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上——夭卡

想至此他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的确是每天晚上都会在床上欺负一下叶子的，瞧着叶子那一副愤懑却隐忍的表情才能安心入睡，说起来自己其实也很是手贱呢，和这明秀果然是一丘之貉。

这个认知让他再次沮丧起来，明明是一丘之貉却总是看明秀不顺眼，处处假清高，当真更加不堪，说起来，自己才是这个他所厌恶的世界里最可耻之人吧。

第十四章：多多

段斜然虽然处处看不上明秀，其实明秀还是比他优点多一点，比如说，这个人不记仇。

昨晚上俩人闹了阵别扭，明秀难得地伤心了一次，觉得这段小五有点太不识好人心，然而一大早就忘了个精光，把段斜然折腾起来梳洗打扮了说是要领他去见小皇帝和皇妃。

段斜然睡眼惺忪地说：“去见他们做什么？”

明秀说：“算起来也是你姐姐和姐夫呐，你每次进宫来都不去看他们下，真是一点不懂礼数！”

段斜然白他一眼，心想你这种人倒对我讲起礼数来了！

明秀年纪也不小了，如今的皇帝又不是他老子，照理说应该另立门户了才对，偏偏仗着皇太后疼爱他，赖在宫里不走，这算是什么皇叔！

明秀对于这件事情通常都是不在意的：“我去哪里也是能够活得好好的，我是生存能力很强大的，可是，总有些人会想念我的不是，比如说太后啦，小皇帝啦，小皇帝的小妃子啦，等等，我留在宫里使他们能够经常性地看到我，难道不是功德一件么？”

段斜然忽然觉得明秀扯淡的本领几乎能和他那个无耻的父亲段匡亦相媲美了，而且还这么年轻，真是值得称颂！

段斜然肚子饿嚷着要吃饭，明秀正拉着他要走，不禁皱眉道：“昨晚上吃了那么多，这么早就饿了？”

段斜然说：“那就是饿嘛。”

明秀看看天：“唉，不一会就去玄晏那里了，让御膳房给整点好吃的！咱去吃你姐夫的啊！”

段斜然甩手道：“我现在就饿啊，你想饿死我啊，你请不起我吃饭了吗？”

明秀知道他的倔脾气，只好先张罗了吃饭，倒也不用怎么费劲，只是两个花卷，一碗肉粥，几碟小菜就对付了，可是，明秀就是想不明白，他怎么就差这一刻！

段斜然蹲在桌边稀里哗啦吃得很痛快，明秀就在一边看着他，觉得匪夷所思，不禁摸摸他头发说：“你这么小个人，怎么这么能吃？永远都像个饿死鬼似的，段匡亦那老东西是不是虐待你啦？”

段斜然不喜欢别人摸他脑袋，他本来就长得矮，听人家说被摸过头的小孩长不高，于是就把自己不长个的原因归结在摸他脑袋的人身上，可是他现在腾不出手来打明秀也腾不出嘴来骂他，只好使劲往一边歪脑袋。

明秀知道他的心思，反觉得这样有趣，又凑过去摸他的脑袋，直到段斜然发怒，扔下花卷要和他拼命才罢手。

本来计划要早早去皇帝那的，结果由于段斜然要吃早饭明秀又手贱，结果磨叽磨叽已经接近大中午，明秀笑着说：“也好，可以去吃中饭了。”

段斜然暂时填饱了肚子，对于饭这个字不甚感兴趣了，倒是对即将见到小皇帝和姐姐感到不安。

玄晏很敬业是个好皇帝，这会儿早朝还没回来呢，于是这俩人就先在多妃那玩着。

多妃对于这个弟弟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对于段家的人都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得上怨恨，段家待她不错，简直比公主还要优越，可是那一切不过是为了把她培养成一个可以拿得出门的妃子罢了，她的童年除了枯燥和刻板似乎什么也没有留下，到了宫里继续着枯燥和刻板，活得毫无生气。

段斜然给这姐姐磕了个头，见姐姐脸色阴沉，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往一边站了，多妃见他挺生分的样子，倒是觉出几分亲近来，微微笑起来：“小五，过来啊，到姐姐这里来。”

段斜然简直有点受宠若惊，记忆里这姐姐几乎都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僵硬地走过去，板着脸道：“姐姐……”

明秀在一边笑道：“还叫姐姐呢，要叫皇妃！”

段斜然脸一红，多妃倒是笑了：“算了，还是叫姐姐吧，我好不容易是谁的姐姐，倒也算件不错的事呢。”

多妃近距离看了看这弟弟，她对他一向是没什么印象的，记忆里出现的最多的是父亲和大哥哥，偶尔听人说起家里那个没出息的小五也没什么感觉，如今真的站在眼前了，低眉顺眼，局促不安，和段家一贯的那种嚣张和轻狂的风格大相径庭，倒是瞧出了几分喜爱，不由得伸手把他揽近怀里：“我听说你经常来宫里玩，怎么都不来看姐姐呢？”

段斜然有些惶恐：“我……”

明秀嬉皮笑脸地站在一边，看见段斜然词穷，就凑过去说：“他懒得很呢，每次来一会就闹着回家，家里有他的心上人呢。”

段斜然恨不能冲出来扇他个耳光，只是在多妃怀里动了动，嗡声说：“才不是！”

多妃知道这两人关系亲密，那明秀又是个没皮没脸的，看着总是欺负段斜然的样子，不由得就要保护自家弟弟：“九王爷你比小五大，怎么老是要欺负他？”不等明秀辩驳，又转过头去对段斜然说：“这个人顶坏的，小五你少与他来往才是，免得被他带坏！”

段斜然点点头，表示姐姐所言极是，明秀苦着脸说：“唉，唉，我坏，我坏，你们姐弟俩个连起来欺负我呢。”

多妃常年遇不到好玩的事情，见明秀那副油嘴滑舌的鬼样子衬得怀里的弟弟羞答答的甚是可爱，竟觉出几分趣味来，仔细打量了段斜然的脸，觉得这孩子长得真不赖，一张瓜子脸小小巧巧的，眼睛大大的，一直害羞地垂着眼帘，于是那长长的睫毛就覆下来形成了一道浓厚的影，心想如果这弟弟要是个女孩必定又是个勾人的狐媚子，不知道要在后宫掀起多少风雨。

她怀里搂着段斜然，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令人头疼的后宫纷争去了，直到段斜然不安地扭动起来，才觉察自己走神了，不禁尴尬地一笑：“我们家的小五长得真是可爱呢。”

段斜然对这种赞赏并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抬眼看了姐姐一眼，多妃看了他的眼睛，才意识到，这段斜然虽然是个大眼睛，却只是大而无神，眼神偏于空洞和茫然，也记起自己所听到的一些关于段斜然的荒唐事迹，也明白这孩子其实只是一副好皮囊罢了，忽然产生一种暴殄天物的感觉，觉得白瞎了这张精致的脸和这双眼睛。

段家的人，要么就是太有出息，出息到要功高盖主，要么就太没有出息，一无是处，不知道哪个比较幸运。忽然又为自己怎么同那些俗人一般计较起这些事情而诧异，作为段家的一员，却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女人，于是连参与比较都没有资格，无论她是如何的，她都只是一枚棋子罢了，被段家那些所谓优秀的出息的男人所利用的棋子罢了，念及此，更是嗤笑自顾不暇的人怎么还有心情去计较别人的出息与否，于是放弃这些思绪，只是想和这最小的弟弟尽一点不含杂质的温情，于是舒展眉头笑着问：“小五你几年多大了？”

段斜然老老实实回答：“十七了。”

多妃显然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怀里这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反射性地就把他推了出去。

第十五章：玄晏

段斜然先是一惊，但很快意识到这是自己被嫌弃了呢，顿时有些讪讪的，多妃也觉得后悔，怎么就直接给推出去了呢，这毕竟是她弟弟呢。

气氛顿时尴尬了。

明秀倒是觉得看了场热闹，谁叫段斜然长得如此具有欺骗性呢，闲来无事冒充小孩，被姐姐嫌弃了吧。因为心情愉快，他出来打圆场道：“瞧，小五你惹姐姐生气了吧？叫你不好好吃饭，叫你不好好长个，连姐姐都不喜欢你了。”

段斜然正心里不舒服，听了这话更是幽怨地瞪了明秀一眼，倒是多妃觉得有了台阶，勉强笑道：“是啊，明秀难得认真说一次话，小五……你实在是……”她似乎为了不伤害弟弟的自尊心特意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道：“太瘦小了。”

段斜然并不觉得这个词汇有多么安慰，反而把头垂得更深了。

明秀简直要乐不可支，手舞足蹈道：“是呀，是呀，他都长成一棵豆芽菜了，他在家里可受欺负了，我每次去瞧他都看见他在啃馒头，似乎都没有人给他做饭！”

段斜然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也不至于连饭都没得吃，被明秀说成这个穷酸样子，简直又羞又恨，他啃馒头那是真的，不过那只是加餐啊加餐，明秀他懂什么。

多妃见他低着头不说话，竟对明秀的话略信三分，不知道这弟弟如何会混得这么惨，不由得添了几分疼爱：“唉，这可怎么行，你才那么小！不好好吃饭怎么可以！今天在姐姐这，我让人给你多做些好吃的！”

询问段斜然喜欢吃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明秀以知己身份帮他说了几个，多妃便遣人去做了。

等饭的功夫，明秀和多妃闲闲地聊了起来，段斜然插不进话只好在一边竖着个耳朵，明秀问起自己那皇侄来，多妃立即皱了皱眉撇撇嘴道：“谁知道呢。”

这多妃自以为做了政治的牺牲品，对自己的婚姻和夫君都痛恨至极，简直不把那所谓的天子放在眼里。

明秀偏要逗她：“唉，我这皇侄，可真是个好皇帝啊，年纪轻轻大有作为，每天都去早朝，一直早到大中午，唉，真是可歌可泣呐。”

多妃在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并不评论。

明秀见她不肯附和或反驳自己，倒也没话可说了，虽然他很想问问多妃与他皇侄的感情生活，但是考虑到很可能会被撵出去连饭都没吃上，就很知趣地没有提，等饭菜上来，一张嘴有了用武之地，更是不再扯那些有的没的废话，吃得不亦乐乎，倒是段斜然由于早饭吃了个撑，这会儿并不饿。

他只要不饿，什么山珍海味都吸引不了他，于是只是懒懒地动着筷子。

多妃见状以为不合他的胃口，不禁道：“怎么，不喜欢么？是不是宫里的饭菜与家里的味道不一样？”

段斜然抬头道：“呃……我，我不饿呢。”

明秀抢着说：“瞧，他总是不好好吃饭，挑三拣四的，难怪长成个豆芽菜样子！”

要不是多妃在一边，段斜然定把筷子扔他头上去，然而现在实在不好发作，只是努力地吃了一阵，并且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找了几句话来表示赞美和感谢。

多妃听着他蹩脚的赞美，只是微微地笑，觉得这弟弟其实蛮可爱的，不知道为何在段家那么不讨人喜欢。

在多妃那儿混到下午，明秀说要去看望皇侄了，段斜然跟那皇帝并无交情宁愿在姐姐这腻着，明秀说：“你不惦记小皇帝，小皇帝可是惦记着你呢。”连扯带拉地把他拖了去。

玄晏早听说他那个令人头疼的小皇叔来了，在多妃那玩呢，也没在意，只希望他玩够了就滚回去别来烦自己，将近下午也没见过来还以为他回去了，于是安心地在房里看看闲书，却忽然听说那皇叔过来了，不由得脸色阴沉，几乎都不想出去见他。

然而并不需要他出去，那明秀很是轻车熟路地钻了进来，一脸久别重逢的样子：“哟，皇侄！”

玄晏顶讨厌他没大没小地叫自己皇侄，虽然按辈分他的确是自己的皇叔，可是好歹自己是个皇帝，而且还大他一两岁，那明秀仗着太后疼爱他无法无天的真是太过分了，哪天非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成。

懒懒地应了一声，回身继续看自己的书，明秀果然凑上来道：“哟，看书呢，真用功！”

不用理他，他自会自己找话说，果然沉默了一阵，明秀又道：“哎，看得什么书？”

说着就要去翻他的书皮，玄晏反感道：“我读什么书与你何干？”

明秀了然似地说：“噢，原来是房中秘书啊，难怪不让人看呢，噢噢噢，我不看，不看！毕竟，咱们小皇帝也需要……呃，那个……”

玄晏立即臊了个大红脸，啪地把书摔倒明秀脸上去，怒道：“你才看那种书呢！”

明秀接住了那书，见是一本《庄子》，不由得笑道：“原来是这个呀，这种书有什么见不得人呢？非得藏着掖着的？”

玄晏不耐烦道：“谁藏着掖着了？你干吗来了？讨人厌来了？”

明秀笑道：“瞧你怎么跟皇叔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玄晏想他妈的是谁没大没小啊，真想下道旨把这明秀打上几大板。

明秀又问：“才下朝啊，皇侄蛮辛苦呢。”

难得听他说个正经话，偏偏又听着很不正经，甩甩手道：“谁都像你？闲的要死！”

明秀不同意道：“我怎么闲了？我也是很忙的啊。”

玄晏说：“你就忙着讨人厌！”

明秀说：“我觉得你对我意见很大呢，亏我还好心给你领个亲戚来呢。”

玄晏奇怪道：“哎？亲戚？”

“呶，这呢。”明秀说着把一直缩在身后的段斜然给拽了出来，“你不会一直没看见他吧？”又转身对段斜然笑道：“小五你难道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玄晏倒并不是没看见段斜然，只是见那人畏畏缩缩地躲在明秀身后，还以为是他的小厮，这会忽然被推出来，把两人都愣了一下。

明秀看着他们俩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对玄晏笑道：“怎么，你不会不认识你这小舅子了吧，我亲爱的皇侄？”

第十六章：小舅子见姐夫

玄晏愣了半天，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所谓的小舅子。

他可不是就是不认得了！

他年纪虽小，娶得妃子却不少，相应的小舅子也不在少数，对于这些不上朝堂的小舅子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谁还会责备一个日理万机的皇帝不记得他的小舅子这回事不成。

然而，他虽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小舅子，但是注视了这么一阵，他很精确地猜出了这是哪一家的小舅子。

段匡亦那个混蛋家的。

这小子虽然低眉顺眼畏畏缩缩的，但是毫无疑问那五官都透着段匡亦那个混蛋的味道，他整天要面对着他，几乎要把他脸上的每个毛孔都研究遍了，那眉毛鼻子的形状轮廓更是熟的不能再熟，熟到看见段匡亦那张脸他就条件反射性地要神经紧绷胃部痉挛。今天在朝堂上那大奸臣又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偏偏和自己意见相左，满口的胡言乱语，一点都不肯退步，害得一个早朝硬是拖了将近一天，最后还是以他的妥协收场，他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他盯着那张口若悬河凌厉逼人的脸，恨不能冲下去把他的五官给蹂躏个错位！

于是他如今见了这段匡亦的缩小版，立刻不由分说就紧张起来，连声音都尖起来：“哦，原来是国舅！”

段斜然被他骤然变得严峻的面容和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只是诺诺地说：“小五见过皇上。”

嘴里这么说，身体却没有下跪的意思，玄晏不禁暗道这死孩子果然同他那个杀千刀的混账父亲一样没有教养骄傲自大！于是板着脸说：“国舅不必多礼，朕方才没有注意到你，是朕的过失。”

段斜然一直惶恐不安地站着，觉着这皇帝似乎对自己极为不满，心里揣揣的，自忖从方才到现在，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这皇帝就对自己这副脸色呢，难道自己果真是即使什么不做都讨人厌的角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