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洗手间传来了推门的声响,周陆怔怔地站起身走出隔间,正与刚进门的林清打了个照面。林清也是意外,方才姜牧接了电话,说是公司有急事先走一步,他正想着来洗把手也收拾东西走人,谁曾想会在这里撞见冤家。
“啊……”周陆没来由地便为自己的胡乱揣测感到一阵羞愧,虽然林清并不知情。
林清不理他,低了头兀自洗手。
周陆呆呆地看着他洗了一会儿手,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肚子疑惑,于是走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便问:“和你吃饭的那人是谁?”
林清还是默默地洗手。
周陆急了,一伸手就没轻没重地把林清的手抓起,不准他无视自己,动作间,两人都被飞溅的水花喷了个满脸满身。
“那你怎么不先说说和你吃饭的人是谁?”林清能被这个货气死,反问道。
周陆的脑袋没拐过弯来,心中只觉得他俩的问题跟甜甜没多大关系,况且他和甜甜怎么认识的说来话长,便不耐道:“就一朋友有什么好说的啊。”
林清气极反笑,道:“那我也原话奉回。”说完转身就要往门口走,周陆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第一反应就是得先制住这个货,绝不能让他又逃开了,走远了。
于是他心一横,出其不意地拦腰扛起了林清,不顾对方的惊呼和挣扎,把人带到边角的小隔间里,转手把门给扣上了。
“周陆你个混蛋,你到底想干嘛!”林清觉得周陆有些时候堪称霸道野蛮,偏还一副坦然自若,很是占理的模样,简直可恨。
周陆俯身,双手抵在林清背后的蓄水箱上,把对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沉了脸问:“你告诉我,是不是跟那人好了?”
林清完全没法跟这人交流,索性扭开脸,抿嘴不说话。
周陆还是问:“你说话啊!又耍什么性子,又生什么气啊?”
林清知道周陆是个驴脾气,又不能在总这个地方僵持着,他只好挑了对方最近的一桩罪来说:“你看你弄得我满身是水……我……”
两人此刻的距离很近,几乎是呼吸相交,周陆闻言,鬼使神差地就伸出舌头去舔林清脸上的水珠,闷声道:“我帮你弄干就是了……”林清毫无心理准备,不由得低吟了一声。
这一声就如同导火线般,把周陆的理智彻底点燃了。
(一群河蟹爬过)
“哥哥,我在门口放了清扫的标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进来,显然是含着狡黠且了然的笑意:“你们继续哦,我不打扰啦!”
门再次被关上,他们的小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然而心境已然改变,思绪更是恢复了清明。
周陆恨恨道:“看我出去不揍死那小兔崽子!”
林清觉得身体的燥热渐渐冷却下来了,扯了扯被推高的衣服,他喘着气缓声问道:“他是谁?”
周陆这才意识到林清生气的理由,自己会好奇林清与那个男人的关系,林清同样也可能会误会自己和甜甜啊!他慌乱起来,贴得更近急于解释:“我和他只是朋友,刚认识不久的,你别多想!”
此刻他们的下体还是相连着的,周陆突然的顶入让林清忍无可忍地再次轻喘一声。
“你……你出去!”林清咬着嘴唇,气喘吁吁地推拒着周陆。
周陆恋恋不舍地退出了林清的身体,随着对方的抽出,林清只感觉身体空虚,心里亦是空荡荡而一无所依。
他们就这么荒唐地开始,又草草地结束了这一场情事。
像是一场闹剧。
周陆快速穿好了衣服后,捡起了掉落一地的衣物帮林清穿上,林清从头至尾都乖乖让他摆布着,不发一言。周陆倏地伸手抬高了林清的下巴,唇片相贴地吻了吻对方,下定决心似的道:“宝贝,我们复合吧。”
听了周陆的话,林清总算有了反应,只不过他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周陆不肯放弃。
林清回答不上来,但心里就是觉得不可能。
复合了又怎么样呢?
可能八年又是一个轮回,或者只需要更短的时间,他们又会发现对方身上诸多的瑕疵,毕竟所有曾经出现的问题仍旧存在。自从笃定了爱情是有赏味期限的,林清变得患得患失,他宁愿选择不尝试、不相信,也再不愿向前踏出一步。
他和周陆之间像是调了个弯,周陆往前进了,他却往后退了。
15.爱有芬芳
虽然林清对复合态度消极,但周陆不管他九转十八弯的小心思,和林清复合的念头就像一棵终于破土而出的芽苗,义无反顾地疯长起来。
周陆的想法很简单,林清所顾虑的那些荆棘,都由他一一砍除;林清总说“不行,不行”,那么他就要用行动告诉林清“行,一定行”,就冲着他们对彼此还无法割舍,爱情并没有被时间消磨殆尽。
每天下班,或者单独一人,或者叫上部门的同事下属,周陆固定会到林清的大排档报到。倒也不磨人,来了只是乖乖充当一名消费者,吃完饭付钱走人,其实只要在结束忙碌的一天后,能看林清一眼,周陆就觉得挺知足。
到了周末,因为姜牧的家常菜学习已经告一段落,林清忙无可忙,周陆便自作主张,依旧要到林清的家里去消磨上一个午后。
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氛围里,周陆就不那么循规蹈矩了。有时候林清正低头看着书,冷不丁会被摸一把脸颊、揉一揉头发,甚至被揽过腰,随之扑面而来就是一个试试探探的吻,周陆看准了林清专心看书时最无防备,因而敢于玩儿似的把对方的舌尖逗弄吸吮一番,在林清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结束这场偷袭,没事人般接茬回过身去处理文件。
林清看他装作正经工作的模样,左边脸颊深陷的酒窝却泄露了他心中的窃喜,气得恨不能上前痛捶他一顿。然而这样又好似情侣间的打情骂俏,说不定周陆因此更加乐在其中。
索性不肯再让他踏入自己的领域,周陆口头上没提出异议,却在私下里耍起小伎俩来——有时候是文件,有时候是U盘,总凑巧有重要的东西落在林清家,每周都能理直气壮地借着拿文件的名义,光明正大地一次又一次过来,林清对这个不讲道理的货一点办法也没有。
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潜意识里并没真心实意地去想办法,世界这么大,真想躲一个人,费得了多少功夫呢?
这样暧昧不清的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年终,周陆被繁杂的工作所牵制,终于不再勤快且主动地来找林清。林清连续有几周没见到他,耳根子总算清静不少,心慌意乱的感觉也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空落落的迷惘。
一个红茶配书籍的周末午后,林清接到了一则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周陆的号码,然而接通后居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请问是林清吗?”女人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干练的感觉。
林清压下心头的不适感,淡淡地答了句是。
“方便见一面吗?”对方语言简洁,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突兀,终于补充了自我介绍:“我是周陆的姐姐。”
林清依照时间去了约好的咖啡馆。
“你好,我是周海。”周陆的姐姐化了淡妆,剪着干净利落的短发,正是一副都市女精英的模样。侍者过来点单,她询问林清:“不加糖的黑咖啡好吗?”看林清迟疑地点了头,自己接着熟门熟路地点了杯double摩卡。
点过咖啡,周海朝林清一笑:“总想着找机会见你一面——我偷偷用了我弟的手机,不过那个笨蛋不会发现的。”
交往时,林清听周陆提起过自己常年定居海外的姐姐,如今回国了,大抵是为着过年团圆,只是不知道约自己见面是何缘由。他笑着朝对方问了好,斟酌着怎么提出心中的疑虑。
周海并不拐弯抹角:“这些年辛苦你了,跟我家白痴弟弟交往很累吧?”
林清了然,说起来他们的交集无非只周陆一人,他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看他那个死样子,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嘛!”周海似乎对自己的弟弟嫌弃得要命,接着道:“你甩了他正确极了!”
林清简直快要跟不上对方的思维,不知道该附和着埋怨或是替周陆鸣冤。
所幸侍者恰巧送来咖啡,稍稍化解了林清的窘迫,他笑了笑算是回应,低头专心地一勺一勺往黑咖啡里加白砂糖。
周海制止他道:“少加点儿糖,仔细又犯了牙疼!以前我从国外寄吃的回来,臭小子千交代万交代甜的一律不要,整得我印象深刻,这不刚才下意识地就帮你点了不加糖的黑咖啡。”
林清一愣,周陆竟是刻意不让自己吃甜食?
他确实有牙疼的老毛病,但疼过了就忘,下回见了甜食照旧挪不动步子,完全是个自制力不足的性子。
交往那会儿,有一天夜里林清又犯了牙疼,他先是蜷缩着身子皱眉专心忍痛,想着睡一觉兴许能熬过去。然而实在是疼得没有天理,他放轻了手脚,起床去找芬必得,客厅厨房溜了一圈都没找着,只得原路折返。一起一卧间,原本呼呼大睡的周陆跟着也醒了,看林清是个疼得说不出话的模样,立刻打算套上衣服出门买药,可大半夜的,林清不许他出门,说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周陆争不过他,也不想他着急,后半夜只能把人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平他的背部,真心实意地想帮对方承担所有疼痛,即使是一半也好。
似乎就是从那时候起,周陆就有意无意地不肯让自己吃甜食,一直以为他没心没肺地从不了解自己的喜好,不曾想这是周陆独特的体贴方式。
林清想,真是简单又粗暴,不过倒也符合他一根筋的性子就是了。
周海单手托腮,看林清是个怔怔的模样,开口道:“小时候我特别讨厌我弟,我们家有重男轻女的封建老传统,那臭小子从出生起就被家里的大人宠上了天,你看看他的名字取的——我爸和我妈的爱情结晶,家里的大宝贝儿。那会儿也不懂事,因为特别不待见他,我经常偷着掐他捏他欺负他,臭小子老被我炮制得眼泪汪汪的,不过他傻乎乎的从不记仇,刚哭过一场鼻涕没抹干净呢,回头还拿着好吃的好玩的跟我分享,一口一个姐姐,是个甩都甩不掉的小跟屁虫。”
林清从没听周陆提过小时候的事情,没想到还曾经是个小哭包,不禁失笑,他接着听周海讲。
“念中学那会儿,我想报个舞蹈班,可我爸妈担心会影响学习,说什么也不肯同意,平时零花钱又管得严,我憋屈得要命,偷偷在房间里哭了好几回。臭小子知道我惦记着报名费,那之后大概过了几个月,他突然给了我一笔凑份子的钱,里头除了他省下的零用,还有他帮别的小孩子写作业赚的零钱,再加上我自己攒下的,后来总算七拼八凑地偷偷报上了名。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自己这个姐姐当得真糟糕,而臭小子是个称职的好弟弟。”
周海抿了一口咖啡,看着林清继续道:“本来你们俩的事情,我没立场插嘴,实在是在一边看得着急,多说几句,请你见谅。我弟常年的神经大条、脑袋缺根筋,是挺招人烦的,我特别理解你分手的选择。但我希望你明白,他是真心诚意地想对人好,只是经常找不着窍门、用错了方式,跟他这样的笨蛋交往,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老让他自己去领悟和猜测,结局就很遗憾了——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也是我今天约你见面的目的。”
走出咖啡馆,林清看时间尚早,突然就想回一趟曾经和周陆同居的那个小区看看。
只可惜搭公车抵达时,他才发现曾住过的那栋旧楼已经拆迁了,如今似乎是打算兴建一个大型超市,看着前方一派尘土飞扬的喧嚣景象,林清只觉得若有所失,他怅然地往回走。
也不全然是失落。
拐过几条曲折的巷陌,林清惊喜的发现原先常来散步消食的小公园居然还在!并且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变动。他信步向前,刚好走到一株不知名古木的底下,以前曾经无数次的经过这棵葳蕤的大树,只以为是一株稀松平常的古木,然而今天刚好有风吹过,挨挨挤挤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空气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林清仰头去看,骤然发现层层的树叶中,星星点点地隐藏着许多莹白色的小花。
哦,原来这是一株会开花的树。
林清心中莫名涌起了一股欣喜,为这阔别多年后的小小发现。
他静静地伫足于古木巨大的树冠之下,将背轻轻倚靠在树干上,平和而惬意。偶尔有风吹落了树叶和花瓣,落在他的肩头,林清拾起其中一片花瓣,放在手掌心,低头轻轻地嗅了嗅。
他好像闻到了爱情的芬芳。
16.家事
林清到家时已近黄昏,除了好心情,他还带回了一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夹在喜欢的书本里,风干后正好是一枚书签。
从进门起,丁丁就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清,但凡他站着不动了,小家伙便用毛绒绒的身躯左右蹭着他的小腿,间或找准了缝隙钻空绕圈圈,一如既往的粘人。
“喵~”丁丁把小前爪搭在林清的棉拖上,是个有所求的姿态。
林清蹲下来,耐心地跟小家伙讲道理:“不行,这周开始得减肥啦!中午才加过餐,晚餐取消,乖听话~”刚收养丁丁的时候,小家伙还是瘦小的一点,不知不觉间竟日益成了滚圆的一团。林清看它发福后变得越来越懒,除了三餐,似乎对什么都不积极,连以往最热衷的夜生活都宣告终止,整日只是蜷着身子晒太阳,不禁担心起丁丁的健康,最近决定启动小猫的减肥计划。
丁丁不依不挠,在原地打了个滚:“喵喵~”
林清揉揉它肥嘟嘟的脑袋,想了一会儿,有所让步道:“……明天再吃大份的,好不好?”
“喵喵喵~”丁丁哀哀地看林清一眼,把他的心都看化了,并且骤然罪恶感丛生——要求一只猫过午不食来减肥,似乎是太残忍了一些。
“知道了知道了,小鱼干拌饭成吧?”林清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去厨房找材料做饭。
他没有发现,今天的自己特别的好说话。
解决好猫和自己的晚餐,林清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破天荒地在浴室里头哼起了不成曲的小调。
逗了猫,吃了饭,洗了澡,浇了花,另外还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屋子,总算磨蹭到晚上的十点钟——这个时点,加班和应酬应该告一段落了吧?林清盘着腿缩在暖暖的被窝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拿起了手机。
他想给周陆打个电话——说些什么呢?酝酿太久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总之,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也是好的。
正想拨号码的当下,手机响了,可惜不是童话里的心有灵犀。
屏幕上显示的是老家的座机号码。
“阿清!”林妈的声音又是焦急又是慌乱,几乎带了哭腔:“老郑突然昏倒了,脸煞白煞白的!他刚才明明还挺精神,跟我说要吃汤圆,我出趟门回来……怎么就……怎么就……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林清满腔的浪漫心思登时烟消云散,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顾不得被冷空气冻得一哆嗦,斟酌道:“妈,您别着急。这么晚了,村里的诊所该是关门了,您先给县医院打个电话,我马上出门买车票,晚一点就能到家了!”
林清没有回老家,直接提了行李赶往县医院,到的时候已是三更半夜。他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了失魂落魄的母亲,母亲一动不动地伫立在窗前,那双空蒙蒙的眼睛所看到的,不知道是外头可怖的漆黑,还是心里无边的枯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