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很少笑了。——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那双总是弯弯的饱含柔情的眉眼,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意思。
槐枫定睛,从楚云眼皮的缝隙间,看进那浅棕色的眸里去;那里面,是许多情绪,槐枫从未见过的,各种各样的负面的
消极的绝望的情绪,密密地交织在一起,结成了一张巨大的厚实的网,把那本来就不大的瞳子,严密地笼进寒冷里。
“……?”
槐枫疑惑: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侵占了他的子桓的眼眶?
他想不起来。
未知令他忐忑,本能地,他在餐桌下,握住了楚云放在膝上的那只手。
“嗯?”楚云撩起睫毛,瞥了他一眼,“快吃吧。”不着痕迹地,迅速把手抽走了。
“子……”
“吃完就要早练了。”楚云一推餐盘,站起身,“我吃好了,先去做个按摩正颈。”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单薄的背影在槐枫的视网膜上变小,变小,又变小。
他呆坐在原地,感受着指尖盘桓不去的空虚与冰凉,不知所措。
“论武大会”的备战还在继续。
过了那个黑夜加那个白天的六个时辰——确切地说,应该是槐枫用完早饭来到训练场上时——楚云便已经恢复了原状。
训练依旧倾尽全力。
对槐枫的关怀也仍然无微不至。
槐枫于是以为,早饭时那些如水般没过头顶彻骨的绝望,不过是因为自己惊恐于楚云的纹身,而产生出来的幻觉。
对于纹身,槐枫问了许多次。
那是一排类似图腾的纹案,在楚云白皙而嶙峋的背上,排成一个规律的弧度——槐枫从中嗅出了某种类似宗教意味的神
秘气息。
黑暗中他看清了,那是一串西文的字母,却不懂什么意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
楚云总是这样答,神情严肃得让槐枫疑惑他究竟是不是在敷衍。
问得急了,楚云便像六年前他们初见面时那样,把他当孩子一般,揉着他的额角的碎发,说你还小呢,等你长大就知道
了。
好几次槐枫都想反驳说自己不小了,已经二十五岁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嚼碎了吞下去。
虽然忘了是什么时候,但他记得楚云确乎说过——
“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槐枫不想楚云说“我已经老了”——于是便宁肯承认自己从来没有长大。
“只不过比我大三岁而已,说什么‘就老了’。”槐枫忍不住轻轻咕哝了一声。
且不说这六年来,他的外貌没有一丝改变——便是时间这把残酷的刻刀,也像不忍心似地,绕过了那仿若淡墨洇成的笑
脸——单是他在比剑场上的身手,松派里,就没有一个后辈剑客,敢说他“已经老了”:他的脚步矫健似猎豹,身形轻
盈如春燕,一双狐目总能洞悉场上最细微的变化,葱管般纤长的十指握着松派最优秀最细腻的贴身近战技术……
更何况,他还有一颗火热的求胜心。
是的。
大概是因为习剑的经历比一般人坎坷,楚云的意志比一般剑客强韧得多,求胜欲也浓烈得多。
虽然因为身体柔弱,训练中他有时偷懒,可在场上的那份坚持,从不输给任何人——许多时候,槐枫几乎已经看到了“
失败”那对黑色的翅膀,可楚云就是能咬着牙,硬挺下去,迎来希望的曙光。
而这一次“论武大会”,这种对于胜利的“狂热”,比往常,要强烈得多——就算在平时的练习中,也透着狠戾的气息
。
他对自己的动作简直是苛责。出剑的目标精确到毫厘,动作稍有不对,便要一次两次,无数次地重复下去——往往休息
的时候,槐枫都能看到,他的指尖在细微地无规律地不自觉地颤抖。
针对体能的缺陷,他几乎是拼了命地弥补。体质关系,这方面他依旧不能和大部队一起训练,可从他那如小溪一般潺潺
而下的汗水,和汪二隔三差五愤然崩溃的呐喊中,槐枫听得出楚云的倾尽全力。
他甚至开始自发地多吃东西,乃至于吃起了肉、喝起了鸡汤——这让槐枫感到了震惊。要知道,之前,就算是夙曼祭,
或是巡回剑会的总会、年会这样重量级的大会之前,楚云也从未自觉地多吃过一口东西。
这并不是他修正了对饮食的态度,或是改变了食品结构——吃饭时他一如既往地苦大仇深,看得出,那些东西对他来说
,并不是“美味”或是“享受”,他只是单纯为了强健体魄,把它们当作药品,服用下去。
每每看到楚云舀起一小碗鸡汤,皱着眉头捏着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灌。槐枫的心里就充满了深切的哀怜:哀怜忍
耐的楚云,也哀怜那只枉死的鸡。
可就这个吃法,楚云还是日复一日,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瘦下去。
当然,他在重要赛会之前,总要瘦的——可没有任何一次,像这次这样迅捷得令人措手不及。
楚云身上,本就不剩几两肉。
这下益发干瘪起来,两颊都凹了进去,槐枫心疼得几乎不忍直视——每天早上,楚云在他怀里由绵羊变回人形,槐枫总
是立刻就醒了。原因无它,骨头太硌了。
也曾抱怨。
结果楚云当时没说什么,一到晚上,便抵死不上槐枫的床——槐枫于是再不敢抱怨。
还好绵羊态的时候,还是软乎乎的。
起初,槐枫如此安慰自己。
也不久之后,便发现,这一次是连绵羊态也开始缩减了……
这简直让槐枫恐慌起来。
之前的赛会,他对楚云的体重的下降,总是抱持着放任自流的态度。你瘦吧,每一次他都这么叨念,等武会过了,我自
会把你填回来。
可这次,楚云这个瘦法,却让他心中,渐渐消磨了“把他填回来”的信心和勇气……仿佛楚云会一直这样消减下去,直
到……
槐枫不敢想。
他只是在每一个夜里,把绵羊勒在自己怀里,感受着那小巧的骨骼上暖和的毛皮和皮肤下尚算强健的脉动,等待着又一
个被骨骼戳醒的早晨。
“论武大会快来吧。”槐枫怀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目的,热切地期待着,“不要让我的咩咩再瘦下去了。”
就在绵羊身上能够清晰地数出排骨的时候,“论武大会”终于来了。
这次的“论武大会”,是松派承办,会址就在松派总舵——为了这次大会,松派从若干年前,就开始准备了。
开幕式自然盛大。
各项设施当然完善。
而松派各宗近水楼台,免于旅途奔波劳顿,也不会水土不服,自然频创佳绩。——在八月艳丽的阳光下,仿佛整个松山
上所有的光明与热情都被调动了起来。
别的宗派的成绩好了,剑宗的压力肯定不小。
槐枫看到饭堂里楚云和季彤凑在一处说小话,季彤安抚性地摸了楚云的背脊,临了,二人相视而笑。——槐枫的心里便
莫名地有些闷:因为那个笑容里,包含着某些他想要了解,却触及不到的东西。
楚云没有告诉他,那个在深夜里立下的,关于前途与未来的军令状。
幸而,这并不影响他们在场上的表现:他们的实力本就很强,签位也好,准备得更是精心努力。
并不是只有楚云一个人疲于奔命。虽然和楚云相比,槐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随遇而安无欲无求”的人,可他到底
是一个优秀的双剑剑客,绝不会放任搭档孤身出生入死——就算他其实并不很在意那结果,可只要楚云用上了十分力的
地方,他符槐枫绝不会偷懒一分。
于是,他们还算顺利地,闯过了第一轮、第二轮、八分一战、四分一战……晋级之路虽然顺利,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
,没有任何放松或是兴奋:顶级高手大多集中在了下半区,他们所在的上半区实力较弱,目前还没有遇上可以让他们小
试牛刀的对手——和排名前十的那些老熟人们,究竟能打成怎样的局面,槐枫心中,也没有底;而实力悬殊的对剑,就
算胜了,也没什么太大意思。
何况,在他们过关斩将的时候,另外一对双剑也凯歌高奏:昆仑的马迹多何澹澜组合。
这一对组合,是自“锦元”“明亮”时代之后,昆仑的重点培养对象——虽说前两年一直徘徊在低谷,可从去年年底开
始,仿佛一夜开窍,越战越勇,连夺数个巡回剑会分站冠军,在兵器谱上的排名一举超过槐枫楚云达到第一。
自年初以来,槐枫楚云多次和他们交手,还没有胜绩。
“子桓……”
“子桓……”
半决战之前,听到何、马二人又下一城的消息,槐枫不无忧虑地望向楚云。
楚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对剑要一天天打,半决战还没有打完,先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槐枫点头。
他们便赢下了半决战。
——这样的描述似乎显得太轻松。
然而这样轻描淡写的叙述,却恰合那波澜不惊的过程。
他们半决战的对手,是椌桐派的一对新秀,兵器谱上排到前十,按理说,实力也颇惊人。可楚云和槐枫硬是兵不血刃地
将他们解决了——这场一边倒的对战,只花费了不到半个时辰,楚云的“弹剑”和槐枫的“绝杀”甚至都来不及用出来
。
对手弃剑之后,楚云兴奋得跪在地上,仰天长啸,气势如虹。一把扯掉了湿淋淋的外套,露出背上华美的纹身。
观众席尖叫声此起彼伏。
本场对剑的记录卷销量该会再创新高,槐枫想。
楚云站起来,一把搂过槐枫的肩,狠狠地把他带进怀里——大概是胜利打开了兴奋的闸口,槐枫一见那削瘦赤裸的上身
,全身的血液便不受控制直往头上冲,连忙向后避开,生怕再大庭广众之下擦枪走火。
才撤了一步,大腿边就蹭上来一个硬挺的物体——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槐枫的脸“唰”地红透了:“子桓?”
“啥?”
“你硬了。”
“废话,男人嘛!”
狭长的眼睛里,再一次点燃了光彩照人的张扬跋扈,挑衅似地瞟过来——槐枫木讷地看着那双瑰丽的淡棕色瞳子,一瞬
之间恍如隔世。
然后楚云拽过了他的腰,胯抵着胯,顶上了槐枫的两腿之间。
事态就失控了。
槐枫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进了休息室关上门,只记得楚云的唇贴着自己的,灵巧的舌头在唇齿间游走,带来青草般清新甜
美的味道——纤长的手指攀在槐枫的脖子上,穿进发间无意识地拉扯着,有些疼。
衣服被楚云胡乱扯开,洁白的胸膛急不可耐地贴上来,汗津津的湿润,寒凉。槐枫一把搂过那狭窄的腰把他扣进怀里,
圈住他纤薄的背脊,妄图把温暖传导过去。
楚云在他怀里不安地扭动着,带来肢体碰撞的声音,和为褪尽的衣衫的细索。
“……想要……”终于,楚云的唇顺着槐枫的锁骨绕过颈侧,找到了耳垂,一口咬住,拉扯着呢喃。双腿和槐枫缠绕在
一起,反手扣住槐枫圈在腰际的手臂,拖曳着往臀瓣上带。
“等等,不行。”槐枫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把楚云摁在墙上——散着发的脑袋磕在墙面上,发出一声轻轻的“咚”。
楚云噘起嘴,不满地斜眼瞧着他,满是愤懑。肩被槐枫抵住了,双臂运动不能,便不死心地伸腿去勾槐枫的腰。
“子桓,”槐枫深吸口气,眼观鼻鼻观心,“明天还有比剑。”
“操,是不是男人。”
楚云嘟囔了一句,声音粘腻,撒娇地带着鼻音——槐枫觉得胯处一凉,低头一看,楚云纤巧的足已经寻了个空子钻了进
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槐枫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回过神来,楚云已经被他压在了沙发里——深吻。
那是一个掠夺式的吻。
槐枫的舌狠狠地压榨楚云的口腔,带着惩罚而不是温柔的意味,直到他的气息混乱,直到银色的唾线顺着他的嘴角挂下
去——楚云喜欢这样,槐枫知道。
不,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楚云骨子里,有某种本能,让他趋向于一种边缘化决绝的矛盾:
他怕疼,但疼痛却能让他情绪高涨。
他厌恶失败,但他落败的表情却比胜利更让人着迷。
他在场上桀骜不驯永不言败,总是散发着夺目的光华,可就是这样耀眼的光芒,才更让人想要去羞辱、去蹂躏、去破坏
、去摧毁。
据剑协的八卦部门调查,目前排名前八的顶级双剑里,有七对把槐枫楚云列为“最期待对战的对手”,原因无它,槐枫
心知肚明——也有好几个对手直言不讳:楚云是个让人一见到就兴奋的对手。
走神间,嘴唇已经擅自顺着楚云的下颌、脖颈一路往下,凡是衣服能遮住的地方,都毫不客气地留下红的瘢痕。
这也是楚云喜欢的,槐枫知道。他喜欢吻痕,喜欢让槐枫噬咬大腿内侧留下牙印,喜欢槐枫的手掐着腰留下的瘀青,甚
至偏执地喜欢让槐枫射在里面——一切能在身上留下槐枫痕迹的方式,他都喜欢。
为此,槐枫总喜欢在高潮前一刻起身,等着楚云像藤蔓植物一样缠上来,强迫他留在里面。那湿润的淡棕色眸子里晕开
的,混杂着哀求与命令的神色,是槐枫那阙值过高的思维系统里,难得的燃点。
嘴唇移到胸前。
楚云身上色素很淡,无论肤色、瞳色都比别人淡出两三个色号,胸口也不例外。粉红色的乳尖极大程度上刺激了槐枫的
食欲,槐枫伸出舌头,环绕着它一圈一圈地打着转,看着乳尖在唾液的湿润下渐渐挺立起来。
楚云颤了一下,发出“嗯”地轻吟。挺起胸膛迎向槐枫的唇。
槐枫重重地吮了上去。
“不要,痛……”
楚云手抵着槐枫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推开。——以他现在的力道当然会被置之不理。
槐枫左手抓过楚云两只纤细的手腕,固定在头顶,亮出门牙厮磨着唇齿间挺立的乳尖,右手恶狠狠地拧住了另外一边。
“好痛……啊……”
槐枫听到楚云甩头时头发蹭过榻枕的唰唰声,感觉到他的身体闪筛糠似地轻轻哆嗦着。
但是楚云乐在其中。
槐枫知道。
同是剑客,楚云的腕力并不比槐枫弱多少,如果认真反抗起来,槐枫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制住他——当然,更直接的
证据是,那个颤抖的身体从胸口开始,灼热起来了,粉红的色素瞬间蔓延了全身。
低吟声连绵不断。
精瘦的腰在扭动,温热的身体索求地靠上来,槐枫顺势沿着锻炼得无懈可击的腰腹一路向下——猛地把楚云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