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垂直头,发丝海藻一样散落额前,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微弱的呼吸,断了又续,迂迂回回。
「抬头看我。」
见岚不作回应,夏衡便将手上的一把粗盐狠狠地揉进他的伤口里,一直细细地揉,直到他的伤口发肿溃烂。
如他所愿,岚再也笑不出来了,撕心裂肺地呻吟。
这呻吟声却让夏衡狂乱地无法自制,他将岚身上的伤痕全都抹了一遍,身下那巨物在岚的痛苦里扭曲地高潮。
待岚已经嘶哑地喊不出声,夏衡也陷入高潮后的疲软。
他点了条烟,慢慢地抽了几口,然后又耐着性子道,「你这样,看着哥哥我也心疼,你要说了,我就不虐待你了,如果再不说
,我立刻就叫人做了你……说,暮是否是你的同谋?」
他见岚许久又没反应,只留着力气出气,又开始不耐烦地揪起他的头发,迫他露出脸。
「快点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你耗!你要再不老实,咱们这里的哥儿们总攻百来个,都好好地疼爱你一遍,如何?」
岚缓缓地睁开眼来,目光已涣散地找不着焦点,明明是看着他,目中却又空无一物。
「好……我说……我说……你把耳朵贴过来……不要让那么多人……听到……」
夏衡便将耳朵贴上去,岚努力地将嘴凑到他的耳旁,道,「……好恶心啊……」
「什么?!」
「……你的脸……」
「你说什么啊?!」
「跟生殖器一样……」
夏衡才听明白,可还来不及动怒,耳朵就被岚使命地咬住,他吃痛,用力地拽,岚就是不松嘴。下手们都过来帮忙,人是被拽
开了,可耳朵也跟着分离了。
夏衡摸了摸耳朵,全部是血,他惊恐地尖叫,「啊!我的耳朵?耳朵呢!」
「在这儿呢……上将……」
夏衡瞪向岚,才发现自己的耳朵搁在了岚的嘴里,他仍笑着挑衅地吐了吐,然后又把耳朵吞了进去,使劲地嚼了嚼,咽了下去
。
末了,还笑道,「真难吃啊……」
所有人都被岚这超乎常态的禽兽般的举动吓着了。岚呢,仍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酒足饭饱似的继续垂下了他的头。
「妈的!混丵蛋!你们给我揍他,狠狠地用刑,让他试一遍这儿所有的刑具!但是记住,别把他弄死,让他活着,活着等老子
明天来爆了他!」
岚看着夏衡血淋淋地退出刑室,但他的苦难并未就此结束,昏沉中看到一群青面獠牙的鬼,手里扛着五花八门的刑具,奉了阎
老之命,要将他处之极刑。
他又缓缓地呼出最后一口气,身体也跟着那口呼出的气化作虚空,若有若无地走失在茫茫的尘埃里。
第五十三章:支离破碎
翌日,当夏衡再见着岚时,他已经不成人样了,身上无一处完肉,一身的血肉静谧的绽放在暗室的幽光里,似腐烂的玫瑰,极
尽着最后一程的壮丽。
他因苦难而美得愈发的艳丽了。一切人事流芳之物皆是因“死”而得以永恒,身前再是素淡之人,死时一并是血肉怒放,艳靡
纷华的,烂漫地叫人意犹未尽。便是那花,最美的一程,是落蒂入土前的这短短一程,但只是这短短一程,已艳过那杳杳一世
,苟且居安的风光。
夏衡远远地看着,竟觉得离他从未有如此之近过。
他忍俊不禁地发抖,不知是因欢喜还是因苦痛,一种感情至于极致,一并是叫人疯狂的。
他颤抖着点了一根烟,岚悬在弥漫的烟雾里,姿态壮烈,似承天之命,降凡于人世受刑的“耶稣”,以一生的灾难应承着“命
”的诅咒。
下手用手指在岚鼻下探了探气,道,「上将,好像没气儿了。」
夏衡一惊,动手狠狠挥了手下一鞭子。
「妈的!老子不是留活的么?下手这么重?!」
手下委屈道,「不是你说所有的酷刑都用一遍的么?」
「你不知道控制力度阿?他要死了你们一个都别活!」
他走近岚,掀开他凌乱的长发,那隐藏在血污后的脸惨白地没有一丝血色,连幽室的暗光都能将他轻轻巧巧地穿透。
他仿佛是死了,如解脱一般,表情舒逸而安恬,唇角仍扬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他生来就只此容貌,无论灾禄福祸,一概笑而
应之。
他试了试岚鼻尖的气,没有一丝热度。恍然间似失了一间心爱的玩偶,再是暴戾的人,心中也难免有一丝不舍的温绵的情愫。
可无可奈何,他把他弄死了,没玩到最后。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死,曾经叱咤风云,傲睨一切的少将,在死亡面前也是这般懦弱
。
夏衡赫然就回忆起第一次见他的样子,白衣若雪,容貌似水,青丝如帛,笑意凉薄清浅,是素雅秀丽的青瓷,与这尘垢满面的
乱世那般的格格不入。可就是这么一个脱尘的“仙人”,竟是整日戎马倥偬,整日杀人无度。
与这乱世一样,矛盾至不可协调的个体,终只能以“毁灭”而平息一切干戈。
夏衡长叹了口气,管手下要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帮他擦拭面上的血污。
手下道,「上将,要不要去请医生?」
「……不用了,找一身干净的军装给他穿上,然后好好埋了。」
毛巾擦到岚的嘴边时,那唇角忽然又动了动,夏衡还来不及反应,脸上便粘上了一口血痰。
「……还没完儿呢……就急着给我下葬了?……」
岚缓缓地睁开眼来,有些费力,两眼睑就似蝴蝶的翅膀,想要起飞,可断翅未愈,只能费力地扑腾。
「你没死?!」
说不出的惊喜和亢奋。
「呵……你都没死呢……我怎么舍得死……」
在这闭目冗长的一梦里,他几次去了鬼门关,可临到关头却又逃了回来。他还想见虹最后一面,见着他好好的,见着他健康常
乐的,他才得以瞑目。
他亏欠虹的,到死都亏欠他,心甘情愿的亏欠,死皮赖脸的亏欠。总之以“亏欠”的理由,他才能到死,一颗魂魄都能死缠烂
打地跟着他。
他吸附着他,或远或近,或生或死,不离不弃。
夏衡抹去脸上的血痰,笑道,「没想你对我这般深情厚谊阿……」
岚涣散的目光绕过他,望向一方无边无际的虚空。
「……我求你一个事儿……」
「什么事?」
「……把我扔到天桥去……反正再怎样也活不成了……求你发发慈悲……」
从那里来的,再回到那里去。起点至终点之间的这程路他走了太久,回头,这十年光景,不过别人眼里的弹指,可他却倾尽了
毕生的劫数。
「……北平现在在下雪吗……雪很大……很冷吧……他要我在那里等他……可我跑丢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吧……」
嘴里的字眼早已含糊不清,夏衡将耳朵凑得再近也没办法听明白。
他叫人松开他手上的锁链,岚似片轻盈的枯叶一样掉下来,落进他的怀中。他死寂无声,可分明又还活着,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都仍在热烈的呼吸,夏衡忽然不知道该将手往哪儿放,因为哪儿的皮肉都是一般溃烂模糊的,手指一掐,便能似沼泽般的深深
的陷进去。
他突然心生怜惜,心上似被细小的阵尖儿扎似的若有若无地疼。
是的,他突然变得仁慈了。
他喊人在地上铺了一些稻草,在稻草上又铺上自己的军大衣,将岚放在上面。弄了一些水,喂他。
岚脱水严重,可他紧闭着牙关,水根本就灌不进去。
夏衡只得喝一口水,用嘴喂他,还是灌不进去,他撬开他的嘴,碰到他的舌头时,岚忽然抓了狂似的咬破了他的嘴。
「别碰我!……谁都别碰我!……恶心……」
恶心。这是这么多年来,夏衡给岚留下的唯有的印象。
他不爱他,不恨他,不曾对他动用过任何正面的或负面的感情,只是恶心他。似街上难能踩到的狗屎,弄一阵反胃,道一声倒
霉,便遗忘干净,不再相欠。
如若有恨,还能长相牵绊。可他对于他,却连恨都成奢求。
又挥之一耳光,咒骂道,「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夏衡起身,叼着烟,坐立不安地在他身边来回走了几小步。他要怎么办他?怎么办他?不能一刀杀了他,更不能饶过他。
怎么办他?他要他恨他,要他恨之入骨,死都不得瞑目。
扔掉烟,用鞋底踩灭,又往岚的脸上擦了擦鞋底,他笑道,「是嫌水不好喝是么?添加些调味剂如何?」
他从口袋里淘出一包粉末,洒进水里。
他逮捕他,例行公事,兜转了这么一大圈,原本就只是为了这么一遭而来的。他要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他,要他像畜生
一样在众人的围观赏悦之中交合苟欢,要他恨他入骨,要他的心脏肺腑,皮膏肌体中都只遗留一种感情——恨,唯此一恨,唯
他一人。
他粗鲁地敲开他的嘴,将水灌进去。
「喝啊!全喝了他!你会快活的!」
那水是凉的,可入喉时却灼痛难耐,似决堤的洪,胸膛里的五脏肺腑都被冲垮地不复原位。
灌完了水,夏衡便径自去一旁坐着,等着。
不多久,岚的体内忽然萌动起一股奇异的力量,他干枯的躯体似充了气儿的球般丰盈起来,好似起死回生过来。
身体逐渐发热,膨胀,他葬身于一片火海,就要被这骇人的温度灼成灰烬。
这种莫名其妙的危险的力量叫他感到害怕,好似身体忽然被另一种意识所支配,不受自己控制。身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灵魂
完全不能预言。
他开始撕扯身上已破碎不堪的衣物,想要凉快一些。
「对,脱精光了,爬过来求我,让哥哥我痛痛快快地干你!」
他才意识到被下了药,他才开始感到恐慌。他不畏惧死亡,可他畏惧如此狼狈和羞耻地死去。
还是热,抓烂了伤口也散不去这灼人的热度,非要抱着一堆干柴痛快地燃烧才得快活。
「这么热……你们帮他凉快凉快,把衣服脱了!」
夏衡唤手下去扒岚的衣服,他这一生只被两个男人脱过衣服,一个是虹,一个是暮。每脱一次衣服,就像是虫蚁活褪一层皮,
极尽痛苦,末了或是新生,或是毁灭,一次情动,总之不再是原态。
而这一次,他会彻底毁灭吧。
几个手下一哄而上,挣扎亦是徒劳。
「滚开,别碰我!别……」
衣服粘着血肉,被从灵魂上剥离,似被活生生切开蚕衣的蛹,孱弱而耻辱,连死都不得体面。
那些男人粗糙的手似杂乱的带刺的藤蔓,攀藤在他赤裸的躯体之上,每一次挣扎,那些藤却只会捆得愈紧一些。
然而虽然歇斯底里地抗拒,但是那些手触摸过他溃烂的肌肤时,身体某个隐秘的部位却羞耻地萌动起来,痛苦而绝妙。
他被扒得精光,只留遍身的伤痕做了遮体的锦帛。
身体破碎不堪,可因伤,却更增艳丽的风华,在掠夺者的眼里更有一种隐秘而放荡的美。
夏衡点点烟,镇定而坐,身下赫然竖起一座高峰,他压抑的有些难以自持。
只道,「好好替我调教调教他,但不得用身下那把,否则老子立马阉了他!」
手下领命,如虎似狼。
岚在严密的禁锢中无力地扑腾了几下,终究还是被压制了。似被折断了翅膀,制成标本的蝶,逃不出天罗地网,只得依顺地展
示他支离破碎的美。
他们用手指奸淫他,连带着淫声秽语。
一群窝囊的无用的下等士兵,只在柔弱的俘虏面前,才会极尽侮辱之能事,以彰显那可笑而卑微的军人的胆识。
男人的手指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和着粘稠的血液和不明的体液,最后,在药效的摧残下,他连抗拒的气节都没了,仍由身体
被扭曲成各种怪异的姿态,快意地痉挛。
他快妥协了。再是高风亮节,终也摆脱不了情欲的奴隶。
这世间唯有二把利刃,坏了一切的纲常伦德,一把为“情”,伤心,一把为“欲”,伤身。
夏衡仍艰难地旁观着,在一堆指缝里,岚似酴醾的昙花,在死亡中灿烂地高潮。
「还是不够是么?爬过来,求我抱你!」
「……夏衡……我做鬼不会放过你……」
「呵……你终于喊我的名字了,你终于恨我了是么?哈哈……终于恨我了,你记得我了,做鬼也记得我……」
「我……我恶心你……」
还只是恶心。他坏事做绝,在他心里仍然只是一坨屎,升格不到一个仇人的高度。
「那我就让你恶心到底!你们继续!让他一次爽个痛快!」
岚终于妥协了,身体已经彻底背离了意志,朝情欲的悬崖堕落。
形室又进来一位晚到之客。
岚迷乱中看到眼前出现一张熟悉的脸,费力地聚焦涣散的目光,那张脸渐渐地画得明晰,一笔一划,轮廓凌厉似刃,岚的眼睛
被刺疼,疼出眼泪。
「暮?……老师……」
他来救他了?他就知道,他能找到他,无论海角天涯。他知道,他对他的宽容广漠似海,无论他任性千百遍,伤他千百遍,他
都会原谅他,并因他一次的伤痛而心疼千年。
艰难地将意识抽回,他推开那些人,爬向暮。
「走啊……老师……快走……」
可这一次他不希望被他找到,不希望被原谅,不希望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矗立在他眼前的暮依然高大似无法跨越的山峦,却不再挺拔,他摇摇欲坠,他惶惶不安。他眼里不再是坚定纯粹的忠贞,愤怒
、凄凉、怜悯、冷漠、百味色彩,矛盾地交织,因这凡俗的情爱而变得踌躇懦弱。
「……老师……快跑啊……不要管我……」
夏衡在身后狂笑,这笑里分明隐匿着另一个天大的阴谋。他叫人暂且停止追逐,且看他们主仆二人重逢后的这出好戏。
岚艰难地爬到暮的脚边,一面想叫他走,可一面又想抱着他。一面想溺水自尽,可一面又想抓着唯有的一根浮木,苟且寻生。
「……我说暮啊,要不就暂时便宜你,让你打头炮吧?」
暮的眼中百味变幻,终归于淡漠,他抬起脚,狠狠地踩在岚的手上。
岚一惊,仍未明真相。
暮一脚将他踢开,漠然道,「这么脏……我不要……」
岚蜷缩着,眼前一片虚空,陡然似明白了。
「哈哈哈哈……岚啊,你看看……这个就是你拿命护着不愿招供的走狗啊……你真是笨得无可救药了啊,还不明白么?就是他
把你卖了啊!」
彻底明白了。他被他的心腹,被他的老师,被他视如父亲的男人卖了。
有些人,十年一日,百年不易的面容。
有些人,一日十年,瞬息万变的容妆。
原来这世间最难料的却是人心,卦难卜之,天难料之,命难算之,何况是人呢,隔着情爱迷障,怎能看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