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便说一句,他说的茅野的奶奶……是居住在“茅野”那边的仓田家的祖母。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用这么罗嗦的方式称呼对方就是了。
我爸爸不是整天都工作工作地到处飞来飞去吗?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起劲,不过就连年末他都口口声声加班加班的。茅野的奶奶那边都很认真地在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做该做的事情的呢。]
[咦?]
[就是说——做爱……]
我差一点把手上的伞掉了下去。
因为那家伙说得太过若无其事,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不知道吗?据说因为工作中毒而变成阳痿的家伙可是相当多呢。就算不是这样,我爸爸的年纪也不小了吧。该做的事情也不做,整天埋头工作的话,就算是奈美,迟早也会对他死心吧?奶奶可是很认真地在担心这些呢。]
啊……哈哈……就算想要笑着岔过去,也、也因为嘴唇抽搐的关系,无法顺利地笑出来。不仅如此,而且脸上也热了起来。
[你在脸红什么啊?]
[你还问我?谁、谁让你说出那种事情啊……]
因为心跳得厉害,嘴巴也微妙地扭曲着,所以我的声调自然而然也降低了几分。
尽管如此——
[为什么?龙也家的爸爸和妈妈不是也有在做吗?]
这家伙居然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来。
[笨蛋……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干涩了起来。
(爸爸和妈妈的,性生活?)
我觉得喉咙都好像要着火一样——整张脸孔都变得铁青。
(那种东西,那么可怕的东西,我根本不想去考虑啦!) 1
扑通扑通扑通……
只有心脏的声音格外响亮。
汹涌而上的血液,奔腾不断地,毫不留情,冲击着我的太阳穴。
怎么说呢——好大的打击。虽然我自己都已经没少和洋平H,事到如今还这么说也许很奇怪,可是,爸爸和妈妈理所当然就是“父亲”和“母亲”,作为“男人”和“女人”之类的事情——我完全都没有考虑过啊。
不过,因为是夫妇,所以有这种事情才是理所当然吧——但是,我还是……实在不想去想象。
23.
然后……
[奈美在远山家……是最小的独生女儿吧?所以啊,那边的爷爷奶奶好像对奈美的婚姻抱有很大的梦想。不过结果你也知道吧——最后她选择了我老爸这个比她年长了一轮,而且还带着拖油瓶的男人。当时那边的爷爷奶奶真的是眼前一片漆黑的感觉吧。或者该说,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的感觉?远山家的爷爷到现在也还对我老爸讨厌得要命。就算年初去探望的时候,他也根本不肯露脸。你不觉得一把年纪了还闹这种别扭很丢脸吗?我老爸也是,被人家讨厌到这个程度,就乖乖地放弃不好吗?他却还偏偏觉得对方怎么说也是奈美的双亲,所以每年都礼数周到地跑到远山那边去拜年。如果是我的话,就算在我面前堆上一堆万元大钞也绝对不想领教啦。然后呢,最近他们又突然改了口气。说是既然结婚了也没有办法,但是你们就没有要孩子的意思吗?难道说就算想要孩子,也因为有我在而要不了孩子吗?上次远山那边的奶奶还很难得地跑到了这边来,一整晚都在和奈美讨论这种事情。那边好像也认为如果不首先和我处好的话,确实还谈不上这些,所以也说暂时先不要孩子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最近他们又开始说是不是也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了。说什么我老爸的年纪也不年轻了,如果等年纪大了再生孩子的话,回头难免要吃苦之类的。虽然奈美笑着糊弄过去说那种事情不是想有就立刻能有的。可是啊,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你不觉得他们那样也太多管闲事了吗?我啊……虽然不知道奈美是怎么想的,但是女人结婚之后,不一定要生下孩子才能算得上幸福吧?——我忍不住都想冲过去这么对他们怒吼。而且他们明明都有四个孙子了。尽管如此……]
因为他说得好像格外深有感触,所以连我在旁边都能感到他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自己女儿生下的孩子,和媳妇生下的孙子,难道在可爱程度上还是不一样吗?……你怎么认为?]
不要问我那么复杂的问题啦。我不可能会知道吧。
可是,是这样吗?
我原本以为洋平是个只会考虑自己事情的粗神经家伙,但是看来也并非如此。看来果然是不管在哪个家庭,都会存在相应的烦恼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我家的父母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吧?只是我不知道而已——想到这里,就只剩下无尽的叹息了。
话说回来,奈美也真是辛苦呢……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用阿姨之类的词汇来称呼奈美。她的年纪还很轻,又是美人……所以暂且还是用名字来称呼吧。
即使如此,一开始的时候也还是,
[洋平的妈妈。]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
[奈美。]
主要是因为洋平从来不会用“奈美”以外的称呼吧。
也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周围人的态度都相当小心谨慎,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的缘故吧?
就算再怎么说是跨越了年龄差距的大恋爱,洋平父亲也是带着孩子的再婚者。不仅仅是在说服奈美的父母的时候非常的辛苦,就连去世的洋平母亲的娘家,当时也没有摆出什么好脸色给他看。因为新的母亲实在过于年轻,所以那边曾经很认真地提出要把洋平接到他们那边去抚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旦到了一定的年纪,类似于这样的障碍物也就会增加。因为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不能不一一地去克服,所以如果是二度结婚的话,要耗费的精力也相当可观啊。
而且就算做了这些,小孩子也有小孩子自己的主张。特别是好像洋平这样脸孔和内在完全相反的标准的孩子王。
所以说呢,我总觉得奈美本人也就罢了,洋平的父亲应该会再三叮嘱他要叫“妈妈”才对。
他父亲的想法,我非常能够理解。
什么事情都是一开始最为重要——虽然我明白这一点……
可是,从洋平的母亲去世之前很久开始,他的父亲好像就是那种工作狂的典型。在这方面,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洋平应该也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才对。所以不管是谁怎么对说他,他从最初到最后,都始终坚持“奈美”这个称呼而没有改口。
其实,我曾经想过要问一次洋平试试。
就是,
[你为什么不肯管她叫妈妈呢?]
所谓的小孩子呢,在父母说道各种各样的事情的时候,虽然会假装出没有所见的样子,但是其实都有竖起耳朵来噢。特别是在那些事情和自己的领域相关的时候。
就算外表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对于新母亲的到来,洋平其实……还是也有过很大的烦恼吧。
有人说,因为洋平不管什么时候都只叫“奈美”,所以他的父亲和奈美的父母,脸色都相当的难看。
还有人说,娶年龄相差太大的老婆,事后还是很麻烦啊。
我们家因为和洋平家的交情相当久了,所以只是说说而已,不过据说其他的地方说的更加过分呢。因为在洋平不在的地方,小孩子们之间曾经偷偷议论过。
但是呢,谣言的可怕就在于很多时候不会在偷偷摸摸的期间就结束。所以最后还会形成不得了的流言蜚语而到处传播。
然后呢,居然还有那种讨厌的家伙四处散播这些(……所以说啦,小孩子绝对是有听到父母在说什么的。不管是好的事情还是坏的事情)。就算是洋平那家伙,被人家当面这么说之后,也难免脸色大变。
于是,洋平把那家伙揍了个半死。
哎呀呀,真的惹火洋平的话,绝对是超级可怕的说……如果是平时的话,总会有什么人(……话虽如此,除了我以外,也没有其他人能和他站在同等地位上)插进去,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畴内,可是当时的情景,真是让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倒退的份儿。
尽管如此,那家伙却始终坚持,
[我绝对没有错!]
这么一来,那家伙的父母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对方怒吼着冲进了洋平家。
当时洋平的父亲正在出差,突然被人把鼻青脸肿的证据塞到了自己眼前,就算想要庇护洋平,奈美也不知道该怎么辩解才好。
然后,我家的老妈因为接到了奈美的SOS电话,于是拎着我的脖领子就冲进了洋平家。
因为洋平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他把对方揍个半死的理由。(……不过也确实说不出口啊……)因为好死不死是在奈美面前。因为那家伙当时说在洋平的母亲住院的期间,洋平爸爸就和奈美进行了婚外恋,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而那个被揍了个半死的家伙,理所当然只对自己母亲说了对自己有利的部分。结果双方的交谈不管到何时都是平行线……最后在把我这个活生生的证人揪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表情都已经紧绷得要命。
不仅仅是孩子。或者更应该说,问题出在父母的方面。因为那种时候,大家的火气都已经升到了极点,所以气氛真的是差劲到底……
不管是哪家的父母,就算性格上再有问题,也还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最可爱——而糟糕的就是这个部分。
所以说呢,尽管大人们平时就算碰到有点火大的地方,也还能勉强动用自制心,在表面上“活活活”地敷衍过去,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就完全没有那个意识了。眼角已经彻底吊了起来,平时就算撕裂嘴巴也不会说出的真心话,这种时候也火花四射地飞散在了空中。
话说回来,就算是身为一切元凶的那小子,多半也做梦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动静吧?看他偷偷交替打量自己母亲和我们脸色的样子,明显是吓得不轻……
然后呢,那家伙的妈妈,带着好像哥斯拉一样凶暴的表情(……那个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巴异样地裂开的样子还真是很厉害……),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是洋平先动手的对不对?』
『难道不是洋平把英辅打成了这样吗?』
——总而言之,就是连珠炮一样地洋平洋平叫个不停,到了最后的最后,还大声地怒吼,
『到底是谁不对!你们给我老实说清楚!』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就说了老实话。先打人的虽然是洋平,但是创造了让他打人的理由的却是那家伙说的那些话。
奈美当场说不出话来。
不过那家伙的母亲的脸孔比她还要更进一步的苍白。
要说为什么呢……
所谓的孩子就是反映父母的镜子(……奇怪?好像不是这么说……)——那孩子带着嘲讽的意思而倾吐出的那些台词,等于是向邻居们证明了他的父母在自己的家里,就是那么议论嘲笑别人家的事情的。
[就是因为作父母的硬要插手小孩子的吵架,才会丢这种原本没必要丢的脸。]
已经都不是这个程度,应该用——颜面全失来形容才更加正确吧。
毕竟……那个嘛……过了一段时间后,那家伙全家突然匆匆忙忙地搬走了。虽然表面上的理由,好像是说……购买了公寓。
可是,当时脸色大变的,我想应该不只有那家伙的父母才对。那个时候在场的作父母的,应该都从心底感到了自戒吧?以后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随便说话了。
总而言之,包括这样那样的事情在内,奈美之所以被人说三道四,和洋平不管过多久也不肯叫她“妈妈”,好像也不能说脱不了关系呢。……为此我也曾经无意间和他提起过。
结果洋平那家伙居然说,
[奈美是爸爸的夫人,并不是我的母亲。奈美人很好,我也很喜欢她。但是即使如此——也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有去世的母亲。]
看他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说出这种话,我不由自主失去了语言。
该说是看得开呢,还是无情呢,好像也不是那种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有种不好太踏进里面的感觉,所以最后什么也没说。
因为我没有过身边的人去世的经验,所以也就是觉得——洋平家的母亲不在了,好可怜的程度而已。不过,最喜欢的人某一天突然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仅仅如此,已经是非常大的打击了吧……事到如今我才有了这样的体会。
就在我想着这些过去的事情而发呆的时候,突然间,
[你在发什么呆?]
我的肩膀一下子被人抓住。
[咦?]
[咦什么咦啊?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吧?]
沙哑的男低音不满地说道。
[——我有在听啦。]
[那就好。]
看到他紧紧凝视着我强调的样子,我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现在问他,你说了什么——的话,他一定会很火大吧?可是,如果随便回答的话,回头多半又很不好收拾。
面临着这样的二选一的难题,我忍不住——窥探起了他的脸色。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瞬间,洋平明显不爽地歪了一下嘴唇,调转了脸孔。
啊啊……好像有点——糟糕。
——我如此想着,忍不住挠了挠鼻子。然后,不知道该算是巧还是不巧……巴士终于到达了。
在暖气格外见效的巴士中。
[下一站是矶崎。要下车的人……]
耳熟能详的广播,擦着我的耳边……消失了。
这是途径红叶台,前往佐仓的车厢的后座。自从我们占据了这个位置后,还没有一个人下过车。
莲川……矶崎,接下来是野野宫。到佐仓为止的路程,总算是过了一半吗?
我想道……
(呼……)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们原本应该下车的神代站,早就已经通过了。可是洋平那家伙还是维持着绷着脸闹别扭的样子。
真的是重大到要一直闹别扭下去的事情吗?
因为闲着没事的关系,我有些烦躁地想着。虽然事到如今已经迟了。
洋平绷着脸一直紧盯着窗外。
但是,只是盯着而已。什么——也没有看。多半吧……
要说是为什么呢……就是他视线维持着那样,时不时却会好像突然想起来一样,用鞋尖踹几下我的脚。就好像在说,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的火气就无法平息一样。
(……真是的,这家伙也太能记仇了。)
虽然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但是也忍不住要如此地嘀咕。
我只是因为巴士迟迟不来,所以稍微想了点别的事情吧?不过呢,因为想着反正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明明没有听,却说了“我有在听”这句话的我,确实也有点不对。
可是我已经有在反省了啊。
但是,就算如此……
(你是不是也该适可而止吧?)
扁着嘴巴,我偷偷地打量着洋平。虽然所谓的心虚感,确实在隐隐作痛。但是遭到他这么露骨的无视,总觉得自己主动去招呼他的话也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