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FZ）+番外——沁尘

「啊，找到了！」叶妃发出惊呼，原地止步，不再前进。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隐蔽的街角，头顶正上方有一块木制方形的招牌版，写着店名「NO NAME」，只要往右转，就是这间店的正门。叶妃悄悄探头，从落地窗望进店内，视线迅速地捕捉到寻找的目标人物，红唇漾开一抹顽皮的笑容。

从随身包里掏出铁灰色军帽和大墨镜，叶妃将自己半张脸遮住後，偏头看向面露疑惑但安静不作声的叶轻，贼贼地笑道：「走吧，姊姊请你吃蛋糕。」

叶妃推着叶轻往「NO NAME」前进，但没有进入店内，而是挑了外头的露天座椅；叶轻注意到叶妃在就坐前偷瞄一眼窗边的一位男性客人，他总算明白为何叶妃今天的行为特别异常，原来是跟踪。

在他们坐下後，店门从里头被推开，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一名身着白衬衫、牛仔裤、腰上系着黑色工作围裙的男人走了出来，手上拿着MENU和点餐单。

「两位是第一次来？」男人的笑容十分爽朗，声音有些沙哑，很磁性，自然卷的短发让他的脸看来更年轻。将手中的菜单递给叶妃和叶轻，他又问：「需要为两位介绍本店的特色餐点吗？」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叶妃没有立即打开菜单来看，反而直盯着男人瞧，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对，叫我Al就好。啊，店内有名片，欢迎索取。」

「你好啊！不过我想知道你的中文名字，我弟弟听不懂也不会讲英文。」叶妃拿叶轻当藉口，向男人提出进一步的要求。

「呃……我姓艾，叫艾亚温。请问，还有什麽疑问吗？」艾亚温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好好先生，虽然看不见这位女客人的眼睛，但他能感觉到藏在墨镜後的那双眼正在打量自己，令他很不自在。

叶妃的问题乍听之下很像在搭讪，但语气却是另一回事，有些咄咄逼人。

「小轻，跟艾叔叔问好。」叶妃笑得温柔动人，对叶轻说。

「……一杯热牛奶，谢谢。」

「一杯热牛奶，需要甜点吗？」叶轻的不配合让艾亚温顿时松了一口气。

叶轻摇头，把菜单还给艾亚温，然後问叶妃：「小妃姊，你呢？」

叶妃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弟弟真的很不可爱，嘴一撇，不甘愿的说：「冰摩卡，不加冰块。」

将菜单回收，艾亚温重述一遍点的饮料名称，确认无误後，赶紧回店里。

望着男人那几乎是奔逃的背影，叶妃掩嘴笑得开心，身体往前倾，小声地对叶轻说：「小轻啊，你还没见过叶牙吧？」

摇头回答，叶轻时常听见这个「哥哥」的名字，但却不曾见过他。

「他啊……现在就坐在店里，靠窗的那一个。」叶妃特地前来这间店「喝咖啡」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会对老板有兴趣或许也有背後的原因。

叶轻的注意力立刻随着叶妃的话转移——窗边的男子，从叶轻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左侧脸，和叶妃张扬的艳丽截然不同，是如陶瓷般的沉静秀丽，彷佛一尊最完美的艺术雕像，从外貌难以联想他竟是云爷的接班人，叶家的大少爷。

叶牙的光芒是内敛的，但却遮掩不住那过於耀眼的存在感，如果将他形容成一幅画，也必定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他的餐桌上摆了一个绿色的马克杯，旁边有一叠文件和资料夹，专注的神情让人忽略了他其实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

叶轻看得忘我，大概是他的视线太直率又毫不懂得掩饰，加上叶家人受过训练的敏锐直觉，叶牙放下手中的资料，直接迎上叶轻的双眼。不凶狠、没杀气，却锐利得令人不寒而栗。叶轻一时愣住，反应向来缓一步的他就这麽与叶牙对视着，也没移开。

或许是发现叶轻并没有恶意，那双眼有的只是好奇、欣赏，是很纯粹、乾净的目光，反倒是叶牙先收回视线，继续检查文件。

「觉得怎样？有没有瞪你？」叶妃的位置恰好背对叶牙，因为怕被认出来，她并没有回头看。

「没有……」叶轻说话的音量很小，後一句话基本上是吞在肚子里，没有说出口，『很像叶檀云。』

叶妃大惊，不敢置信的说：「没想到那麽难相处的家伙竟然没瞪你？这家咖啡店这麽神奇啊……」

抬头环顾四周的布置，就看见艾亚温拿着托盘走向他们，叶妃再度扬起笑容，害他的脚步稍稍迟疑，但依然保持着风度靠近。

「一杯冰摩卡和一杯热牛奶。」

「谢谢。」叶妃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艾亚温的身上，不肯放过他。她喝了一口冰摩卡，问道：「坐在窗边的那个人，常来？」

脸上总维持着和蔼笑容的男人听见叶妃的问题，脸色瞬间变得严肃，正色道：「这是客人隐私，不方便回答。」

「别这麽紧张，我只是以姊姊的身份前来关心自己的弟弟而已。」

「姊姊？」艾亚温蹙眉，对叶妃的说法半信半疑。

叶妃摘下帽子和墨镜，眨着蓝色大眼，笑盈盈地看着艾亚温。

见到那张确实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再细看，艾亚温才发现面前的两位客人都有一双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眸，就和店里那名安静的少年如出一辙。因为内心那诡异的保护欲，他不显惊慌，镇定的说：「那你怎麽不直接进去找他呢？若要关心弟弟应该要更主动些吧。」

叶妃还来不及回话，就瞄到不知何时步出店门的叶牙，直直地朝他们的位置走来，紧抿的唇线彷佛在昭告天下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嗨，好久不见！」叶妃尴尬一笑，硬挤出蹩脚的问候语：「怎麽这麽巧？」

「你在这干嘛，不会是来关心我的吧？」

「当然！」叶妃回答得很迅速，表情相当诚恳，「是爸爸要我来关心你最近在忙什麽，完全不见人影，连自己的生日宴会都不理。」

「Cecil，你生日要到了？」一旁的艾亚温问道。

叶牙原本冷若冰霜的脸色在听见艾亚温的声音後稍稍解冻，温和许多。只是他还来不及回话，就被叶妃抢先一步。

「是啊！艾老板，看你跟『Cecil』很熟，要不要也来参加？」

叶妃刻意强调叶牙的英文名字，因为他在母亲过世後，就不曾使用过这个英文名。现在会让一个外人这样称呼他，除了企图掩饰身份之外，是否说明艾亚温是特别的？

「这个……」

「你够了！」叶牙忍无可忍，低声对着叶妃吼着，「你是来看戏的吧？看到这里还不满意吗？」

「我只是太久没见到你了嘛！」叶妃夸张的大声喊道，并上前紧抱住叶牙，轻声在他耳边说：「别告诉我你真的沦陷了。」

「这是我的事。」

「不对，这是叶家的事。」叶妃马上反驳，「别忘了过几天你就要举行成年晚宴，难道要让外人看笑话吗？」

「晚宴本身就是笑话。」叶牙面色冷然，一把推开赖在身上不走的叶妃，语气不屑的说：「你以为宴会是为我而办的吗？」

「不然呢？」

叶牙的态度十分平静，没有怒气更没有怨气。他的目光瞥向始终坐在一边喝牛奶的叶轻，道：「是为了他。」

第十一章-2

叶家大少的成年晚宴，收到邀请的各界人士皆踊跃出席，但内心更抱持着观望的态度。

半年多前於叶家名下的医院发生的枪击案件，虽然消息被强制压下，但人多嘴杂，仍有风声走漏。传闻孙家次孙公然对云爷的私生子下手，而更让外界注目的焦点是云爷对这个孩子的重视态度，更有人大胆猜测叶家两姊弟的地位很有可能被取而代之，因为私生子的天分惊人，让云爷相当满意。

这种空穴来风的传言，叶家人全然不当一回事。但让众人更深信不疑的原因，正是孙曜商在遣回K市的途中遭不明人士射杀，使得孙家老爷子大怒，一气之下导致心脏病发，住进了加护病房，至今病情尚未好转。

时机过於恰巧，怀疑的眼神自然投注在叶家，究竟真相为何，所有人都等着叶家少爷十八岁的生日宴会到来，睁大双眼等着看叶家是否风云变色。

夜幕降临，叶家的灯火愈发明亮，平时冷清的主宅难得如此热闹，受邀的人群络绎不绝，各个精心打扮。但隐藏在华丽装容和灿烂微笑之下，却是事不关己的冷漠与纯粹看好戏的心情。

主宅一楼内侧的休息室，叶妃站在穿衣镜前检查自己的穿着是否有不妥当之处，用手稍微整理绑好的发髻，才从桌上的珠宝盒内取出一只银色的蝴蝶簪子，往头上一插，整体装扮看来更加完美。

一袭贴身的深紫色开叉旗袍，上头锈有华丽的金色玫瑰，呈现出叶妃的姣好线条，也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更是雪白；脸上的妆不浓，只上了眼线和睫毛膏，唇部是怡然的粉色。叶妃这样的打扮，少了平时的艳丽热情，更显得清丽动人。

在叶妃沈浸於自己的美丽之中时，从镜子内刚好看见叶轻从更衣室走出来。正式场合穿着中式礼服是叶家人向来的习惯，因此叶轻也不可免俗的依循「传统」，换上叶妃特地准备的服饰。

草绿色的唐装长袍，唐装扣是铭黄色，脚上穿着一双黑色丝绒软布鞋，这身醒目亮眼的颜色，使得叶轻多了几分精神，也添加些许活泼的气质。柔软的深褐色头发落在耳旁，稍长的浏海被拨到一旁，露出他本就清秀的小脸；之前苍白的肤色在长时间的调养後已经转变成令人羡慕的乳白色，叶轻穿上这套从未尝试过的衣服後，如果能展露些笑容，就像个充满福气的娃娃。

「我就知道这颜色适合你！」叶妃转身跑到叶轻面前，九公分高的高跟鞋叩叩响，她弯身在他的脸颊亲一下，说：「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紧张吗？」

「可以……不出席吗？」到了此刻，叶轻仍有抗拒的心理。

「不行，你也算是『众所皆知』，哥哥当主角的宴会，怎麽能不出现呢？」叶妃拍拍叶轻的头，「这样外人会说闲话的。」

叶轻低头不语，内心想着说就说吧，反正与他无关。

「宴会早就开始了吧……你在这等一下，晚点再出去没关系。」

「……嗯。」

叶妃把角落准备好的轮椅推到叶轻的面前，让他坐下，再从桌上拿了一个黑色的绒布礼盒，直接塞进他的怀里。

「看我多贴心，还替你准备礼物，免得到时出糗！」叶妃又在叶轻的脸颊上留下一吻，道：「等梁叔叫你再出去，那边桌上有点心，先垫一下肚子，到了外头可没时间让你吃东西。好啦，姊姊我还要去迎接送给那臭小子的大礼呢！」

待叶妃紫色的窈窕身影离开房间，叶轻才彻底松一口气，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他侧头看向镜子里的男孩，本就不熟悉的乾净外表，经过一番打扮後变得更陌生了。但相对於叶家的其他人，无论是叶妃、叶牙还是叶檀云，他的存在显得过於渺小，或者说，根本是不必要的。

从他产生想要适应与融入的想法时，就发现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到了今天，这种心情更是强烈。

等了大约半小时後，梁叔敲门进房，通知道：「小少爷，主子让你出去见客。」

叶轻推着轮椅向前来到门口，才转让梁叔推他往大厅前进。握着礼物的双手直冒汗，脸色紧绷很不自然，就连嘴唇都有些苍白，失去了健康的血色。

梁叔一直在注意叶轻的状况，很快就发现他的情绪不太稳定，知道他是因为紧张，身体才这麽僵直。停下脚步，梁叔俯身迎上叶轻低垂的目光，说：「小少爷，你只需要待在主子身旁就好，谁也不用理会，放轻松点。」

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叶轻表示知道了，但内心依然难以平静。只要一想到外界的好奇和探究的眼光，以及自己无法应对的问候之语，他的胃就一阵翻搅。

叶轻和梁叔两人甫进入大厅，四周的视线瞬间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持着酒杯、站在阶梯上，正和客人相谈甚欢的叶檀云，察觉到周遭的变化後，也顺着方向望过去。看见是等着的人来了，先中断谈话并向客人致歉，才步下阶梯，朝叶轻走去。

「主子。」梁叔退到一旁，将轮椅的掌控权交到叶檀云的手中。

「梁叔，你先到後面休息吧。」

「是。」

叶檀云推着叶轻的轮椅，直接走到长阶梯的正下方，也是大厅最显眼的位置。他扬起手掌拍了两下，整个会场一时之间变得鸦雀无声，正是叶檀云要的效果。全场的注意力都被吸走，原本在人群中与众多位高官谈话的叶牙，在收到父亲的示意眼神後，也走向他们。

「感谢各位拨空前来为小犬庆生。」叶檀云沉稳的嗓音流过整个大厅，「今晚，藉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我想为大家介绍一个可爱的孩子，也是我们叶家的新成员。」

叶檀云站在叶轻的右侧，刻意牵起他的手。叶轻不解的抬头，在看到叶檀云那双盈满温柔与慈爱的蓝眸时，心脏狠狠紧缩一下，掩饰不住脸上的愕然，叶轻赶紧低下头，压抑内心的震惊。

叶轻再一次体会到何为厌恶的情绪，他知道叶檀云眼中的感情是虚假不实的，所以本能的觉得不舒服。

发觉叶轻的排斥，叶檀云下意识加重手的力道，朗声宣布：「他是我的三子，叶轻。」

听见叶檀云的介绍，早就有所臆测的宾客们立刻议论纷纷，毕竟是云爷本人亲口承认，震撼的程度更高。而叶轻，在说到「三子」这个身份时，手不自觉抖了一下，又企图挣脱叶檀云的手，却反被用力握紧。

「三少，今天是哥哥的生日，不知您准备了什麽礼物？」人群中忽然有人问道，不知是好意还是刻意，但这无疑让叶轻必须有所动作去回应。

叶轻又使了些力，终於抽回自己的手。他推动轮椅，朝站在几步远的叶牙前去，将叶妃替他准备好的小礼盒递给叶牙，说：「……哥哥，生日快乐。」

「谢谢。」

叶牙接过不大的黑色绒布礼盒，当场打开。向来在外人面前鲜少有表情的他，在看到内容物後，奇迹般地露出浅笑，一看便知是发自内心。

「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你。」叶牙再一次道谢。

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没有毫不领情的冷漠拒绝，更没有虚假的敷衍应对。戏剧化的结果，真实上演的兄弟情深，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不客气。」

叶轻根本不晓得盒子里装了什麽，但收礼的喜欢才重要，原本紧张的心情在叶牙笑的那一刻，彻底恢复平静。

叶轻退回叶檀云的身旁，乖顺的模样又让宾客们暗暗吃惊，事情似乎完全不如他们所猜想。因为兄弟之间的气氛过於融洽，叶轻非但不像入住不久的私生子，甚至与叶牙的互动良好如亲兄弟一般。

第十一章-3

「没想到叶家兄弟的感情这麽好，云爷真令人羡慕啊！」从一群穿红着绿的宾客中，走出一名衣着随性不羁的男子，脸上戴着一副紫色墨镜，他笑道：「叶大少，生日快乐啊！」

叶牙一眼即认出这位不请自来的家伙的身份，冷冷地道：「没想到孙二少这麽有心，真是蓬筚生辉。」

「哪里，我不过是来拜访朋友的，顺便向叶大少祝贺一声。」孙曜行的回话令叶牙面上无光，痞子气十足的笑容更是碍眼。

「是吗？」叶檀云一出声，众人的目光随之转移，只听他又道：「不晓得孙少爷是来拜访哪位？可以替你把人请出来。」

「谢谢云爷，不过……」孙曜行摘下墨镜挂在左胸的口袋，快步走到叶轻的面前，邪佞的眼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并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个小朋友。」

此话一出，令所有人惊讶不已，叶牙的表情更是严肃几分，而叶檀云则是不动声色的盯着这个言行举止皆胆大妄为的孙家二少爷。

「嗨，好久不见啊！」

面对孙曜行的热情问候，叶轻却是冷淡以对。他不禁望向叶檀云，赫然发现叶檀云眼里的温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漠色，似乎进入深沉的思考。

叶檀云此刻的身份是叶家的主人，并不是叶轻的父亲——从来都不是。

孙曜行早已习惯叶轻一贯的安静和平淡，在男孩偏头望向别处的时候，眼尖的他发现在那白嫩的脸颊上，竟然残留了一些属於女性的痕迹。从裤子口袋拿出手帕，孙曜行用拇指和食指将叶轻的头转向自己，并用手帕仔细擦除那淡淡的粉色唇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