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自称的专业级厨艺,哪里发的资格认证?”
“怎么会这样?”苏锦也是一副食难下咽的样子,皱着眉翻动触屏手机上的食谱:“我明明都按照这上面做的啊,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嘛。”
杜霖抢过他的手机翻了翻,无言地去翻外卖电话。偏偏那张名片不知道被自己随手丢到哪里了,就是找不到。倒是苏锦从他冰箱里翻到两盒速食面,小心翼翼地建议说:“你要是不介意,我给你煮速食面怎么样?”
杜霖抚额沉思了一分钟,朝他挥了挥手。他还真不相信会有连速食面都煮不出来的人材。出乎意料,苏锦的速食面倒是煮得很鲜美。
“我说,你其实就只会煮速食面吧?”终于解决了饥饿问题以后,杜霖问。这次苏锦老实地点头了:“实际上每一个靠拿奖学金读大学的人都能把煮速食面的手艺练得出神入化。”
“胡扯吧,我怎么不会?”杜霖立刻不留情面地反驳。
“哪里都有破坏行情的违规物存在嘛。”苏锦也不客气地回敬。
于是杜霖不服气地又列举了一系列拿奖学金而不会煮速食面的人名,苏锦为了表示那只是广大莘莘学子中小得不成比例的一部分,特意从网上翻到自己学校的毕业生主页。看着相册里一张张模糊遥远的笑脸和数十年不变的毕业袍,两人都不禁开始回味校园时光。
“你也是耶鲁毕业的,安慧说你跟她老公同届,那应该高我两级,怎么在学校都没见过?”杜霖问。
“学校那么大,见不到很正常吧。”
“聚会上也没见过。”
“都忙着打工和念书了,哪有时间去参加什么聚会。”
杜霖觉得这是强词夺理,他更怀疑苏锦是因为怕被人探及性取向和隐私问题才刻意回避各种聚会。
“你第一个男朋友是什么时候交的?”
“我吗?”苏锦脸色有点尴尬,看见杜霖点头,笑了笑道:“大学啊。”
杜霖在心里说了句果然,又听见苏锦说:“不过还不到一个星期,人家嫌我不够情趣,睡过就跑了。”
“你,没有情趣?”杜霖回想起苏锦在床上的主动和热辣,垂眼笑了笑,“你那位初恋跟脱衣舞男交往习惯了吧。”要说无情趣,应该是程学礼那样的才对吧。杜霖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那个人沉郁端庄的样子,有点难以想像他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正想着,鼻梁上被人亲了一下,苏锦把他按在沙发上俯身轻柔地问道:“今晚要我留下吗?”
杜霖看着他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这晚他没再让苏锦如何主动。苏锦爬在床上被动地承受着来自身后的猛烈攻击,完全不知道身后的人一手抚着他修长白皙的腰线,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在将这具躯体和另一个人做比较。
15.
酒会过后程学礼又正式同杜老爷子见了次面,果然就提出了想要成为杜氏新的船舶制造商的事情。大概程先生是来之前就已打听好了杜氏有两艘购置得比较早的中型油轮和十来只货运船正到了更换维修的时候,同一直合作的浅苍工业在合同续期上又出了点问题。程先生那边是急于拿下这份合同,所以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只希望能一早敲定这笔买卖,缓解一下财政方面的燃眉之急。
偏偏杜老爷子有说有笑,就是态度不明,直拖了一个多星期才把这件事正式提上公司议案。杜霖在个人感情上对程先生很有好感,兼之也觉得对方为了促成这次合作当真是让步不少,因此自然是明确表态支持的。
“美隆海事享誉国际这么多年,就技术和效率上我认为完全不比日本的浅苍工业逊色,现在对方又肯以让出这么多的优惠,可见的确是很有合作诚意,我认为可以与他们进一步沟通交流。”
大公子既然开口了,部分意见相同的股东和高层也纷纷表示支持。就在杜霖心情大好转头要求端坐在上面的杜老爷表态的时候,坐在杜老爷下首的执行总裁苏锦对着他灿然一笑,率先开口了:“定制油轮和货船是大事,我认为不该如此仓促便下定论。”
杜霖呆了呆,下面的人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抱定了姿态坐在那儿看好戏。
“这份是我从专业人士那里收到的美隆海事集团近几年的运营状况和年度财务汇报,大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近五年来美隆的经营状况可说是每况愈下,技术上也一直没有革新发展,这样墨守成规不思进取的一家企业,我认为各位应该慎重考虑是否值得成为合作伙伴。再加上美隆最近所承担的债务危机,即使是现在肯承诺给我们各种好处,但万一它们处理不了同亚洲银行的债务问题而造成企业变故,我们公司所要承担的风险可以说远远大过这些口头许诺的好处。”
苏锦既然是有备而来,言辞又如此犀利,不少原先持赞同意见的股东态度便开始动摇了,而杜老爷子的意思,是要容大家再思考思考,容后再议。
杜霖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苏锦的电话。苏锦接通电话,客客气气地喂了一声。苏锦在那边仍然不以为意,语气轻松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出晚饭。杜霖想都没想就找借口拒绝了。苏锦这才像感觉到了不对劲,顿了顿问道:“你不是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吧?”
“怎么会,开会就是为了让大家一起讨论吗,每个人有不同的意见很正常。”杜霖淡淡地说,“只不过既然我们的对事情的看法差别这么大,吃饭怕是也选不到共同喜欢的。”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的关系又像热水降温一样,迅速恢复到了之前的冷淡状态。杜霖刻意同苏锦疏远,并不只是为了那次股东大会上的分歧,更多的是他突然意识到这样下去自己私生活会被苏锦无声无息地侵入进来。他并不爱苏锦,也没有同一个男人,还是个是非这么多的男人谈恋爱的打算,所以干脆就借了这次契机,同对方把关系撇清楚。
关于同美隆集团合作的事几天后又开了一次股东会议,这次苏锦倒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口否定同对方合作的可能性,只是带来了更详实的关于美隆目前财务危机和运营风险的报告。有人认为美隆虽然目前有困难,但根基深厚,必然能度过难关。他们正应该在这时候给予支持,也有人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其为了这点利益冒这样的风险,不如继续同浅苍工业合作。一番争论下来,杜老爷的意思还是再等一等。
“再等等吧,浅苍那边不是也还需要时间协商吗?呃,船只定造不是小事,也不急在一时嘛。诶,大家手上都多留意一下吧。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杜霖觉得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让一群智商参差不齐的人一搅和就成了一堆稀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目前的情况是有人找了机会在故意打击美隆。财务危机而已,哪个大集团没遇到过?以美隆集团目前的市值而言,二十几亿的债务并不算巨额负重,但债权人亚洲银行那方正好卡住了这个时间点。这时候只要有实力雄厚的客户肯带头表示对美隆的支持,股市立马就能稳住,要凑集到这点周转资金并非难事。偏偏大家都风声鹤唳,前怕狼后怕虎地坐视不理。想到这里,错都在那个带头反对的苏锦身上。
前一分钟还在腹诽苏锦,杜霖没想到后一分钟就在餐厅看见了他。这家餐厅是有名的情调浪漫,杜霖同个刚搭上的女人走进去时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位置了。因为来得仓促他们也没提前订位,餐厅经理看杜霖是熟客才破例为他安排了一张桌子,正好同苏锦的桌子隔了个红木装饰架,结果隔壁的对话留意的话还能听个大概。而杜霖之所以会忍不住留意他们的对话,是因为实在好奇苏锦一个纯零号跟女人跑到这种情人饭店来做什么,而且对方还是亚洲银行董事长的千金董若菁。
“cheers。”董小姐优雅地把酒杯半举,笑意从容。苏锦也会意地举起酒杯同对方相视一笑。
“这次还要多谢苏总裁你的帮忙,连亚洲船王世家都对的程学礼求助不予理睬,其它人就更不会来冒这个险。只要程学礼在两个星期内筹不到欠我们银行的二十几亿债务,美隆就不得不以公司股份来偿还债务,以美隆最近的股市情况来看,我们亚洲银行只要拿到那些股份就一定会成为最大的股东,到时候再调整政策发布利好消息,刻意被打压的股价立刻就会反弹回去。这个局我们精心布置了五年多,我看程学礼这一次是回天无力了。”
“董小姐客气了,我是个商人,只是在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而已,至于其它人是死是活,并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内。”苏锦放下雪白的餐巾,口吻轻描淡写。董若菁自然会意,立即道:“苏先生请放心,等我们接手美隆以后,会请专人来进行结构优化和经营,到时候一定会按照我们之前的协议以更优厚的条件同贵集团签订定购合约。”董大小姐身体微倾,春葱般的玉手轻柔地按上苏锦放在桌上的手,笑容依旧美丽而销魂:“至于苏先生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也一定会好好酬谢你的。”
“咳。”苏锦尴尬地咳了一声,侧头避开董小姐电力十足的眼神。“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
苏锦起身去了厕所,在洗手台旁思索了两分钟要怎么不伤及颜面地拒绝董小姐,转过头却看见了站在身后不远的杜霖。
“你怎么在这儿?”苏锦因为过于惊讶,大脑还没转出任何念头,本能地就先脱口问到。
“餐厅打开门做生意,我来很奇怪吗?”杜霖冷淡地说,看苏锦欲盖弥彰的慌乱神情,旋即嘲讽地一笑,站直了身体看着他道:“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怕让人看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霖冷笑一声,逼近两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亚洲银行给了你多少好处,要你这么卖力地借杜氏来赶绝美隆?”
苏锦知道瞒不住他了,神情反倒镇定下来,语气平和地道:“在商言商,不管亚洲银行给不给我好处,这么做对杜氏来说都是最好的,既不用承担风险,又能得到更多优惠。我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这些话留着跟我爸说吧,看他容不容得下你这种自私自利别有用心的伪君子。”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不好意思,正是。”
“杜霖——”
“嘘,我不想再跟你浪费唇舌。”杜霖掏出手机拨通父亲的电话。苏锦无奈又为难地偏过头,等杜霖把电话递到眼前才终于认命,对着电话那边的人恭敬地道:“董事长,这件事杜总监全都知道了。”
杜霖的神情有些惶惑,突然间有些听不懂苏锦在说什么。直到他把电话递回自己手上,听到父亲在那边说他事前早已知晓一切的时候,更是意外得不知该说什么。
“爸,亚洲银行这是在恶意吞并。我们怎么能为了贪这点便宜就做帮凶,以后传出去杜氏的名誉损失谁来承担?”
“儿子,美隆早就是墙到众人推的景象了,就算我们现在应下程学礼这笔订单也帮不到他什么。你难道还不明白,杜氏并非要做什么帮凶,但同样也做不了帮手。这件事上,我们不过在商言商,选一个对自己对有利的方案罢了。”
“够了,我不想听。”杜霖挂掉电话,心情比之前更差。商场上的倾轧和恶意吞并他并非没听过,但这么残酷地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是另一番感受,尤其是一直尊敬的父亲竟然也默许这种非正当竞争,而独自承担着这些排山倒海的打压的那个人又是个如此温和儒雅的翩翩君子。他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
“杜霖。”苏锦想拉住他,被杜霖看也不看地狠狠甩开,头也不回地独自离开了餐厅。
16.
独自驾车在街上饶了几圈,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停在了常去的那家酒吧门口。杜霖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半,这种酒吧这时候应该也快打烊了。不过他想喝酒,又懒得再动,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灯光暗柔的酒吧里客人的确寥寥无几,摇曳舒缓的蓝调低低流动在空气中。杜霖走到惯常坐的吧台边要了杯鸡尾酒,一转头就看见长长的吧台另一边坐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注视了那身影半晌,对方似乎正在失神,全未注意到旁人的目光。杜霖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直到身边的人发出动静,程学礼才回过神来,不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是熟人,有些意外地笑道:“hi。这么晚了才来。”
程学礼虽然意外,但口气很随意亲和,让杜霖有种庸人自扰的感觉,郁积在心里的烦闷情绪瞬间就消弭不少,举了举酒杯道:“突然想喝酒,就来了。”
“那我敬你。”程学礼同他碰了碰杯,然后不快不慢地喝完了满杯威士忌。放下酒杯,双手手肘都放到吧台,十指交握着,微闭了眼去听背景音乐。杜霖忍不住去看他专注的神情,柔软的头发被灯光照成了柔润的酒红色,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眼睑低垂,整个人都透着恬然温和的气息。杜霖忽然有种想留下这一幕的冲动,然而他的拍照相机没带在身边,只能遗憾而贪婪地欣赏着。
“这是我夫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程学礼忽然睁开眼,转过头笑着对他说,因为忆及往昔甜蜜,清浅笑意里也带着不自觉的温柔情愫。杜霖被这个男人的温雅和长情所触动,原本烦躁的心绪突然变得平静柔软起来,他想了想问道:“冒昧问一句,尊夫人过世是因为?”
“骨癌”程学礼说,目光聚在空气中的某处,像在仔细的回忆,“做了两次手术,没想到最后还是复发,从最后确诊到她去世,三个月都不到。”
“对不起。”杜霖后悔这样勾起别人伤心的回忆。程学礼却摇头道:“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我早就看开了。”让调酒师另上了杯威士忌,他抚着冰凉的酒杯,酒还未入喉,思绪已微熏。“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手里握着这个世界,想做什么都比别人有优先权。后来才慢慢发现,原来天离每个人都一样远。感情也好,事业也好,很多时候只能尽人事而已。”
杜霖回味这这句话,忽然神情一滞,刚要说什么,就见程学礼站起身来,拎起外套对他笑道:“我明天回新加坡,再见了,杜霖。”
“等等,我们公司的决定你都知道了?”杜霖追问。
“大概吧。我想我没必要继续把时间耗在这里了。”
“对不起。”
程学礼笑着拍了拍他,“商场如战场,没必要道歉,杜霖,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但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多保重了。”
杜霖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道:“恒之,不如让我送你回去。”
程学礼顿住脚步,转头看他:“我今天有开车来。”
“我是说回新加坡。”
“……”
“你开玩笑的样子很像真的。”
“我说真的。”
天空晴朗,蔚蓝的海面也平静无波,这是个适合出海的好天气。心情暗淡如程学礼,面对着如斯景色也顿时有种心胸开阔遨游天地的畅快感。坐在甲板上沐浴着阳光喝完一杯清醇的冰镇香槟以后,他有点懒散地起身走进船舱,对正在驾驶舱里调节仪表盘的杜霖笑道:“现在可是正常工作日,你身为日理万机的行政总监居然真的有闲心驾游艇送我回新加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