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醉方休（生子）——卫紫

正说着，一道带着蓝光的闪电，划破苍穹。

慕容无射被吓得一抖，脸色煞白。

那个孩子摇了摇头，捣鼓半天才从破烂的衣衫中掏出一只小瓶，「你把这个喝了吧！」

慕容无射接过来，用没有受伤的左手单手拨开木塞，放到鼻尖闻了又闻，「这是酒？」

「雨这麽大，你喝了它可以暖暖身子？」

慕容无射犹豫，「那你呢？你不喝吗？」

那孩子拍了拍胸脯，「我不冷，我比你强壮多了！」

慕容无射尴尬，低头看看自己，人家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没有人家壮实，而且，他还受了伤！

味道不算好闻，慕容无射拿起酒瓶，轻抿一口，「咳……」

头一次喝酒，竟是这种古怪的味道，辣辣的，火烧火燎的！

「不好喝吗？」

试探地问着，慕容无射点了点头，味道不好，太难喝了！

那个孩子面露难色，「不好喝也得喝啊，不然，你会冻死的！」

慕容无射没有异议，他要活下去，刚才山体崩塌的时候他都能逃了出来，他没有理由现在放弃的。

酒瓶也就成人食指大小，而酒量，也仅有一口两口。瓶身粘着泥浆，酒中自然也带了些泥味。慕容无身生平的第一顿酒

，就是这般的窘迫回忆。

夜幕低垂，两个孩子依偎着坐在一起，相互取暖。

「你喝完了吗？」

「嗯……」

「很难喝，是吧？」

「有一点！」

「没有办法啊，我身上只有这个！」

那个孩子有些难过，随即又轻轻一笑，「没关系，等咱们出去了，我请你喝好喝的！」

慕容无射皱眉，「你还有好喝的？」

「我当然有了，它叫做天下第一酒，那是我的梦想，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喝到它！」

慕容无射轻轻一叹，这是他七岁时候的事情，後来，是怎麽着了……

雨势小了些，那个孩子提议下山找人，他们总不能被饿死在这里。

再後来呢，慕容无射一直听话地等在那里，可是，他没等来那个孩子，倒是等来了幽冥教的教众，他们寻了他两天，终

於寻到他了。

慕容无射不干，他要等到那个孩子，他们说好的。在困难的时候，人家没有离开他，所以，现在他也不能弃了人家。

足足等了七天，慕容无射都没有等来。

来往的人都说山下崩塌了许多地方，死了好多人，尸骨全无。

紧握着手中的小酒瓶，慕容无射麽指来回地摩娑。这个瓶子，他一直留着。

他还没来得及问那孩子的姓名呢，真是遗憾。

幸好，那个孩子有提到过天下第一酒。不是说是他的梦想吗，活着的时候没有机会喝到，那麽死了，他就一定要用那酒

纪念！

09.

这件事情，慕容无射一直藏在心里。这些年，他总是有意去寻，却都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这样一直十几年，久到连慕容无射都开始认为那不过就是一句玩笑的时候……

皇天不负有心人，慕容无射终於等到了结果，原来这世上，竟真的有天下第一酒。

年前时候，千里酒庄为朝廷献酒，而那酒，竟和慕容无射想要的那坛同名。

慕容无射不管真假，当夜便派了人前往寻酒，他的诚意十足。只可惜……

千里酒庄不肯割爱！

江湖传言，天下第一酒由千里酒庄的当家人陈九所酿，当世，只存两坛。

慕容无射不管这些罗嗦，他一心求酒，他要用那酒，纪念他的救命恩人！

陈九被留在幽冥教，事实上，那叫做囚禁。

走路有人跟，吃饭有人陪，连去茅厕的时候都有人把风，反正，就是不让他落单。

陈九眉头紧锁，不能落单，他就不能跑出去送信。不送信出去，他要如何换掉他的天下第一酒？！

两天的时间，陈九几乎将幽冥教逛了整遍。当然了，除了西院。

「紫檀，那里是什麽地方？」

紫檀，慕容无射的两位护法之一，那天，就是他和同为护法的墨染一起掳来的陈九。两天的时间，陈九已经和紫檀混得

熟谙，他有不明白的地方，自然要问。

紫檀皱眉，「那里吗？那是教主的书房。」

「书房？」

陈九一愣，慕容无射长得像玉面书生，但他毕竟是一教之主，还书房呢？他是想做学问吗？

紫檀微微一笑，「教主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很了不起！」

陈九皱了皱眉，样样皆通，那是不是代表没有一样精通，他可以这麽理解吧！

「其实，教主还很喜欢酒，收了好多！」

「喜欢酒……」

陈九仔细回想，那天在酒肆的时候，慕容无射的确像是喜欢酒的类型。那是一种陶醉，骗不了人的。

喜欢酒的类型……

慕容无射想要天下第一酒，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份喜欢。有人会因为喜欢，而穷追猛赶地想要得到吗？慕容无射，他真的

是因为喜欢吗？

一连串的问题，令陈九想了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早起，仍是没有想出结果。

「陈当家的，你的答案是……」

慕容无射毫不放松，说好的时间一到，立刻过来索要答案。

「慕容教主，你想要天下第一酒，究竟是为了什麽？」

「陈当家的，本座是来问你答案的！」

「天下第一酒对我十分重要，我不可能轻易割爱的。除非……」

陈九很是严肃，「除非慕容教主能给我一个理由，说服我！」

慕容无射低着头，像是在认真地思考，他在权衡心中的利弊，揭开往日的伤疤，就为了一坛酒，值得吗？

应该，值得吧！

「本座，是为了一位挚友！」

「挚友？」

「陈当家的，你总不会和一个死人计较吧？」

「死人？！」

「这个人已经去世多年了，当年，就是他和我说的天下第一酒，能够喝到天下第一酒，是他的愿望……」

一声叹息。

慕容无射满脸遗憾，陈九不禁双眼微眯，去世多年的人，愿望！

他的天下第一酒年前才献了出来，去世多年的人，如何得知，而且还被当成了愿望？！

心中一紧，陈九猛得蹲下身子，一把抓住慕容无射的右腿裤脚。

「你干什麽？！」

慕容无射武功精湛，陈九刚有动作，他就迅速地反应过来。不过，慕容无射不躲不避，只是将力道灌在腿部，陈九不会

武功，光有一些力道，成不了什麽气候。

此时此刻，蹲在地上的陈九反倒是没有了动作，手摸着慕容无射的裤腿，微微颤抖。

「你，你这里，是不是受过伤，骨头断了……」

慕容无射心中一紧，「你怎麽知道的？！」

陈九笑了笑，「你这里，真的断过吗……」

10.

十五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接连三天的暴雨，被困在山中，随时可能被崩塌的山石灌顶。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小小年纪，却可以将事情记得清清楚楚。那孩子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唯一有些遗憾的，竟是失约。

陈九轻轻一叹，他千辛万苦地带着那个孩子逃了出来，他们说好的，由他下山找人，然後，再带人上山救他。

可是，他一下去，就没能再上来。

山下的洪水迅猛，他还没到达山下就被突如其来的洪水卷跑，幸亏他紧紧抱住了树干，不然，他就真的没命了！

「对不起啊……」

看着左腿侧部的那条长疤，陈九喃喃低语。他和那个孩子有过约定，他要他原地等候，一定要等着他回来。可是……

陈九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听话等他，反正，他是没有如约回去。

他被洪水困了三天，後来被人救了，他发起高热，一连烧了将近半月。

陈九真的没有忘记约定，他被人救起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跟人家说了山上的状况，直到人家答应救援，他才放心地昏倒

过去。

他没有言而无信！

「我跟人家说过，真的，他们答应我去救你……」

陈九急於解释，「不过，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说山上已经没人了，後来我还亲自去找过你，真的！」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後福。

陈九没有找到那个孩子，但他一直都相信那个孩子不会有事，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原来你要天下第一酒，是为了我啊？」

陈九突然笑眯眯的，没想到孩童时期的一句玩笑话语，竟让慕容无射记到了今天。有些感动呢！

「你说过天下第一酒是你的愿望……」

陈九轻咳一声，「其实，我说想喝天下第一酒的原因是，是我想要有一天能够成亲啦！」

陈九极是尴尬，「那酒是成亲时候才能喝的！」

满脸通红，陈九颇不好意思。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情投意合的人成亲，一个酿酒，一个喝，或是两人对饮，开心一辈

子。

「每个千里酒庄的当家都会酿上这样一坛酒，这是规矩。我那时年纪太小，才三岁多一些，手上没谱，就酿多了一坛。

」

陈九笑了笑，「年前大庆，我一激动就献出去了一坛。现在家里还剩一坛，你……」

陈九看着慕容无射，眼神极是真诚，「你……」

「既然是这样，那本座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要不……」

心里突然不是滋味，陈九几乎脱口而出，「要不改天我做东，请你喝一杯天下第一酒！」

慕容无射直摇头，「那酒就留着你成亲喝吧，君子不夺人所好！」

陈九一愣，「哎呦，天下第一酒满满一坛，喝几杯没事的！」

陈九积极认亲，就差拉着慕容无射赶快前往千里酒庄，一醉方休。

「我看，我还是先把你的牌位拿下来吧！」

慕容无射有些不是滋味，他每日早晚三炷香，竟都拜给了一个活人。这种丢人事情，还是早早结束吧！

「牌位，嗯……」

陈九舌头打结，「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牌位，牌位，陈九满脑子都是这两个字。他的牌位是什麽样子？

黑色的木牌，上面只有一个安字，以及一个小瓶图案。

「就是这只酒瓶……」

慕容无射指了指牌位的旁边，就是那只小小的酒瓶，只能装得下两口酒水。

这些年来，慕容无射已经习惯了品酒，也习惯了那种辣辣的味道，火烧火燎的感觉。

慕容无射看着陈九，「谢谢你！」

轻轻一笑，这一句谢谢，他欠了整整十五年。现在说出来了，也算是了了一份心愿。

他，不再遗憾了……

11.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是能够完结了。

毕竟，两个相互担心了十五年的人，今朝终於能够确定对方的安好，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被放回肚里，这应该，算是最标

准的大团圆结局了吧。

只是，故事能这样就完结吗？

可惜啊，天意弄人，真是天意弄人呢！

慕容无射和陈九的故事，并没有因为一声谢谢而结束，反而，他们还得继续下去，因为他们两人的情谊，可绝不是一句

谢谢就能被结局的。

慕容无射一掌震碎了陈九的「牌位」，挺不好意思的，他稀里糊涂地为一个活人立了碑，还整日供奉。

而那只小小的酒瓶，慕容无射没有提及，陈九也体贴地没有讨要，一个酒瓶子而已！

感谢也好，压惊也罢，慕容无射特意在幽冥教摆了一桌酒席，糟鹅掌鸭信、牛乳蒸羊羔，蟹肉小饺儿，几乎都是京城中

的名家菜色。

危机解除，阿来的酒肆重新开张，慕容无射派人送来了三车礼品，酒料、酒具、桌椅，全是高档品质，高档货色。

渐渐地，陈九与幽冥教产生了一种纠扯不断的联系。

坊间闲话本来就极是厉害，更何况，这回还是和幽宫教，以及千里酒庄有关，两家都是名震四方的类型呢。

「阿九啊，你和那个教主到底是什麽关系？」

阿家的那位，抱着刚生的娃儿也闲不下来，坊间已经传遍了，说是不可告人的关系！

陈九瞪了一眼，阿来不干了，悄悄走了过来，「阿九啊，你也别怨人家瞎说，你们实在是……」

阿来看了看身旁的新桌、新椅，没有什麽关系？没有什麽关系人家为什麽会给送这些礼物？

人家以前怎麽不送，偏偏现在这会儿来送，所以说，还是有关系的吧！是什麽样的关系呢？

陈九两手一摊，白眼一翻再翻，「再问，再问我就让酒肆彻底关门！你们喝西北风去吧！」

齐齐噤声，谁也不敢再说一句。

陈九的脾气越来越大，话也说得越来越是缺德，难道，和那些流言蜚语有关？

陈九的个性潇洒，那是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

「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一天清晨，「千里酒庄」来了贵客，花白的鬓角，一身青衣，宽袖而立。

「我曾经救过他……」

陈九蔫头耷脑。

「救过他？」

贵客摇头，「你不要忘了，他是慕容无射！」

「是啊……」

陈九一叹，「我救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谁，那时候我七岁，他也七岁！」

七岁的孩子，懂个屁啊！

连好赖都分不清楚！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和他划清界线吧！」

贵客一捋山羊胡子，「把他送的东西送回去，再公开说明一下，你和他，势不两立！」

瞎！真瞎！

这位贵客，正是武当掌门顾飞云，亦是陈九的俗家师傅。

陈九是家中独子，自从那年的洪灾之後，他的爹爹就开始担心他长不大再给断了香火，所以特意托人替他找了这麽个师

傅，就当是保佑一下。

刚拜师的时候，顾飞云还不是武当掌门，当上掌门，那是後来的事情。

身为师傅，顾飞云没有教给陈九一点儿武功，内功心法倒是让他背了不少。

这些年来，顾飞云一直以师傅自居，隔三差五就要检查一下陈九的功课，直到三年前，他接任武当掌门。

说句实话，其实，在众多的同门师兄弟中，顾飞云不是武功最好的那个。可是他的心计，陈九直摇头，还真不是一般人

可比。

渐渐地，事情变了味道，武学不再是修身养性、强身健体。同朝廷的关系，同各方官员的关系。

当然了，这也不能算是什麽坏事。至少武当的宅院就是越修越好，供奉历代掌门的祠堂也是年年重葺。如果没有之前的

那些打通，哪里来得银子。

12.

陈九眨了眨眼，他清楚武当是当今第一名门正派，而幽冥教，也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好事没有、坏事做尽……

「师傅，您放心吧，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

陈九口头承诺，顾飞云点了点头，「你要快一些，八月十五就是武林大会，你不要到时候还和慕容无射纠结不清！」

顾飞云看了一眼陈九，「如果真是那样，那为师也保不住你！」

陈九不傻，顾飞云保他，别开玩笑了，他不想猜度人家在乎什麽？但是，人家在乎的，肯定不包括他陈九。

送走了顾飞云，陈九照旧他的生活。研究酒方，酿造新的酒种。在酒的方面，陈九真的下了颇多功夫。

忙碌之时，陈九也有些惦记慕容无射。

八月十五，武林大会。

陈九有些常识，武林大会五年一开，旨在各门、各派互通有无，切磋促进。去年刚开过的。

去年刚开过的，现在还不到五年，为何又要再开？

陈九皱着眉，那天看顾飞云的脸色，明显是对慕容无射有着诸多的不满，而且极其不屑。近年来，幽冥教也招了不少口

舌。该不会是打算齐齐声讨慕容无射吧！

陈九心中不安，他不方便出面，就派了家中的小厮，先去送个信吧，也好提前准备。岂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