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蝴蝶?在周陆的眼里,不过臭虫一只罢了。
也许是夜路走多了,惹下不少祸端,对方的警惕性挺高。一整晚基本只在灯光明亮的吧台,以及人群密集的舞池里活动,周陆并没有找到与对方单独相处的机会。
所幸到后半夜,男人被三五女伴拉着,兴许是碍于面子,被灌了不少酒,走出夜店时已是神色迷茫,脚步踉跄。
泼墨般的夜色中,周陆一手插进裤兜,另一手拿了根烟漫不经心地抽着,缓步在男人的背后数米处跟着,看对方东倒西歪地要穿过巷口去开车,周陆一口吐掉了烟,在地上几下踩灭。
机会来了。
几乎是在男人走到巷口拐角处的瞬间,周陆从背后准确而狠戾地踢中了对方的腿弯。
被一踹之下,男人的身体失去平衡,往前扑倒,被迫进入了阴暗的小巷里。他被这突然的袭击惊吓得酒醒了大半,顾不得腿上的剧痛,哆哆嗦嗦地抬头想看袭击者的面孔,然而角度背光,只模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周陆微微弯下腰,看对方是个躺地上装死的模样,二话不说伸手就去提拉对方的衣领,轻易就把男人拽了起来,下一瞬一记重拳便往对方的脸上砸去,据说这个人渣是靠脸吃饭的?——那就先揍成猪头再说。
男人出于自我保护,下意识地就伸出手臂去挡,外套上满满当当的亮片倒是成了防御的武器,出其不意地往周陆脸上划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周陆并没感觉到疼,往脸上随意抹了一把渗出的血,再没有给对方逃脱的机会。他用单手不容置疑地拧紧了男人的手腕,另一手则又快又狠地击中了对方的鼻梁,随着鼻骨“咔嚓”一声断裂,男人哀嚎起来。
周陆并不理会,紧接着往对方的脸侧、下巴、后脑又下狠劲补了几拳,直到解气了,他松开男人的手腕,往对方胸口补了一记窝心脚,男人毫无招架之力地四脚朝天滚到地上,几乎只剩出的气,没了入的气。
因为袭击者全程不发一言,男人根本猜不出对方的来头。他平日里得罪的多数是些无知少女,一般哭哭啼啼一阵就算了事,所以他一贯心存侥幸,如今怕是有人专门请了打手来打击报复,男人不敢开口求饶,只跟条死狗似的瘫在地上,因为浑身的疼痛而止不住地惨叫。
周陆看他是个不堪一击的窝囊废,心中不以为然。
背着光,周陆伸出脚抵在对方的下身处,下狠劲一踩,对方随之短促而尖锐地惨叫了一声。
“有件事你照着办了——办不好,改天直接废了你。”周陆嗓音低沉,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两周后周陆神态轻松地再次去了FUNNY,他和甜甜约好,今晚请对方喝酒。
找了个离中心舞台颇近的位置,两人坐下闲聊对饮。
甜甜看这回周陆已然没有了上次的拘谨,反而自若且坦然地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刚想开口说些趣话,前方的舞池突然变得闹哄哄起来。
很快DJ在一片沸腾中向全场宣布,今晚有一场特别的演出,场内的气氛更是热烈,甚至有人起身叫好。
主角出场,正是两周前被周陆练了一通拳脚的男人。
男人的伤显然还未痊愈,脸上贴着纱布,加上身上穿着的那身骚包亮片装,形象堪称狼狈。他一脸羞愤欲死的窘态,脚步迟缓地穿过舞池走上了挑高的平台。
音乐响起,男人在舞台中央脱掉了外衣和裤子,全身只着片缕,肢体僵硬地开始随着音乐扭摆。
台下先是静默了一瞬,下一刻尖叫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许多人纷纷拿出了手机来拍照。
甜甜也十分兴奋地看着表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抽空跟周陆科普:“噗,舞台上那小妖精就是之前我说的人渣,居然是个双的!啧啧啧,今儿在这儿跳这么一场,看他以后还怎么骗女人,估计再也不敢来这条街咯!”
周陆惬意地吐了口烟,雾蒙蒙的烟圈氤氲了不远处舞台上的场景,他觉得憋闷了几个月的坏心情终于随之消散了。
林清的大排档装修完工后,重新投入到了营业中,他本担心停业期间会流失不少客人,所幸回头客还是不少,生意依旧红火。
这天晚上他在店里招呼客人的时候,妹妹意外地来了。
林清只好暂且停下手中的工作,等对方的下文。
没想到居然等来了一句道歉。
无端揽下一桩烂摊子,说林清心中丝毫不憋屈那是假的。但他知道妹妹一贯不学好,离家来M城念书时母亲交待自己多照顾她,然而自己的照顾也仅止于满足对方物质上的要求罢了,所以潜意识里觉得这次妹妹惹下的祸端也有自己的一份责任在,便不忍再追究更多。
“哥……我下周起要去勤工俭学,和平时上课不冲突。”妹妹低垂着眉眼道,“你工作辛苦,还得还周哥钱,以后生活费我自己挣。”
林清正想答话,一听妹妹提到了周陆,大感疑惑,一再的追问下,妹妹终于说出周陆前阵子去找了她,并且向她询问了骗钱人渣的详细情况。
妹妹走后,林清心里始终觉得不妥。他知道周陆向来是个火爆脾气,自己这头刚解决好麻烦,如果他闹起来反而又添了一身腥就糟糕了。
他左思右想,找了个周末,还是给周陆打了个电话。
“林清!”电话很快被接起,周陆的声音满是惊喜,同时又热情得好似他们昨晚才煲过一通直到深夜的电话粥。
林清心想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跟这个货置气的,好几个月没见了,难道他就不能矜持些,来点冷战后的疏离吗?
以前有了摩擦,林清不是没想过要和对方沟通,比如他尝试着想要开家庭会议。
趁着晚上洗完澡,浑身舒舒服服的,正是个谈话的好时候。
两人并排靠在床头,林清严肃地向周陆宣布要开个小会,谈谈最近的问题。
周陆笑呵呵地满口应了,拿个小方枕给林清靠着,表示洗耳恭听。先还乖乖听林清讲着,听着听着就闲不住了,伺机就要动手动脚。
林清被闹得没招,心里快要气死了,索性躲开到一边接茬讲,讲完回过头——这货睡着了,嘴角还挂着一串哈喇子。
那之后林清知道沟通是条死路,不如直接冷战,把这货晾个几天,包准服帖。
冷战后服软的往往是周陆,但这并没有给林清带来几分成就感,原因就是对方根本太不当回事儿了。
比如现在。
林清叹了口气,道:“你过来。”
周陆很快就来了林清的家里,开门就看到他没心没肺的大笑脸:“我来啦!”
林清本不想搭茬,不过跟对方一打照面,他吓了一跳——周陆的脸上居然挂了彩。
脸侧有一道狭长的口子,周陆随便贴了几块创可贴了事,甚至有些粘贴的部分碰到了伤口,林清看着都替他疼。
没问原因,林清先把周陆赶进屋子,命令对方到沙发上坐着,自己兀自去取医药盒。
客厅里还是原先那派整洁的模样,窗台上小盆栽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变,周陆美滋滋地环顾四周,心中幸福得简直要冒泡泡。
——林清不生气了。
原本在沙发上窝着,惬意地晒着冬日暖阳的丁丁受了惊扰,对着周陆不满地喵喵大叫。
周陆原先不太喜欢这只臭脾气的猫,不过眼下心情大好,看它也可爱了几分,又想起之前在夜店里借用了这个小家伙的名字,他扬起嘴角,伸出手就要去逗猫。
丁丁可不领情,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抖了抖毛发,甩甩尾巴轻巧地挪地儿了。
林清刚走出房间,就见周陆“哎哟”叫了一声,站起身来正跃跃欲试地要去揍猫。他心想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几步走上前制止了对方幼稚的行为,责令其好好坐着。
林清先小心翼翼地帮周陆把贴得毫无章法的创可贴撕了下来,虽然手法温柔,但由于牵动了伤口,周陆还是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发出“嘶嘶”的痛呼。林清只好愈发放慢了动作,加倍小心的往伤口上撒了些药粉,等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边收拾东西边说:“我都知道了。”
周陆呆模呆样地:“……啊?”
林清只好把话摊开了说:“找我妹去了?接着还去找了那骗子,干了一架?”
周陆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干架,那孙子被我揍得满地找牙。我这脸上的伤还是一不留神挂的,不碍事儿。”
林清看周陆是天字第一号乐天派,永远不让人省心,不由得急道:“不是让你别管这事儿了吗,要是惹了麻烦怎么办啊?”林清自己这头已经够剪不断理还乱的了,实在不想让周陆再趟浑水。
周陆愣住了,原来林清还有这么一层顾虑,自己误会他了。
他想也不想,伸手就搂住了林清的腰,仿佛要宣布自己的所有权,闷声道:“反正我看不惯别人欺负你,我咽不下这口气!”
林清不说话了,心中觉得很感动,还有周陆是站在他这边的,始终都在。他没挣脱开周陆的怀抱,温顺地让对方抱着。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上回是我不对,我知道你遇到这些事儿就够糟心了,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就朝你发火。”周陆闷声闷气地道了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林清想我什么时候真跟你置过气啊,要是排开了一件一件的算,不定生气到哪一年才算完,白白浪费感情呢。
他缓声回答:“我没生气。”
周陆终于大大松了口气,他用下巴尖磨了磨林清的肩窝,小心翼翼又有些讨好地问:“那我以后每周末还可以来找你吗?”
林清想了想,回答:“不行。”
14.进退
周陆没敢问林清不行的理由。
好容易把人哄回来了,还破天荒地抱了个满怀,心满意足的当下,就算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地去追问为什么。周陆见林清暂时没有挣脱怀抱的意思,双手环着对方的腰又无言地抱了一会儿,最后悻悻松开了手,巴巴看着林清,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清倒是神色淡淡,显然也没有多做解释的想法。
一直匍匐在窗台的丁丁不放过每一个对主人撒娇的机会,施施然踩着猫步靠近了,一眨眼矫健地跃到了林清的大腿上,随后熟练地把身体蜷缩成个毛球儿,惬意地打起盹来,林清似乎是早就习惯了,低着头伸手轻轻抓挠小猫的脖颈儿。
周陆看林清抱了自己又抱猫,并且神情是同样的淡然、温和,不禁有种挫败感——莫非林清是把自己当做猫猫狗狗来哄了?他愤愤地盯着这亲密和谐的一人一猫,看着丁丁被林清养得体型圆润,毛发光滑,正是一副肥而自得的模样,周陆只恨自己方才下手慢了几拍,咬牙切齿地盘算着要给这瞎得瑟的破猫一顿胖揍。
其实林清的理由简单得很,他近来每周末都去姜牧的家里教他做饭。一开始是友情指导,后来又承了姜牧很大的一份人情,林清十分想尽己所能,为对方做点什么。
所幸姜牧也并非不可雕的朽木,经过几个月的努力学习,如今他的厨艺大有长进,做出三菜一汤的家常美食妥妥儿的,抛却那些稀奇古怪的诡异创意,甚至可以做上满满一桌子丰盛菜肴。
姜牧出师这天,说什么也要买件礼物送给林清,并且不顾林清的推脱,硬是开车载着他上了街。林清知道姜牧这是高兴大发了,非得做点什么才能排解一番内心的激动之情,也便承了意,没正经挑礼物,只笑微微地陪对方在街上转悠了大半天,一晃快到饭点,两人就近找了家餐厅。
等姜牧停车的时候,林清意外地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皇冠也驶进了停车场,他眯了眼站定脚,发现下车的正是周陆,随后从副驾车位走下了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孩子。正迟疑间,姜牧从背后喊了他一声,告诉他车已经停好了。
本就离得不远,姜牧一喊,周陆和他的同伴自然也听见了,两人下意识地就往林清的方向看了过来。
周陆一脸疑惑,定定地看着林清,旁边的小孩子仔细看其实是个年轻人,只是身量娇小,穿得亮堂,乍一看像个中学生。年轻人是个有眼色的,见周陆和林清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不禁扑哧笑出声来,他摇晃着周陆的手臂,甜腻腻地问道:“哥哥,你们认识呀?”
这个年轻人正是甜甜,他和自己那帮闺蜜混惯了,叫人习惯用叠字,但周陆完全无法忍受从他的嘴里听到“周周”或是“陆陆”,听了能起一身白毛汗,最后索性任由他喊了“哥哥”。
说起来周陆能找出那个骗钱的人渣并且大大解气一番,甜甜算是帮了大忙,周陆在心里记着。虽然他至今还看不惯对方小娘C的做派和妆扮,然而印象已经大有改观。甜甜的年纪不过十八九岁,还是个小孩子的心性,见一个便要爱一个,他和周陆聊了几次,知道人家心里有颗朱砂痣,渐渐地也就放弃了勾搭的心思,偶尔还帮着周陆开解开解,两人成了朋友,偶尔约出来吃顿饭、喝杯咖啡。
林清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朝姜牧走去,两人先进入了餐厅。
周陆和甜甜随后进去,来得早,客人还不多。甜甜似乎猜透了周陆的心思,特意选了个斜对角的位置,刚好能清晰看到林清他们的座位。一落座,甜甜便满脸八卦地凑近了,故作哀怨地问周陆:“这就是你家那口子啊?——原来你喜欢这种人妻款的,怪不得不喜欢走小可爱路线的人家~”
周陆没搭理甜甜,从遇见林清起就他烦躁得要命,他想知道和林清在一起的男人是谁,想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难道这就是“不行”的理由吗?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周陆愁死了,心想这个货怎么就这么招人呢!
他简直想上前直接把林清拉走,藏到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就跟自己安生待着。
周陆是个大个子,平素不开口说话便是个拽七拽八的酷哥,甜甜看周陆现下却是个抓心挠肝的模样,原来这人也有这般失态的时候,他实在觉得新奇有趣得紧。
从入座起,周陆的眼睛就克制不住地老往斜对角方向瞟,不看心焦,看了心慌——林清和那个男人相谈甚欢,显然熟稔得很。周陆心下一思量,林清跟自己待一块时,几乎都是充当倾听者的角色,现在却与那人侃侃而谈,难道他们更有共同语言吗?
周陆耐着性子又心慌意乱地观察了一阵,见林清对面的男人接了个电话离座,随之林清也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登时失去了偷窥目标,他只好垂头丧气地转回脑袋,一脸被打败的神情。
甜甜嘴里塞着餐前布丁,看了看周陆的脸色,笑嘻嘻地舀了一大勺芒果冰就要往对方的嘴里送。
周陆身体一退躲避了,语气糟糕地轻斥道:“大冷天的,吃什么冰!”
“给你去去火啊,我看你这是要火烧屁股咯~”甜甜笑着答,把勺子转了个弯,直接送进了自己的嘴里。他看周陆还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不由得起了坏心眼,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哥哥,你说这会儿时间,够不够在厕所干一炮呀?”
周陆目瞪口呆地看了看甜甜,虽然觉得对方的猜测很荒谬,却止不住地脑补起来,林清和那个男人确实都离开一段时间了,总也不回来……他左思右想,哗地站起来,不发一言就往洗手间走去。
男厕所向来没有女厕所热门,加上还不到正式饭点,周陆进去的时候,里头一派空荡。他强迫症似的一道道推开小隔间的门,甚至没有设想过,假使自己果真撞见了臆想中的场景,该作何反应。
每一间都找过了,没有林清,自然也没有那个男人。
周陆所担心的没有变成现实,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当真头脑短路,居然听信了甜甜的胡言乱语——他的林清怎么可能?周陆把马桶盖下压,一屁股坐上去,懊恼地连脑袋带脸胡乱搓了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