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月光 上——季潮

“嗯，那还是先看看事态发展。”伊西利恩专心开着车。

“伊西利恩，帮我去订一张帕维尔英国圣诞音乐会的门票。”乔伊斯突然开口说道，在少得可怜的爱好中，帕维尔的音乐无疑是乔伊斯最欣赏的。摊开的报纸上面是俄罗斯天王歌手帕维尔俊美中带着邪气的脸，还有用最醒目的字体标注的题目。

第二十六章

伦敦大学皇家霍洛维学院创建于1886年，并于1901年成为伦敦大学分校，今年的校庆是学院建成一百二十周年的庆典，霍洛维学院成为了整个伦敦大学关注的焦点，乔伊斯冷眼看着张灯结彩，布置华美的会场，这些朝气蓬勃的脸庞带着纯真和不谙世事，听着台上的院长大人说着不切实际的美丽梦想，而乔伊斯却无聊地快要睡觉。还是溜出去吹吹风吧，就连寒冷的雪花都比院长大人的地中海脑袋有趣地多。

暗处监视的眼睛盯着乔伊斯的一举一动，看见他悄悄离开，也跟了上去……

十九世纪的古典建筑，在经历一百年的风雨后依然完好，长长的走廊，镶嵌雕塑的拱顶，岁月的尘埃只是让这座学院的文化气息更加深厚。乔伊斯悠然地走过，直到长廊尽头，人迹难寻，才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着飘雪：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像会场里面的同学们那样，保持着可笑的天真而不是经历这样多的黑暗。紫色的眼睛看着白雪一点一点扯落，覆盖上枯黄的乔木，冬天还是来了，连维奥列特罗斯堡的玫瑰也已经开始枯萎。

弗朗西斯科今天送小姨来参加皇家霍洛维学院的庆典，玛格丽特小姐受邀将要做一场关于慈善方面的演讲，弗朗西斯科就在阔别已久的学院里面乱逛起来，直到看见一道长发飘逸的身影偷偷从后门溜出，邪邪一笑，玩起了跟踪游戏。

看着乔伊斯坐在石阶上看着雪花，落寞的表情突然让心口有点酸涩，刚刚想要走上去，却发现前面有人走来，弗朗西斯科于是侧了侧身，躲得更加隐秘些。

侧耳听见有脚步声，乔伊斯回过神，却看见了一对意想不到的恋人——大公主比阿特丽斯和她的男友戴夫。公主殿下穿着简单别致的女装，巧笑倩兮：“乔伊斯阁下，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也是。”乔伊斯的笑容虚情假意，吻着公主的手背，却悄悄打量着她身后的男人戴夫。那个同样拥有紫色眼睛的男人，给乔伊斯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们天生有着什么羁绊。

大公主挽着男朋友的手臂解释说：“我想早一点熟悉我的学校，所以戴夫陪我来伦敦大学逛逛，他说今天是皇家霍洛维的学院庆。”

乔伊斯指了指远处悬着彩色大气球的地方：“那应该去大草坪，我们会在那里开狂欢派对，比老头子们的演讲更加适合年轻人。”

戴夫搂着公主，笑对乔伊斯说道：“是我对比阿特丽斯说，这个地方是皇家霍洛维最出名的约会地，所以才转到这里来，而且可以顺理成章地甩掉公主的保镖。乔伊斯先生一个人待在这里，不会是在等人吧？”同为紫色的眼睛盯着乔伊斯阴柔的面庞，心底里面却泛起波澜，这个人的野心是那样昭彰，肆无忌惮到让他原本无欲无求的心都不得不和他对立起来。

乔伊斯冷冷一笑，近乎挑衅地对戴夫说：“我这不是等来了美丽的公主。”

男人之间的火药味似乎有点浓重，比阿特丽斯公主立刻把话题带开：“皇家霍洛维学院很典雅，和我就读的金史密斯学院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戴夫温柔地吻了吻公主的头发，似乎在向乔伊斯宣布他的所有权，语气轻松接着公主的话题：“皇家霍洛维学院历史悠久，金史密斯学院则更有活力，对了，我也是伦敦大学的学生，帝国理工学院建筑学专业。就是在英国留学的时候，遇到了我这一生的真爱。”

乔伊斯假装惋惜地自嘲着：“真是让人艳羡的情侣啊。”

话音刚落，灌木丛深处突然窜出一伙人，动作利落、训练有素地把三个年轻人团团围住，公主此刻才预见到甩开自己保镖是多么愚蠢的决定，瑟瑟发抖地躲在戴夫的身后。乔伊斯冷着脸，声音如同寒霜：“如果现在滚，我可以不去追究你们这种愚蠢的行为。”

为首的人使了个眼色，其他人便心照不宣地扑了上去，三个人困住了乔伊斯，其他人冲向戴夫和比阿特丽斯公主。乔伊斯虽然有些身手，但应付三个人着实有些吃力，拳风之间招招是致人死地的狠劲，拳头总比子弹好，乔伊斯略一愣神，身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才想起来在学校是从来不会配枪的，拜诸位皇亲国戚所赐，伦敦大学的门检严格程度可比军情五处。

戴夫那边也好不了多少，别看他一米八的个子，拳脚上面却一点没占上风，围上去的两个人踹了两脚，戴夫就摔倒在草地上，只能在挣扎间朝着身后紧张的大公主嚷着：“快跑，比阿特丽斯……”

话音未断，就被一脚踢在下颚上，大公主早已花容失色，竟然一时间忘记向远处的保镖大声求救。眼睁睁看着乔伊斯苦苦支撑，戴夫被拳打脚踢，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跑到她身边挟制住她，用一团破布塞住了嘴巴。

乔伊斯以为他们袭击的目标是自己，看见公主被挟制倒是犹疑起来：这样的杀招难道只是为了引开自己好绑架公主？戴夫一看比阿特丽斯身陷危险中，立刻踉跄着要爬起来和那群人拼命，只听见背后一阵风声，棒球棍砸在戴夫的额头，殷红的鲜血飞溅而出，大公主看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一个躺在地上半死不活，一个吓得晕死过去，五个人呈合围之势把乔伊斯堵住，绑架公主就应该在得手后立刻撤退，看来他们的目标还是自己，乔伊斯嘴角冷冷一笑，父亲是不会在他没有生下继承人之前杀掉他的，难道还有其他人想要自己的命？有胆子要他的命？不容多做分析，那群人已经纷纷抄着家伙朝乔伊斯杀来，乔伊斯也只能带着一身外伤拼死抵抗，谁叫自己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想找人帮忙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一棍子砸在肩膀上，乔伊斯左膝一屈，跪在白雪初蒙、狼籍泥泞的草地上。双手被架住，另一棍子眼看要罩着脑袋袭来，那个打手却突然被踹飞。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乔伊斯抬头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弗朗西斯科？”

温文尔雅的风度化成了肃杀的表情，弗朗西斯科眼睛微微眯起，本来想看戏，可是他错估了乔伊斯的身手。心疼地扫过他脸颊嘴角上的青青紫紫，弗朗西斯科把前面几个人当成是拜布尔来摔。

痛下杀手的几个人本来看见这样一个儒雅的男人还觉得不在话下，几经交手才发现对方是个难缠的对手，气势上面也矮了一截：“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哼。”弗朗西斯科用鼻音鄙夷地回敬了对方软弱的叫嚣。乔伊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弗朗西斯科靠了过去：“没事吧。”

乔伊斯却侧身躲开喘着粗气的声音有点喑哑：“滚开！”

第二十七章

五个打手看见他们打情骂俏的样子不由地怒火中烧，完不成任务他们一分钱也别想拿到，红了眼睛杀过来。

弗朗西斯科迎面一脚踹向前方的打手，还不忘朝着乔伊斯喊道：“我在英雄救美啊，我的小玫瑰，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有人出头，乔伊斯便乐得弗朗西斯科一人独自应付五个人的攻击，捂着疼痛的肩膀退到一边，弗朗西斯科正要抱怨乔伊斯的忘恩负义，一群保镖赶了过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保镖们紧张地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比阿特丽斯。

那伙暴徒看见形势不对，纷纷逃窜，可惜没有抓住一两个带回去审讯。

公主的保镖认出了乔伊斯，看见他身形狼狈，走到他面前问道：“乔伊斯男爵阁下，您没事吧？”

乔伊斯看了看头破血流失去意识的戴夫，立刻换了一副深明大义的面容：“这件事情有关皇室颜面，不宜大肆宣扬，公主殿下只是受到惊吓，没有受伤，你们先带她回去吧，事情等约克公爵殿下处理。”

保安主管听乔伊斯言之有理，点了点头，让手下抱起公主离去，看见昏倒在地上的戴夫——这个并不被王室待见的公主男友，一阵纠结后还是决定叫一辆救护车，却被乔伊斯按住了通讯器。

“戴夫先生就交给我们吧，弗朗西斯科是医生，我们会悄悄把他送进医院的。”乔伊斯的建议正中保安主管下怀，在致谢后，几个人匆匆离开。

乔伊斯冷笑看着戴夫，想让这个男人离开大公主，死了不是最好的选择嘛……

等到保镖们走远，弗朗西斯科看见乔伊斯嘴角那抹残酷的微笑，幽幽地开口：“你并不想救他。”弗朗西斯科用的是陈述句，他知道那双魔魅的眼睛后面是怎样的冷血和决绝，但是医生的天性不容许乔伊斯借刀杀人的行为，“你就那么喜欢大公主吗？”

我的心里只有路德维希！乔伊斯并没有回答弗朗西斯科，只是沉默地站在戴夫身边，睥睨如同帝王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只要一脚踩断他脖子，这个男人就再也不会成为他的对手，他可以有得到大公主的机会，他有完成任务的可能，但是乔伊斯并不想结婚生子，那意味着合法生下的子嗣会继承乔伊斯家的爵位和荣耀，那么他自己就再也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理由了，父亲会毫无留恋地想出各种手段置他于死地。

弗朗西斯科皱着眉看着静默不语的乔伊斯，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直觉却告诉他乔伊斯要做自己不能容忍的事情，下意识地从背后抱住了乔伊斯，抓住了他的双手：“你不能这么做，我不允许。”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被束缚的感觉让乔伊斯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肘部猛然发力向后顶去，弗朗西斯科不得已只好放开。乔伊斯回头死死盯着弗朗西斯科，凶狠的眼神驱散了紫眸惯有的魅惑和迷离。

乔伊斯并没有罢手，虽然身上的伤口在疼痛地叫嚣着，但是他依然倾尽全力朝弗朗西斯科攻击，像一头愤怒的小兽，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扞卫自己的荣誉。

就算乔伊斯的攻击没有多大的威胁，但花了死力气的拳头还是让弗朗西斯科躲避不及，医生只能无奈地回击，满身是伤、肩膀受创的乔伊斯自然不会是弗朗西斯科的对手，可是他的韧劲却让医生感慨，最终，手刀一记砍向乔伊斯的脖子，让愤怒的小男爵暂时陷入黑暗。

大概是大公主的保镖关照过门卫，弗朗西斯科载着两个昏迷男子的汽车都没有被排查。车子开到圣拉美莫尔医院伦敦总部，院长大人安排了外科医生和骨科专家来查看戴夫脑袋上面的重创，自己则亲自安排了房间给乔伊斯的外伤上药。依旧是苍白瘦弱的身体，依旧是遍布全身的伤口，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如果可以，弗朗西斯科愿意把乔伊斯关在身边一辈子。

手掌摸过被单下面光裸的身体，弗朗西斯科的唇在乔伊斯的唇上轻轻扫过，如蝴蝶与花瓣的缠绵。以前只是对这个男孩感兴趣，现在他无可否认自己被乔伊斯深深吸引，或许还不能算是爱情，但是他想要乔伊斯时刻在他身边，没有伤口，没有落寞，平平安安地待在他身边，在他抬头可见的地方，紫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看乔伊斯睡得安稳，弗朗西斯科便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务。

乔伊斯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开始纷纷扬扬地落下，入目是一片苍白，乔伊斯揉揉酸痛的颈椎和肩膀，才缓缓坐起身，身上是带有圣拉美莫尔医院标志的病服，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原先的衣服被整齐地挂在衣架上，乔伊斯下了床，脱掉了病服，看见身下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做了处理，皱了皱眉，换上了学生制服。有些凌乱的头发想重新绑一下，手才弯到肩膀，疼痛就变得难以忍受。

“醒了？”弗朗西斯科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乔伊斯在小心地揉肩膀，流水一般的长发掩住半张脸，浓墨的黑和苍然的白混合成一种让人怜惜的感觉。

乔伊斯警惕地转过身，瞪着弗朗西斯科。医生把手上的食物放在一边，走到乔伊斯身边，自然而然地拿过了梳子：“我帮你吧。”

乔伊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拒绝，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能力，索性看看这个医生到底想做什么。手掌摸到头发的瞬间，弗朗西斯科不由地在心底赞美起那一捧青丝，柔软而光滑，顺着梳子从指间倾泻而下。

难得见到乔伊斯如此配合，弗朗西斯科索性跟他讲明白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戴夫过不去，但是如果他死在皇家霍洛维学院，你就是头号嫌疑人，或许你可以说他是在送医院的途中抢救无效，但是大公主绝对不会甘心自己的男友死得不明不白，保镖、救护人员、院方、法医，甚至还有那一群身份不明的歹徒，中间只要有一个你没有搞定，那么给戴夫陪葬的就是你，皇室或许不待见这位准驸马，但是公主的意愿才是这场婚姻的主导。”

乔伊斯没有说话，见到弗朗西斯科的愤怒，戴夫处于弱势的窃喜，都让他太过急切地想要达成目的。定定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头脑一片空白，乔伊斯真想逃离现在的生活，可是不能，一旦心软弱下来，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他不想死。

弗朗西斯科拿起银色缎带绑住他的头发，对着难得乖宝宝，宠溺地拍拍头：“现在去吃点东西吧，你得在医院里面住几天，身上都是伤，不想和我说说是怎么来的吗？”

“不想，弗朗西斯科·寇德，你救过我两次也侮辱过我两次，我可以不追究，前提是你再也不许出现在我面前。”乔伊斯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容，他强迫自己用最冷漠的态度来面对眼前的男人。

“那我再‘侮辱’你一次……”弗朗西斯科把乔伊斯拉进臂弯，低头重重吻上他失去血色的薄唇，舌尖描绘着唇线，知道唇瓣变得红肿嬴丽，才抬起头不满地说：“居然说我在侮辱你，你说你是不是应该受罚？”乔伊斯大口喘息着，还不及回答，弗朗西斯科就狡猾地用舌头钻进他嘴里和另一条舌头交缠嬉戏。

乔伊斯狠狠推开弗朗西斯科，厌恶地擦拭着嘴唇，忍受着大脑缺氧的晕眩，打开房门跑了出去。一脸戾气地撞了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却在侧身的时候突然看见某个房间里面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停下脚步看个分明，没有想到竟然是他？！

第二十八章

乔伊斯看着半掩的门扉里面，床上躺着的正是戴夫，而坐着的赫然是他家的管家大人希曼。希曼作为乔伊斯家的管家，在伦敦也有不少朋友，却从来没听说过他和大公主的男友有交集，他在十二年前突然来到乔伊斯家，并且顺利地当上了管家的职位，阿尔弗雷德甚至因为他的到来不得不回到约克郡祖宅，随后在爱德华勋爵的撑腰下，他在乔伊斯家族赫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开启乔伊斯悲惨生活中最黑暗的经历。

可是此刻希曼却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伤重的戴夫，阴鸷的眼睛里面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仿佛是一个父亲凝视着他重病在身的孩子。也许，真的是他的孩子呢？乔伊斯的心底突然冒出这样的猜想。

希曼似乎是在询问护士关于戴夫的情况，听不清言语却能看见他关切的表情，乔伊斯突然被捂住口鼻，腰间横亘的手臂把他拖到了一边。定睛一看正是追过来的弗朗西斯科。

弗朗西斯科把乔伊斯摁进电梯，等到门缓缓关上，才一副说教的口吻批评起对方的行为：“在门外偷看是不好的行为。”

乔伊斯冷冷瞟了他一眼，伸手按了一楼的按钮，电梯突然启动的失重感让乔伊斯趔趄了一下，弗朗西斯科顺势搂住了他的腰，微微笑道：“其实我可以帮你留意那个病房里的动静，无论是小的那个还是老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