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的地方吧?”陆炳道,“完全是我无力取闹。”朱厚熜道,“真的一点都没有?”陆炳道,“一点都没有。”
朱厚熜叹了一口气,道,“那我怎么帮你?下属侮辱上级,按律最轻的也要杖三十。”陆炳道,“没关系,三十杖,我
还受得起。”朱厚熜看着陆炳,这半年来陆炳一直紧缩着眉头,有时让黄锦唤他来宫中,他总是愣愣的呆在一边出神。
现在倒见他眉脚舒展开了,也许打一架,对他来说是一件好的事情。朱厚熜想了一下,对陆炳道,“你跟我进来。”说
完拉着他就到了屏风的后面。
朱厚熜对陆炳道,“趴下。”陆炳也没有说什么就趴在了床上。朱厚熜道,“你对首辅不敬,应杖三十。我来杖你可好
?”说完,朱厚熜就宽了陆炳下面的遮掩,然后把镇纸拿在手上,先是啪啪啪的打了几下。看到上面有了一些粉红色,
像是羞涩的面颊上静静的爬着了红云。朱厚熜又打了几下,看到后面就像一朵朵粉色的牡丹花,一开始是羞答答的花骨
朵若隐若现的,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缓缓的绽放开来,最后连写在一起成了一片粉红色的海洋,色泽就像才露出贝壳的
珍珠,柔嫩而且带着生命的微红。
陆炳趴着倒没有痛的感觉,只是有一点暖意,忽然又感到后面凉凉的痒痒的感觉。有些奇怪,便回头看,却看到朱厚熜
把手放在他的身后。陆炳问,“你干什么?”朱厚熜没有回答,反问道,“痛不痛?好像有一点热。”
陆炳摇摇头,看到朱厚熜似乎很认真的样子,有些想笑。朱厚熜看到陆炳脸上有一丝笑意,一边心中甚是开心,这半年
来还是第一次看他脸上有些笑,哪怕只是淡淡的,另一边却故作严厉的道,“笑什么笑,好好趴着挨打。”
陆炳又把头埋下去。朱厚熜继续打了几下,就看到这片珍珠粉中点上一些朱砂的红色,特别像是冬雪下的红梅。朱厚熜
又用手摸了摸,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烫呢?”在朱厚熜记忆中自己唯一一次被打,就是自己后面摸上去是烫的,于
是他便把这个作为一个衡量的标准。
朱厚熜忽然觉得这个躺着的人有些抽吸起来,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原来陆炳不禁被朱厚熜的自言自语给弄得笑出
来。陆炳收了笑意,道,“没什么,你继续。”朱厚熜见陆炳笑他,叹了口气,认认真真的打起陆炳来。于是冬雪中的
红梅,变成了春风中的红杏,夏日下的杜鹃,最后终于成为了秋雨下的海棠,而且所有的花瓣全然的绽开就像莹莹的笑
脸。
朱厚熜摸上去有些烫了,正准备找一个借口可以停止。陆炳再次感到那个冰冰的手接触到自己的后面,似乎还有一点点
湿湿的微汗。陆炳干脆转过头,对着朱厚熜,聊侃道,“皇上,你是文臣,我是武将,你那柔肤弱质的纤手加上轻若落
叶的镇纸,哪能撼动我的铁壁铜墙?”
朱厚熜不甘心,又用力打了几下,忽然有种蚍蜉撼树的无力感,红倒是红了一些,但怎么看怎么都还是一张莹莹的笑脸
。陆炳转头对着朱厚熜,道,“你还是传廷杖吧,我不怪你。”
朱厚熜坐到桌前,扔了镇纸,看到趴在床上的陆炳,喃喃道,“可是我不想让别人打你。”
陆炳问道,“你到底想罚我到什么程度?”朱厚熜道,“需要别人搀着回去,否则张璁他们还是会抓住这件事情不放。
”陆炳想了一下,道,“你让黄锦取一条讯杖过来,我有办法。”陆炳在朱厚熜出去唤黄锦的时候,心中不知道是该哀
还是该笑,大概自己是唯一一个自己选工具,而且得教别人如何打自己的锦衣卫了。
朱厚熜回来的时候,陆炳已经趴到了地上。陆炳道,“你动手吧。”朱厚熜拿着讯杖站到陆炳的一边,试了试位置,又
比划了几下,然后千叮万嘱道,“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要告诉我啊。”陆炳没有说什么,只是把头趴在自己的手臂
上。
“啪”朱厚熜终于挥下了第一下。陆炳总算是感觉到一些痛,不过比较起以前父亲的责打来说并不算很痛。朱厚熜见陆
炳毫无反应,以为还是轻了,便又加重了一点力气。下面的陆炳稍稍皱了一下眉头。朱厚熜也感到陆炳的一点点反应,
便觉得这样的力气正好了,又连续打了陆炳两下。在朱厚熜正抬起杖准备打第五下的时候,陆炳忽然叫道,“等一下。
”朱厚熜放下杖,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样就好了。不对啊,你以前受过五杖,走路也没有关系。”
陆炳无可奈何的道,“你不能每次都打在同一个地方,那样你会打伤我的。”朱厚熜奥了一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一
开始不说?”陆炳没有理朱厚熜,只是把头放低趴好,心道,我以为你会意识到,你用杖打人是第一次,我教别人打自
己也是第一次啊。
朱厚熜这时候才注意到,那个被四杖同时落下的地方已经深红得有些发紫,心中有些愧疚,又比划了半天,才落下一杖
。这打的人是初出茅庐,被打人是久经沙场。朱厚熜打得是小心翼翼,满头是汗。陆炳闭着眼睛趴在下面,也没有多说
什么,不想吓走了这个如此认真的学徒。
当身后痛的感觉从左边传到右边的时候,闭着眼睛的陆炳想,皇上还能够无师自通的换到另一边,真是孺子可教。等痛
再回到左边的时候,陆炳终于感觉到有些痛得入骨了。刺痛唤醒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种熟悉的味道中夹杂着浓浓的乡
愁。那个最爱我的人已经离开我了。再也没有人逼我背书,再也没有人教我为臣之道,再也没有人在我结婚的时候会那
样的开心,再也没有人会一次次用一种粗暴的方式来规劝自己了。陆炳有些沉溺在这样的痛,这样的熟悉和润湿,不愿
意醒,也不肯醒来。
朱厚熜拿着那个粗苯的杖,不断从左边换到右边,再从右边换到左边,感觉自己有些笨拙得像一个跳蚤。就看着那盆团
团圆圆的海棠,在自己的击打下,慢慢变成了五月的杏子,七月的李子,九月的葡萄,十一月的甘蔗皮。看到已经乌紫
了一大片,朱厚熜再也不忍下杖了,有些气馁道,“你怎么这么抗打啊?”陆炳还溺在自己梦中,没有听到外界的召唤
。朱厚熜见陆炳没有动静,立刻扔了杖,单膝跪在陆炳旁边,才发现陆炳满脸是泪。朱厚熜摇着陆炳,急急的问,“你
怎么了,你怎么了。都是我不好。早知道,我让他们执杖好了。”
陆炳这才从自己梦中醒来,张开眼睛看着朱厚熜道,“我没有关系,你比他们仁慈多了。扶我到床上去。”朱厚熜见陆
炳对着他微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打人这么累。你看我满头大汗。”陆炳只是笑笑。
朱厚熜帮陆炳敷完药,问,“我可是打重了?”陆炳道,“你打人没有经验,敷药总有经验吧。还好,其实不是很痛。
”朱厚熜道,“可是你哭了。”陆炳道,“我不是痛哭的,我只是在想还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好。”朱厚熜用手帮陆炳
理了理额头的乱发,轻轻道,“是啊,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陆炳闭上眼睛,道,“我有些累,想在这里睡一
会儿,可以吗?”朱厚熜道,“也好,我到外面去看奏疏。”陆炳不肯放开朱厚熜的手,道,“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
。”朱厚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就在床边坐下了,用另一只手帮陆炳盖好,心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十九章:小试牛刀
嘉靖十年。因世宗在位十年,尚无皇嗣,行人司司长薛侃上疏请从宗亲中选世子。世宗大怒,下令彻查。首辅张璁奏请
皇上此事涉及给事中孙应奎、曹卞以及侍读学士夏言。
陆炳进了乾清宫的东暖阁,便问,“皇上找微臣所谓何事?”
朱厚熜道,“帮我去问案。”说完便把手上的卷宗递给了陆炳。
陆炳道,“你不是已经决定这个案子由三司会审吗?”
朱厚熜冷笑道,“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明显是编好了词来糊弄我,好在我让黄锦暗地里派人去听了。”
陆炳道,“你要我做什么?”
朱厚熜道,“帮我问出真相。”
陆炳道,“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利。”
朱厚熜,眼睛向陆炳一转,道,“这我不管,如果你的差办得好呢,我就升你的官;如果你办得不好了呢,就等着挨板
子。”
陆炳看了看朱厚熜,故意叹了一口气,道,“那皇上,就让我这苦命的人去问问这几个人的话吧。”
陆炳到了刑部大牢,先到了薛侃的地方。薛侃就被关押在普通的囚室,隔着木栅栏,可以看到他颓唐的神色。
陆炳进去之后,便道,“薛司长,皇上传了口谕,让我问询这件事情。”
薛侃听了,立刻就要跪下。陆炳扶起薛侃道,“我并不是代问,你不必跪下。”薛侃站好,头稍稍低着。
陆炳问,“奏疏是否是你所写?”
薛侃道,“确实是下官所为。”
陆炳问,“何人指使?”
薛侃道,“无人指使。”
陆炳问,“何故上奏?”
薛侃道,“圣上尚无子嗣,选一个藩王宗亲做世子,可免 ‘大礼之议’再度重演。”
陆炳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心道,薛侃的官职不大,是正七品,掌管宫中礼仪,从他的角度来说,请皇上现在选宗亲为世
子也是职责所在,而且大礼议给文武百官的影响太沉重,谁也不想再发生,如果当下就过继一个宗室的孩子直接认世宗
为父,就可以免去以后的麻烦。但是这样做,若皇上以后有了自己的子嗣,会产生新的麻烦。
陆炳道,“此事未免言之过早。”
薛侃道,“武宗在世三十一年。”
陆炳立刻喝道,“大胆!”
薛侃被陆炳断喝一声,反倒收起了原来颓唐的神色,抬头挺着脖子,瞪着陆炳道,“未雨绸缪也是为了社稷。”
陆炳心道,这不仅是担心皇上没有子嗣,更重一层的是担心皇上随时可能驾鹤西去,难怪朱厚熜会大怒。但薛侃所疏所
虑皆从社稷出发,全无私念,也算是一个诤臣。想到这里,陆炳轻轻叹道,“薛司长这样贸然上疏未免过于轻率。”
薛侃听了这句话,长嘘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恨声道,“交友不慎,悔之晚矣。”
陆炳见薛侃不再说下去,猜到另有隐情,也不追着提问,待薛侃神色平静,才道,“给事中孙应奎、曹卞以及侍读学士
夏言与你是何关系,他们是否也参与其中?”
薛侃道,“下官与孙应奎、曹卞并无交情,而夏学士与下官是同榜进士。”
陆炳观察薛侃神色没有一点的怨恨,刚才愤然在提到这几个人的时候丝毫没有显现,转念便道,“他们已因此事而与你
在刑部大牢做了邻里,难道你不知道?”
薛侃苦笑道,“下官一直在羁中,外面消息全无。”过了一会儿,薛侃道,“此事皆下官一人所为,与他们皆无关系。
”
陆炳见薛侃不愿再提及的样子,也便交代了几句,便告辞了。
然后陆炳到了关押给事中孙应奎和曹卞的地方。这两个人的囚室,还算干净,中间有一个简陋的桌子和四把长椅。陆炳
进去的时候两个人正在下棋。陆炳也不催他们,就在一旁观棋。孙应奎和曹卞下得正酣然,更加不会去理会陆炳。
陆炳约莫站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听到孙应奎呵呵的笑了起来,“曹卞,你又输了。”曹卞道,“不行再下一盘。”陆
炳在一旁也没有插话。孙应奎和曹卞果然在下一盘,不到一炷香就成了和局。
孙应奎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行礼道,“陆佥事。”曹卞也站起来行礼。陆炳笑着也对两位行礼,三个人都坐下。
然后,陆炳方才问道,“两位可否告知,因何在此下棋?”
孙应奎自然知道陆炳是代皇上问话,便道,“那日公堂之上,我们两人请首辅回避。落了一个同党的罪,因此得了几天
的公休。”
陆炳不解的问道,“皇上曾下令首辅追查此事,首辅在场有何不妥?”
曹卞笑道,“原来你对前情一无所知。”
陆炳也笑道,“皇上也就吩咐下官几句话,我正一头雾水,还望指点一二。”
孙应奎道,“别听他卖弄,也没有多少前情。不过是薛侃道他上疏之前曾与彭泽商量此事,而彭泽曾言首辅会支持他的
。这样首辅就必须回避此案。”
“现在成了不是首辅回避,是我们入内。”曹卞一边笑着一边摆放好棋子。
陆炳道,“我方才从薛侃那里过来,他并没有提及首辅大人。”
孙应奎一边与曹卞下棋,一边道,“薛侃已经开罪了皇上,再开罪首辅,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
曹卞嗤笑道,“当时的情景你未曾见到,薛侃若非被彭泽逼急,也不会提及首辅。”
陆炳道,“那夏言呢?”
孙应奎捻着一颗白子在手上,眼睛看着陆炳,笑问道,“你认为呢?”
陆炳心下也了然,首辅张璁不满皇上日益器重侍读学士夏言,经常出言挑衅。而且还纠集其门徒同党,一起攻击夏言。
夏言素来文辞犀利。廷堂之上,就会见到夏言引经据典的打击张璁党羽。虽然不是每次都让张璁他们铩羽而归,但的确
没有哪一次见夏言落了下风。对于这样的一个孤胆正直的人,陆炳一直心下佩服。由此看着整件事情不过是,薛侃本来
就准备上疏,张璁原先得了消息,但因薛侃与夏言素来有些交情,所以想利用薛侃打击夏言,于是让其门徒彭泽去怂恿
薛侃去上疏。也怪不得薛侃道交友不慎了。
陆炳见前面两人又沉于下棋,便起身道别离开。
最后,陆炳去了夏言羁押的地方。那是一个比较里面的房间,甚至还有一个窗户,太阳可以照进来。陆炳进去的时候,
夏言正在案前写字。
陆炳进去到,“夏学士,皇上让下官来问一些话。”
夏言连头都没有抬,直接道,“子虚乌有的东西我无需解释,所以恕不远送。”
陆炳碰了一个软钉子,自嘲的对自己笑了笑,然后退了出去。
从刑房出来,陆炳心道,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问题就在于怎么让首辅张璁不再利用此事。虽然孙应奎,曹卞
和夏言现在在牢中休闲自在,但是若张璁不放手,时间长了依旧是一个隐祸。关于如果从无到有的制造冤案,陆炳这个
指挥佥事知道得是一清二楚。想到这里,陆炳便投了门帖,到了首辅大人府上。
张璁见到陆炳笑道,“稀客,稀客,真是稀客。”
陆炳寒暄的行了礼,便道,“皇上让下官询问薛侃案子是否有隐情,并且要下官两日之内交出答卷。所以特来向首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