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策·合璧(鹿氏春秋系列)——穿过你的菊花的我的手

作者:穿过你的菊花的我的手  录入:02-14

我希望读者诸君都曾使用过抽水马桶,那么想必大家都知道,当清空硬盘——也就是把某些固体物质从体内释放出去之

后,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摁下水箱边的按钮,水出来了……可等你掀开盖子一看,哇唬!为毛还有一小块黑乎乎的物质

漂浮在水面上?于是你在狭小的空间里等待,水箱再一次被注满,满怀希望地又摁下去,打开一看……仿佛专为了和你

做对似的,那漂浮物的体积虽然缩小了一点,却仍不屈不挠地在水面上舞蹈着。你无奈地又重复了一次以上过程——打

开一看,那小团绝望的黑色依旧探出头来摇摆着对你笑。

你恼怒了,你愤慨了,你斯巴达了。

你想就一走了之,奈何强烈的洁癖和使命感把你钉在原地,于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个等待冲水的动作,摁按钮的

动作一下比一下更粗暴,当你终于越过了自己设定的极限停下来心想这下总该解决了吧……

然而,可是……总还有那么一点残骸,非常执着地随波沉浮。

这样的残骸,就叫做“unflushed”——冲不下去的。

遇上了这么一位“冲不下去”小姐,想要速战速决是不可能了。楚云在心底叹口气,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这位“冲不下去”小姐的能耐有多大呢?

且看出现在她身边的人是谁便知道。那人身高六尺有余,白面微须,笔直的鼻梁上还留着些英气,看得出年轻时候也应

该很英俊,可时过境迁时不我待,加上大约是在世俗中摸爬滚打得就了,眉宇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市侩的气息,本来好

好的一张脸,愣是给糟蹋得猥琐了起来——不是掌门林恒毅,却还有哪个?

这位林先生自从接任了掌门之位以来,所看重的就只有两样东西:第一是手下剑客们的成绩,第二是钱——当然,他在

意成绩是因为,首先,剑客的奖金他有分红;其次,优秀的成绩能给门派外门招揽更多收费弟子;第三,常有商家找上

门来,请写首席代言,这也是好大一笔——所以归根到底,他重视的东西只有一个:钱。

至于他怎样为了钱,而把松派剑宗闹得乌烟瘴气,我们暂且按下不表;只知道松派这些年,因为他的问题,出走的教头

剑客不是一个两个——而且他爱钱这一点,从不捂着,他高调,他坦率,他张扬,不但松派上下,全天下但凡关心剑术

的人都知道。

因而,看到这阵仗,不光是楚云,在场的弟子心里都明白了八九分:这位紫渔小姐家里,若非世家子弟达官显贵,便是

一日暴富家财万贯——看着品味,大略是后者——而且林掌门不但了解到了,而且接受到了、享受到了。

“咳,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林掌门清了清嗓子,“这位是邵紫渔,嗯,邵小姐,接下来会常来观摩我们训练,大

家要……”

“楚师兄,”林掌门还没说完,季彤已经凑到了楚云身边,“你看这一次,掌门拿了多少?”

——季彤此时已经替代了秋函,成了单剑组的首席,林掌门极倚重的心腹之人。可即便秋函早已改口叫楚云“子桓”,

他却始终以“楚师兄”相称。

“嗯~呵。”楚云只是微笑,发了两个互相不连贯的单音节敷衍过去。

“眼看论武大会就要到了,”季彤皱眉,“掌门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飒,”楚云挑眉一耸肩,“谁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里,紫渔果然三不五时,频繁出现在训练场边。

训练场上都是些精干小伙子,紫渔穿梭在其间呢,顿时成了“方圆十米内最美的女人”(……),下巴抬得从正面都快

瞧不见脸了。走在训练场上,左边摸一下这个,右边拧一下那个。小伙子们看不过眼,又碍于掌门的面子,不能发作,

只得纷纷走避。紫渔便感叹自己不愧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一进训练场便惹得场子里的男人全羞涩了。

对于槐枫,她更是表现出猛虎扑食一般的热情和巨蟒缠绕一样的附着力。

从槐枫出现在训练场开始,不管热身、体能、技巧,她都一路紧随在侧。槐枫喝水,她在旁边显摆她的头发;槐枫擦汗

,她在抚胸卖弄风情;槐枫走回场上训练,她就在场边自话自说地和槐枫隔空喊话。

没两天,不但双剑组的教头剑客们受不了,连单剑组都受了影响——唯独两个人仿若置身事外,一个,是当事人,紫渔

的未婚夫,面瘫属性浓厚的符槐枫先生;另外一个,则是符先生的搭档,天崩地裂于前而微笑不改的楚云同志。

“楚师兄,”日子过到第五天,曹锦终于熬不住了,趁着吃饭的当口凑到楚云前面,“你快管管吧,再不管,这日子没

法过了!”

“嗯?”楚云慢悠悠地夹起一条菜放进嘴里——自从紫渔来了以后,槐枫便常被拉去一桌吃,留下楚云一个人落单,“

我怎么管?这是掌门定下的事情,我又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能忤逆掌门不成?”

“你可以……”曹锦激动得唾沫星子喷了一桌,“你可以劝劝符师兄啊……那毕竟是他家的媳妇,让他……”

“他人就在那里,”楚云依旧是那样暧昧不明地笑着,那筷子点了点槐枫的方向,“你要说什么,自去找他说便是了。

曹锦回头看了好几眼——终于从饭堂里茫茫的脑袋之海中,找到了灰头土脸尤显暗淡的槐枫,一面不由感叹我靠这是怎

样犀利的眼神啊,一面答道:“我不行,符师兄他不会听我的……”

“大家都是师兄弟,”楚云微妙地鼓起上唇,俏皮的样子,“凭什么他不会听你的,就一定会听我的。”

“你是他搭档啊……”

“习剑的时候而已,”楚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接下去,“日常的时候,我们关系一般。”

“……”曹锦没辙,只得悻悻而去。

楚云话是这么说,到底放不下。

是夜,待槐枫睡下了,悄悄起身披了衣服,侧身出了门,祭起轻功,几个纵跃,蹿到了林掌门的房间前。掌门房间里果

然还亮着灯,只是隐隐约约的,仿若已经有另外一个人影在那里,楚云皱了一下眉头,轻叩了两下房门,听到里面林掌

门的声音“进来吧”,便推门进去了。

房里除了林恒毅,果然还有另外一人坐在下首。听楚云进来了,忙转过来行礼:“楚师兄。”——是季彤。

“哦,季师弟也在,”楚云扶着门,不进也不出,“那……我在门外等等……”

“师兄一起进来吧,”季彤起身让座,“我恐怕师兄和我是为了同一桩事而来。”

“哦?”楚云缓步踱过去,欠身向林掌门一施礼,“不知季师弟所为何事?”

“……呃,紫渔姑娘的事。”

季彤满怀期待地看着楚云——眼下,他们俩一个是单剑的首席,一个是双剑的首席,各自是组里面说一不二,极有影响

的人物,尤其楚云平日脾气好,待人周到,下面的小师弟们都服气他。季彤一来本就敬佩楚云的实力为人,二来觉得楚

云年纪长些,资历也深,说起话来更有分量,便想等他先开腔。

不想楚云只是微笑默坐,安静饮茶,半晌不见有任何表态,季彤只得讪讪地咳了一声,接下去道:“我不知道掌门您是

怎么想的,可眼下,离‘论武大会’只有不到半年,忽然进来一个这样的人物,影响训练不说,还滋扰师兄弟们休息—

—您这是准不准备让我们去拼首席了?”

季彤说完,偷眼看楚云——见他依旧只是笑,似乎不赞同,也不反对。

林掌门捋了一下稀疏的胡子:“唉,这件事……我也是情非得以啊,眼下经济泡沫严重,剑宗资金周转不良,随时可能

陷入破产危机中,我又……”

“啪”地一声,季彤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就任由师兄弟们像动物园的动物一样被人参观么?!这剑宗还成个什么样

子!!这是杀鸡取卵!若是师兄弟们训练的不好,武会上拿不下好成绩,便没人入我派外门,不是更周转不能?——简

直就是恶性循环,掌门你怎么能……”

“唉,”林掌门捻须轻叹,“下面巡回剑会还有两个分站,若是这两个分站的首席都能拿下,加上论武大会的首席,奖

金和效应加起来,或可……”

季彤不等他说完,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掌门但请那女人滚蛋,首席我们单剑组一个不缺全都拿下。”

“楚云?”林掌门望向旁边一直饮茶不语的楚云。

“尽力而为。”楚云答得含混。

林掌门正要皱眉,季彤抢了一句:“掌门,我派究竟有多大的亏空,有一组的首席还不够?”

林恒毅被他这么直截了当地一戳,面子上挂不住,放缓了脸色改口道:“钱不是问题,唉,我也是希望你们成绩好,多

拿首席嘛……”

“那便这么说定了,”季彤恐怕有变,不由分说地插话,“我去拿三个首席,掌门你明天就把那女人赶出去。”

“……双剑组也会不遗余力。”楚云跟了一句,笑意里终于染上一丝暖色。

两人起身告辞的时候,林恒毅的脸色并不好看。

“楚云。”

楚云刚迈出门,被林掌门叫住了。

“嗯?掌门有何吩咐?”楚云转回头来,彬彬有礼。

林掌门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你也不小了。”

“是。”

楚云垂下眼帘,长长的睫羽在下眼睑上打上深深的阴影。

“我们的考虑你想必也清楚……”林掌门摸着下巴,“你和槐枫毕竟相差了四岁,两个人的巅峰也不能在一起,所以我

们还是觉得,要尽早给槐枫试验新的配手,以免……”

“掌门。”

楚云忽然打断他。

“嗯?”

“嗖”的一声,楚云抽出了佩剑掌门。

一惊,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剑锋擦身而过,在林掌门身后的供桌上停下来“唰”地一声挑起了某样东西——是一

枚鸡蛋。

只见青蓝的剑刃舞成一片光团——不多时,鸡蛋在剑尖上停下来,然后“噼啪”一声,蛋壳像开花一般,整整齐齐地裂

成了十瓣。

那鸡蛋是生的。

立在剑尖上,还能感觉到里面的蛋清在微微颤抖。

楚云手腕拧转,把它向上抛起,剑锋只一挑——蛋清“唰啦啦”地入雨点般落了一地,再看时,剑尖上安安稳稳地停着

一个软塌塌的蛋黄。

林掌门不说话了。

楚云收剑抱拳,礼数周到,面色谦和:“掌门大人若能找到比这更精道的手上功夫,我楚云绝不会赖着不走的。”

关上门的时候带起了风,吹散了林掌门磨牙的声音。

“楚师兄。”

楚云快步走出掌门的院落,斜里却窜出一个人来挡在他面前,把他唬了一跳,几乎拔剑相向,定睛一看发现是季彤,方

松了口气:“彤妹你怎么还在这里?”嘴边扯起个笑容,疲倦而勉强,并不很好看。

“……我在等你。”

季彤愣了一下,话一出口便觉得别扭。

楚云的笑意于是漾进了眼底:“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我虽体质弱点,到底是还算是顶级的剑客吧,一般人能奈我何

?别个个把我当老弱残兵似的……”看着季彤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喷笑一声上去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肋下

,“……嘛,多谢了。”

“啊,不,应该的。”季彤紧追着了两步,和楚云并排走着,“我是单剑组挑头的人,自然……”

“不,这个事,”楚云缓缓前行,安静的夜里,鞋底在石板上划出轻微的“嘎吱”声,“明眼人都瞧的出,是奔谁来的

——掌门自己是双剑出身,最喜欢在这一块折腾,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看其他双剑的搭档,哪一对不是拆了五六次了

……”

“所以才总出不来成绩啊,连培养默契的时间都不够。”季彤忍不住小声地接了一句,“每回组内调整就见双剑组一派

愁云惨淡,幸而我是单剑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然还不知得有多闹心呢。”

楚云含笑瞟他一眼:“掌门要是有你一半清醒,我派的双剑何至于一蹶不振二十年?”

“唔……”

“不过,”楚云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上那钩芽月,“说要拆,我和槐枫,还真是得拆——毕竟年龄差了四岁,他正

当年,我却已经……”

苏杭的口音,总是轻飘飘软绵绵,让人捉摸不定。最后的几个字,悄然弥散在浓重的夜气里。季彤心下一惊,连忙回头

,见楚云还好好地站在身边,方悄悄松了口气。

月色凄迷。

冷白的月华铺在楚云消瘦的脸上,勾勒出清丽的侧颜,季彤猛然发现,不过两三个月未曾细看,比起自己心中那个名叫

“楚云”的影子,面前的真人,竟又削下去了一些。

细长上挑的眉眼,挺拔纤巧的鼻子,水色的唇抿成一线,温柔而坚毅——虽然距离总不甚近切,可这样的楚云,季彤还

是默默看了很多年:看他独自在单剑场上叱咤风云;看他汗如雨下浸湿重襟却一次一次固执地咬着唇角从地上爬起来;

看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跌落在地从场上被抬了下去;看他黯然转身背影笔直、狭窄而孤寂;看他带着槐枫再一次开始

玩命;看他东山再起傲视群雄……

二十二岁,对于剑客来说已不算年轻,可他在这样的“高龄”毅然转项,背水一战,却依旧能够风生水起,柳暗花明。

在季彤心中,楚云是浓墨重彩的。他热烈地来,决绝地去,每一个步骤都有鲜明的目的性,也切实地取得令人不得不赞

叹的成果。

可今夜的楚云,在他身边,却像一张浸了水的画,陡然地苍白模糊下去。

夜风拉扯着他的衣襟,渲晕了狭窄笔直的线条,那一刻,季彤觉得,楚云是要融化在这寒气逼人的夜色中了……

“楚师兄!”

季彤忍不住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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