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娘攻娘受之娘受）下——幺点

独孤明澈豪气饮尽杯中酒，杯子摔碎在城墙上的瞬间，一声号响，昭示着战士出征。

锦戈将军——安睿王，独孤明朔，这个昌琉的大皇子，举着宝剑高声喊道：

“臣等必不负我皇，不负昌琉”

他身后的兵将们亦跟着高喊，声音震耳欲聋，顿时响彻天地。

然而，秋非和李钦茗恍若未闻，两人交缠的视线是那么肆无忌惮。

“李公子，该出发了”

施敏尧骑着马在他的身边，低声提醒。

今天的他是一身玄黑铁甲，腰配长剑，散发着无比精悍的气势，他仰起头看着身边的男子，又转头看看城上那一抹青色身影，若有似无的发出一声叹息。情之一物，苦了世间多少人。

深深一眼之后，李钦茗紧抿起唇角，毅然调转马头。

“茗！”

突然，秋非趴在墙头喊了一声，而瞬间，他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来，这一声并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可是任谁听了都会不禁心酸。

李钦茗僵直了背，瞪着一双眼策马缓缓行进，即使眼圈发红，酸胀的很，他还是瞪着。

“我等你！”

紧紧的抓住缰绳，李钦茗握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关节青白，他努力的想在嘴角扯出一抹笑，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别，竟是这般难以忍受。

原来，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这样深，这样深！

队伍越行越远，扬起漫天黄土，秋非看那背影越来越小，心也越来越慌，他伏在墙头拼命的睁着眼，泪水糊了眼他只能睁的更大。死死的咬住嘴角，他生怕不小心溢出了呜咽声，这离别时刻，他不要李钦茗听到他的哭声。

“我等你．．等你……等你……”

他反复呢喃着，张开嘴，血就从下唇流下来了，并不多，却触目惊心，混着流进嘴里的眼泪，他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城墙上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人上前。

看不见了，只能隐隐听见轰隆隆的马蹄声响在天地交接的地方，以及那滚滚黄尘。

皇帝离去，人们也接二连三的跟着离去了，城墙上一下子显得冷清，只有寥寥几个身影。秋非仍然伏在那，一动也不动，独孤玉致和万俟郁站在他身后，安静的看着他，谁都没有打扰。

缪红莲牵着施韵的手相倚，此时都眉头深锁，站在她们身后的是鸾镜，这女子依然是潇洒的一张笑脸，似乎从来就没变过。

“三皇兄……”

一个甜腻清亮的声音响起，即使声音再轻，此时也显得突兀。独孤玉致回头，就看见他的两个双生皇弟，一红一蓝的锦袍包裹住少年略显纤细的身体。他们脸上有着犹豫的表情，嘴巴一张一合的欲言又止，独孤玉致无声的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先回府吧”

“三．．”

独孤玉溪还想再说什么，可一见独孤玉致微微皱起的眉头就哑言了，不甘的又看了他两眼，一扭头，拉着独孤玉漱离开了。

城墙之上，又恢复了先前的静默，北风呼呼的吹，有些刺骨的疼，秋非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一片冰凉落在脸上，慢慢的，眼前出现一片飞舞的银蝶，有的落进眼里，立刻就融化了。

下雪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他与李钦茗离别的见证。秋非忽然很想笑，于是他张开嘴努力扬起嘴角，一些雪花就飘了进去，融化了，也冻僵了他的舌头。

等到这城墙覆满了雪，他就来迎接李钦茗，他要在雪地里打上几个滚，痛痛快快的笑几声，然后和那人一起离去。

良久，他转过身，脸上是最灿烂的笑容。

“我们回去吧，这里冷。”

北风扬起他的发在空中纠缠，漫天飞舞的雪花晃过他的脸颊。

独孤玉致任他牵着走，万俟郁任他牵着，此时，他们脑海中只有男人刚才的样子。消不散，退不去。

第四十九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这是第几个夜晚，秋非已经无心去记。他穿着棉衣靠在窗前，微弱的月光下，院子里依然被厚厚的雪映的白茫茫的。

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已经停了，战事仍未歇。

秋非只是个乡下土汉子，他不懂打仗，不知道一场战事会持续多久，他唯一懂的，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心意。

他想念李钦茗，想的紧。白日里，他对谁都笑，他还会说闹。可每当夜深人静，他就装不下去了，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就这样站在窗边抬头望，企图看到远方。

这一生活到这，除了已逝的爹娘，他还未曾如此这般思念过一个人。有时候想想，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刮起了一阵小风，将窗台上的积雪扫落一层，也让秋非打了个寒颤。他低声叹了一口气，缓缓合上窗，今夜，又是孤床冷枕。

叽叽喳喳，几声鸟叫声响起，秋非有些迷糊，一时云里雾里。

“阿秋．．阿秋……”

秋非动了几下眼皮，终于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见一个人影在床前。他撑起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再看去。

“玉致”

初醒，他的声音有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竟有些撒娇的意味。独孤玉致挑眉弯起嘴角，看着他露在被子外面仅着亵衣的上半身，眼里闪过一抹深沉。

向前挪了一步，独孤玉致弯下腰将滑落在秋非腰侧的锦被向上拢了拢，盖过了他的肩膀。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此时看上去俨然就是将秋非连人带被半搂在怀里。

他的头发始终是披散着，有几缕垂在额前，发梢若有似无的轻轻扫过秋非的脸。对他亲昵的举动，秋非有些不习惯。

微微缩着脖子，秋非试图避开发梢，痒痒的，不舒服。

“呵呵，真可爱”

背上一僵，秋非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了，他轻微的挣扎了下，清清嗓子意图掩盖这隐隐约约的尴尬暧昧。

“玉致．．一大早的，找我有事？”

独孤玉致低头看了他一会，松开了手，随即就坐到了床沿上。秋非心里一愣，不禁疑惑，在他看来，独孤玉致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优雅得体的，而他现在的举动显然很失礼，即使两人是朋友且都是男子，可秋非现在算是衣衫不整的，他这样始终是不妥。

他坐下后就没有说话，秋非也不好怎样，起也不是，睡也不是。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独孤玉致看着他，他低头看着被子。

叽叽喳喳，窗外又传来鸟叫声。又过了一会。

“我昨夜一宿没睡，就想见你，天刚亮，我就过来了”

秋非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是浅浅的笑意，脸色很好，不像是一宿未眠的样子，可再仔细看，还是能发现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

提起一口气，可刚张开嘴，秋非就顿住了，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感动吗？”

“……”

突然，秋非感觉眼前一暗，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唇已经被覆上了一片柔软，他倒吸一口气，渐渐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独孤玉致含笑的双眼，如此近的距离，他只能看到他的眼，以及那一根根纤长的睫毛。

秋非愣住了，是真的愣住了，以至于独孤玉致退开了他都没有意识到。

抬手挑起一撮发，独孤玉致笑的分外明媚，他绝美的脸庞溢着让人窒息的蛊惑。

“你再睡会吧，我中午再来，陪你吃饭”

他走的潇洒，出门的时候衣角翻飞。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秋非僵硬的转过头，看到窗纸上模模糊糊映着的几个蹦蹦跳跳的小黑影。

“啊～”

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被子落在地上，他赤着脚站在床边，嘴唇抖的不像样，倒不是冷的，是吓的，被独孤玉致吓得。

慌忙跑到门口，院子里空落落的，早没了人影，只有一地白雪，以及……雪上那两串来去的脚印。

直到一阵冷颤袭身，秋非才皱着眉将门关上，扑啦啦～～鸟儿振翅飞走。

他脚下有些虚浮，走到床边坐下，呆呆的看着落在地上的被子。

独孤玉致吻了他，只是蜻蜓点水的轻触，可他直至现在还能感觉到留在唇上的柔软温热的触感。

过了好久，秋非低下身捡起地上的锦被，上面已经没有温度。他抱着被向后仰躺，任两条腿搭在床沿。

绣着精美图案的床帐，让秋非看的一阵恍惚，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家的洗旧的已经泛黄的白色床帐。很想很想看。

“娘．．为什么……会这样？”

闭上眼的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一缕青丝在窗前摇曳，一如过去的许多年。

第五十章

一上午，秋非都皱着眉头，就连万俟郁跟他聊天他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讨了没趣，万俟郁也不跟他说话了，自个儿坐到一边看书。

太阳光刺眼，可丝毫没有为这冬日增添温暖，秋非抱着胳膊趴在窗边看院子里的两串鞋印，半天过去了，还是那么鲜明清晰。

“唉～”

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万俟郁放下手中的书，斜楞着眼瞥他。

“你说你这一上午竟在唉声叹气，到底是怎么了？啊？”

没有移开视线，秋非幽幽的说：

“郁，我好像……惹了事．．”

“惹事？”

万俟郁嗓音一下拔高了不少，就他？惹事？

“你惹什么事了？”

秋非下意识的伸手进怀里摸到了那块血玉，被他捂的热乎乎的。

盯着他的后脑勺，过了好一会，万俟郁泄气的垮下肩膀，微侧过脸，有些悻悻的说：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有一点，如果有什么麻烦你不能瞒着我，我是要保护你的”

“保护我……”

“……”

之后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再说话，他想他的，他则想他的。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独孤玉致听着鞋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像碾沙砾一样，他嘴角挂着高深的笑意，揣着手走进院子，快到回廊的时候，他停下了，那人趴在窗前，抿着嘴看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总之，他觉得很有趣。

歪着头，独孤玉致也不走了，就站在雪地里与之相望。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他就如冰雪精灵赫然降临人世，浑身耀着圣洁的光芒。

“你不叫我进去吗？”

漫过凝滞的空气，这句话缓缓传入秋非耳中，他才恍惚明白，原来，已经中午了……

饭桌上，是诱人的佳肴美味，可似乎却并没让人对它起多少食欲。秋非几乎将脸埋进碗里，手上的筷子倒没见怎么动。相较于他，桌前的另外两人则显得坦然大方的多。

独孤玉致笑看着他，万俟郁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这种诡异尴尬的气氛实在让秋非有些受不了，他攥紧藏到桌下的另一只手，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猛的抬起头……带着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只是，实在让人看的别扭。

“呵呵……”

“吃，吃啊．．瞧这一桌子好菜，可别光看着啊”

说着，他也手不识闲的给两人一筷子一筷子的添菜。

万俟郁张张嘴，想问一问他，可气提到嘴边了却发觉竟不知道要问什么。太奇怪了，他只是觉得要问问什么，可，究竟什么呢……

用眼角的余光又觑着坐在另一边的独孤玉致，他不禁撇了下嘴，哼，这该死的男人，一直笑一直笑，真是碍眼的很。

他也是个聪明人，看一会也就明白了，秋非一早上的失常定是与这男人脱不了干系的，只是其中的原因纠葛，怕没人会跟他说的了。

独孤玉致没有说话，脸上的笑也没减弱分毫，他握着筷子夹起碗里秋非给他添得菜，以最优雅的姿态慢慢凑到嘴边，入口的那一瞬，没人看见他敛下眉睫的眼中闪过的一抹光华。

这一顿饭，吃的十分漫长。午后，万俟郁回了自己的屋子，他就跟他腕间的那条小蛇一样，嗜睡如命。

秋非捧着茶杯坐在桌子前，茶不烫，他却仍一下一下的吹，直到茶凉了，也没喝一口。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杯子，他像受了惊吓般猛抬起头，不敢正视眼前的人，他只看到了垂在那人胸前的发。

“茶凉了”

独孤玉致无声的喟叹一声，俊秀的眉头有些无奈的轻轻皱起，他用拇指轻轻蹭着茶杯的边缘，冰冷的器皿如寒刃，刺的他骨血激凉。

“阿秋，我……我有些烦恼”

“……”

秋非疑惑的带着些犹豫对上了他的视线。烦恼？是的，他也看出来了，这人的眼中，布满了层层迷雾，将那双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灵动美目掩的愈加深邃。

“呵呵．．”

避开了些，独孤玉致一时竟有点难以承受，那双眼，是曾经的他，是现在的他。

渐渐地，他有些混乱了，究竟谁是谁的劫，谁又入了谁的局，谁才是谁的谁，究竟……他想怎样呢？

独孤玉致想不透，他再次迷惘了，坠入了无边苦海，愈淹愈深，无力挣扎。

“玉致？”

直至耳边响起一声轻唤，他才拉回了思绪，低下头略显僵硬的笑笑。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从哪里说，甚至……我都不清楚究竟想说的是什么，呵～真的很烦恼”

“阿秋，阿秋．．阿秋……”

一遍又一遍的轻唤，仿佛情人间的爱语呢喃，独孤玉致不会觉得腻，每说一遍，他的笑意就增一分，然，这绝美姿容之下，是谁也看不见的狼狈……

一个轻轻的说，一个静静的听，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种默契。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积雪的窗台，顿时让人产出错觉，仿佛，那是通往异世的入口，一个光明的甬道，那白亮神圣的光辉几乎令人深信在甬道尽头，会是一个桃源仙境。

许久过后，秋非听到了一句话。

“阿秋，我要走一趟，有些事情必须要解决，也有些事情，我想也是必须要去证明，对你，我现在什么也不能说，但是，如果我确定了什么，等回来，我会需要一个答案”

那人的话在耳边萦绕徘徊，秋非环顾了房间，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淡淡的笑了一下，端起桌上凉透的茶，一口一口的抿，液体顺着喉道滑下，冷的他直打寒颤。

一阵风撩起他额前的发，扫过他的脸，带着些湿寒。秋非缓缓转过头看去，窗外又飘起了雪。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终于是下了。

第五十一章

他们在宿命里迂回辗转，过了昨天，活着今天，却不清楚明天。

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乍一看就像是戏台上精心设计的乱舞飞絮，迷晃得人眼前发晕。往更高远的地方看，灰蒙蒙的，仿佛似曾相识的虚无境地般飘渺。

秋非撑着伞，裹紧了裘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身后留下一串清晰地脚印。

街上没什么行人，他一路走的冷清。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了，抬头看看在前面不远的宅子，门头上积了厚厚的雪，像尘埃覆盖。他抖了抖裘衣下摆沾到的雪，来到门前。

咚咚咚~

咚咚咚～~

……

敲了好一会，秋非的心慢慢沉下来，没人吗？难道真的……

再次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怎么也没有再敲下去，他呆呆的站着，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最后，只得扯出一抹苦笑。

来干什么呢？再说，李钦茗走了，他还会在这吗……

一声叹息，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