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溪,快救救莫征鸿。”
70、诱敌出洞
夜半时分毫无睡意的我待在房门外,身体靠着墙壁,残留的几分醉意散了个干净。同样和我待在门外的还有周宪宗,他正在院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看起来比我还着急,我自然不会愚蠢的认为他是为了莫征鸿。这都是因为方才在龙溪房中发生的那一幕。
“周宪宗,还不快将我松开!”
龙溪愤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周宪宗却扭脸一吼:
“休想!”
周宪宗的力气非常大,不知道是因为怒气攻心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使劲拉着我不让我往前半步。我使劲甩着手怎么也甩不开。
眼看着唯一能救莫征鸿的龙溪离我就只有一步之遥,再想到莫征鸿此时还躺在那间昏暗的房间里命悬一线,我更加慌张。
“康王殿下,上午是我对你无礼了,我向您赔礼请快放开我。”
周宪宗转脸意外的看着我,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想来不会太好。
“你……”
周宪宗话还没说出口,突然听见房中响起一阵用力拉扯铁链的声音,这声音短促而清脆,不一会就消弭了。
然后我和周宪宗看见龙溪披散着头发,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脚踝上还拖着一截断裂的锁链。
我看了看周宪宗的表情便知道他此刻心中震惊到了何种地步。
“走,带我去看看。”
周宪宗抓着我的手早已放松了力道,我轻轻一挥便挥开了他,然后领着龙溪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后来就是现在这个情况,龙溪叫我备好了各种草药,既有毒草也有药草,让我不明所以。然后便将我往门口一推,说什么也不让我进门。
我只能在门口不停的拍门,最后他不胜其扰回了我一句:“你再不依不饶,我不管了。”
我相信龙溪绝对说到做到,当下便噤声。
不多会就看见康王快步走进了院子,然后站在房门口半天也没出声,最后他开始在院子里不停的踱步,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一边走来走去还不算,偶尔还会停下来看一看紧闭的房门,然后发出几声叹息。我终于不堪其扰。
“康王殿下,院子里有石凳,虽然天凉了有些冷,但也许你更愿意坐着?”
康王没料到我会突然开口和他说话,愣了几秒,然后转身面向我,和我对视了半晌,面色看起来非常凝重。就在我以为这厮打算就这样和我海枯石烂之时,他说话了:
“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指龙溪为什么要帮我,还是指龙溪为什么甘愿被你锁着?”
康王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说,他是甘愿被我锁着的?”
“不然呢?他明明弄得开锁链啊。”
康王沉默了片刻又开始踱步,这回没有维持很久他便又停了下来,继续问我道:
“他为何如此?”
我烦躁的闭眼睛吸了口气,不耐的回答道:
“你不会去问他本人吗?”
这个回答让康王沉吟片刻,然后他便做出一副下定决心状,举步往房门口走来。我见他越来越靠近房门,开始感觉不妙。
赶忙上前手臂一伸往门口一挡,
“你想干嘛?”
“问他本人。”
“现在?”
“我不想再等。”
“你必须等!”
“我都等了十年,不能等了。”
“不能等也要等。”
“你让开。”
“不让。”
周宪宗抬手拽住我的胳膊,看来他打算亲自结束这段没营养的对话,就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龙溪一开门便和周宪宗打了个照面,但从他脸上看,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是淡定的移开了目光,然后对我说:
“没事了。”
我松了一口气闪身进了房间。
一灯如豆,昏黄摇曳的光芒将我投注在墙壁上的影子晃动的惊慌不定。
满室药香扑鼻而来,莫征鸿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是睡。
我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他,慢慢的走近了床边。
他苍白的脸上是黑色的剪影,整个人陷在这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起来竟然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感。
我的目光长久的凝聚在他的脸上,就在刚才他嘴角往外冒血的时候,哪一个瞬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就那么短暂的一瞬,竟然有一种令人难以承载的悲凉感觉钻了出来。
“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喃喃的重复着刚才在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我在莫征鸿的床边坐下。伸出手拿起他一缕发丝,冰凉丝滑的触感传进掌心,然后再从手掌轻轻滑落。
我靠在床柱上,看着昏暗一片的墙壁,
“这话是你说的吗?”
逸出嘴边的低语,很快便消散无踪。
莫征鸿第二日便醒了,从外表看来并无大碍。
可我分明感到了不对劲,比如现在很难在康王府里见到他。虽然他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但是几乎看不见他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回房。
倒是那天之后龙溪便恢复了自由,他和龙溪碰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因为在院子里看不见的他,总会在我去龙溪房里的时候打上几个照面,但也就是打照面而已。
他对我的态度非常的冷淡,几乎连看也不看我一眼,当然,他顶着眼盲之人的名号,看不看好像并无区别。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种刻意回避的举动让我心生不悦。
转眼在康王府住了半月,我寻思着这么住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找到龙溪和他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什么?你可能不走了?”
龙溪坐在庭院里,今天太阳很好,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龙溪填上了一袋烟,一边抽一边晒着太阳。
“嗯,不走了。”
“为什么?”
他往外喷了一口烟,渺渺烟雾慢慢的飘散在阳光下,
“累了,不想再走了。”
我沉默的看着他,心里明白,龙溪和我缘分已尽。
“好吧。”
我下定决心,然后突然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龙溪瞪大眼睛看着我,被一口烟呛得不停咳嗽。
“咳咳……咳咳……龙……”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就此别过。”
说完,我不等龙溪回答,站起身一拂长衫下摆转身便走出了他的院子。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开始收拾随身的物品,不多会,一个人就冲了进来。
“白……龙河,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随遇而安。”
“不行,你不能走。”
我背对着他手上的动作停也没停,低着头一边收拾一边说:
“莫征鸿,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去哪里何须经你认同?笑话。”
说完我继续将衣服往包袱皮上放,没料想才刚放好包袱皮就被人整个扯走,上面的衣服散了一地。
“你蛮不讲理,给我拿来。”
我说着便伸手去抢,莫征鸿却伸手一扯将包袱皮扯了个稀烂,我只抢到了一块破布条。我气极,却只能使劲盯着他,用眼神表示我的不满。
与他瞪视良久之后我将手上的破布条往地上一扔。
“莫征鸿,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
“脚长在我身上,只要我下定了决心,我想去哪你们谁拦得住?包袱皮你撕了我还能再找一张,如果你执意要继续这种幼稚的行为,大不了我不带行李。我有一双手就不信还能饿死。你这样干嘛?”
“你……反正你现在不能走!”
我往床上一坐,两手一架。
“你给我个我不能走得理由。”
“你给我个你要走的理由。”
“第一:我没有义务给你理由。第二:我想走就走不需要理由。”
“你身上的毒还没解,不能走。”
我抬眼看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终于说了啊。龙溪和莫征鸿这段时间老是瞒着我见面,而且从一开始这件事情就很不对劲。莫征鸿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还有,我现在很确定莫征鸿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既然他能看见那就证明他看得见我长什么样,从那次在苏州他给我上坟的时候便能看出,他和我绝非泛泛之交。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和我相认?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来说吧。”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龙溪走进了房中。
他将手中的烟管往桌上一放,再一拂长衫下摆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微笑道:
“龙河,你现在长出息了,连师父也敢算计。”
我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龙溪这家伙看出来了。
“你无非就是想知道我和莫征鸿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吧?好,我来告诉你。”
我没想到龙溪这么快就打算交代了,喜出望外的看着他。谁知道他话锋一转。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做。”
他扭头看向莫征鸿,对他说:
“来吧,现在不得不做了,他都发觉了,再拖也没什么意义。”
莫征鸿看着他,再看看我。
“现在?还是让他先出去方才便于行事吧?”
“不必,也要让他吃点苦头。”
“这……”
“知道你心疼他,不过这对后面的事情也有帮助,来吧。”
他们的对话听得我一头雾水,这两个人,要当着我的面做什么?
71、一别经年莫敢忘
那个紫砂小壶,已久未见龙溪拿出来,壶中之物是何等凶险自不必多言。
跟在龙溪身边三年便见他喂养了三年,每日放在枕畔也不离身。曾好奇过这个东西的用途,问起龙溪他也只但笑不语。
却在此时再见心中暗自诧异,既然养在身边三年,却在这时拿出来,莫非今日之事龙溪竟然从三年前便开始谋划了不成?
龙溪掀开了壶盖,壶内半晌毫无响动。莫征鸿只是盘坐在床上闭目运气,这两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看到现在我是一点头绪也无。
这时,但见那泛着润泽乌沉光泽的圆壶壶口里渐渐地探出一个长相怪异的东西来。说怪异也不怪异,此物确为蛊虫无疑,可要说他是蛊虫我却分不清它探出来的是身体的那个部位。
一般毒虫越是毒性大颜色越是奇异鲜艳,可是这虫洁白如玉,通体透明,隐隐能看见身体里面的内脏,内脏倒是五彩斑斓,却透露出莫名诡异。此时它探出壶外的是一截圆润的身体,看不见触须和眼睛,却遍布着一小粒一小粒的肉芽,肉芽还会缓缓蠕动,看起来让人很是倒胃口。
我只顾盯着龙溪喂养了多年的蛊虫,却忘了看一看一旁坐着的莫征鸿。却听得他一声闷哼,我方才回头朝他望去。
这一望却让我遍体生凉,莫征鸿面红似火,一大滩鲜血染红了他的前襟,非但如此他嘴里还在大量的往外吐血。
粘稠的血液连成一条细线,直直的掉落在前襟和下摆上。
我脑中轰鸣突起,连带着耳朵一阵阵迷蒙,周围突然安静,眼睛也酸痛无比。
捂住耳朵晃了晃脑袋,闭起眼睛我努力的调整气息。
却顿觉耳边山风凛冽声声,刀光剑影血雾蔽天。
这里是哪里?我本应在哪里?
捂着耳朵我慢慢张开眼睛,只见白衣人手持利剑,剑光寒气凌人,自我身边飞快的掠过。我顺势望去,只听见宝剑清冽的蜂鸣,随后便是利剑插进人体的声音。
那颗古松树干斑驳,鲜红的血蔓延过它沉疴的缝隙一直流到了地面,将一大片干燥的土地染得润泽而凄厉。
那张脸,流失了血色乌眉轻敛,眼睑微垂。看着那个站在他身前的人,山风将两人的衣袂吹得凌乱,那人伸出手,捂住了他不停往外冒血的嘴唇。
这是谁的记忆?封存在万仞山遍山的松间枝头,被山风经年吹拂。忘川之上,桑梓之下,岂有一日不念?
“莫征鸿……”
这个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磨灭的名字,刻在心尖永无痊愈之日的伤。
我轻轻唤出,风停物静,颜色褪却。只有他的眼睛,明亮如昔望着我,延伸的极处是一泓幽暗平静的古井,滴落了一颗咸涩的露水,自碧落而下经百川不歇,最终搅乱了我一池春水。“是你……”
醒来时我躺在床上,听见龙溪的声音。
“谁让他竟然怀疑我们?亏这三年来你我二人都围着他打转,真是气煞我也。”
“那你也不该用这种方式让他想起来,既然是你给的药自然有解药。”
“行,你们是一伙的,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本神医像来行事随心所欲,我今天就放话在这,我就是要整他。你能奈我何?”
我听见莫征鸿的声音心潮澎湃不已,再想起这段时间与他的相处,方才明白,有些东西即使你忘记了,也还是会从头再来,又怎由得你选择?
可面对莫征鸿,我却突然不敢出声。所谓的乐极生悲甜中生苦便是我如今这般。
喜悦也罢甜蜜也罢,此刻因为来势过于凶猛突然,竟导致我生出了几分惧意。
因此我只能闭着眼睛假装还未清醒。
“怪了,按理来说此刻这小子该醒了啊?”
龙溪倍感意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人对我一向是嘴毒心软。
“什么!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莫征鸿焦急万分,然后一阵微风拂面而来,我感觉我的床轻轻一沉。
完了,莫征鸿坐到我床边了!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俩上游走的速度,每经一处便引起我皮肤表层一阵酥麻,像是过电般无法自控。
我心跳不仅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我自己都能听见。
莫征鸿明显是想让我心跳过快而亡,继那如电流般的目光后,他竟然伸手轻轻抚上了我的额头。他手掌上的薄茧摩擦过我的皮肤,温热的偎贴着我的额头。
我……我……我马上就要装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龙溪也走过来,然后将我的手腕从被子里拿出来,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
房内一时沉默无声,不多会便听龙溪对莫征鸿说:
“想让他醒来的话,你现在最好出去。”
“为何?”
“没有为何,你知道我一向懒得解释这许多。”
最后莫征鸿被龙溪无情的赶出了房间。
刚听见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龙溪便将我的手腕使劲一扔。
“还装?你的心脉跳的并正常人快了多少你知道吗?”
眼见瞒不住了,我只好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龙溪幽怨的说:
“我也是没办法……”
龙溪挑起一边的眉毛,悠哉的架起二郎腿笑问道:
“哦,如此说来莫非你不想见他?”
我一瞪眼,伸直了脖子。
“谁说的?”
“没关系,如果你不想见他或者不想起来,我也能让你再次忘记,并且再也想不起来。”
“你敢!这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盘算下次。”
龙溪轻蔑的白了我一眼,
“找我算账?如果不是我你们两个早就黄泉相会了。”
我看着龙溪,实在很好奇他和莫征鸿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