让人不敢逼视。
外头高声喊:「监军大人到!」
厅里的人才有些缓过神来。高桐从庭院影壁后拐进来,满脸堆笑,老远就说:「呵呵,恭喜元帅终于收复峦州了,
哈哈。」边说边笑边往里走,韩重迎上前,两人携手进庭。
高桐屁股刚坐稳,一眼看见了正在吃云片糕的小江,不由愣住,半晌说:「真是后生可畏,这次元帅的贴身校尉居
功至伟,元帅你可要奏明皇上大大的奖赏啊,呵呵。」
韩重笑了笑说:「本帅已经奏明了皇上,皇上一定会论功行赏,此次高相身为监军与众将士同甘共苦,本帅也一一
禀告了皇上,这份功劳高相也无需推辞,呵呵。」
「哪里哪里,老夫分内之责嘛,呵呵。」高桐大笑,众将齐声恭维,厅里口是心非的客套了起来。
天下在这料峭岁月里已经风云变幻。
峦州已收复,只要再夺回通业、化梁两城便可凯旋回京。南越平王韩重镇守峦州,调集大军由陈查领兵出发攻打通
业、化梁,精兵尽出。北晋殊死抵抗,陈查每战必亲临督阵、身先士卒,节节逼近,南越陈家军一时声震天下。
连月征战将士们都有些疲乏,陈查啃着豆饼站在帅帐前眺望百里连营飘扬的旌旗和疲惫的士兵,心想,仗打到此时
愈是艰难了。夜晚时分,谋士和大将们齐集陈查的营帐商议对策。
面前几案上摊着重金购买的北晋地形图,山川城池虽然糙简却一目了然。谋士和大将都看着陈查。陈查眉间拧出个
「川」字,黝黑的面容神色凝重,眼睛紧盯着图上「通业」、「化梁」两个名字,沉吟片刻说:「各位,通业、化
梁,位居要塞,交通便利,北晋甚为重视,屯兵把守。取了这两地之后北晋只能退出,休兵罢战。」
谋士里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点头说:「将军所言甚是,通业、化梁两地相隔不远,通业在上游、化梁在下
游。通业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是兵家必争之路,守兵不弱;化梁大,是北晋此战储备粮秣之地,守兵精良。」
这山羊胡子是韩重麾下最器重的谋士,名叫萧伯,也是韩重亲点给陈查的军师之一。萧伯知道陈查虽跳脱不拘小节
却心思缜密行事果断,赏罚分明却不刚愎自用,对谋士也尊敬有加,不免倾心辅佐。
陈查很是犹豫,目前士兵疲劳、辎重损坏严重,化梁的粮草对陈查来说无疑有很大的诱惑。这两处地方都要紧,可
是守兵都精良,是夺取地势枢纽的通业?还是粮秣富足的化梁?究竟先攻打哪一处让陈查很为难。
营帐中争论了一夜,一半人拥护先攻打通业,占取有力地势,一半人拥护先攻打化梁,补充粮秣。陈查的目光不停
的在图上「通业」、「化梁」、「通化河」三个名字上转来转去,自言自语地说:「有什么办法能同时攻取两城呢
?」忽然,陈查脑中灵光一闪,问萧伯:「萧先生,可否在水源上作些文章?」
萧伯闻言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说:「陈将心中可是有了妙计?」
陈查一拍桌案大笑说:「兵不厌诈!」
南越大军攻下峦州之后,通业、化梁两城的北晋守兵甚为惶恐,日日派了探马出巡。这日探马远远观望,竟然发现
南越军营前点将出动,旌旗招展奔化梁而去,一路尘土飞扬,看旌旗的数量竟是全营而出。
探马还不放心,除了回城通报的,又派人留守在营帐外察看。一天下来除了一百余个守营的老兵外,空无一人,绵
延几里的营帐到了午后竟有飞鸟停落帐顶上歇息。探马再无怀疑,飞鸟都敢停靠那营中当真无人了。
计算路程南越步兵急行最快也要两日才能到达,化梁城内登时慌了,知道陈查大军的厉害,调集兵马在城外安营扎
寨。化梁与通业同气连枝,通业探得南越大军全部出动攻打化梁,便派出一半人马增援。
深夜,空无一人的南越营地忽然钻出无数士兵,弃了铠甲一骑两人轻装上阵,星夜急行直奔通业。天还没亮,大军
就到了通业城外,守城兵士毫无防备,陈查亲自领兵上阵,两个时辰内攻下了通业城。
通业守将被反绑着推进大厅,一眼看见大厅正中端坐的人,心内诧异,难道这个一脸坏笑的年轻人就是陈查吗?通
业守将被推搡到陈查眼前跪下,他心下不服忿忿不平地说:「明明探子汇报你营中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大军全部出
动,你到底耍的什么诡计竟藏起了这么多人来夜袭?」
陈查把脚搭在桌面上,懒洋洋地说:「今天爷爷我就教你个乖,点旌旗数算人头作不得准,原先五十人一队一幅旌
旗,改了十人一队一幅旌旗,你那些蠢头蠢脑的探子当然点的是我全部人马。马后都绑着干草,拉开距离,跑起来
自然尘土飞扬,显得人数众多了。」
守将一愣,还是不服,问:「那……探马说连飞鸟都停在了帐顶,如果帐子里藏了人,那鸟儿怎么敢停落?」
「哈哈哈。」谋士萧伯摸着山羊胡子大笑说:「这点本来我也担心,没想到我家陈将出了个妙计。」
陈查笑着摆手说:「也不算什么妙计,不过是把粮食炒出香味洒在盒子里摆在帐顶上,那鸟儿初时听得帐中有动静
自是不敢停下,不过时间一久,见无人走动,加上觅食不易,自然就耐不住飞下来啄食了,你的探子不就看到成群
的鸟儿落在帐子顶上了嘛。」
陈查看守将瞠目结舌,前后摇晃着椅子说:「教你的你可要记好了,下辈子再跟本将军作对手吧,来人!推出去斩
了!」
通业守将临死之前还破口大骂陈查是诡计多端的小人。正在狼吞虎咽吃饭的陈查看着士兵端上来的人头,抹了抹嘴
上的肉汤,说:「两军对阵,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只要能破城退敌,诡计便是良策。」
刘宇也说:「陈将说的是,两国交战死伤不可避免,况且咱们此次出兵深入敌国战线持久,兵马劳累,能尽早解决
战事才是百姓之福。」
夺下通业,陈查并不声张,按照约定燃放信烟。化梁城中埋伏的探马看见,趁夜将泻药撒进北晋军营的水源中。陈
查在通业暗施奇谋,那厢几位大将带了人马一路上扑腾着尘土磨磨蹭蹭的奔往化梁,本来两日的路程又足足多走了
小半日。
化梁城中军营的茅厕排不上队了,人人捂着肚子来回窜稀。马泻得腿都站不稳,摇摇晃晃。止泻药一时供不应求。
化梁守将心内疑惑,这两日吃的还是通化河里的水,难不成被人投了药?可南越的人马还没到城外呢,如何投药?
难道是通业失守?不可能啊,陈查的人马倾巢而出攻打我化梁,怎么还会有多余兵力攻打通业?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探马回报,远远的看见「陈」字大军大队人马杀过来了。化梁守将没奈何,提刀上马勉强出
来迎战,吩咐弓箭手预备,先乱射他一阵箭雨再说。
一阵飞蝗般的羽箭射来,南越藤甲军举藤盾在大队前密密的护着,由着他射,等到几批箭雨过后,大将蔡兴出战。
蔡兴是个急性子的人,每战必冲在前头,看这次化梁兵将个个泻得满脸蜡黄,箭射过来都没力气,不由心内欢喜,
提着手中双叉戟,驱着座下心爱的枣红马带领人马杀出阵前,誓要拿此头功。
化梁守将武功不弱,双方数百个回合难分胜负。蔡兴心头火起,心说,我还打不过你个拉了两天稀的?他手里发狠
,双叉戟哗啦啦舞得泼风一样,化梁守将一看不好,勒马回头就跑,大喊:「快鸣金收兵,关城门!」
他正嚷着看右侧里杀过来大队人马,心里一惊,怎么通业方向杀过人马来了,难道被南越夺了?他定睛细看,来的
人马都是通业北晋服色,心里大喜知道援兵到了,松了口气便调转马头迎向蔡兴说:「我增援人马到了,有本事再
大战两百个回合。」身后士兵本来个个身虚体弱强撑着,看援兵来了都欢欣鼓舞。
通业援军到了跟前,马不停人不语,直杀入化梁大军中。寒光利刃手起刀落,登时冲散了化梁的队形。化梁士兵不
明所以,一时间惶恐四散而逃。蔡兴纵马上前追赶化梁守将,趁他不备刺了个透心凉,割了首级挂在得胜钩上。
增援来的北晋人马正是陈查所派,按照约定都在臂上系条红带子,区别化梁的北晋士兵。阵前的南越士兵知道陈查
已经拿下通业,斗志昂扬。大将下令擂鼓助威,所有人马分两翼包抄形成半圆,将四散的北晋士兵围剿。
进了化梁城,南越百姓欢呼雀跃,引领军队开了粮仓。果然粮秣富足,粮食哗哗往外淌。将士们心下欢喜,美美歇
了一夜吃了顿饱饭,只是喝水限量。
人马在通业城中休整,谋士、大将和陈查在守备府中谋划。校尉奉上茶,众人闲叙。陈查对萧伯说:「萧先生请酌
词回禀王爷,他现在必定焦急万分,此战各位和众家将士居功至伟,请一一列明让王爷禀奏皇上论功行赏。」
「是,在下已经拟好,请陈将过目。」萧伯说着递过文书。
陈查笑道:「此战大捷,王爷的心也放下大半了。出兵前王爷就说通业、化梁两城是南越重地,攻可补给、退可严
守,一定要重兵把守。」
历经两年有余的战役终于告捷,将北晋重伤逼退南越国境。韩重、高桐率兵凯旋回京。大军返回京都的行程竟是出
奇的快,人人盼着归家,战马也跑得欢,就连两条腿奔跑的士兵也没了怨言。
回到平王府,宫里就来人传旨,这月十五雍仁帝要在宫中设宴论功行赏,钦点了小江的名字。
清晨时分下起了雨,碎珠似的雨滴打得院中树叶「劈啪」乱颤,雨水顺着屋檐丝丝缕缕的串串洒落。雨停后京中御
用绸缎庄送来了各色衣裳料子,一匹匹在花厅里摆了一堆。小江站在院子里,手里端着鱼食碗喂缸里的锦鲤,一点
兴趣都没有。府里的大丫鬟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选哪个好,叫了陈查来。
陈查笑说:「选衣料的事问小江就是白问,王爷最近事忙,你们替小江挑了就行。」他伸个懒腰说:「小江,你闷
不闷?等衣裳做完了我带你出去玩。」
小江登时心花怒放,比得了新衣裳还高兴。
银钱给得足就出活计。没过几日,簇新的衣衫鞋袜就送了过来。陈查、小江穿戴一新,骑了高头大马出府玩耍。两
个人一路行来,人人驻足观望,那些在街上抛头露面寒门小户的女子看到他二人,一个漂亮一个英武,个个脸红心
跳。
街市上人来人往商铺林立,京都城内一片繁华景象。
小江离开这么久乍回来看哪里都觉得没见过似的新鲜,看着前面三层楼的饭庄说:「海棠跟我说西齐的饭庄可多了
,什么好吃的都有,全都是那么高有好几层楼的。」
陈查微微笑了笑。小江左顾右盼眉飞色舞地说:「海棠会作诗,他念过一首给我听,
不过……我不记得了。他说他在西齐的家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少年人,他们平时什么都不干就是陪着他玩。」
陈查脸色黑了黑,说:「你总共才见他多久,就知道这么些,哼。」
小江看他有些生气的神色,很疑惑,正要问时,看前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人,喝彩声、掌声不断,外面的人挤不
进去都在跳脚蹦高儿。「查查,不知是什么有趣的,咱们也去看看。」小江小孩子心性,纵马过去,在马背上伸长
脖子看了几眼,像是练杂耍的,他心急瞧热闹纵身站在马鞍上,居高临下地看。陈查下马分开人群也进去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