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妮听说小猫能逮老鼠了,便跑过来看它,顺便还捎带来了五叔叫她送来的羊肉。把羊肉给了田七,小姑娘就两眼放光地死盯着小花看,似乎很有让它一显身手的架势,硬是把小猫给看得躲回到了田易身后。
她失望地鼓起脸颊,转头看田七,却见他正拿着圆笼在洗,随即跑过去问,“田七哥田七哥,你是不是要拿这个来做馒头啊?”
田易原本在看书,闻言便道:“三妮是不是想吃馒头?”
“嗯……”三妮咬着嘴巴想了好一会才点头,“想吃。”
田易笑道:“想吃的话,易大哥给你做,怎么样?”
小姑娘有点犹豫不决,“可是我娘她……”
“没关系,有我在!”田易鼓励她,心里却想好不容易才捡到这么个总算能不看书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三妮很轻易地动摇了,“好!”
大概就是因为她的缘故,成伯没有出言阻止田易的不务正业。田七得了吩咐去取了面粉放在盆里,刚要加水,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让我来吧。”
“严少爷?”田七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你会和面?”
“……我会。”严君努力让自己别恼,这些日子与田七的关系才有所改善,若是吵起来定会功亏一篑。
看看自家少爷,田七放了手,“那你来吧。”他本就不爱干这些活,要不是少爷吩咐,他宁可去捕鱼套莲蓬逮雀儿钓澎蜞!
事实上田易看到这一切时也有些惊讶,他没有多问,而是开始考虑今日要做什么馅的馒头。
田七和三妮兴致勃勃地提供建议:“荷花馒头?枣泥馒头?……”
这时,严君才知原来他们所谓的馒头,其实是包子。
田易否决了他俩的想法,他已经有了决定。在前朝时,馒头还通常只用在祭祀里,到了宣朝,这些吃食才跟堂前燕一般,飞入了寻常百姓家。便在县里,也有馒头铺子。不过馅料如何,味道怎样,他对自己更有信心。
田七则注意着严君揉面的动作,看了一会,才不太甘愿的承认,严君和面还真的挺在行……嗯,不比自己差。
因不是十分了解这面粉的特性,严君没有在第一次就把水全倒进盆里,而选择了按部就班慢慢来。开始倒了些水,揉了一会,再将面团中按出一个小坑,拿手再沾水进去,包了那水继续揉。他的身体贴近灶台,使用全身和臀部的力量,不一会儿,这初时加了水有些粘手的面团,在他的揉搓里逐渐变得光滑。面筋渐渐被揉出,手掌按下去时,能感觉到内部仿佛有弹性般,又像是充满了气体。这时候,严君知道应是已经快好了。又揉了一会,他取了一小块面团,用手抻开,他满意而自信地笑了笑。
这团面被五指撑开,形成了极其坚韧,也极其薄的一层膜,光线足够透过来。这就意味着,面团已被揉到了最佳的火候。
另一边的田易,首先想到的是茄子馒头。
这时节茄子已近尾声,过段时候就没有茄子吃,正好趁今日做来吃。好在家中菜地也种了茄子,他便让田七去摘稍嫩的茄子。田易自己取了葱和陈皮,细细地切碎成末,均匀地混在一处。他又把三妮刚才拿来的羊肉剁碎搅拌,直到茄子被摘回来,由田七洗净,田易把茄子的穰去掉,将泥状的羊肉填塞进茄子内。
到此时,茄子馒头的馅就做好了。
他转头看看严君,便看到那人将酵汁小心翼翼地倒进面团中,又是好一通揉搓,那张俊秀的脸板着,没有丝毫表情。
田易却能感受到他那种认真到了极点的态度,微微一笑,收回目光,继续调制第二种馅料。
这时的严君找田七要了块干净的布打湿,再盖住那揉好的面团,等待发酵。闲下来,他也不由地朝另一边看去,就见田易在切葱和陈皮。田易没有再用茄子,而是直接拿羊肉与葱和陈皮放在一处,加上盐,还有自制的酱料搅拌。
严君无暇再看,盖着湿布的面团已经发酵得胀大了许多,拿手轻轻按一按,能感到十分松软,若是扒开看,就能瞧见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孔。他又揉了好一会,反反复复的搡,直到面团恢复到发酵前的硬度。再盖上湿布,放在一旁醒面。
等面终于醒好时,田易那边的两种馅料也调好了。严君将面团揉成长条,再切成一块一块的递给田易。田易再自然不过地接过,用擀面杖将它们细细擀成薄皮,把馅料包进去,再在皮上或是曳出皱褶,或是剪出花样。
最后,这些包好的馒头被搁到圆笼里开蒸。起先要用旺火猛烧,直到水开了,田七才抽了些柴禾出来,让火小些,只是要记得保持水沸腾着。就这样蒸着,香气便渐渐的从笼里蔓延出来。
“好了么?”三妮吸吸鼻子,眼巴巴地看看田易,再看看圆笼。
“还没呢,还得多等等。”
“嗯,三妮不急。”小姑娘明明就渴望得不行,嘴上却言不由衷。
田易忍俊不禁,“三妮,要不要易大哥再帮你调点蒜酪?”
三妮忙不迭地点头,“要!”
田易继续逗她,“那要加芫荽么?”
三妮差点又点了头,醒悟过来警惕地看着他,赶紧摇头,“不要!”
馒头在笼里蒸了有一刻多钟,田七把火熄了,让馒头继续在笼中待上一段时间。等到好不容易,田易点头道:“可以了。”
田七赶紧将馒头拿出来,那股香味益发浓重,直叫人食指大动。
严君先拿了一个茄子馒头,咬一口便尝到了其中香浓味美的馅料,茄子包裹的羊肉,既鲜又嫩,吃时差点没把舌头咬到。
见他们吃得满意,田易也觉得心里舒坦,“其实若今日有足够的工夫,拿鱼汤先把羊肉泡了炖上一会再做馅,那滋味可是更美。”
“啊?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严君一想这不正好鱼羊为鲜吗,也不顾嘴里还咬着馒头,就断断续续地给予认同。
他第二个拿的是剪花馒头,所谓剪花,就是在包好时用剪子在表皮剪出各色花纹,拿在手中只觉得精致可爱,吃时羊肉与酱料的味道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同样美味。
田七嘴里塞着一个,手上还抓了俩,他狼吞虎咽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朝严君道:“严少爷,我突然有个想法。你说你那……什么奶油,能当馒头馅么?我想啊,那只怕比豆沙的馒头还要好吃呢!”
“嗯?”严君心里一动,想到了另一件事。
若是将面发得再松一些,将馒头特意制得更扁一些,不要馅,再在两片扁馒头片中间放上奶油、茄子羊肉、酱料,那……似乎跟三明治没什么两样啊。
待他提出这种构想,田七压根没听明白,“不就是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包在里头么?那不还是馒头?”
田易一琢磨,发现了其中细微的差别,“我看若是照严兄所说,那馒头片和馅料都能够单独备好蒸熟,不需要彼此节制,要吃时只需要夹在一起,可是如此?”
“就是这样。”
“有什么必要么?”田七依然不明白,“有馒头吃不就行了?”
“不一样。”严君想方设法地解释给他听,“这个可以提前做好,然后再稍作加工,整个过程要快得多。”他又问田易,“田兄,你认为可行吗?”
“倒没什么不可行。”田易思考片刻,“严兄,我看你似乎还有更多想法?”
“嗯!”严君越说越是兴起,“我是这样想的,找一个合适的铺面,开一家专门卖三明治的铺面,哦,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这铺子一定要足够干净,要让每个客人都觉得既快捷又卫生,要让食物的香气吸引来往的客流,要让大家感受到方便……”
成伯在这时却泼了冷水下来,“君哥儿,你知道在县里买一家铺子,或是租赁一家铺子要多少钱么?每月最少也得五贯钱往上走。还有人工,你知道雇一个看铺子的伙计需要多少钱?你知道五贯钱能做什么么?拿五贯用来作保让少爷能去科考,剩下的或许能买上一头小牛犊或一亩田。五贯钱,足够让一个人在外头用上好长时间!而这五贯钱,只是开铺子最少的花费。”
严君立即听懂了,开铺子成本过高。这下他真郁闷了,“不行么……要是谁本来就开铺子就好了……”可以合作……
“严兄稍等!”田易眼前一亮,又看看成伯,“成伯,全叔不是在县里开了个卖饭的铺子么?说不定严兄的想法还真有用!只要告诉全叔让他去做,全叔定能给收益你……岂不是皆大欢喜!”
“……是啊。”严君有点古怪的想,这不就是技术入股?
章二十:第一桶金
自从有了小鸡,每天早晨严君起床便早了小半个时辰。早先他连该给小鸡喂什么都摸不着头脑,经过成伯一番指点,如今他就是噢律律地唤鸡都像模像样了。小鸡们也越来越习惯他,一旦鸡笼被打开,它们就唧唧啾啾地扑腾出来。现在小绒球们嫩生生的嘴壳颜色加深许多,有了棱角,越来越想往院子外跑。
严君正想着是不是该把它们给放出去,却被田易阻止了。
“它们现在已经会在傍晚回窝了,不会跑丢吧?”
“不是担心跑丢,而是外面有黄鼠儿,那可是最爱把鸡叼走的玩意,况且院里该有的都有,不需要弄到外头去。”
闻言严君立即熄了想给小鸡们扩大生存空间的念头,这几只小绒球他手把手才喂到现在这么大,要真被叼走一只,不心疼才怪!
小猫一直懒洋洋趴在凳子上晒太阳,直到院门口突然传来喊声,那声音简直就像拿了两个破铜锣狠命地敲,小猫喵一声给吓得躲到田易身后。严君很有点心理不平衡,分明他对小花更好,小花怎么还是比较喜欢田易呢……
大步流星跨进门的是全叔,他挥了挥手里拿着的一叠文书,“易哥儿!我拿你们要的契书来了!你同……君哥儿看看,还有没有遗漏,或是需要改的地方,定下来了我们也好去县里找县老爷印押。”
“嗯,我看看。”接过契书,田易先翻了一遍,又拿给严君看。
严君这时再顾不上繁体字加竖版辨认有多吃力,逐字逐句地读起来。因为这可不是那户籍文书,而是切实与每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绝对不能马虎。
看下去他便发现这契书跟现代的合同没有多少差别,条款分门别类,细致而明确。他需要付出的是对经营方式、环境、贩卖食物内容、如何分口味销售的策划,全叔则出钱出工出力,最后是商定好的按月分红。
严君知道这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才达成的结果,他感激地看了眼田易,更小心翼翼地读了下去,判断其中是否有可能存在的陷阱。说到分红,他倒有些想笑。全叔明显不太信任这件事的结果,因此不愿意给现钱。但实际上,这样的分配方式,对他们更有利,正中了严君的下怀。
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严君确定这份契书没有问题。接下来,他同田易与全叔一道前往县衙,由官府对契书进行印押,契书才算是具备了法律效力。
到此时,严君只觉心头一块大石放下,回去的路上破天荒都觉得马车不颠簸了,或许是习惯了也说不定。
隔日严君发现田易并没有放弃改造水塘的打算,从他拿了一堆莲子出来却不吃就能看出。
见他拿了瓦片在右手,左手则摸起一颗莲子,细细地磨着顶部,严君有些不解:“你到底是想吃还是想干嘛?”
“当然不是吃。”田易给严君看皮的一端被磨薄的莲子,“莲子皮厚,若是放着不管,就没几颗能出芽了。只有像这样……”他边说,边让田七取来粘土,捏出一块约莫三指粗细两寸长短的泥团,将莲子的底部搁在下边,小心的搁平,再将泥团封住,又捏了捏,将泥团上端做得尖尖的,“等泥团干了,把这样的泥团扔进塘里,就会看到莲子的位置既稳又正。因莲子皮已磨薄了,芽就容易出了。”
“哦,那你还要移栽桑树么?”
“呵呵……”田易讪笑两声,“先不忙,一是时节不对,要再过几个月,二嘛……”他朝成伯瞥去意味深长的一眼。
被禁足了……严君了然点头,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接下来自己每次出门都能感受到背部灼热的视线,转过头还能对上田易哀怨的目光。
气候一日日的愈加凉了,风一吹,院里便铺上一层落叶。趁着秋高气爽,大伙把收起来的被褥全拿出来晒。这日傍晚刚收呢,全叔的大嗓门又一次如惊雷般在门口炸开。
“易哥儿!君哥儿!”全叔满面红光地冲进来,两只手都快不知放哪了。
“全叔坐,出什么事了?”田易赶紧招呼他坐下,又让田七给气喘吁吁的他倒了杯水塞过去。
“不是出事,啊不,也算出事,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啊!就是我们那铺子!要我说老实话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开始,我还真不信你们那主意能有什么好,不过现在我信了!”他一拍大腿,翘起了大拇指,“信得不能再信!你们可不晓得,就是好多别处的客人,都会特意绕点路跑过来买那啥……三明治吃!人家可都说了,隔得老远就闻得见香味!那股子味道,可真馋人!口味搭配可比馒头多得多了,还快,现在是人人都交口称赞啊!这么一来二去的,生意那叫一个火暴!哎呀把我都给吓了一跳。最开始那几天,我还当大伙就是为了尝尝鲜,没成想都这么些天了,虽然生意渐渐回落了些,可还是赚!照这样下去,马上就能把前边花的钱给挣回来!所以现在啊,正好月底了么,我把这半月该给你们的钱先拿来!你们猜猜,现在有多少了?”
田易和严君一齐摇头。
“嘿,这个数!”全叔摇了摇两根指头。
“两贯钱?”田七咋舌,这可是两贯钱,不是两文钱!就是那回吃的寒瓜冰酪,可都能吃上好些份!
“你这小子未免也太看不起你全叔了吧。”全叔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拍到一旁,“真是没胆子想,两贯那才多点,差不多快二十贯!”
“……有这么多?”田易也不禁有些惊讶。他不是不知这世上的有钱人多着,听说一顿饭也能吃下这么些钱去。可这样的数目,对前些年还需要卖田如今才好过点的自家而言,那无疑是个大数字!
严君望望这个,看看那个,对这钱的数量还没多少概念。不过他记得清楚,成伯给他算的那笔帐。此时慢慢转换过来,他就知二十贯钱着实不少。若是按这里一碗茶汤一文钱,在县里吃顿便饭八文钱来算,一文钱就跟现代的两块钱差不多。那一贯钱就是两千块,而二十贯就等于……四万?
“没错!易哥儿,我看了帐都吓了一跳!要知道我那铺子不过是个小饭铺子,平时除了糊口,一年上头也不过才能赚个二十贯钱,这不到一个月竟然就有这么些……到底是读书人跟我们不一样啊!刨开些别的,还能拿到十五贯!”
面对全叔崇拜的视线,田易干笑,心说出这主意的可不是我。
“来,这是给你们的四贯半钱,数一数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