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秀终于忍不住叫道:“嘿,我说你老是去看叶子干嘛呢,他又不是你老子,你留我住一晚,还得经他同意不成?”
段斜然慌忙道:“不,不是……我只是……”
明秀猜不到他到底是为什么,但见他嘴巴里否认着,行动上却似乎完全依赖着叶子,顿时气得伤心了。
好在叶子没有段斜然那么磨叽,他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俩人在那搅糨糊,忽闻那糨糊毫无预兆竟扯到自己身上来了,就立即明哲保身地选择了回避,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丝毫不在乎段斜然那求救的眼神。
这么一来,明秀也没那么大火气了,只是嘲讽地说:“瞧,你老子都没说什么,你还有什么意见?”
段斜然丧气地“噢”了一声,像是被抛弃了似地任明秀揽着自己往卧室走去,还忍不住懊恼地看了那门口一眼。
明秀见了床,心情立即大好,猛地扑上去,伸开四肢,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哎哟,可困死我了,终于可以睡觉了!”在床上滚了两下,又道:“你这床不是挺大的么?还说住不下,段小五你真是欠揍呢。”
段斜然苦着脸站在床边,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上来,明秀诧异道:“怎么,你不要睡么?”
段斜然支吾道:“我……我还不太困……”
明秀知道他的心思,脸色一沉,沉默了一下,忽然拽住段斜然的胳膊把他给拉了上来,再一个翻身就压在身下。
段斜然叫道:“啊,我还没有脱鞋子……”
明秀一只手扳住他的脸,眼睛眯起来恨声道:“你就这么厌烦我?”
段斜然的眼睛又开始往外瞟,心虚着说:“没……没有……”
明秀捏了他鼻子一下,逼着他看自己:“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还说没有!”
段斜然伸手揉着被捏痛的鼻子,含混不清地不知说了句什么。
明秀看着段斜然的脸,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他知道段斜然对他一直都是不情不愿的,但也只是不情愿而已,如今这样子,倒像是段斜然对他有些怕的意思,他自诩没有做过什么惹段斜然害怕的事情,在齐州的时候两个人还大大亲密了一把,怎么这感情不增反减,竟比之前更为生疏了!
明秀想不通,心里郁闷,段斜然那见了他就避之不及的态度更是令他伤心不已。
自己被小皇帝发配到齐州去,几乎都没有机会再见段斜然,好不容易那段家老四要订亲,逮着这个借口来京城见一见段小五,可是,人家不但不欢迎,还想着法子的要赶自己走!
他现在结结实实地把段斜然压在了身下,别说玩弄一番,就是强上了他也有条件,可是,看着段斜然那张不情不愿畏畏缩缩的脸,顿时没了兴致。
往旁边一歪,从段斜然身上下来了。
段斜然赶忙坐起来去脱鞋子——他鞋子脏得很,把床弄脏了叶子要不高兴,大概都不会和他一床睡了。
脱完鞋子又去脱衣服,脱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偷偷地瞥了一眼明秀,见明秀闭着眼睛似乎睡了,于是悄悄地把解开的腰带又系上,和衣躺了下去,与明秀中间隔了一尺的距离。
明秀忽然开口道:“我不碰你了,你把衣服脱了吧,穿这么多睡觉你就不难受?”
段斜然的心思被道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讪讪地说:“不……不难受……”
明秀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段斜然睡了一阵,果然觉得很难受,只好又摸黑爬起来七手八脚地把衣服脱了。
明秀闭着眼睛装睡,耳朵却听着他的动静,心里翻滚着五味杂陈不是个滋味——他居然让人家讨厌到了这种地步!
明秀很伤心,在黑暗中暗暗发誓,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可不在这自讨没趣了!和这段小五真是没得处了!
如果段斜然知道明秀生了这样放弃的心思,那该很高兴的,可惜他是没有机会体会到这种高兴了。
第二天段斜然醒来的时候,明秀已经起床了,在镜子跟前左照又照,神采奕奕得像是喝了鸡血。
段斜然从被窝里露出个脑袋来看着他,不知道他缘何这样高兴——昨晚明明是那样一副生气的样子。
明秀见段斜然醒了,就回头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哟,醒了?”
段斜然被他那明晃晃的大牙和笑容耀得眯了眼,心想这明秀真是大度,昨天明明生我的气了,一早上起来就忘了,真是不记仇,我得向他学习。
明秀摆弄完头发,对自己的容貌很是满意,颠颠地跑到床边,捏着段斜然的腮帮子说道:“嘿,我听说柳河边上的桃花开了,正好是赏花的大好时节呢,快起来,咱们赏花去!”
段斜然眨巴了下眼睛:“那个……你,你不要回家的么?”
明秀皱了一下眉头:“我为什么要回家?我好不容易来京一趟,家里又没有起火,我回去干嘛呢?”
段斜然被他捏得腮帮子疼,于是爬起身来穿衣服,一边说:“那你要待到什么时候呢?”
明秀支着下巴想了一下,说:“再说了,看我的心情啦,不过,我是来参加你四哥哥的订亲宴的,怎么着也得过了你四哥哥的订亲日吧。”
段斜然掐着指头算了一下,四哥哥的订亲日大概是七八天之后,也就是说——
段斜然那小脸一下子拉成了苦瓜状。
明秀看见他那副表情,不气反笑——就知道会是这样!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明秀想,段小五不喜欢我我就要伤心地回家去?切,我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了?我什么时候变得那样不抗打击了?段小五什么时候喜欢过我了?死皮赖脸这么多年了,忽然要起面子来,我这是发的哪一门子神经?哼,我就不走,他总不能赶我走!
明秀心里想得理直气壮,其实最根本的理由并没有讲出来。
昨晚一个人黯然神伤,心里还像小孩子一般赌气要回家,但是半夜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奇怪,不禁动手去摸——摸到了段斜然的手脚胳膊腿。
那家伙正像个章鱼似地缠在他身上!
段斜然怕冷,夜里睡着了也冷得直哆嗦,逮着点热乎气就没命地要攀上去,攀上去就攀上去呗,偏偏还很不老实,总像是丢了东西似地摸来摸去。
明秀一夜未睡——他被段斜然摸得很舒服。
他和段斜然同床共寝不是一次了,但是每一次都是他把他诳上床,每一次都是他搂着段斜然动手动脚,那段斜然总是像被虫子咬了似的身体僵硬,毫无乐趣可言,哪里像昨夜那般生动有趣!
说起来,多少年了,他明秀第一次上了段斜然的床。
多少年了,那段斜然第一次主动抱了他。
第四十九章:赏花去
桃花哪里都有,段斜然想不通明秀为什么偏偏要去看柳河的桃花。
明秀说:“那不一样!柳河那边桃树长得密集,开起来绚烂,又临着河,别有一番风味!唉,你能不能吃得快点,都吃了一早上了,等我们走去都要下午了!”
段斜然其实吃饱了,只是为了磨蹭时间就一直拿筷子戳碗里剩的那两根面条,被明秀催了好几次之后,终于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左右探了探头。
明秀凑过来道:“吃饱了就走吧,找什么呢你?”
段斜然说:“叶子呢?”
明秀一听这两个字就有点不高兴:“我们两个去,你总要带着你那个破叶子干嘛?”
段斜然的叶子被说成破叶子,他也不高兴,一摔手道:“叶子不去,我也不去!”
明秀不想再为这种事情跟他吵,就说:“好好好,你快去找你的叶子来,找到了咱们再走,行了吧?”
段斜然于是一溜烟跑去找叶子,叶子就蹲在大门口看几个老头下棋呢。
叶子是个哑巴,走路也尽量和他们保持了一定距离,可是明秀还是觉得很不舒服,他觉得作为一个连话也不说的下人,这人的存在感未免也太强了点,想无视他都不行。
其实这要怪段斜然,他随时随地都在用言辞和行动提示着明秀关于叶子的存在,搞得明秀想忽视都不能。
原本是和明秀并肩走着的,走着走着他就落后几步,去和他家那个讨厌的叶子一道去了,明秀还在口水横飞地讲解沿途风光呢,一转头段斜然就不见了人影。
隔了几米,段斜然正拉了叶子的手询问要事呢,反复问了好几遍:“那,你昨晚跟谁一块睡的?”
叶子充耳不闻只走自己的路。
段斜然于是只好猜:“是不是和刚来的那个小孩,叫小豆子还是小柱子什么的?那小孩不好,他就是看上去长得可爱,其实心眼很坏,我那天看见他捉弄老聋子来着,他会欺负你的!”
叶子没反应,段斜然想那应该不是,于是继续猜:“那一定是周门房了,你跟他最好!”
叶子总算瞅了他一眼,段斜然立即了然道:“哦,我就知道!你就跟他好!他才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上去老实的要命,其实坏得很,我听说他养了好几房小老婆!你还要和他好!”
他自顾自生气起来,觉得叶子真是不长进,居然要去和一个又老又丑又坏的门房好!一生气就开始絮絮叨叨说周门房的坏话,那老实巴交的周门房在他嘴里瞬间成了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叶子还没什么反应,那边明秀已经气急败坏地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段斜然:“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就没人了?你们俩个整天在一起,就差这一时了?走个道也唧唧歪歪没完?”
拉着段斜然就大踏步走了,把叶子甩下好几米去。
明秀对叶子有意见——没法没意见。
他昨晚被段斜然摸得很有趣,可是见了叶子他就难免会想到这个人才是整天被搂抱被抚摸的那个,那兴奋就立即打了折扣。
而且,叶子还总是一副吃了亏似的表情,尤其可恨!
段斜然因为莫名其妙吃着周门房的醋,脾气也很恶劣,一把甩开明秀的手:“放开,你抓的我疼了!”
明秀想怎么说都应该是我生气,怎么这两个人都比我火气大?好嘛,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们!
可是段斜然不高兴,他就不能再使性子,要不然俩人就没法在一起了,于是就尽可能地无视身后那个默不出声都能坏事的家伙,一心要找点话题和段斜然聊聊:“哎,小五,你四哥哥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姑娘啊?”
段斜然虽然还在别扭着,见明秀转移了话题,又是正儿八经的话题,也就把那莫须有的醋暂且放一放,思索着回答:“嗯,好像是祁家的女儿。”
明秀说:“祁正山的女儿?”
段斜然说:“我不知道她老爹叫什么,我知道她哥哥是个将军,前些日子我还见过他。”
明秀忽然笑得很促狭:“祁仲宇?我听说他跟老四关系不错呐。”
段斜然没注意到明秀的话里话,只是认真地说:“嗯,好像是吧,我先前不知道,后来也听说那个什么将军经常来找四哥哥,四哥哥平时都不出门,我都想不到他如何会有那么一个朋友。”
明秀见段斜然无意附和他的话,也就没有再讲,过了一阵,他还是觉得关于段采然的话题比较具有可聊性,于是他又道:“那个,你家老四不是一直都不肯结婚的么?怎么都到了二十好几了才准备娶妻了?”
段斜然说:“那我怎么知道!”
明秀冷笑了一声,心想你就是个傻瓜,除了宝贝你那个混账叶子,你还知道啥?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还不是段匡亦那个老家伙在捣鬼!段采然那样一个病秧子,能娶什么老婆?还偏偏娶了祁正山的女儿,朝廷上下都知道祁家和当今三殿下关系非浅,老子儿子都掌握着兵权,如今要和段匡亦那个奸臣联姻,这里面的心思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最近老三手下那个赵大人又去找了自己几次,说得无非还是那些话,似乎就是要把他拉下水去!
明秀其实是不想参与这些权力纷争的,一个是他的亲哥哥,一个是他的亲侄子,哪一个都是至亲,两方闹起来,他谁也舍不得,可是,感情上讲,他还是喜欢他那小侄子多一点,虽说这皇帝做的不怎么样,又处处被段匡亦挟持着,反对的人自然多,可是自己那三哥不但不帮衬着,反而落井下石要闹造反,瞧段匡亦那番动作,似乎也要助他一臂之力了,难道这人奸臣做够了,也想造个反闹着玩玩?
妈的,都是一群什么玩意儿!
明秀越想越气,差点被一块石头绊了个跟头,亏得旁边段斜然一把扶住他——这孩子难得发挥点作用。
因为自觉失态,明秀勉强笑了笑,把面部表情调整到惯常的玩世不恭的样子:“老四也要娶亲?这真是笑话,他病歪歪的那个糟样子,能伺候女人么?娶个老婆回家当花瓶供着么?还是说——”
明秀脸上那笑容忽然就变了味:“还是说,他想弄顶绿帽子戴戴?”
段斜然一愣,脑袋转了好几圈,终于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顿时就气得狠踢了明秀一脚:“你才戴绿帽子呢!”
明秀挨了一踢,并不生气,依旧笑嘻嘻道:“我戴?我家里那些女人恨不能整天腻在我身上把我吸个精尽人亡,哪里还会去给我戴绿帽子!”
段斜然想起那次被明秀的王妃打了一巴掌的糗事,又瞧见明秀那得意洋洋的样子,更是气得不知该怎么好,站在地上别扭了半天,非要回家去,连桃花也不要看了。
明秀于是又恬着脸好说歹说一番,最后赌誓说:“如果要是谁戴绿帽子也得是我戴,成了吧?我戴!”
末了又嘟囔了一句:“我戴?那也是你这个死小鬼给我戴的!妈的,整天和个仆人窝在一张床上腻腻歪歪的,我这绿帽子戴的还不够大么?”
段斜然因为明秀说了他四哥哥的坏话,心情一下子很低落,比方才吃周门房醋的时候还要低落。
明秀好话说尽,想到自己心甘情愿为这段小五戴了顶绿帽子,也很难以振奋了,又想到最近三王爷和段匡亦那些动作,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两个人都没了话,垂头丧气地往前走。
倒是叶子,一直神情坦然地走在后面,那两人嬉笑也好争吵也罢,都与己无关。不时歪头看一眼道旁的风光,那柳河已近在眼前,微波荡漾,水光淋漓,两岸桃花绚烂,飞燕呢喃。
都说春光大好,原来此话不假。
第五十章:落水
明秀和段斜然心情不好,但是又都算不得什么大事,等看到了柳河两岸桃花缤纷的时候,他俩都变得很欢。
倒不是说俩人活了小半辈子第一次见桃花,关键是气氛很好,来游玩赏花的人都欢颜笑语,闹腾的柳河上一片欢愉,俩人本来就是人来疯的本性,又加上风景如画,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不高兴!
很快就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围着桃树跑了几圈之后,段斜然闹着要去玩船。
明秀正在兴头上,当时是什么都可以,可是叶子不喜欢玩船,他宁可站在岸上吹暖风。
段斜然不动声色地瞅了叶子一眼,忽然心思缜密地想到,叶子大概思乡了!
他记得叶子的家乡就是一片桃花源的样子,光是他住的那个小院子里就栽满了桃树,他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得叶子和他那个傻妹妹在一棵桃树下玩得像个傻瓜的样子,他想,叶子一定是想家了,而且一定想他的傻妹妹了。
他自以为察言观色得很到位,即使叶子什么都没有说,他光是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高兴,而且在想家!