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劫傻乎乎摸了摸润泽的嘴唇,也不知道这些个算不算是被轻薄了,这会儿才有些懊恼的看着潇湘的睡颜。
虽然不知道为何潇湘要舔他的舌头,但也隐约知道这是些亲昵举动。
潇湘闭着眼,睡着以前,脑海里想着:这样迟钝的呆子,不要也罢。
第二日清晨,梳洗过后,老夫妻准备了薄粥咸菜,吃过了早饭,二人便启程了。自然少不了悄悄在香案上留些银两。
这一路潇湘显得尤其快活,每每到了一处地方,都显得雀跃不已。师劫被他感染,多少也觉得那些平凡的花花草草石子路都显得可爱许多。
至此,亦是一路无事。
只是这日,二人已经快到关外,路赶得不急,又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路有说有笑,惬意不一,扫兴的是,出了一伙拦路的贼人。
这世上有两种贼,一种是聪明的贼,知道要对怎样的人下手,还有一种,这是一种笨贼,就如同面前挡住去路的这些。
而当这些贼遇到另外一种人,会比遇到武功高强高来高去的大英雄还要可怜,这种人便是应无敌和潇湘这一类的怪胎。
面前一伙贼人倒是有七八个大块头,拦在道上,确实有些存在感。
潇湘挑了挑眉,回头笑着对师劫道:“这里竟然有拦路抢劫的贼人?”
师劫顿时皱眉,扫视众贼一眼,显然是见多了,“各位英雄既然身怀武艺,何必做这些叫人不齿的抢劫之事,何不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做人?”
“少废话!这儿是出关的要道,你们奸夫淫妇这个时候出关,不抢你们抢谁?”这贼倒是有些道道,对师劫这种讲大道理的非常不齿。
潇湘在听到“奸夫淫妇”四个字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大了半分,更显娇媚,他却是不曾做声,只稍稍挑眉,巡视众人一眼。
“你们这群恶贼。”师劫顿时沉了脸,手握紧了缰绳,“若是在不让道,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兄弟们倒是要看看你这臭小子怎么个不客气法!我们沙陀寨还没有不敢打的马头!各位兄弟,给他点颜色瞧瞧!把他那美娇娘抢回去给我们老大做压寨夫人!”
领头的年轻人身强力壮,骑在马上也显得身材高挑健壮。师劫不如他人高马大,但若是怕他,那却是笑话了。
师劫冷哼一声,众人只听噌的一声,一把玄黑大剑出鞘,横栏在少年胸前,气势顿时为之一变。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都并不显得畏缩。两方一触即发,师劫剑在手上,几乎是随时准备出手,这样的贼人,到不知该从谁下手了。
正当此时,只听一声晴朗男声笑道:“不知贵寨福利如何?待遇怎样?要我去当压寨夫人也不是不行。黄金一千两的聘礼总是不能少的。”
听到这话,众贼都是一愣,这小娇娘倒是不认生,顿时有人起哄道:“我们老大那是俊俏得很!黄金千两没有,夜夜春宵是肯定有的!”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师劫眉头倒竖,抬起剑便是一个横扫,身子一跃离开马背,旋身便是一脚,将那路匪踹出一丈开外,扑起一阵烟尘。
双方立刻不疑有他,动起手来,战成一团。虽说这伙路贼常年关外关内行恶,是内行中的内行,专业匪徒,可是终究没法和师劫的一身扎实武艺和那把青冥剑相提并论。
对手强大的时候,匪徒们不约而同,都会做同样一件事,做得驾轻就熟,没有任何挣扎。
一个笨贼拉住了潇湘的缰绳,另一个笨贼砍了马腿,潇湘顿时“跌落”下马,二人一把将他按住,大叫道:“停手!不然我就杀了这个大美人!”
潇湘抬头去看师劫正中下怀,收了剑,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放开他!”师劫明显生气了,火大了。潇湘看的啧啧称奇,倒是从来不曾见过这小子生气。
“兄弟们收拾收拾!我们只求财,不杀生,求不到财,得一个大美人也不错。”说着,一伙马上的路贼驾轻就熟,快速上马压着人逃窜。
师劫已经,连忙追上,却不想他腾身的一刹,被对方制住的潇湘不知何时凌空飞跃而起,袖中一闪,凌空扔出一根银针,封了对手穴位。再看,周围一片的贼人一时间全都掉下了马。
潇湘幽雅的一个旋身,轻盈落地。拍了拍手,向师劫笑了笑,道:“既然这些贼想要让我做他们的压寨夫人,不去考察考察怎么行?”说到这里,抬头见师劫一脸的惊诧和愕然,摸了摸下巴,挑眉道,“若是福利比开那个劳什子的浮光掠影楼要好,那我就委屈一下。”
“你……这些都不是好人!”半天挤出半句话的师劫有些慌乱。
“我经营的也不是什么纯良的营生。”
师劫连连摇头,“那不一样!反正你不能去当土匪。”
潇湘耸耸肩。“走吧。”
师劫一愣,看了看地上滚作一团的路匪,“那这些人呢?”
潇湘挑眉道:“这些人啊,针是普通的银针啊。”师劫点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只听潇湘又补充道:“只是针上的毒,不是普通的毒,反正是一群土匪,死不足惜。”
听到这话,那一群自然是大惊失色,顿时挣扎着要求解药。
潇湘退开一步,看了看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马,皱眉道:“解药我可以给你们,不过我这儿只有三颗解药,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
如此,大半柱香过后,师劫脸色就变了,第一个路匪倒下的时候,满地都是血,众人身上都挂着伤。
潇湘看得津津有味,笑得得意。
“够了,要么一刀杀了他们,要么就拿出解药,放他们走。”师劫上前一步,脸色凝重,直直看着潇湘。
潇湘微微一愣,有些不悦,“人就是这样,在利益面前,从前的伙伴兄弟爱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语罢,冷笑一声,转身上了师劫的马,师劫侧过头看向端坐在马上的他。
“根本就没有什么毒针,只是普通的银针罢了,针上抹了些麻痹的药粉。”
一群自相残杀的野狼顿时停手,扑通倒在沙地上喘息,等着马上的人。
“擦亮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本公子哪里像女人?”这话说出口,脸上是丝毫没有了笑意。
师劫看了眼也算是咎由自取,受够了苦头的路匪,径自飞身上了马,一把揪住缰绳,二人共乘一骑,绝尘而去。
长久一段路途,二人都未曾言语,师劫略微明白潇湘此时心情不好。而对于陡然变了性情的潇湘,他一方面迷惑,一方面却是担忧的。
第五十六章:往事重提
玉炉山上仍是冰天雪地,难得的是,无味真人居住的地方既无风,也无雨。
所谓世外桃源,不过如此。
火炉中的木炭烧的艳红,木屋里暖烘烘的。萧鼎臣端着一盆热水进来,抬眼看去,榻上的人沉睡者还未醒来。伸了手到被中探了探,应无敌手指微凉。
习惯性皱着眉头,径自拧了帕子给榻上人擦了身子。
男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显得有些笨拙,却又万分小心翼翼。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老头儿端着药碗进来,见萧鼎臣正为应无敌擦身,一时面上有些难看。
初来的两日,应无敌倒是很开心,有说有笑,期间也算是默认了他与萧鼎臣的关系,老头儿便也不曾开口赶人。
只是应无敌终究身子有异,此前偶尔发作的奇怪症状再次出现,只是不同的是,这次陷入了昏迷。一连三日,偶尔清醒,也只是睁开眼,便是面色如纸,身体发凉。
这一番吓坏了萧鼎臣,也吓坏了那疼爱爱徒的无味真人。
一番痛斥之后,老头儿关起门来,带着无敌闭关三日,萧鼎臣被拒之门外,心急如焚,也不能奈何。
今日是出关第一日,虽说萧鼎臣见到了应无敌,可是此刻看来,并不算是完好无缺。
思及此,萧鼎臣目光不由落在榻上人的面颊上。此刻的应无敌,鹤发童颜,较之应无敌此前提到的花白,此刻却是白得似雪。
那一张过于白皙温润的面庞,也就在这数日间少了一份儒雅,多了一分阴柔魅惑。许是与冥阴有关,也未可知。
“铿”一声将药碗放到桌上,老头儿冷哼一声快不出了门,临走不忘带上门。
萧鼎臣抬头,拿过药碗,仰头喝下一口,再哺给人事不知的应无敌。这药虽苦,却也是不得不喝。应无敌睡梦中皱眉的样子看在萧鼎臣眼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已是三天三夜不曾合眼,面色上看不出疲倦,神色间却透着一股股的蓦然冷峻。
褪了衣衫,掀开被角钻进去,将应无敌揽在怀里褪了衣衫,便保持一个姿势躺下。手掌在他腰腹之间慢慢运气,怀里的人逐渐温暖起来,没见稍稍舒展。
到了夜半,萧鼎臣闭了眼,已是疲惫不堪,却也不敢睡实,朦胧之间不忘将被子裹紧应无敌的背脊。
“唔”,一声短促微弱的呻吟,萧鼎臣猛然睁开眼。这几日应无敌断断续续都有知觉,醒来数次却不知究竟过了多久。
萧鼎臣半坐起身来,低头看着应无敌懵然的眼神,心里猛然一阵恐慌。若是他睁开眼,用这种眼神问他他是谁,他不知会怎样。
只是这样的恐惧未曾实现在这里。
应无敌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看了一会儿床顶,侧身看到萧鼎臣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会儿,喃喃道:“我怎么又回到这里……重复这条路……”
“……”萧鼎臣不知应无敌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只是明明白白看得到,此时的应无敌眼里心里,都没有他萧鼎臣的存在。
半晌,应无敌露出笑意,支着胳膊想要起身,奈何身子还正虚弱疲软,萧鼎臣身手将他扶住,低声道:“想要什么?”
应无敌一愣,抬头看了萧鼎臣一会儿,恢复笑容,“我饿了。”
端了一碗热粥,喂了应无敌吃下,还剩了小半碗,便再吃不下。
见应无敌再不说话,萧鼎臣也就摸摸陪他躺了一会儿,只见他看着自己一头长长的白发发呆,不知是喜是悲。
萧鼎臣是个不会去安慰旁人的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此刻也就只能看着他,既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不过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后半夜,萧鼎臣也睡了一会儿。
起身的时候,应无敌已经起身了,身边的床榻冰冷,不知他是何时起身的。
厅中。
应无敌拧着眉道:“这一头白发,这么难看,有什么方法能让这头白发变成原来的样子?”
老头儿气急败坏,怒道:“早前不是就该知道这诸多后果?为了那姓顾的臭小子,你不是怎样都无所谓?怎么现在后悔了?你还是趁早收心,依我看,这次这个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又何必……”
“师父!我没后悔过。鼎臣和他不一样,况且,我也不会再傻第二次。”
“既然如此,就别下山了。这个萧鼎臣虽说行事不输姓顾的小子,可是却也看得出万分的固执,莫要回不了头,害人害己。”
“……”应无敌以沉默作答。
“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老头儿无奈摇头,随即便是一声长叹,“我参不透,也不求你们能参透……”
“师父……”
“我不管你的事,你想怎样也随你去了。只是莫要走上那条不归路。我知你当年的用情,也知你放不下。”
应无敌别过头,也不言语。
沉默半晌,应无敌起身道:“明日我便与鼎臣下山。”
老头儿双眉一蹙,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走走走!我这儿一个人倒清静自在。”
应无敌忍着笑,“师父,要不然,您跟我们一同下山,也好让那些灵教的后生晚辈少些念想,您回去,看看也好,总归有些作用。”
老头儿冷哼一声,捻须摇头,一派道骨仙风,超脱尘世的模样,“我向来不愿为尘世所累,此地隐居,自然不会再回红尘翻滚。”
应无敌垂头,一阵白眼,“师父,你躲在这儿,是不想见圣姑吧?”
老头儿啥时瞪起眼来,恼羞成怒。“我、我怕见她?”
应无敌耸耸肩,“那好,您继续呆在这儿,我放不下红尘俗世,到头来身边还是男人,就不打扰您这块净土,还是早自离去的好。”
此话听在耳中,无疑多了些自惭形秽,听天由命的意思。无味真人心中不由担忧,也觉这唯一的一个宝贝徒弟聪明一世,却总也逃不过世俗和情劫。
“你这又是何苦……”老头儿叹息一声摇摇头,“住下吧,你这样的身子,还得好好调理一段日子。冥阴的内力不能在封住第二次,你且好自为之。”说完,背着手缓步出了厅中,自向药炉去了。
应无敌心下一暖,静静坐在桌边呆愣了片刻,从怀里摸出那只玉簪细细抚摩。
这玉簪算是当年与顾重霄定情的信物,而那把断了的木梳,如今只剩下残缺的一半,而这玉簪,本该留在那人身边,如今却还带在自己身边。
到何时,能将这一半的木梳还给顾重霄?而这只不再拥有任何意义的玉簪,也该扔了。
许多年,却都没能成功做到,今日,也依旧牵着某种情绪,不曾改变过,叫他只能看着这两件事物,暗自神伤。
“喝点粥吧。”
应无敌回神,随手将玉簪收进怀里,抬头看着萧鼎臣手里端着的那碗薄粥,笑道:“我正觉得饿了。”
坐在桌边,拿了汤匙慢慢吃起来。萧鼎臣静静坐在一旁,看着他吃完,脸色平静之下,多了些难以察觉的幽暗情绪。
放下汤匙,抹了抹嘴,应无敌长出一口气。“看看,日后怎么出去见人?”说着,挑起腮边一缕长发。
萧鼎臣目光也落在那一缕冰雪一般透着晶莹质感的发上,和应无敌的想法截然相反,此刻的应无敌,略带一丝病弱之感,恰似冰精雪妖,越发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摇了摇头,萧鼎臣道:“这样很好。”
应无敌顿时鄙夷,“什么眼光?”
萧鼎臣没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转而道:“你内力刚恢复,有没有什么不适?”
应无敌摇摇头,“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就好比一件衣裳,放在衣橱里数年不穿,再取出来穿上,也没有什么不同,衣裳还是那件衣裳。”
萧鼎臣不置可否,“冥阴毕竟不同寻常。”
“现在正好,我内力恢复,也能为你克制体内真气逆行。”
萧鼎臣瞳仁骤然一紧,冷厉一闪而逝,口气平淡,“双修之道,我是不会尝试的。”
听到双修二字,应无敌收敛起笑意,“尝试?否则你认为当初用哪种方法压制体内真气,不算是双修之道?”
萧鼎臣凝视应无敌双眼片刻,冷声道:“当初我可以不顾你的死活,也可以随时杀了你,可是如今,我不想和当年的顾重霄一样。”
应无敌身子猛然一震,“你从来不是他,也不必与他相提并论。”声音出口,冷冽非常。他不曾用何种态度对萧鼎臣说话,也不曾露出这种受伤且倔强的神情。
萧鼎臣心乱了,些微后悔,多的确实说不清道不明的悸痛。
在应无敌眼中,他又怎能与那顾重霄相提并论?即使是过去,即使是伤害,也没有办法在漫长而苦痛的一世里在他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纵然天地浩大,经历的俗世多了,萧鼎臣也从未似此刻一般觉得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