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调色板 下——繁华落地

65：分崩离析

陆唯一急急忙忙的，路天泽特别纳闷地被他拖上了车：“到底去哪？”

“苏末他家。”陆唯一打了个哈欠，他是个诚实的人，从来都懒得掩饰，“我也刚听说的，苏末要出国动手术，送你去看看，万一手术失败了，你们就见不到了啊。”

路天泽也顾不上这个乌鸦嘴说的什么手术失败，也懒得管陆唯一是怎么知道他们要走又是怎么知道他跟苏秦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的，只是突然被陆唯一的话怔住了。

苏秦要走，都不告诉他？

“我生病的时候……”路天泽吞吞吐吐，“有没有……”

“隔壁宿舍的成佳来看过你，苏末也来看了下你，他好像也感冒了，那天被雨淋了吧，所以才要立刻就走，苏秦没来。”陆唯一玲珑的很，压根不需要路天泽问全了，回答的干干脆脆。

苏秦没有来？来的反而是苏末？

路天泽还要再问，陆唯一却推了他一把：“好了，已经到了，自己去问吧，你现在身上还有兴奋剂，一会儿没了，你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路都走不动。”

苏家的话，路天泽其实来过很多次，他们家说起来跟苏家还有点儿关系，他小时候就常被他老爸带来，之后长大了，就自己窜过来的多了。

路天泽有时候觉得苏末他们家还真不是能看出来特别有钱的，苏末用东西不算小气，但是也从来不搞奢侈，吃饭用度也不挑剔，只有近距离去他们家才能看出那股奢侈糜烂出来。

整个二楼都是白色的，大概是苏末的主意，因为苏末喜欢白，苏秦喜欢黑，地板上铺了厚厚一层羊毛，踩上去痒痒的。

距离他上次来苏家，已经十几年了，路天泽想，但是从纵向时间看的话，他估计也没多久，因为老管家很准确的认出了他，并且顺利的把他带上了楼。

兄弟俩的房间都在二楼，苏秦在右，苏末在左，中间隔着一个大过道，泾渭分明，像是国界线。

“你怎么来了？”苏秦居然就在过道里面，手上拿着书本，不知道在干什么，见到他无比诧异。

路天泽摸摸鼻子，他浑身还热着，有点儿难受：“我说了要来找你的，你在忙什么？这么急赶回家”

“收拾东西。”苏秦干脆回答，“苏末最近情况不好，老爸让我回来，不要乱跑。”

身体不好？难怪苏秦突然就走了。

“爸爸说美国好一点。”苏秦认真的说，“所以还是去国外治疗安全些，他很怕。”

他当然怕了，捐赠的是小儿子，接受的是大儿子，哪个出事都会要他的命的，路天泽想，但是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果然如此。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路天泽大怒，“是不是我今天不过来，你就不打算告诉我，直接就走了？”

他越说越生气：“你要怎么样？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我不想告诉你！”苏秦大叫，“告诉了你，你又要没完没了的问我为什么，劝我不要这么干，我不想跟你吵架！”

苏秦很少爆发，但是爆发起来气势也是惊人的，秀丽的脸红通通的，一副激动到要死的样子：“告诉了你又怎么样？告诉你，你是替换我去，还是阻止我去啊？每次都问问问，我已经说了八百遍了，我不喜欢他，但是我还没有恨他恨到要他死的地步，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他是我兄弟啊，我怎么看着他去死！”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去了。”路天泽怔怔的，有点儿困惑又有点儿惶恐。

他承认过他讨厌苏末，但是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反对，郁闷的也就是苏秦一声不吭的姿态。

连苏末都会去看他，苏秦却能在家里无动于衷么？

果然是自己爱的太多，姿势放的太低，所以苏秦都不会太在乎了么？

“你自私的很。”苏秦大叫，“我会良心过不去，我不是你，可以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

原来自己在苏秦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路天泽想，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好人，自私刻薄什么的，他从来也不介意，可是他不知道，原来苏秦也是这么看他的。

苏秦还在气着，漂亮的脸红灿灿的，居然有种胭脂国色的感觉，路天泽却觉得很恐怖。

他这辈子，对不起过很多人，可是绝对没有对不起过苏秦。

“我只是害怕。”

“我总是看着你走。”路天泽说，“你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开着车去追你，一路超了七八个红灯，最后还是翻掉了。”

他的腿都断了，但是什么都没放弃，拖着腿又走了五十多米才倒下去。

那么那么疼，他什么都没说，他想其实没什么的，他爱苏秦，爱到不介意伤害。

路天泽想，自己其实这辈子的情与爱，几乎全部都消耗给苏秦了，消耗的太狠，他现在都衰竭了，连话都不想多说。

“你走吧。”路天泽简短说，“走吧。”

“我什么走过了？”苏秦皱起眉头，手指在空气中乱晃着，“撒谎有意思吗？”

其实吵架什么也不代表，但是现在路天泽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厌倦了，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苏秦：“哎，我们分手吧。”

苏秦看了他一眼，细长的眼睛里照样温润，但是已经没有了路天泽最爱的那种水汽氤氲，只是干净到了纯粹。

“好啊。”

路天泽原本想多说两句什么，但是还是忍住了，连考虑的时间都没到两秒，苏秦怕是也早受不了自己了。

“你自己能回去吧。”苏秦随意问，摸了摸耳朵，声音颤颤的，“我先去睡一会儿，要我送你回去吗？”

路天泽摇摇头，于是苏秦就这么走了，干脆而直接的。

这就是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路天泽倚在墙上研究着对面门的轮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空虚。

陆唯一说他身上还有兴奋剂，可是他一点也不激动，现在全身都有虚空的感觉。

路天泽没有仔细看苏秦，如果他仔细看，他就会发现，苏秦走的一点都不干脆，回头看了他好几次，那么难受，那么伤心。

“你们就这么喜欢我书房吗？每次都在这里大喊大叫的。”

门突然被拉开，苏末裹了一件大毛衣，脸小的可怜，人也瘦的厉害，只是神情淡淡的：“吵完了？”

路天泽怔怔的看着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这里是苏末的书房，而上次苏末也提到的，自己跟苏秦在书房门前胡搞，害他听了许久的壁角。

“BOSS，还真是巧啊。”路天泽笑笑，轻声说，“对不起。”

他预备了好几天，总觉得自己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但是再看到苏末，其实道歉很简单的，浅浅一句“对不起”很好说的。

苏末摇摇头：“分手了？”

路天泽不吭声。

“什么感觉？”苏末面无表情的问，“有没有很受伤很委屈？”

路天泽一声不吭，半晌才微微点点头。

他确实懂了，他跟苏末是一种人，执着到了宁愿死的地步，总以为把一生的爱用光，就能够维持地老天荒了。

“他还小，过几年就好了。”苏末淡淡说，“别太宠着了，他会骑到你头上去的。”

路天泽下意识就反问回去：“经验之谈？”

说完了他才发现，这还真就是苏末经验之谈，不由得有点儿讪讪的，只能无语的摸着鼻子。

苏末到底是大多了，也淡定多了，不在乎的挥挥手：“太阳不错，陪我去花园走走吧，我有事跟你说。”

66：全部再见

苏家的花园那真不是盖的，一月的气节了，居然还有堤草铺茵，各色花朵一样都不少，疏影横斜，错落有致，搭配的堪堪漂亮。

路天泽清楚，这是因为苏家老头子喜欢种花，每一样都是亲手种植的，以前他来的时候，还嘀咕，怎么三四十岁的人，却有老头子的爱好。

苏末在花园的长椅上坐下，顺便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路天泽一起坐下来。

“我不是故意骗苏秦的。”苏末歉然说，“但是我没办法，我不敢用季扬的肾脏了，所以只能用他的。”

若是前几天，路天泽定然讽刺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用，怎么不去死，但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敢问，就安静听着。

路天泽觉得自己确实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他做了对不起苏末事情的时候，也仅仅是愧疚一下罢了，但是当他发现他能跟苏末如此交流的时候，他就开始疼了。

他理解苏末那种疼，就像他被苏秦戳的那样。

说不清是被背叛还是怎么，但是确实疼的受不了，只想怒吼。

苏末却清楚他思维的很：“我很感激苏秦的，他其实很好，只是……总之我会补偿他的。”

路天泽还是点头。

“其实你欠我不止一次。”苏末突然说，俯身摘了一朵小小的蓝色花朵给他，“就在这个花园里，你还记得吗？”

路天泽摇摇头，苏末也无所谓：“是吗？那就算了。”

他沉吟了几分钟，才迟疑的开口：“你知道的，季扬身体算不上好。”

“我不敢欠他的。”苏末低声说，“他喜欢我。”

路天泽惊讶的应了一声，他以为季扬是喜欢女孩子的。

“不是说现在。”

“我那会儿刚去上大学，学校进行的体检上面，就他跟我配合性最高，我就去了他们班，跟他一个宿舍，千方百计的照顾他，讨好他。”他的表情怔怔的，“我心里有鬼，就对他特别好，而且我也不差钱，所以他就以为我喜欢他。”

路天泽回过头去看他，苏末的神情淡淡的，但是他相信，那里面肯定非常痛苦。

在照顾与讨好的过程中，苏末大概真的把季扬当成了兄弟，而季扬更危险，直接被苏末拉上了同性之路。

他几乎不敢相信当时季扬的状况，一直以为喜欢自己的人，其实是在欺骗自己身上某个器官，而自己的回应则成了自作多情，那种感觉到底糟糕到何种地步。

“我们是一种人。”苏末顿了很久之后才说。

路天泽点点头，对喜欢的人好到去摘星星，对不喜欢的人倔强到要死，又残忍到死。

而苏末跟他又不同，他能干脆的不喜欢苏末，而苏末却不行，苏末的身体里还有着季扬的器官，他们总是得黏到一起，而苏末又永远不能去喜欢。

“他从十八岁开始喜欢我，一直喜欢到我二十八岁。”苏末看着手指，怔忡了半天，“后来他说他放弃了，因为我真的是个混蛋，他找了个人结婚了，后来他过的很好，他说他要看我一辈子暗恋别人。”

“他儿子出身的时候，他说他真的放手了，他现在很爱他老婆很爱他儿子。”苏末捂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在哭，“那不是他亲身的儿子。”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把最好的那个肾脏给我了，他不能生育。”苏末说，声音含含糊糊的，“他本身就愧对他老婆，因为他不能真的喜欢她，所以……”

所以即使老婆出轨了也什么也没说？路天泽想，不对，若是说出轨，季扬从一开始就是精神出轨的。

一笔乱七八糟的糊涂账，路天泽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是苏末毁了季扬，而自己毁了苏末。

自己是最开始那个祸首，之后所有人的命运就都歪了，几乎每个人都不得善终，苦苦地辗转反侧。

“其实你不喜欢我的时候。”苏末轻声说，“我有时候挺高兴的，我一边希望你喜欢我，一边又觉得我幸福了，会被雷劈的。”

“是不是很奇怪？想要幸福，但是永远不敢幸福。”

这么沉重的包袱，是人都背负不起，会被压垮的。

今天的太阳好到令人诧异，就像路天泽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跟苏秦分手后，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跟苏末搞到花园里，谈这么深层次的话。

这些话太私密了，私密的路天泽都觉得难受，好像两个人都剖开了自己，直接展现给了对方最深的秘密。

“我会让他好好回来的。”苏末转头看路天泽，“给你一个完整的苏秦，你相信我吗？”

他说的很轻，还带点恳求的意味，路天泽过了好一会儿，才理解苏末的用意。

怕自己再恨他吧，其实自己恨不恨根本没有关系，但是对喜欢自己的人来说，那恨就会非常的厉害，就像他不在乎别人的鄙夷，被苏秦说两句，就会痛的发狂那样。

不过苏末说这些也是白说，苏秦已经不是他的了。

他点点头，想了半天，突然开口：“你还记得你那次死的时候，我说的话不？”

他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对你好一辈子。

苏末点点头。

“你还要不要？”路天泽轻声问，“要的话我就等你，不要的话就算了。”

他伸出了手，苏末愣愣的看着他，大约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但也只是愣愣的看着罢了，动也没动。

路天泽突然想起梦里的时候，苏秦说他水性杨花，他突然想起这个词，不知道苏末会不会也有这种感觉，刚跟苏秦分手，就敢去给他承诺。

他还是没有喜欢苏末，路天泽想，只是他突然发现，既然自己跟苏秦分了，那么赔偿苏末也没什么，他对这玩意儿向来没有概念，已经跟苏末生活了那么久，他并不介意再生活很久。

如果自己一个人不舒服，可以让别人舒服的话，他还是可以做点儿牺牲的，因为他突然才意识到，他对苏末最大的伤害，其实并不是那场殴打，而是精神上的糟蹋。

比不爱更难受的是漠视和怀疑。

自己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人，路天泽想。

但是他向来不在乎名声，也就无所谓，依旧伸着手，面色不改，只是把声音按的更加的轻了：“如果要，你就拉我一把。”

上次辩论赛的时候，陆唯一这么问苏末的，敢不敢不惜一切的上去拉他的手跟他一起走，苏末不爱陆唯一，当然不会上前，但是今次换成他喜欢的人，他依旧没有胆量。

路天泽就这么看着苏末，固执的，认真的看着，好像他要把苏末一直渴望的视线一次都投掷光。

苏末的嘴唇动了动，乌黑的眼睛也慢慢的渗出了一点薄雾，如果不是背过身去的话，路天泽几乎以为他因为激动而哭了。

果然是太自恋了。

路天泽想，顿了好久才收回手，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我走了。”

苏末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路天泽没有听清，琢磨了很久之后，他才想清楚，苏末在说：“不要同情我。”

真是固执的人，不是真喜欢的，就坚决不要，路天泽想。

苏末挥了挥手，直接上了楼，他病了几天，连走路都是歪七扭八的，路天泽目送着他离开，半天才笑起来。

“都走了啊。”

他略微嘟囔一句，站了起来，朝外面的陆唯一挥了挥手。

67：绿水青山

“钙片，钙片。”路天泽拎着一堆饭盒刚爬上楼，就被成佳拉到了角落里，后者牛逼的在一张清俊的脸上笑出十分猥琐的笑容来，“露点的哦，露点的哦。”

路天泽给他一脚：“靠，钙片不露点，也算钙片？你丫挺的知道什么是钙片吗？”

成佳被他踢了也不恼怒，只是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腰：“要不要嘛，这可是限量货，到时候别说兄弟我没照顾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