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守护神——牧秦

「这柄短剑可以给我吗？」

「那是克妖的法器，对我没有用处，你想要就拿去吧。」

红色短剑染上树妖的鲜血，似乎变得更加锋利，剑身剔透明亮，朱红若血的颜色似乎来自于金属本身，而非人为加工，丹朱拿起短剑仔细端详，好似看出了什么，眼中闪过惊喜光芒。

「这是一把难得的好剑，可惜沾染太多鲜血，灵气被血腥之气蒙蔽，拿给紫玉好好改造，相信会成为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他欣喜地说：「白夜老是嫌他的剑不顺手才会输给我，这下他可没有理由再抱怨了。」

玄黄想起那位美得倾国倾城的好友，不由得笑道：「多亏有你，小夜的剑术进步很多呢，上一次黑暗时代，他和明旭就靠着三脚猫功夫逃离屠妖军追捕，如果没有遇见咱们，肯定遭屠妖军毒手了。」

「白夜虽然进步很多，但要打败我还早得很，他的问题不在于剑术，而是在于心，他总是习惯选择逃避，现在有明旭当他的避风港，以后呢？如果他的心灵不够坚强，即使拥有天下第一的剑术又如何？」

丹朱临走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自己，珍惜得来不易的感情，说完就离开了，玄黄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事情？是在对他揭示妖怪的未来，还是暗示他也该好好磨练武艺，别老是抱持和平心态了？

丹朱走后他回到相思树下，这棵巨树已经恢复雄伟挺立的原貌，每一根枝干皆密密麻麻长满镰刀状的绿叶，圆球般的金黄小花开满枝头，空气飘散着清新花香，一切看似已无大碍，可无情却没有再出现，玄黄不禁开始担心，难道伤势比他所以为的还要严重？

无情不出现，他只能默默等待，着手收拾打斗后留下的残局，死去倒下的树木会腐化成为森林的养份，所以没必要去动它们，玄黄找到那些受创之后仍然存活的植物，细心照料，尽他最大的能力，盼能使森林早日恢复繁荣生机。

某天，他来到结界附近，却愕然发觉红线以外供给村民使用的大片林木竟已砍伐殆尽，一百公顷的林地，至少二十到五十年才能成林，却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毁在人类手里。

那些村民们根本不尊重森林，玄黄心底升起怒气，人类的贪婪之心像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既然如此，他也不会再给予任何帮助。

玄黄撤下结界，地上红线消失，从此刻起整座山林都在他的保护范围，只要再有一棵树被砍，山下的人类就要倒大楣了。

玄黄开始了解丹朱那番话的意义，妖怪是人类的推手也是人类的毁灭者，当世界秩序失去平衡，就是妖怪出面的时候。

向来以不伤害人类为原则的男人，坚定的内心产生动摇，不得不承认，无情的做法或许不对，但想法却是对的。

如果不挺身而出，到最后恐怕连无情自己都会受害。

29

这么想之后，玄黄更加思念无情，每天都来到大树下对他说话，说自己有多么想念他，孤枕难眠的日子有多么难熬，他期盼能早日见到他，紧紧将他拥进怀里，他说了很多以前从不会出口的情话，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脸红了。

无情肯定听见了他的甜言蜜语，当玄黄隔天再度来到相思树下，无情已经站在那儿等他，男人又惊又喜，快步赶至他面前。

「你没事了？」

人儿恢复昔日绝美丽颜，神采奕奕，见到他出现，双颊立刻染上红晕。

「已经无大碍了。」他红着脸儿，唇边噙着笑意，「我都听到了哦。」

说到这个玄黄不免也有些窘迫，他不擅言词，绞尽脑汁想了一些情话，即便是对着一棵树倾诉衷情也得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那、那你喜欢吗？以后我天天说给你听……」

无情笑意更深，「你是指昨天说的那些肉麻话？当然喜欢，不过我指的是前些天，你朋友对你说过的话。」

玄黄愣了下，「丹朱对我说的话？」他皱起好看的剑眉努力回想，丹朱到底对他说过什么，竟让无情印象深刻。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敲了你的头……」无情好心给他提示。

敲他的头？男人面色一红，神情尴尬，「你、你都看见了？」

「不只看见还听见了。」无情清清喉咙，学着丹朱的神态和语调，「你管好你的伴儿就好，难得有个让你上心的人，你可要好好守着，要是你欺负人家，我就剥了你的皮。」无情学丹朱说话倒有八分像，就只差没伸手敲玄黄的头了。

「噢……」玄黄单手掩面，困窘到想跳崖的地步，这下他什么形象都没了。

「还有，我听见他喊你的小名。」无情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得非常灿烂，「以后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玄黄错愕地双眼大瞠，「不不不，千万不要叫我——」

「小黄。」无情似乎被这个名字给逗乐了，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响亮，孩子似地一再重覆喊着：「小黄、小黄、小黄……」

玄黄好懊恼，「不要叫我小黄！」

「为什么不呢？这名字亲切又顺口呀。」无情看出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胆子也大了，不顾他警告的眼神一再喊道：「小黄小黄小黄哟，小——唔唔唔！」

男人直接堵住他的嘴——用亲吻的方式！

起先不过是气恼，带点惩罚意味加重了力道，狠狠辗压他的唇，但没过多久霸道的吻逐渐被温柔取代，改以细细品尝的方式感受对方的美好，这样一个单纯精致的人儿需要小心对待。

只是，温柔会变质成激情，体温会升腾为欲火，一个不慎，零星火花转眼成燎原大火，理智焚烧，自制力成灰烬，简单的一个吻，牵动的不只心弦，还有内心波涛汹涌难以倾诉的炽热爱意。

一个吻根本不够，玄黄直接打横抱起他，直奔自己居住的洞穴。

无情感觉到自己的脸好烫，几乎快冒烟了。

要是每次喊他小黄他都这么激动，他可承受不住啊。

男人把他按在角落那张他们一起睡过许多次的兽皮上，两三下扒了他的衣服，一句多馀的废话都没有，直接就压上来，以行动诉说内心火热的爱意。

谁说草木无情？瞧他给他的回应是那么热烈，看着他的眼神盈满爱恋，玄黄给予多少，他就以同等的情感回报，世上再也找不到比无情更有情的树妖了。

草木并非无情，只是没有遇到呵护疼惜它的人。

所以玄黄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人儿一颦一笑生气悲伤的各种表情都深深刻划在心里，就连激情时陶醉而忘我的悦乐神情也不例外，那是他最爱的表情。

「无情……」

结合时男人总是深情唤着他的名，挺腰撞击的动作包含说不尽的温柔，他对待他总是像对待易碎的细瓷娃娃，即使因欲火难耐而急躁也不忘柔情以待，从不懂爱的男人学会了爱，学会了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只是活着，两个人相知相守才是人生。

翻云覆雨到了最后，高潮的喜悦来临时，男人将自己的种子喷撒在人儿体内最深的地方，粗喘低语。

「我爱你……」

无情脸上激情的晕红未褪，听见男人的爱语脸儿更红了些，心里盘算着如果现在提起某件事，玄黄应该不会生气。

30

「你跟朋友说的话我全听到了。」无情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道：「就是让我能离开风鸣山的方法……」

「那种方法我绝不考虑。」玄黄躺在他身边，一手霸道地搂住他的腰，以没得商量的口吻道：「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拿生命去冒险。」

「可那是唯一能让我获得自由的方法。」人儿充满希冀地恳求：「你让我试一试好不好？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放弃。」

那期盼的目光，哀求的语气，在在使玄黄心软，差点就点头答应了，但只要一想到置之死地而后生所必须冒的风险，万一失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玄黄就不得不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拒绝。

「不行，我不准你试。」见无情失望地背过身去，似乎生气了，玄黄无奈地哄道：「离开风鸣山的事不急，总得等到你妖术武功都学全了，有能力自保才成，在此之前我会帮你找更安全的法子，我保证等我们试过所有其它的办法都不能让你脱离这块土地之后，我就让你试这个方法，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无情闷闷的声音才传来，不太情愿地应着：「好……」

玄黄放下心，将他拥得更紧。

森林再度恢复昔日的平静，不会再有云海那一类的人上山屠妖，普通人类也甚少来到山上，整座风鸣山只有他们两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在一起，如影随形。

玄黄仍继续教他武术和妖术，无情的武功进步得很快，却始终学不会瞬移，反而一些攻击型的妖术一学就会，完全跟无情当初预设的目标天差地远。

他不想辛苦学武，偏偏武术学得比妖术好，他想学瞬移却不成，偏偏轻易便学会雷火术，这时他才晓得，原来资质是由上天决定的，半点不由人哪。

玄黄总会抽空巡视山林，照顾森林里的花草树木，还在被人类破坏过的荒地上洒下树木种子，每日勤劳照料，不出三日遍地长出小幼苗来，迎风摇曳，小巧可爱，教玄黄想起无情当年还是一棵幼苗的模样，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

缘份在不经意的时候将两人的命运紧紧牵系，如今玄黄舍不下无情，而无情也离不开他，正如丹朱所说，将来有一天他若要离开，必定带着无情一起走。

只要勤加照顾，这片森林二十年后就能恢复生机，玄黄时常站在不久前还光秃一片、如今却长出幼苗的那片山头遥望山下的小村子，那些贪婪的人类对于黄金的渴望永远不会停止，从大碗到大水缸，这次又会出现什么？

玄黄没兴趣知道这次村民会拿出什么样的容器，凡事适可而止，而他认为他过去给的金子够多了，从今而后村民们将不会再得到他所赐予的黄金。

今天是山神赏赐黄金的日子……玄黄站在山头望向村庄的时候想着，那些人类看到石头没有变成金子，会有什么反应？

「火不是我放的，我没有放火！」小筑极力为自己辩解，努力说服众人，「山神是妖怪，真的，我亲眼看到了！」

「你这孩子到现在还说这种话，都是你故意放火冒犯了山神，我们才没有黄金可拿，还不快点到山神庙去向山神磕头赔罪！」村长一边斥责一边拉住她的手，「快跟我到山神庙，快点！」

少女却抵死不从，固执道：「不要，我不要！这世上根本没有山神，山神是妖怪假扮的，是假的！」

群众之中有人喊道：「妖怪不可能送黄金给人类，你说谎！」

「她不只到山上放火还对山神不敬，侮辱山神是妖怪，如此重大的罪行岂是磕头赔罪能够抵消！」

「没错，山神肯定非常生气所以不愿意再赐给我们黄金，说不定后头还有更大的灾难即将降临，为了平息山神的怒气，化解未来可能发生的灾难，我们应该把这个女人当成祭品献给山神，请求山神息怒！」

当人群中有人提出一个建议，众人便开始鼓躁，认为只要把少女交出去，当成祭品献给山神，平息山神的怒气，他们就有黄金可拿了。

「把她绑起来！」

「烧死她，就像她烧死森林的树木一样！」

毫无理智可言的人们犹如洪水猛兽，少女害怕不已，趁众人包围自己之前赶快拔腿就跑，用尽全力拚命地往前跑，连回头都不敢。

群众的鼓躁声转为愤怒的咆哮，「抓住她！」

31

如恶鬼般的村民们在她身后追赶着，表情狰狞，这座从小生长的村子她是不能再回去了，怎么办？举目无亲的她没有任何人可以投靠，她无处可去。

逼不得已，小筑往山上跑，即使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停下来，她不必回头就能听见后头人群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就算跑到腿软了，她仍旧强迫自己朝山上狂奔。

跌跌撞撞闯进森林里，又跑了好一段路，直到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她才渐渐停下脚步，一手扶着树干气喘如牛。

好险，差点就没命了。

她努力深呼吸平复胸口剧烈的心跳，过了许久才不再气喘吁吁。

接下来该怎么办？她抬头望向四周，顿时脸色发白倒抽凉气。

成功逃离人群却反被树林包围，一棵棵高大巨木犹如卫兵，朝她释放前所未有的敌意，她害怕后退，忆起那天森林对她的警告。

我们看见你做的好事，下次你再出现，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

凸起的树根绊住她，害她往后跌了一跤，摔得狼狈。

你可以伤害任何一棵树，唯独不能伤害他，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随风飘进耳里的声音冰冷无情，她慌了手脚，心头充满恐惧，树怎么可能说话？怎么可能？难道是她的幻觉？

是的，一定是幻觉！她忍着疼痛试图爬起来，双脚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一看，她吓得花容失色。

一条有着掌状绿叶的粗藤缠住脚踝，还有一条攀上小腿正要绕住膝盖，她吓得抓住藤蔓拚命拉扯，试图拉断它，脚在泥地上踢蹭，无助地挣扎。

「不要……不要……我道歉，我跟你们道歉……」她脆弱地哭了起来，嘤嘤低泣，「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们，我不知道后果这么严重……」

可是草木无心，草木无情，更多致命触手缠上她纤细的身躯，无视她的哀求与哭泣，冰冷而决绝。

我们任由人类予取予求，可是人类给了我们什么？

她的颈子被死神紧紧缠绕，再也说不出话来，呼吸破碎，双眸大瞠，脸色渐渐因为窒息而泛紫，手指无用地掏抓，抓破颈子细嫩的肌肤，绿藤缠得太紧，她根本不可能扯开。

你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

少女死时全身缠满绿藤，充血的眸子始终没有合上。

昨天傍晚下了一场雨，而玄黄整夜都心神不宁。

无情察觉他的异样，「怎么了吗？」

「没什么，别管我，你先睡吧。」他漫不经心地说着，伸手搂住人儿。

本该是恋人相拥而眠的宁静夜晚，玄黄却无法入睡，虽是闭着眼，抱着爱人，呼吸沉稳，心里却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于是整夜未眠的男人天才蒙蒙亮就起床着衣梳洗，轻轻吻了尚在熟睡的人儿，蹑手蹑脚步出洞穴，他不知道他才刚走，无情就睁开眼睛醒来。

玄黄照例沿着固定路线巡视山林，那些刚冒出芽不久的幼苗在大雨侵袭下是否安然无恙？他得去看一看才能安心。

或许正是牵挂着那些嫩弱小苗以致于心神不宁吧。

他仔细巡视每一棵亲手种下的绿苗，还不到三寸高呢，像昨天那样的大雨再多下几次就糟了。

该施妖术助它们度过难关，还是放任大自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玄黄正陷入两难时猛然想起，无情不正是他干预大自然的后果吗？他可不想再无心插柳制造出另一个树妖来。

于是决定任由这些小绿芽承受风吹雨打，经历过艰难困苦的磨练才能长得更高更壮，更能抵挡下一次的雨横风狂。

玄黄注意到森林的气氛有些不寻常，林间迂回的风拂过面庞，带来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杀气？

草木也会有杀意？真是教玄黄惊讶，如果不是遇见无情，他绝对不会相信花草树木也跟人类一样有着热烈的灵魂。

问题是杀气究竟从何而来？树不可能杀人，就算要杀人也没有对象，玄黄抱着满怀疑惑，开始仔细地搜索山林，任何隐蔽的角落都不放过。

他有种直觉，很奇怪的直觉，彷佛只要他持续搜寻就一定会找到答案。

而答案，就藏在他平常巡视山林的路线之外。

32

那具脸部发黑的尸体被落叶细密掩盖，就是因为盖得太密，与风扫成堆的凌乱落叶不同，才让玄黄看出不对劲，进而拨开它，露出藏在下面的少女尸体。

他认得这个女孩，她的哥哥死于无情之手，而无情不久前被她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