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上——繁华落地

路天泽先前一直在猜测刚才他和陆医生讲话的时候，苏末是不是真的也去了CT室，甚至听到了他的讲话，现在听到了苏末这麽说又不太确定。

“你刚才CT室了吗？”

“是啊。”苏末点点头，

“我也拍了，也不舒服。”路天泽彻底放心了，刚才在你面前站了好一会儿，你没看到我。”

如果苏末脸上有一点点情绪波动，路天泽都会怀疑起来，可是苏末太平静了，除了红色的眼睛外都正常的很，於是他只好继续问下去。

“你去那干什麽？”

苏末低着头不讲话，很久很久之後才轻声说：“脚早上又扭了一下，好像有点严重，过来拍个片子。”

路天泽恍然大悟，看到苏末红到滴血的眼睛：”刚才你是不是在哭？”

苏末没讲话，路天泽笑起来：“这麽疼吗？”

他早猜到了，他追苏秦那次，也是大腿骨折，当时他撑着往前走了几十米，最後终是疼的晕了，那种锥心刺骨的滋味真是疼的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当然到底是身体更痛还是心里更痛，其实後来路天泽自己也分不清了，但是那次的疼痛让他回想的时候都会毛骨悚然。

“谁让你逞能。”路天泽有点幸灾乐祸，“都打石膏了你还敢下地走路。”

苏末用力点头，好像这样就能有说服力似的：“疼啊，很疼很疼。”

路天泽终於是有点满足了，一个强壮的男人，总是打不过苏末这个小白脸这让他憋屈好久了，这次终於是看到苏末疼的哭了，心里真是无比的舒畅。

“来来，我扶你出去。”路天泽眉开眼笑。

“你疼不疼？”苏末轻声问，路天泽愣了一下，“什麽？”

注意到苏末的视线落到了他的上，然後恍然大悟地笑起来：“你觉得呢？”收起笑容，淡淡地回答，“习惯了其实还好，我欠你很多东西嘛，有时候会觉得……揍了，我欠的越少。”

“那样，关系也就越少是吗？”苏末点点头，轻声说，“难怪你那麽喜欢挑衅。”

“分明是因为你是个暴力狂！”路天泽牙咬切齿，”你自己变态，不要扯上我。”

“我有病。”苏末说。

路天泽也用力点头：“你当然有病！”

这种极致的神经病！他心里默默吐槽，并没有去细看苏末那一刻绝望表情，也没有深思苏末那句话，只是觉得，在这个先前让他无比虚弱的医院，从苏末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陡然精神勃发了。

“对了，你怎麽又突然回来了？”路天泽突然问，有点愤怒，先前回头的时候，苏末就瞬间不见了，现在为自己那一刻的失落与茫然愤怒。

苏末有点茫然：“什麽？”

“你不是回家了吗？”路天泽比比划划，“我看到你车开走了。”

苏末困惑地看着他，这个困惑的表情在他眼睛通红脸上带水的情况下格外可怜：“我去泊车啊，这医院的停车位在对面，我花了好久才跑回来。”

他嘟哝了一句：“我问了导医，他们说有个头破的人进来了，但是被陆医生带走了，陆医生是你朋友？”

路天泽越发放心了，如此放心之下就想也不想地回答：“算是吧，就是刚才坐我身边那个，你不是看到他了麽？我懒得排队，他帮我个小忙。”

苏末用力点头，直视路天泽：“你还要去找他吗？现在去拿报告。”

“不需要。”路天泽挥挥手，“老朋友了，等会儿我打个电话给他就好。”

现在去见陆医生，他又不是找死，苏末慢慢地点头：“那好，我去拿报告，你跟我一起去吧。”

苏末的情况不算严重，只是又稍微裂开了点，重新包扎的时候，医生一直在絮絮叨叨，苏末倒是一直在乖乖点头。

“请问，我明天还要来嘛？”苏末笑的有点甜，即使他已经岁数不小了，但是这麽笑的时候还真是魅力全开。

女医生愣了一下：“可以不用来。”

苏末淡淡地笑：“谨慎点总没错的，我明天会再来一次。”

“你还真会扮乖宝宝啊。”

停车的地方果然很远，路天泽扶着苏末走了很久才到，一路上他一直在喋喋不休，倒是苏末在走神。

“我去趟超市。”

“啊？”路天泽诧异地挑眉，

“去超市干什麽？”

“买点菜吧。”苏末不耐烦地把他推上车，“今天冬至，要喝汤，你会做的吧？别撒谎，我知道你会。”

他从来没有这麽干脆过，毫不留情地揭发路天泽隐藏的东西：“你要实在不想做，我来做，只要你不觉得难喝。”

路天泽还没从这个逻辑里转出来：“冬至要喝汤？”冬至要喝汤，为什麽我要跟他去喝汤？

“是啊。”苏末点点头，发动车子，然後去看暖气。

路天泽愈加诧异，苏末最怕热，这种天气凉凉的才是他的最爱，不开冷气就算不错了，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开了暖气。

不过他很高兴，因为他非常冷，虽然他穿了很多，但是大概是因为病加重了，所以他浑身冰凉。

29.狭路相逢

暖气开的非常足，路天泽靠着椅子，几乎睡着了，直到苏末停车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

“跑这边来干嘛？”

路天泽记得前天他去苏末家的时候，苏末家隔壁就是沃尔玛，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属於是郊区了，因为马路上空荡荡，而路边都是树木。

“买菜。”苏末打开车门，顿了顿，

“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买菜跑到这边来干什麽？”路天泽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去吧。”

“回家方便啊。”苏末理所当然地回答。

路天泽想了想，会不会是这边是到苏末家的近路，而他不知道，当然其实具体怎样，也懒得计较。

想来想去，都没想到，苏末到底要带他回哪个家……

路天泽觉得他这几天跟苏末在一起的时间，简直都超过了他以前跟苏末一个月接触的时间了，更神奇，这会儿他们居然还一起挤在超市……买菜。

“快点。”路天泽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发现肉类区里除了他跟苏末外全部都是女性，这让他紧张起来，“随便拿一块肉吧。”

苏末正在研究一对排骨，闻言有点不耐烦：“那你滚到外面去等。”

路天泽如蒙大赦般赶紧往外撤了，这地方除了他们都是女的，浑身都难受起来，还是丢BOSS一个人去奋斗吧。

他快速走到了零食区，鬼鬼祟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不出所料，上面有七八个未接电话，都陆医生的，他看了看电话分布时间，庆幸自己幸好早早的就静音了，不然非得烦死不可。

“喂。”小心翼翼地反驳回去，那边的回话几乎是下一瞬就爆发出来。

“你跑哪去了？”医生非常的怒，“我这边有好几个前辈在汇总呢，你到底还过不过来听治疗方案？”

“我头疼。”路天泽摸摸额头，其实那现在是真疼起来了，先前是晕，这会儿才开始胀胀的疼，他放轻音调，伪装出自己很虚弱的样子，“我先走了。”

“你周要治疗了，必须把方案确定下来，我要征得你同意！”医生把“征得”咬的重重，

路天泽只好举手投降。

“行行，你说方案吧。”

“先说时间吧，可能需要半年。”

“多久？”

路天泽怀疑自己听错了。

“6个周期，每26天为一个周期。”医生耐心地重复一遍，“我们觉得用环磷！胺比较好，副作用会降到最低。”

路天泽没吭声，於是陆医生继续：“呃，脱发和肠道反应都是小事，比较担心的是这些药品会损伤你的肝功能，对心脏也有毒性。”

“就是说。”路天泽换了一个手接电话，从货架上拽出一盒巧克力，“我花了钱不说，剩下的半年时间还要买药去腐蚀我的心肝脏？”

声音里隐隐的笑意：“我猜，你对这个方案挺满意的？太杰出了！”

那是一盒金色的巧克力，包装精美，上面还系着缎带，路天泽粗暴地用手拉扯开来，完全忘了这是在超市，拿了一颗出来就按进嘴里。

“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入口的巧克力有点苦，路天泽有些愤怒，用力咬了好几下，吃出了榛子才甘心：“陆医生，再见。”

“等一下！”大概是路天泽的声音太冷了，医生也慌张起来，“让我说完。”

“有更好的方案了？”路天泽冷冷地问。

医生的声音也冷起来：“你可以觉得我在骗你，但是也得等我说完啊，在这方面，

你是完全的门外汉好吗！连皮毛都不知道。”

门外汉不吭声，於是医生继续解释：”你今天早上说，开始痒了。”

路天泽恼怒起来：“你到底算什麽医生啊！”

“我认真的。”医生有点委屈，“你不是痒，是里面开始糜烂了，所以会有乳液，现在你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了，等到後面……疼的根本受不了，吃药是必须的，否则你活不下去。”

“你说了麻醉剂可以管疼的。”路天泽大吼起来，好像这样他就有理了似的。

“你身体特殊，对这玩意儿有抗体了！”医生的声音也大起来，“别人行你不行，而且你的情况比别人严重好多，还不忌烟酒，只是加速恶化，你现在没感觉，等过两天，就会疼的死去活来了。”

路天泽非常的不舒服，这不舒服不仅仅是来源於是医生对他病的告知，而是医生说话的态度，好像对他多了解似的，他压制住怒气：“行，我知道了，下周我会去医院。”

“呃……”医生还有话，顿了顿，”情绪也非常重要，你跟那个打你的人走了麽？路天泽，我建议你跟他分开吧，不然後面更痛苦。”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路天泽彻底撕破了脸面，不耐烦的很，不是没见过医生，但是这麽婆婆妈妈黏黏糊糊的医生他真没见过，”我的事少管行不行？”

应该换个医院，路天泽想，用力地挂断了电话，然後把医生的号码拉进黑名单，他对手机不熟悉，弄了半天都没成功。

“谁喜欢你啊？”

路天泽拨弄了半天都没好，後面却突然有人问，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差点撞上苏末。

“站我後面干什麽？”老是这麽无声无息，明明还有拐杖啊，怎麽会没有声音呢？

而且也不知道听到什麽没有。

苏末用手指指远处的购物车：“东西买好了啊，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你站在这边干什麽了？”

视线落在被路天泽拆了一半的巧克力上面，有点不可置信：“你偷吃巧克力了？”

“当然没有！”路天泽把巧克力抓紧，领头往购物车走去，苏末跟在他後面有点吃力，摇摇晃晃的，等有人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就立刻摔倒了。

“靠。”路天泽听到声音就赶紧回头，看到苏末倒了又只好奔回来扶起後者。

“笨死了。”路天泽抱怨，帮苏末拍拍身上的灰尘，有点不耐烦地冲撞着苏末的人发脾气，“走路不带眼睛啊，也不知道道歉。”

若是平时，他真懒得替苏末出头，当然也不需要他帮忙出头，但是他现在满肚子的火，正无处发泄，忍不住骂骂咧咧：“眼睛不好，现在话也不会讲了吗？”

“自己是瘸子，就不该出来嘛。”

那个人轻飘飘地反驳，声音温柔绵软，悦耳熟悉，路天泽诧异地抬头：“苏秦？”

30.谁是勇者

无论在什麽地方三人相遇都挺尴尬，尤其是他们三个大男人还是在超市狭路相逢。

苏末正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外套，他穿了一套凡赛斯的休闲服，是淡淡的蓝，超市的地板称不上干净，所以摔了一下之後，淡蓝的衣服上立刻蹭了黑乎乎的一片。

路天泽暗自揣度了一番，觉得苏BOSS大概不会自降身份去跟苏秦搭话，而苏秦又正挑眉看，於是他抓抓脑袋：“买菜啊。”

苏秦的推车上东西挺多的，看来收获颇丰，而且居然都蔬菜肉类水果之类，虽然两兄弟互相厌恶，但是在这点上都异常的相似的，很顾家。

苏秦不讲话，路天泽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冬至，你该好好喝汤。”

路天泽觉得苏秦不睬是在意料之中，知道苏秦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前天晚上被自己那样的讽刺了，大概也不会再跟自己搭话了。

真是个小气的人啊，路天泽近乎心酸的想，你自己跑了，留给自己那麽一大笔钱，自己都没有对他那麽冷淡，但是自己稍稍显示了自己爱钱的刻薄面，苏秦就怒的不行了。

这麽想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贱的很，简直是有毛病，明明就是自己刻意表现给苏秦看，希望苏秦再也不要管他，现在却又在这里顾影自怜。

苏秦笑起来，还是暖暖的，像清俊的邻家少年，睫毛颤颤的：”啊，没人疼我的时候，总要自己疼自己嘛。”

路天泽扶着苏末的手抖了一下，这句话是以前他对苏秦说的，因为那时候苏秦做起事情来总是不顾时间，所以他总会亲着苏秦那麽说。

苏秦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太软，调子太轻，所以那些美好的往事就那麽瞬间奔涌而来，两人之间好像突然有了无形的线一样，一下子就都跌入了回忆。

“如果。”苏末慢吞吞地说，还是没抬头，但是却气势十足，“你们再这麽一副你们俩鸳鸯蝴蝶命的样子，我不介意棒打鸳鸯拆散蝴蝶送你们俩一起共赴黄泉亲热亲热。”

苏末的声音比苏秦还轻还软，但是里面威胁意味却一点都不少，有些时候，柔声反而更有力量，因为他知道，即使他不靠吼叫，也让让某些人胆寒。

路天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然後又打了一个，好像传染了似的，他忍不住摸了摸胳膊，

怀疑是太冷了，因为他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苏末这种声音他好久没听过了，上次听还是他在公司年会上玩真心话大冒险亲了一个小姑娘，那时候苏末问他的时候，他就漫不经心笑嘻嘻地回答。

“BOSS，没那麽小气吧，那只是一个吻，你没那麽小气吧，什麽都不代表。”

可能是吊儿郎当的态度惹怒了苏末，於是他们那晚争吵了起来，苏末最後对他讲话的时候，也是这麽柔声细气，然後他的下场就是整整在医院躺了一个月。

苏末说这话时并不像开玩笑，虽然杀人犯法，但是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向来变态又有能力，谁知道他会想起什麽花样折腾呢？

路天泽一直坚定不移地人为太有钱的家庭就是培养变态的温床，比如苏末。

在一起太久，习惯与细节都了解的太多，而且这次还波及到了苏秦，路天泽立刻赔上笑脸：“BOSS，打个招呼嘛，好了，现在招呼打完了，我们走吧。”

半拖半扶的把苏末拖着走，购物车都不要了，苏末也柔顺地跟着，倒是苏秦不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