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兄弟之谊”。
韩泠风嘴唇颤抖,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亲姐姐,“……臣,臣确实不知皇后娘娘所指的,是什么事。臣对皇上忠心不二
,对国家……”
“泠风,”韩翩纤打断他,“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我今天是不顾亲情,过来对你兴师问罪的,想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情
况。”顿了顿,又道,“我并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做为你从小到大最亲近的姐姐,想提醒你一句:身为臣子,身为皇亲
国戚,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把尺子,自己衡量。有些事,虽说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可纸里包不住火,这世
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墙外还有耳。假若今天坐在这里问你话的不是我,你想过会是个什么后果么?”
“……”韩泠风脸色苍白,鼻尖渗出微小的汗珠,不知如何回答。
韩翩纤是家中跟他最亲近的姐姐了。跟其他姐姐不同,从小到大,韩翩纤对什么事都能看得很透彻,碰上什么事,也都
能分析出道道来。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韩泠风自幼喜欢跟韩翩纤谈心说话——大概也是因为韩泠风家中只有姐姐没有兄弟,因此才造成他
现今这么个软糯的性格。除了头脑聪明之外,韩泠风这个人,跟“雷厉风行”四个字,当真是一点关系都搭不上界。
韩翩纤语气很冷,继续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他的,做点儿什么过火的事,也有他至尊无上的身份撑着;你
不过是一介臣子,要真是有什么把柄给人抓住了,你肯定会受人排挤不说,定会有人拿这把柄去戳皇上的软肋,还说不
定会有人在这里添油加醋大做文章,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我都无法预料。况且,你让皇上多了这么个把柄,又如何担
得起‘贤臣’这二字?”
“……”韩泠风紧紧抿着嘴唇,仍是不说话。实际上,他也不知该说什么。韩翩纤的话,虽说听起来让人十分不受用,
可也当真是句句在理。这样逆耳的忠言,除了他嫡亲的姐姐,在世上,还有谁会跟他推心置腹的说?
“退一万步讲,泠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比我更接近皇上。皇上的心思,你这么聪明,难道还会看不懂么?”韩翩纤
语气淡下来,口气也不如刚刚那么强硬,“……皇上的心里,一直有个人……这一点,相信你也是知道的。我虽不知道
他为何不跟那人亲近反倒找到你身上来,但我也看得出,圣心惦记着的那一个,绝对不是你。”
“……”韩泠风抬起头,晶亮剔透的双眼中,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水汽。
若是韩翩纤的一字一句宛如玉珠,那么她刚刚说的这句话,就像无数颗珠子坠落在了韩泠风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任她语
气温润,态度和善,也砸得他透彻心扉。
这是韩泠风最不愿面对不愿听的真相。八年来,他也曾经不止一次好奇过,须桓之为何突然对付明戈冷淡下来。他以为
自己有了机会,可以更加接近须桓之。他明知道走近那道光环是一条不归路,却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不停的麻痹自己,
还自掘坟墓跳下去,到头来,越陷越深,再来不及转身回头。
一番话赤`裸裸的敲打下去,韩翩纤不怕韩泠风听不进去。不论如何,韩泠风还是识得大体的。他总会想明白,若是真
的出了事情,不只是他一个人,连带着整个韩家,和韩家族谱上几代人的脸,说不定都会被丢尽。
果然,过了半晌,韩泠风叹出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着道,“……对不起,姐姐……我……”
“跟我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韩翩纤笑道,眼里出现了当年对幼弟的宠溺之情,“皇上的心思,我原本就是知道的,
也从未指望过什么。如今贵为皇后,能替你和父亲在仕途上出一把力,又何乐不为呢?总比几个姐姐整日呆在深宅大院
里跟一帮子女人勾心斗角的抢男人要好得多。泠风,你该知道的,你同皇上……是没有出路的。况且,你要知道,父亲
老了,我们韩家,也只有你一个了……”
“可是……”韩泠风急急的打断她,“若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心思,也不会这么多年都……”
下面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韩翩纤十分无奈的轻微摇了几下头,道,“泠风,你的心思我理解。有时候,对那么一个人动了情,就仿若一下子把本
该倾尽一生的情都搭在了里头,再拿不回来了似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何这么多年,皇上心里,都不曾有过你?——
再说的残忍一些,你若是哪一天死去了,除了……之外,还有没有什么事,值得皇上想着你念着你?”
韩泠风低头沉思,确实没有。就连最亲密的时刻里,须桓之看他的眼神,都是空落的。哪怕他能看得见自己在他眼里的
缩小的倒影,可他也知道,那人的心里面,是没有自己的。
“泠风,你该换个表达的方式才好,”韩翩纤轻声道,“太子下月就满八岁了。你是他嫡亲的舅舅,皇上有多重视太子
,想你也是知道的。你的才华满朝文武无人不服……”
韩泠风抬起头,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韩翩纤的意思。
“如今的皇室,只有一个太子。皇上之所以不肯再为皇室开枝散叶,虽说多少跟他曾经的经历有关,但是,若你能将自
己的满腹经纶教导给太子,让他早一日成为大器,皇上他……”
一阵欢快的跑步声从外面传来,打断了韩翩纤未说完的话。
小太子扑坐到皇后娘娘身边,甜甜一笑,“母后,到处都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里跟舅舅说话!”
韩翩纤用手帕擦了擦须语凡被墨汁染脏的手,问道,“怎么跑来了?趁父皇不在就偷懒,被父皇知道了,小心又被罚。
”
“才不是!”须语凡反驳道,“刚刚父皇问了我几个问题,说我答得好,特准我这半日都休息,我是特意来告诉母后的
!”
“做的很好,”韩翩纤微笑道,“语凡,记住母后的话。不论日后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找舅舅。这世上,除了父皇
和母后,最能帮助你的,便是舅舅。”
“真的么?”须语凡抬眼对着韩泠风笑,又说,“什么问题都可以?那问得多了,舅舅会不会嫌烦?”
韩翩纤抬眼看向韩泠风,眼中尽是希冀和期待。
“不会,”韩泠风道,“太子今后无论碰到什么事解决不了的,一定要来告诉臣。”
须语凡跑过去扑到韩泠风身上,“我就知道舅舅最好了!父皇那么凶那么严厉,真是不喜欢他!舅舅,那以后我什么事
都来问你罢!”
韩泠风身形一顿,苦涩的一笑,“语凡,父皇才是你亲近的人。你要记得……要记得不论今后发生什么,父皇他都是会
爱你、对你好的。而且,你也要处处替他着想,想着他过的快不快乐,高不高兴。他高兴了,你才算是尽得了孝道。”
珠子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须语凡想了想,又问,“父皇会有不开心的事么?”
“当然,”韩泠风轻声道,“……你只要处处替他想着,为天下黎民百姓想着就好,这样……才配做大须当今的太子。
”
韩翩纤安静的坐在一旁,脸上微微带笑。这番话对着须语凡说的话,韩泠风何尝不是在对着自己说?这么多年的情感纠
结,韩翩纤不奢望自己死心眼儿的弟弟能一时间就想得通透,只盼他能对得住自己,对得住他人,就好了。
太子的生辰办得十分成功,既没少了该有的排场,也没铺张浪费。况且须语凡本就出色,当今储君除他之外暂时没有第
二人选,因此有了臣子们对他的肯定,他的生辰,更显得隆重。
付明戈从三个月前便着手准备太子的礼物,是一把比例缩小、但材质精良、锻造工艺最先进的剑。
那剑笔直细长,在阳光想一挥动,一缕银光顺着剑锋便流淌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须语凡十分喜欢,拿着它到处炫耀。专门伺候太子的小太监屁颠颠的跟在后面追,既怕这祖宗误伤了人,又不敢太接近
,生怕那不长眼的武器一下子误伤了自己。
小孩子在回廊处转了个弯,恰好撞进一个人怀里。
那人身材高大,小太子撞上去之后,又被弹了回来。正想端出太子的架子训斥一番,发现这人竟是自己最怕的父皇。
须语凡唯唯诺诺的看着须桓之,“父,父皇……”
“长了一岁的人了,走路也这样不老实,真是没个规矩!”须桓之蹙紧双眉,狭长的双眼中满是怒气,“回书房去看你
的功课!还有这剑……”他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的暗纹,
须语凡当即噤声。昨天是他的生辰,刚刚才过;昨天父皇还很高兴,可是今天的父皇,为什么……像是不高兴了?
须桓之烦躁的原因,自然不是由于他家的太子到处乱跑可能会戳伤了人。
他烦躁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付明戈。
当年付明戈说要练剑,尚且年幼的二皇子须桓之便命人打造了一柄绝世好剑,也是那样缩小了比例,细长笔直,银色反
光。不知道明戈是不是故意的,那柄送给太子的剑上的花纹,竟与当年须桓之送他的那一把,一摸一样。
虽然后来长大了,付明戈也不再用那明显小一号的剑。可是……看了那么多年的东西,有时候,想忘也是忘不掉的……
须桓之原本就不懂他的心思,冷战了八年,他更加捉摸不透。此时,身为皇上的他恨不得把付明戈拉过来狠掐一顿,把
他心里要说的话,想说的话……全都掐出来。
这时候,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匆匆走来,见到须桓之,跪下行了一礼,急切道,“皇上,有封北疆的急报。”
而此时,付明戈正在自己府上不慌不忙的整理着东西。
家里的小厮、厨子、管家、和老妈子们,全都被付明戈一同召集到了大厅里头。
经过一番分配,这帮子下人便开始忙活起来。
付明戈穿着一身常服,不紧不慢的在自己府里头到处溜达。大致的事情,刚刚都已经交给了老管家,那管家做事十分有
条理,付明戈也对他放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付明戈发觉,自己似乎从未这样认真的在明戈府里头散过步。
当初觉得这宅子太大,就住着他一个人,处处都显得空旷的很,处处都没有个人气儿。
他也跟须桓之说过,要不换个小点儿的地方,把这大的府邸赐给别人,也好收买几个人心,让人对皇上更忠心一些。
须桓之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明戈,你对我是怎样,我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你在我身边,从未离开过——哪
怕是被须濂之追杀,可能随时命丧黄泉,你都不曾离开过我。所以,我总想把最好的给你,可如今这个身份……最好的
我给不了你,我只能尽我最大的所能,让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这几乎是这一生以来,须桓之说过的最深情肉麻的话了。除了这句以外,似乎再就未曾有过。
也是……要不是那日,他被灌多了酒,恐怕,连这一句都没有。
付明戈不由得苦笑。
本以为都忘了的……居然还是可以这样轻易的想起来。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屋后那片空地旁边。付明戈驻足,看着宽阔的地方,微微发愣。
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或许并不算多。可一件一件,却是历历在目。
从前,也不觉得什么。时间久了,竟再不敢靠近这里,怕想到了往日种种,再下不定决心离开。
“公子,”身后有人叫道。
付明戈回头,看到老管家笑眯眯的走过来,“公子,你好久没在这儿耍剑了,咱们做下人的,也好久没看到公子的威风
了。”
付明戈浅浅一笑,“这几日事情多……辛苦你了。”
老管家立即道,“公子这是什么话,咱们不就是为了伺候公子的么?”
付明戈仍然是微笑,道,“等忙过了这阵,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对了,你老家里,还有什么人没有?”
“公子怎忽然问这个?”老管家道,“老家里,早就已经没什么人了。早年娶了一房媳妇儿,结果没两年就得了病,整
日卧床不起,我也是那时候才出来做事的。结果……”叹了一口气,老人家继续道,“我那婆娘没有好命,没过半年就
去了,我就也一直单身到现在。时间久了,也就不想那些了。”
轻轻点了点头,付明戈道,“一个人……也不错,没什么牵挂,轻松的过过日子,挺好的。”
老管家想了想,道,“公子,小人斗胆问一句……公子这样的收拾家里的东西,是要出远门儿?”
“算是。”付明戈答道。
“那要多久才回来呢?”老管家道,“公子不在的话,这府里头,可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了。”
付明戈笑道,“我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哪有那么夸张?”
老管家道,“公子不知道,小的给别家当下人的时候,那主子都凶的厉害,刁蛮得很。咱们家的下人们都说,摊上公子
这样好的人,是咱们的福气!公子要是出远门了,咱们肯定都想着公子呢!”
付明戈依然是笑,却久久没有回答。
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一走……除了明戈府上这些下人们之外,还会不会有人念着他呢?
——他会不会呢?
苦涩的又笑一声,付明戈严重却不再有留恋。
他利落的转过身,道,“天晚了,让他们都休息罢。明天再继续。”
二七章:待发
须桓之手上捏着三份从北疆传来的急报,冷脸拉很长。四周站着几位大臣官员,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这是这个月以来的第多少份了?!”须桓之书桌后徘徊,“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安定下来,北疆到底有什么问题?
”他一只手敲了敲桌子,发出咚咚的响声,“众位,给句话?”
一位上前行礼,“皇上,臣以为北孟国这次的侵犯,不单单是扰民这么简单。他们是有备而来。”
须桓之抬腿坐到椅子上,道,“继续。”
“臣听说近些年来,北孟一直致力于军事发展,积攒培养了数量巨大的兵力。我大须身处北疆边境的精英们这一个月来
与他们屡次对战,虽说未曾有过失败,但依臣看来,大须也并未占到什么便宜。”
须桓之将眼前的各种奏折急报粗略的翻了翻,道,“这点朕也有所体会。北孟的生活方式以游牧为主,虽然条件相对艰
苦,但团结能力非常很强,且吃苦耐劳……比我大须的精英部队,想来也并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